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kuma_yaoya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情陷大明:秋香点伯虎》作者:枫语 【简介】: 她魂穿大明,附身成为经典故事中的秋香。 然而,这个秋香的生命轨迹,似乎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人都道唐伯虎点秋香,我偏偏要玩一出秋香点伯虎。 ☆、第1章 打歪了 “华哥,你不能再喝了。你要是喝醉了,香香嫂子又要罚你跪搓衣板了。” “她敢!不是我跟你们吹,在我们家,我就是山上猛虎……” “香香嫂子就是打虎的武松,对吧华哥?” “狗屁!你们香香嫂子就是小绵羊。” “你就吹吧。” “不信,我这就打电话给你们瞧瞧。” 醉眼朦胧的安华拿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装模作样的乱点一通后,把手机放到腮边就吼了起来:“香香啊,我在外边跟朋友喝酒呢。有点喝多了,赶紧烧好醒酒汤,等我回去喝……你管我啥时候回去……啥,怕凉了?凉了就再热呗,你没脑子啊?” 安华收起手机,一脸得意的问众酒客:“咋样?男人,就得给婆娘立点规矩!” 出乎意料的,一桌子五六个客人,此时居然没一人应声,反而全都一脸玩味的望向安华身后。 “你们看啥呢?”安华茫然的回过了头。 “安华,你长本事了哈,还想让老娘给你做醒酒汤?” 安华身后,一个年轻女子双手叉腰,一脸的冷笑。 “咦,香香?你啥时候来的……别动手,我错了——”安华像是见到鬼一般,发出一声惊叫,就想往桌子底下钻。 他快,香香更快,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就揪住了安华的一只耳朵。 “走,老娘这就回家给你做醒酒汤。喝不完,你就别想睡觉!” “猛虎”安华就这样,被“小绵羊”香香揪着耳朵拽出了包间。 “喂,哥几个,香香难不成真会给安华这小子做醒酒汤?” “他想得美!估计,那醒酒汤就是香香的洗脚水。” “哈哈哈哈……” …… “嘿嘿,女王陛下,幸亏您现身及时,要不然,这桌酒菜又该我掏钱了。”酒店门口,安华觍着脸对香香说道。 “少说好听的!”香香一声大吼,“说,以后还敢不敢背着老娘出来喝酒了?” “不敢了不敢了,要是再敢,就让雷神劈了我!” “咔——” 月朗星稀的夜晚,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雷鸣。 “啊——”安华吓的一哆嗦,可随即,他就傻眼了。他的“女王陛下”香香,居然躺倒在地,头发上还冒着黑烟。 “偶买噶的,打歪了!唉,酒喝多了,手上也没准头了。”天上,一个尖嘴猴腮的神仙低着头望着躺倒在地的香香,一脸尴尬的自言自语。 第二天,本地电视台播出了一则新闻:昨夜,我市一女子受到雷击昏迷不醒,医院方面透漏,该女子极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 邱香香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一切场景,居然都是古代的。所有场景,像是电影快进一般,飞快在梦中接连不断的闪现着。 梦中的剧情,讲的是一个女孩子的生活。 这个女孩子名叫林奴儿,出生于大明朝金陵城一个官宦家庭。林奴儿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在林奴儿十三岁时,父亲受到同僚的连累获罪入狱。林奴儿的家也被朝廷抄了。 失了依靠的林奴儿和她母亲,只好投奔了乡下的舅舅。不久,林奴儿的父亲病死于狱中,母亲也因伤心过度一病不起,随着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林奴儿的舅舅,是个好吃懒做之人,舅母更是为人刻薄。在林奴儿父母双亡之后,狠心的舅舅和舅母,便把林奴儿卖到了金陵城中一家名为“红‘袖’招”的青楼。 红‘袖’招的老鸨,为林奴儿改了个名字,唤作“秋香”,并安排她给头牌名妓柳蝶衣当了丫鬟。 到了这儿,邱香香的梦境戛然而止。 “头好疼。” 邱香香醒了过来,感到头疼欲裂。 “秋香姐,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传进了邱香香的耳中。这声音有些沙哑,也听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 秋香姐?谁是秋香姐?难道安华这家伙在看电视,这是电视机里的声音? 邱香香睁开了眼睛。 入目之物,是一根黑漆漆的房梁,和盖在房梁上同样黑漆漆的芦席。 嗯?我这是在哪儿? 邱香香晃动脑袋,想打量一下身处何地。她看到的下一个东西,就是一张脸孔。那张脸肤色黑黝黝的,都快赶上她方才看到的房梁和芦席的颜色了。 这好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吧? 再仔细一看,这个小男孩的衣服好奇怪呀。你看他,青衣小帽的,这不是古装剧中家丁的装扮嘛。 “你谁呀?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这又是在哪儿?”邱香香茫然之下,一连串的问那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一怔,诧异道:“秋香姐,我是黑子呀,你不认识我了吗?咱们这是在红‘袖’招的柴房啊!” 啥玩意儿?秋香姐?黑子?红‘袖’招的柴房?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邱香香惊愣之下,一下坐了起来。 再仔细一打量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四面都是土墙的房子里,那墙壁同样黑漆漆的。屋子里,除了一堆木柴,再无它物。 屁股怎么这么硌得慌?低头再一看——额滴个玉皇大帝呀!说好的软绵绵暖融融的床铺呢?怎么会是稻草? 等等,我不是接了闺蜜的一个电话,然后就去抓偷着跑出去喝酒的安华了么,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了? 再等等,我这穿的什么衣服呀?怎么也怪模怪样的?这好像是古代人的衣服呀! 悠忽,一道灵光在邱香香脑海中闪现,她慌忙抬起双手摸向自己的头发——双丫髻呀双丫髻…… 秋香!红‘袖’招!他喵的,老娘刚才做的那个梦,居然成了现实!老娘这是穿越了啊,还是魂穿! 邱香香呆若木鸡了,半天都没有言语。 “秋香姐?”那个名叫黑子的小男孩,弱弱的叫了一声。 “啊?黑子是吧,我这……咋回事?” 邱香香想了半天,脑海中居然只现出了林奴儿被卖到红‘袖’招那天的场景,之后的事情,却一点信息都没有了。这是断片儿了呀! 黑子答道:“秋香姐,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昨天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蝶衣姑娘拿起凳子就打我。我一躲,刚好你站我旁边,凳子打歪了,就打到了你的头上。然后,你就昏迷了……” 黑子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弱,直到止声。 邱香香无奈的苦笑了起来:蝶衣姑娘,你真牛!凳子打歪了,居然把老娘给打穿越了。你咋不上天呢? ☆、第2章 吃到肉了 穿越者万万千,据说,宇宙间的时空隔膜,早已成漏壶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见时空隔膜流血。一个个平行时空,依然可以很坚信的说,它们是处女——全都是骗子! 有的人,一穿越就带有帝王血统;有的人,穿越进了大户人家;有的人命苦点,穿越成了“草根”。 邱香香很特别,穿越成了“根瘤菌”——专门伺候“草根”的。 柳蝶衣在金陵城名气挺大,四大名妓之一嘛。不过,名气再大,在大明朝她也是贱民阶层。从这个意义上说,她就是草根。而邱香香……不,此时应该称呼她为秋香了,秋香姑娘身为柳蝶衣的丫鬟,可不就是根瘤菌嘛。 根瘤菌也不错,毕竟是有益植物生长的细菌。可是,秋香这个根瘤菌,却不受她所伺候的那棵草根待见。 别的不说,你柳蝶衣误伤了秋香,好歹请个郎中给看一下啊。最不济,也要暖褥柔被的让人家休养吧。可是瞧瞧秋香姑娘享受的伤员待遇,居然被往柴房一丢,就不管了。 贱民之命,比草还贱。柳蝶衣舍不得出医药费,便任凭秋香自生自灭。死了是你倒霉,活过来,算你运气。 好在,还有个同样命苦的黑子照顾着,要不然……再倒霉也不如被夺舍倒霉吧,也就这样了。 邱香香继承了秋香的部分记忆,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她也没必要去找了。因为,找回来又如何,估计也全是苦水。 三天,仅仅三天,邱香香就想仰天长叹了。安华,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的。如今,我遭到报应了,别人像我欺负你一样欺负我啊! “秋香,你死哪儿去了?赶紧伺候本小姐洗漱,今天,祝公子和唐公子要来与本小姐下棋。” 一大早,秋香还在擦拭着窗棂,柳蝶衣那泼妇骂街般的声音就传来了。 “来了来了……”秋香应承着,赶紧丢下抹布进了里间。 这里是柳蝶衣的闺房,位于红‘袖’招三楼,也是最顶楼。由此可见柳蝶衣在红‘袖’招的地位了。 柳蝶衣坐在床沿上,伸着两只莲藕一般的玉臂,正在打呵欠。即使两臂伸展,她那在红肚兜之下的一对玉兔,看上去依然很肥硕。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小平胸,就算将a大写,也依然改变不了罩杯的本质。好吧,自己现在是小萝莉的嘛,贫乳怕啥,还会长的嘛。秋香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小姐,先请您着衣。”秋香拿起衣衫,小心翼翼的对柳蝶衣说道。 “咳咳……”柳蝶衣突然咳嗽起来了,“快快,痰盂!” 秋香连忙端过痰盂。 “呸——”柳蝶衣一口浓痰吐到了痰盂中。 “水!” 秋香立即放下痰盂,送上不凉不热的水杯。待柳蝶衣接过水杯,她又连忙端起痰盂。 “哈——咕噜咕噜——噗——”柳蝶衣喝一大口水,先是仰头吹了会儿泡泡,又低头猛的吐进痰盂。 秋香很奇怪,柳蝶衣一个那么漂亮的名妓,说话做事的风格怎么如此之糙?难道金陵城的男人也喜欢女汉子? “发什么愣呢?还不端走!” 柳蝶衣的一声大吼,让秋香回过神来。她连忙放下痰盂,接过水杯,又将水杯放回原处。 费劲巴拉的给柳蝶衣穿好了衣服,又伺候她洗漱完,秋香总算松了一口气。今天一切顺利,这位自命为大小姐的柳蝶衣姑娘没有开骂。 话说,就算前两天我不会帮你穿衣,不会伺候你洗漱,也有情可原啊。你们古代的衣服,穿起来也忒麻烦了。 洗漱还得别人伺候?老娘以前最多让安华端洗脚水,也没这么欺负他呀! “你要死啊,又发什么愣?赶紧让黑子上饭啊!” 唉,还是没逃脱一顿骂啊。 “是是是……”秋香应着,赶紧出去了。 柳蝶衣闺房门口,黑子早就站走廊里等候着了。 “把那死婆娘的早饭端来吧。”秋香压低声音对黑子说道。 “这就去。秋香姐,还加作料吗?”黑子一脸的坏笑。 “加!”秋香咬牙切齿道。 黑子也很奇怪,秋香姐自从醒过来后,胆子大了许多呀。以前,她总是唯唯诺诺的,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可是现在…… 回想两天前的那个早上,当黑子看到秋香往柳蝶衣的饭菜中吐唾沫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秋香姐确实变了。如今,她在别人面前依然唯唯诺诺的,可在自己面前,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总是……坏坏的。 不过,做坏事的感觉很刺激呀。每次听着秋香姐称呼柳蝶衣是“死婆娘”,黑子就觉得很解气。虽然,他不敢这么称呼。可他敢跟着秋香姐学,往柳蝶衣的饭菜里吐唾沫呀。 “小姐,用饭了。”秋香端着一个大托盘进了柳蝶衣闺房的外间。托盘里,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外加一碗米饭。早餐都如此丰盛,在红‘袖’招内,除了老鸨孟妈妈,也就孟妈妈的“亲亲乖女儿”柳蝶衣了。 柳蝶衣吃的很香甜。秋香很解气。 吃吧吃吧,金陵四大名妓诶,卖艺不卖身诶,高贵的如公主一般诶……那又如何,还不是得吃老娘和黑子的口水。话说,人家黑子可是纯情小正太,你柳蝶衣一个风尘女子,能吃到他的口水,也应该感到荣幸了。 “秋香啊,今日本小姐心情好,这些剩饭剩菜,就赏给你了。你也不用去后院吃饭了,就在这儿吃吧。”柳蝶衣摸着肚子,对秋香说道。 啊?秋香傻眼了。虽然,饭菜是剩了不少,可是那里面加了作料呀。 “奴婢不敢。”秋香低着头,小声说道。 “啪”的一声桌子响。“怎么,嫌本小姐脏?”柳蝶衣对秋香怒目而视。 “奴婢……不是那意思。” “那赶紧吃!” 吃就吃,反正,有作料也是在上面一层,都已经进了你的肚子了。虽然这是你吃剩下的,可也比在后院吃窝头咸菜强。 秋香如此安慰着自己,坐到桌前开动了起来。 香!真香!老娘都已经三天不知肉味了,今日总算见到荤腥了。感谢柳姑娘,以及……她的全家! 打滚卖萌求推荐、求收藏,求求求求求…… ☆、第3章 唐伯虎与祝枝山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红‘袖’招门前大街上,出现了一辆马车。车厢中坐着两个年轻书生,一着蓝衣,体型稍胖;一着白衣,体型削瘦。着蓝衣的书生吟出了一首诗。 “伯虎贤弟,金陵城四大青楼,这红‘袖’招当属头筹。连韦庄都写诗称赞呢!”饮完诗,蓝衣书生又说道。 “祝兄,那韦庄是晚唐之人,这红‘袖’招开张也最多十年而已,韦庄诗中的红‘袖’招,岂会是此红‘袖’招?”着白衣的书生质疑道。 “呃……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较真儿了。”蓝衣书生尴尬道。 “祝兄,乡试在即,你我身为应试生员,当恪紧读书备考。像红‘袖’招这般风尘之所,还是少来为妙。” 白衣书生此时正一手挑着车厢侧帘,双目紧盯着街边行走的一女子。那女子身材窈窕,白衣书生虽在说话,但眼神却恰落在那女子的腰臀之上。 “贤弟,你在看什么?”蓝衣书生伸长脖子,也向车窗外望去。 白衣书生稍一尴尬,忙收回目光,顺手放下车帘,掩饰道:“哦,今日天气不错,若寻一风景秀丽之所,捧书攻读,岂不惬意?祝兄何苦非拉我去红‘袖’招这种腌臜之所。” 蓝衣书生一把揽住白衣书生的肩膀,大笑道:“伯虎贤弟啊,人不风流枉少年。书该读,可这该风流的时候,也莫辜负了啊。你是没见过红‘袖’招的柳蝶衣姑娘,等你见到了,怕就不会这么说喽。蝶衣姑娘那模样、那风情……啧啧啧。” “不过一风尘女子尔!”白衣书生不屑道。说完,他又撑起车帘,眼睛往车窗外寻摸,却不见了方才那女子的身影。白衣书生若有所失的放下车帘。 蓝衣书生未留意同伴方才的举动,道:“贤弟啊,你这话要是让那些迷恋蝶衣姑娘之人听见,怕是少不得挨顿打了。人家蝶衣姑娘虽出身淤泥,却洁身自爱,又兼颇有才华,这金陵城中的公子哥,宁花千金,也只为博蝶衣姑娘一笑。你我若不是顶着江南四大才子的名头,想见蝶衣姑娘一面,都不可得呢。” “祝兄,蝶衣姑娘约你我今日来红‘袖’招,莫非真的只为下棋?”白衣书生没接话茬,直奔主题问道。 “下棋只是幌子而已。蝶衣姑娘约你我见面的真正目的,愚兄也能猜出几分。定是为了今年的花魁大赛。” “她参加她的花魁大赛,与你我何干?”白衣书生不解的问道。 “贤弟,你果然是读书读傻了,怎么一点世事都不知呢?”蓝衣书生摇头叹气,“那花魁大赛,金陵城诸多青楼的头牌姑娘,都会参加。蝶衣姑娘自然是想借助你我如今的风名,为她摇旗呐喊了。” “区区薄名而已,若此番应试不中,这江南四大才子之名,必会惹人耻笑。还不如不要。” “唉,伯虎贤弟,不是愚兄说你,你这性情……” 就在这时,车厢外的车夫说道:“两位公子,红‘袖’招到了。” 随即,马车停了下来。 “走走走,咱们进红‘袖’招风流去也!”蓝衣书生拽着白衣书生,下了马车。 “是唐公子和祝公子诶,哇,好帅啊——”红‘袖’招门口,一群莺莺燕燕一见到这两个书生,立即呼啦啦围了上来。 这两个书生是何人呢?正是有着“江南四大才子”之称的祝允明与唐寅。那蓝衣书生乃祝允明,因一手生有枝指,自号枝山。而那白衣书生,便是唐寅唐伯虎。 祝枝山一见到红‘袖’招门口居然有这么多人迎接,立即笑眯眯的摇着一只手,跟众人打招呼。 唐伯虎则一脸木讷,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了。 秋香和小黑,此时也在迎接祝枝山和唐伯虎的人群之中。一开始,秋香还并不知道柳蝶衣让她和小黑出来迎接的唐公子和祝公子是何人。当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唐公子就是唐伯虎,祝公子就是祝枝山时,她整个人都傻了。 唐伯虎点秋香,难道,我就是那个秋香?不过她又一想,在古代,叫秋香这种名字的人太多了,我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秋香呢。那个秋香,可是华太师府中的丫鬟。而我,却是青楼中的一个丫鬟。我绝不是那个秋香。 唐伯虎诶,大名人呀。今天,我就能见到活的了。这算不算穿越者的福利? 当秋香真正见到了唐伯虎和祝枝山,她又一次傻了。 安华?我没看错吧,那个穿白衣的书生,居然是安华!难道他也穿越了? “都离远点,唐公子和祝公子可是我们蝶衣小姐的客人!” 小黑忽然一声大吼,把秋香吓了一跳。 那些围上马车的莺莺燕燕,听了小黑这一声吼,边嘟嘟囔囔的骂着小黑,边悻悻然让开了一条通道。 秋香几步走到唐伯虎面前,傻愣愣的问道:“你是安华?” 唐伯虎朝秋香一拱手:“这位姑娘,您认错人了,小可唐寅唐伯虎。” 啊?安华怎么会是唐伯虎? “安华,你的记忆还没觉醒吗?我是邱香香啊!”秋香着急的对唐伯虎说道。 唐伯虎茫然了。 “哼,还邱香香?你明明叫秋香,以为把名字改成叠字,你就显得可爱了?套近乎也没你这样的呀!”旁边一个红‘袖’招的女子满是不忿的冷哼。 “闭嘴!”秋香转过头,朝那女子一声大吼。那女子吓得一哆嗦,倒是不敢大声说话了。却仍然小声嘟囔道:“牛什么牛?不就是仗着蝶衣小姐给你撑腰嘛。” “安华,是我呀,邱香香,咱俩一块儿长大的呀。”秋香压低声音,又对唐伯虎说道。 唐伯虎木然的摇了摇头:“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呀。” 祝枝山这时对秋香拱手一礼,说道:“秋香姑娘,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在下七岁那年就认识伯虎贤弟了。而在下与秋香姑娘,却是一年前才相识的。若秋香姑娘真是与伯虎贤弟一块儿长大的,那在下也早该认识秋香姑娘了。再说,伯虎贤弟今年已二十一岁,而秋香姑娘你……在下记得你好像才十五岁吧。你俩断不可能一块儿长大。” 这个人是祝枝山吧,他一年前就认识我了?哦,他认识的是林奴儿。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蝶衣小姐已等候二位公子多时,请二位公子随我入内吧。” 秋香见继续纠缠下去已无益,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疑问。她侧身一让,请祝枝山与唐伯虎进入红‘袖’招。 “伯虎贤弟,请!” “祝兄请!” 唐伯虎与祝枝山,在那群莺莺燕燕的簇拥下,跟随秋香进了红‘袖’招。 ☆、第4章 ‘缘’来如此 秋香和黑子引着唐伯虎、祝枝山二人,穿过红‘袖’招一楼的大厅,上了三楼。柳蝶衣早已在她的闺房门口等候。 “祝公子,总算把您盼来了。这位就是唐伯虎唐公子吧,蝶衣有礼了。”柳蝶衣一见到唐伯虎与祝枝山,便迈开小碎步款款上前,柔柔的福了一礼。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柔的、糯糯的。 秋香看的皱起了眉头:这个柳蝶衣,风格大变啊。你看她现在的模样,端庄又不失温婉,优雅中透着恬静。自己虽然是女子,观之也顿生怜爱之意呢。 祝枝山一见柳蝶衣施礼,连忙伸出双手抢先一步,一把搀住柳蝶衣的双臂,一脸烂笑道:“蝶衣姑娘切莫多礼!” 柳蝶衣站直身子,双臂轻轻挣开,右手呈兰花状一支下颌,一脸羞意的把头一扭,柔声道:“祝公子,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呃,祝某失态了。”祝枝山对着柳蝶衣拱手一笑,笑容有几分尴尬。 秋香看得心中大叹:柳蝶衣啊柳蝶衣,你这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后啊。若不是见识过你的刻薄与豪放,我还真就被你这“绿茶婊”给骗过去了。这个祝枝山一脸色急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里,秋香下意识的望向唐伯虎。 此时的唐伯虎,已呈呆滞之态,愣愣的盯着柳蝶衣看。 死相!没见过女人啊?她不就是颜值比我高点,身材比我好点,做派比我淑女点嘛,你至于做出这种“惊为天人”的模样吗? 秋香恨得牙根直痒,竟然下意识的靠近唐伯虎,伸出手就拧向他腰间软肉。 “啊——”唐伯虎毫无防备之下忽然中招,不由痛叫出声。也因为秋香这一计“魔爪”,让他从石化状态清醒过来。 糟糕,我怎么把他当安华了!秋香也晃过神来,连忙松开手。 “伯虎贤弟,怎么了?”祝枝山不解的问唐伯虎。 唐伯虎探询的目光望向秋香。 秋香脸上五官都挤作一堆,音调又细又尖的笑道:“嘿嘿嘿,唐公子衣服皱了,我帮他扯一扯。” “多谢姑娘好意。只不过,姑娘下手有些深了。”唐伯虎对秋香一拱手,说道。 “呃,都怪唐公子衣服太单薄了。”秋香一吐舌头,尴尬道。 柳蝶衣气恼的瞪了秋香一眼,作嗔怪状说道:“秋香,唐公子乃我请来的贵客,不得多事!” “是,小姐。” 柳蝶衣又对祝枝山和唐伯虎微微一笑,伸手朝房门虚引:“二位公子请入内!” “蝶衣姑娘请!” “请!” 众人鱼贯进入柳蝶衣闺房。 …… 走廊房梁之上,现出两个透明的人形物。 “有趣有趣,这两个人初次见面,竟然就肌肤相亲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形物出声道。 “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酒后施法失误,那邱香香的魂魄,又如何穿越到如今的秋香身上!”旁边一个似是妇人模样的人形物没好气道。 尖嘴猴腮者讪讪一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邱香香前世的丈夫安华,正是明朝唐寅的转世。邱香香阳寿未尽,地府老阎不收她的魂魄,我只好偷偷送她来明朝,附身秋香身上。如此一来,让她与唐寅再结一世情缘,我也是一番好心呀!” 那妇人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后世流传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其实真实历史上却并无此事。六道轮回,你把邱香香的魂魄弄到这平行时空来,让她变作秋香,圆这‘三笑情缘’,倒也算用心良苦。不过,我观这唐伯虎,似乎对秋香不感冒啊。” “嘿嘿,夫人多虑了。你没见方才秋香对唐伯虎笑了嘛,这就是第一笑。三笑点秋香,以后的故事,夫人只管拭目以待吧。” “那好,我静观其变就是。”那妇人点点头,又叹气道:“反正,邱香香已经成为秋香了,就算发生不了‘三笑点秋香’的故事,又如之奈何?你可得吸取教训,以后切莫贪杯了。” “嘿嘿,夫人说的极是,我以后绝不贪杯了。”尖嘴猴腮者觍着脸笑道,“我这次的失误,都怪嫦娥仙子,要不是她屡屡劝酒,我也不会喝高……” 话尚未说完,那妇人忽然一声怒喝:“你个狗东西,居然又去找嫦娥了!”说着话,这妇人就开始挽袖子了。 尖嘴猴腮者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又见那妇人有施暴前兆,急忙一个窜高,身子悠的穿过屋顶,向空中逃窜。那房顶竟丝毫未损。 “狗东西,休走!”那妇人怒骂一声,也如法炮制穿出房顶,急追而去。 “吃我一记!”妇人于空中向上一抬双掌,“咔”的一道闪电击向那尖嘴猴腮者。 …… “打雷了?”柳蝶衣闺房之内,祝枝山抬头望向房顶,惊疑道。 此时,柳蝶衣、祝枝山、唐伯虎三人,正围坐一张圆桌的三边,圆桌上摆放着围棋。对弈者,乃是祝枝山与柳蝶衣。秋香与黑子二人侍立一旁,不时的添茶倒水。 “祝公子说笑了,大晴天的,哪里会打雷呢。定是有野猫在房顶弄出了声响。”柳蝶衣边说着,边把一子落于棋盘之上。她落子的动作极为优雅,左手轻扯右臂宽大的纱袖,右手以拇指和中指执子,其余三指翘起,恰如玉兰之状。右手露出酥白如玉的一截皓腕,白的只晃人眼。 秋香看着柳蝶衣的惺惺作态,心中也不免感叹:难怪这柳蝶衣能成金陵名妓,人家也的确有资本啊!长得美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家这气质……嗯,虽然是装出来的。不过,姑娘我以后要想过好日子,还真就该跟她好好学学呢……呸,我才不当‘妓’女呢! 此时的唐伯虎,按说应该是观棋者,可他的眼神却不在棋盘之上,反而紧盯着柳蝶衣露出的那截手腕。秋香看得分明,唐伯虎的喉头在动。就像馋猫见了鱼儿一般。 这唐伯虎也是个闷骚男! 秋香一再警告自己,唐伯虎不是安华,可看到他对柳蝶衣的那份痴迷劲,秋香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怪唐伯虎跟安华长的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5章 差点穿帮 柳蝶衣一子落盘,祝枝山微微一笑,捻起一子,边落子边说道:“蝶衣小姐,这一步你好像失算了。” 柳蝶衣眼观祝枝山落子之处,顿时花容失色,眉头深皱苦思冥想起来。 想了一会儿,柳蝶衣眉开眼笑了。她手执一子,自信满满的往棋盘上落去。 唐伯虎一见柳蝶衣落子的位置,顿现一脸紧张之色,下意识的就要张嘴出声。 “伯虎贤弟,观棋不语真君子。”祝枝山见到唐伯虎似要提醒柳蝶衣,连忙出言警告。 唐伯虎尴尬一笑,闭嘴继续观棋。他方才这番举止落在秋香眼中,令秋香大为气恼:她下她的棋,你紧张什么! 也许是穿越者的孤独感,好不容易遇上了唐伯虎这个长得像自己前世丈夫之人,秋香没来由的对他生出亲近之感。又或者,秋香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唐伯虎就是意识还没觉醒的安华。可她见唐伯虎的心思,却全然放在柳蝶衣身上,对自己视而不见,她自然不爽了。 “唉,要是我也会下围棋就好了。记得这房中还有另一幅棋具的,这样,我就可以拉着这个长的像安华的唐伯虎下棋了。”秋香如此想到。 就在这时,柳蝶衣说话了:“唐公子,您这么枯坐观棋,也确为无聊了些。我的这个侍婢秋香,也是懂棋艺的。她虽然技艺不精,可陪唐公子打发一下时间还是胜任的。不如,就让秋香陪公子手谈几局如何?” 秋香一听此话,心中大惊:什么?“我”会下围棋?我怎么不知道啊!完了完了,要穿帮了!那个谁,赶紧告诉我,穿越者身份暴漏后的下场是什么? “这个嘛……”唐伯虎犹犹豫豫的望向秋香。 大兄弟,唐公子,唐哥哥,唐大叔,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啊!秋香在心里祈祷起来。 祝枝山一笑,对唐伯虎说道:“贤弟,莫非你还怕了秋香这小丫头不成?” 唐伯虎讪然道:“祝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精于画,棋艺实非我所长啊!” “那方才你似乎还想指点蝶衣姑娘?”祝枝山一点都不给唐伯虎面子。 唐伯虎脸红了,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好吧,还请秋香姑娘招教。”说着话,他就站起身,朝秋香拱手一礼。 完了,我指教你奶奶个腿! 秋香被逼到这份儿上,也没法了,只好朝唐伯虎福了一礼,道:“唐公子客气了,奴婢实在不敢造次。既然我家小姐有命,奴婢只好赶‘鸭’子上架,陪您打发下时间了。” “我去拿棋。”黑子此时一脸兴奋,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秋香连忙朝黑子使了个眼色,想提醒他动作慢点,以便给自己留出思考应对之法的时间。 黑子会意的微微点头,转身去找棋具了。 唐伯虎和秋香对坐到另外一张圆桌两边。方坐定,黑子就捧着棋盘过来了。 尼玛!这个笨黑子,作别的事也没见你这么利索!秋香心中暗骂。 黑子全然不知道他误会了秋香那个眼色所表达的意思,还一脸表功的笑容呢。那意思好像在说:“秋香姐,我动作快吧?” 唉,一个眼色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心意,这种事情也只能出现在小说中啊。得了,这会儿真的是赶‘鸭’子上架了。 唐伯虎摆好棋盘,又打开两个棋罐,忽然眼望装白棋的棋罐,好奇道:“这罐棋子怎么是灰色的?” 秋香道:“定是黑子长的太黑,把棋子给传染了,白子变成灰子了。” 黑子:“……” 另一桌的柳蝶衣笑道:“唐公子别听秋香瞎说,那棋子所用石材本就发灰。” “原来如此,这倒是稀罕。”唐伯虎点头道。 眼看就要开局了,这么一会儿工夫,秋香福灵心至,忽然想出了应对之法。 她把黑子留给唐伯虎,自己拿过装白子的棋罐,轻声说道:“唐公子,您名列江南四大才子,棋艺定是不凡。秋香一介奴婢,怎敢与您对弈。不如,我们换一种新奇的玩法,权当耍个乐子如何?” “秋香姑娘言重了。”唐伯虎隔着桌子对秋香拱手道,“姑娘所谓的新奇玩法是……” “五子棋!”秋香一脸自信道。小样儿,姐姐不会下围棋,五子棋却精的很。当年上大学时,可是杀遍整个宿舍无敌手的。 瞧她这点出息,一个宿舍才几个人呀! “何为五子棋?”唐伯虎疑惑了。 秋香道:“五子棋嘛,就是以五子连成一线定输赢。无论是横线、竖线、斜线,只要五颗子连起来,就算赢。” 其实正规的五子棋规则,还有禁手说法的。秋香见唐伯虎丝毫不知五子棋为何物,也懒的跟他讲禁手规则了。她自信,即使没有禁手,也能稳赢唐伯虎。 唐伯虎一听秋香的解释,顿时大感兴趣:“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倒有趣的很。那在下就试试这种新玩法。” “唐公子执黑,理应先着棋。”秋香伸手示意唐伯虎。 唐伯虎点点头,执起一子,落于棋盘中元位置。 哟呵,小唐挺精啊!下五子棋,中元可是必抢之地啊!秋香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应战。 各行不到十步,秋香又落一子,忽然笑道:“不好意思,我赢了。” “不好意思,我赢了。”那边厢,祝枝山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边厢,唐伯虎眼睛盯着棋盘上连成一线的五颗白子,笑道:“有趣有趣,再来一局。” 那边厢,柳蝶衣楚楚可怜的娇声说道:“祝公子,你也不让着奴点。” 祝枝山得意的哈哈一笑,望向唐伯虎问道:“贤弟战绩如何?” “唉,输了!”唐伯虎满面笑容,丝毫不见输棋的气馁之色。 “输了?!”祝枝山和柳蝶衣同时出声,都大感诧异。方才,这二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他们自己的博弈上,根本没留意唐伯虎和秋香那边已然改了棋种。 唐伯虎忽然朝秋香挤了挤眼,又叹气道:“秋香姑娘棋艺精湛,在下甘拜下风。” 秋香忽然失神:这家伙,连挤眼睛的表情都跟安华一模一样。 祝枝山和柳蝶衣诧异的对视一眼,二人都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唐伯虎已经在收拾棋子,准备第二局了。 柳蝶衣狠狠瞪了秋香一眼,又迅速转变表情,笑颜如花的说道:“唐公子,祝公子,下棋太费心神了。不如,我们品品茶,聊会儿天如何?” “这……”唐伯虎刚对五子棋生出兴趣,正是意犹未尽之时,他对柳蝶衣的提议似有迟疑。 祝枝山却点头笑道:“对对对,能与蝶衣姑娘品茶闲聊,更有雅意啊!” 唐伯虎略显失望之色,望向秋香。 你看我干什么?我有发言权吗? “我去重新煮壶茶。”秋香起身说道。不下就不下呗,反正,我已经赢了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哈!哈!哈! PS:‘鸭’子,居然也成违禁词了,只好打上个标点符号了。唉,净网行动是好事,可连一些常用词都违禁……不计较了,谁让咱中国语言博大精深呢。据说,百度贴吧里没有“鸡”这个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顺便求下收藏和推荐票,书友们的支持就是俺滴心,俺滴肝,俺码字动力的四分之三。 ☆、第6章 花魁大赛 正如祝枝山所猜测的那样,柳蝶衣邀请祝枝山和唐伯虎来下棋,只是一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一个多月以后的花魁大赛。 说起花魁大赛,在金陵城中受关注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乡试的科举。 所谓乡试,就是在省城(含南北两京)举办的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凡本省有秀才功名之人,均可应试。 金陵城既是南直隶省的省城,又是大明朝的陪都南京,乡试的规模很大。而这花魁大赛,就是金陵城乡试之后的又一盛典。 江南人文荟萃,金陵城繁华无比。南人多雅士,雅士好风流,这金陵城中的风尘之所,也格外多。乡试期间,整个南直隶的读书人都汇集金陵城,城中的大小青楼,生意也格外好。 六年前,金陵城乡试期间,忽然爆出一个重磅消息:乡试结束十天后,由金陵城中四大青楼牵头,将举办一次花魁评选大赛。这消息一出,顿时吸引了全城目光。 金陵城四大青楼,分别为红‘袖’招、翠怡楼、万花馆、飘香院。这四大青楼,乃江南顶级风尘之所,那是一等一的销金窟,不是家底殷厚之人,别说是见其中的头牌姑娘了,就是入内,连想都不敢想。 而这花魁大赛,却给了人们免费观瞧各青楼头牌姑娘的机会。又是在乡试之后举行,乡试期间神经紧绷的应试生员们,也恰好借着观看花魁大赛舒缓一下。 考中的,只当锦上添花,借花魁大赛庆祝。考不中的,也借这热闹排解愁绪,能见识一下金陵城各青楼的头牌姑娘,也算没白来金陵一趟。 因此种种,那一届的花魁大赛举办的非常成功,金陵城的人们,也大大热闹了一把。大赛之后,四大青楼宣布,以后每次乡试过后,都要举办一次花魁大赛,今年恰是第三届。 第一届的花魁大赛,还带有试水的性质,各大青楼通力合作,竞争意识还不是那么强烈。但是到了三年前的第二届花魁大赛,就变的火药味十足了。能够在花魁大赛上胜出的姑娘,不光本人红的发紫,连带着这姑娘所在的青楼,也跟着水涨船高。 柳蝶衣就是上一届花魁大赛的头名,被称作“花魁状元”的。由此,她本人成为了金陵城最红的青楼头牌;而她所在的红‘袖’招,也跃居金陵第一青楼。 再有一个来月,第三届花魁大赛就要开幕了。各大青楼已经紧张的开始为参赛做准备。 今年的花魁大赛,较之前两届又有了更大的看点。那就是,南京的官员,也要出席大赛当评委。 前两届的花魁大赛,还只是民间的盛典,官方从未有人参加,也对此没有表达过态度。可今年不一样了,今年是正德元年,新帝登基后的开局之年。南京的官员,居然放出话来,说要推举几人参加花魁大赛当评委,美其名曰“与民同乐,庆祝新君改元”。 南京有官员居然如此表态支持花魁大赛,金陵城中自有聪明之人猜出了几分用意:新皇帝朱厚照,今年才十五岁,当太子时就是个喜欢玩乐之人,登基之后,性子也没见改变。南京城中定是有那么一部分喜好投机取巧的官员,想借花魁大赛讨好朱厚照。 虽然,小皇帝不可能来南京金陵亲自观看花魁大赛。可是,小皇帝喜欢热闹啊。只要这些官员把花魁大赛的盛典情况写成折子往小皇帝案头一送,吸引了小皇帝的注意,那这些官员也就进入小皇帝的视线了,以后的官途自然平顺。 说不定,小皇帝哪天来了兴趣,还会到南京一游,接见一下这些志趣相投的官员呢。北京城皇宫中的刘瑾、马永成、谷大用他们那八个死太监,不就是靠着陪小皇帝玩乐受宠的嘛。 正因为官方有人要参加花魁大赛当评委,今年的赛事,也变成了半官方半民间性质的,格外受关注。参赛的各大青楼,也格外重视。 柳蝶衣今年仍然代表红‘袖’招参加花魁大赛。但是,相较三年前的那一届花魁大赛,柳蝶衣今年实在底气不足。 不为别的,只因为柳蝶衣年龄有些大了。三年前,柳蝶衣正值十五岁的妙龄。靠着水嫩的姿色和不凡的歌舞夺了花魁大赛的“状元”。但是今年,柳蝶衣已十八岁了。 十八岁放在后世,才刚刚成年。可在这大明朝,却已经是“老姑娘”了。世人多喜新厌旧,她实在没有信心跟其他青楼选送的那些小萝莉争“状元”。 正因信心不足,柳蝶衣才想借助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名头,为自己加分。硬件不足软件补嘛。 “祝公子,唐公子,二位可知花魁大赛?”柳蝶衣边品着茶,边把话题往正路上引。 “哈哈,这花魁大赛乃是金陵城的盛典,我二人如何不知呀?”祝枝山笑道,“听说蝶衣姑娘今年仍然要参赛,不知准备的如何了?” 柳蝶衣叹气道:“唉,至今毫无头绪。” “怎会如此?”唐伯虎诧异了。 柳蝶衣忽然起身,对着唐伯虎和祝枝山福了一礼,楚楚可怜道:“奴厚颜求二位公子助我。” 祝枝山连忙起身上前,双手扶起柳蝶衣说道:“蝶衣姑娘切莫如此,不知你有何难处?” 柳蝶衣抛给祝枝山一个媚眼,道:“奴想请二位公子为我各写一首诗词,奴好弹唱。” 祝枝山和唐伯虎互视一眼,然后,祝枝山对唐伯虎说道:“伯虎贤弟,诗词非我所长,却恰是你的长项。既然蝶衣姑娘有求,不如你就一并代劳了吧。愚兄嘛,就为你所作诗词谱曲。” 柳蝶衣眼神一亮,一脸喜色道:“如此最好!” 唐伯虎却犯难了,他犹豫片刻,苦笑道:“祝兄,蝶衣姑娘,写诗作词要靠灵感的。我如今毫无所得,如何写起啊!” “不忙的,只要唐公子应下了,三五日内写出也可。”柳蝶衣说道。 “这……”唐伯虎仍然有些迟疑,“不是在下不帮蝶衣姑娘,只因乡试在即,我实在无心诗词啊!” 祝枝山这时一笑道:“伯虎贤弟,后日在秦淮河边的分月桥北岸有个文会,届时,来金陵赶考的诸多生员都会参加。不如,愚兄邀你和蝶衣姑娘同往。说不定,你到时又有大作问世呀!” 不待唐伯虎应声,柳蝶衣便急不可耐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伯虎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道:“也好!开试之前,能与一众赶考生员交流,也是难得的机会。” ☆、第7章 受罚 “秋香,你能耐了啊,下棋居然能赢了唐寅!” 唐伯虎和祝枝山刚走,柳蝶衣就阴阳怪气的对秋香说道。 秋香一听柳蝶衣的话,暗叫一声糟了,柳蝶衣这个绿茶婊又要发飙了。 “定是唐公子让着我的。”秋香连忙辩解。她并没有向柳蝶衣解释五子棋的事情,在她看来,这是她和唐伯虎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啪”,柳蝶衣突然把一个茶杯摔落在地,茶杯破碎的声音把秋香和黑子都吓了一跳。 “跪下!”柳蝶衣一声怒吼。 啥?让我下跪?你个死婆娘,你算哪根葱啊,打死我也不跪! “小姐,我错了,以后不管跟谁下棋,我只输不赢就是了,您饶过我这一回吧。”秋香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抱着柳蝶衣的大腿求饶。柳大小姐没打秋香,她自然死不了,那就跪吧。 话说,姓柳的这绿茶婊的确是个尤物啊,瞧人家这腿,又长又直,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份滑腻,绝对够玩一年的——这都哪跟哪呀,你就好好跪你的吧! “什么什么,不管跟谁下棋你都只输不赢?那小姐我的面子往哪儿放!”柳蝶衣继续发飙。 “啊?那奴婢该怎么做?”秋香懵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柳蝶衣一声冷笑,道:“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自己去想!黑子,按老规矩,带秋香出去受罚。” 老规矩?受罚?秋香心里发憷了。 黑子怯怯的看了柳蝶衣一眼,随即便拿起一个痰盂,硬着头皮对秋香说道:“秋香姐,咱出去吧。” 秋香终于不用跪着了,可她更加忐忑了:受罚?什么样的体罚?这死黑子,提个痰盂干嘛? 黑子和秋香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一离开柳蝶衣的视线,秋香就恶狠狠的瞪着黑子。 “秋香姐,你你你……你可不要怪我,是小姐要罚你的。”黑子胆怯道。 几秒钟过后,柳蝶衣房间门口的走廊上,就出现了奇怪的一景。秋香后背紧贴一根廊柱,笔直的站着,头上顶着一个痰盂。 死绿茶婊,满肚子坏心眼,居然想出这样一个处罚!秋香在心里一个劲骂柳蝶衣。死变态,我诅咒你当一辈子‘妓’女! “好黑子,好弟弟,你看,小姐又没出来监督,我偷会儿懒行不行?”秋香一脸讨好的对在一旁监督的黑子说道。 黑子没来由打了一个冷战,小声道:“秋香姐,你就别害我了。要是被小姐发现你偷懒,连我也要一块儿挨罚了。” “没义气!”秋香撇了撇嘴。 蹬蹬蹬,一阵楼梯被踩踏的响声过后,一个跟秋香差不多装扮、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上了三楼。 这女孩秋香认得,是老鸨孟妈妈的丫鬟,名唤春馨。 “哟,秋香妹妹,又做错事受罚了?”春馨一见秋香,就幸灾乐祸的问。 “你才受罚了呢!我这是……我这是在练功,不懂别瞎说!” “嘻嘻,原来是练功啊,那你慢慢练吧。”春馨笑道,“柳小姐可在房内?” “你找我们小姐做什么?”秋香问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什么?” “我不告诉你孟妈妈找柳小姐,跟她商量花魁大赛的事情。” 春馨话刚说完,立刻意识到上当了,她气恼的瞪了秋香一眼,便上前敲响了柳蝶衣的房门。随即,春馨被柳蝶衣唤进了房间。 秋香得意的笑了:小样儿,还跟我斗! 眼珠往上一翻,感受着头顶的痰盂带给头皮的压迫感,秋香顿时又气馁了。唉,点背啊! 其实,头上顶东西罚站,对秋香来说并不算难为事。未穿越前,她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就学期间的形体训练,她可没少经历类似的苦刑。 毕业之后,她又在一家文艺团体上班,从事歌舞表演,她们还曾经排练过类似杂技顶碗的高难度舞蹈。别说是顶着痰盂罚站了,就是让她现在顶着痰盂跳上一段舞蹈,都不是难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让秋香现在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她还真耐不住性子。只站了一会儿,她就起幺蛾子了。 “喂,黑子!小姐只是罚我顶痰盂,也没说非得站着不动。你说,我顶着痰盂活动一下,不算偷懒吧?” 黑子一听秋香这话,当即懵了:“秋香姐,你不靠着柱子站着,能顶住痰盂吗?” “嘿嘿,姐姐我的本事,你就瞧好吧!”秋香的眼珠咕噜噜一转,小狐狸似的笑着说了一句,然后顶着那个痰盂,就离开廊柱,往楼梯处走去。那痰盂居然稳稳的立在她的头上。 黑子一见秋香的举动,大吃一惊问道:“秋香姐,你做什么?被小姐发现你就完了。” “切,我又不拿下痰盂来,怕她个球!” 几个呼吸之间,秋香已经下了楼,消失在黑子的视线中。 黑子惊慌之下,就要去追秋香,可就在这时,柳蝶衣和春馨走了出来。 “黑子,秋香呢?”柳蝶衣左右看了走廊几眼,立刻问黑子。 “秋香姐她……她下楼了。”黑子不敢撒谎,只得实话实说。 “什么?反了她了!”柳蝶衣大怒。 “小姐,秋香姐一直顶着痰盂呢。”黑子连忙替秋香辩解。 柳蝶衣杏眼圆睁:“放屁,人都下楼了,她还会乖乖的顶痰盂?这个秋香,自从晕倒之后,胆子越来越大了。不好好收拾收拾她,我就不姓柳!” 柳蝶衣迈开大步,怒冲冲的往楼下走去。黑子满脸担忧的跟了上去。春馨则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也跟着下了楼。 此时的秋香,已经来到了一楼大厅。因为是白天,大厅内的客人并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坐了三四桌。 虽然客人少,可红‘袖’招的服务却一点都不马虎。该有的项目,也一点都不少。此时大厅中正在表演着歌舞。陪客的姑娘,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陪着客人喝茶看歌舞。 秋香一出现在大厅,顿时引人注目了。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啊,头上顶着痰盂的少女,客人们几时见过?这又不是在印度。 一见大厅中在表演歌舞,秋香乐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合该姐姐出风头。柳蝶衣,你就瞧好吧,看姐不气死你! ☆、第8章 惊鸿舞(上) 红‘袖’招的一楼是大厅,极为宽敞。大厅的装修风格处处透着豪奢,而且整个大厅的色调,都呈现着暧昧之气。靠近里侧,八字形楼梯中间有一舞台。舞台上有十来个舞妓,正在表演舞蹈。大厅内丝竹之音淼淼,弥漫着一股奢靡之气。 其时,大厅里有十几个客人,分坐四桌。每桌客人,都有数量不等的红‘袖’招中姑娘陪坐着。客人们一边品茶吃点心、瓜果,一边观看着舞蹈。自然,客人们也少不了与那些陪坐的姑娘调笑。 靠近舞台最前方正中一桌,只坐了两个客人,却有四个姑娘陪坐。 这两个客人衣着都非常华贵。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另一个稍大三四岁的样子。这两人长相都称得上俊美。但年龄稍小的那人,眉眼间透着一股浪荡之气,给他的形象减了一些分数。反观另一人,却是相貌堂堂,周身透着一股贵气。 “华贤弟,这红‘袖’招也不过如此呀。你看看这舞蹈,俗不可耐,似乎也没你夸的那么好!” 年龄稍大的客人,微笑着对年龄稍小的那位客人说道。原来,年龄稍小的那个有些浪荡之气的客人姓华。 华姓客人一听,连忙说道:“王……呃,朱兄,您身份尊贵见多识广,这些寻常歌舞,自然入不得您的法眼。其实,这红‘袖’招之所以名头响亮,全靠头牌姑娘柳蝶衣撑着呢。等一下,小弟把柳姑娘请出来,跳上一曲舞,朱兄或许就称意了。” “呵呵,那愚兄就拭目以待了。”朱姓客人点头道。 从这两人的谈话来看,显然是华姓客人做东,请这位朱姓客人来红‘袖’招的。 舞台上的一曲歌舞尚未表演完,秋香就顶着痰盂现身了。 秋香一出现,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红‘袖’招众人,对于秋香头顶痰盂早已见怪不怪,但她敢以这副尊容现身一楼,却也让众人有些惊讶。 至于客人们,就更为讶然了。这个女子搞什么名堂! “小美人儿,过来!” 其它的客人见到秋香,都只是面现诧异之色,但靠近舞台前方正中那一桌,那位华姓客人却直接朝秋香招了招手,唤她至前。 秋香微微一笑,几步走到那桌跟前。她头上的痰盂纹丝不动。 “哟,功夫不错呀!”华姓客人笑嘻嘻的夸了秋香一句。之后又问:“你顶着个痰盂作甚?” “两位公子请了!”秋香对着这一桌的两个客人稍稍一福礼,“我这是要表演舞蹈呢!” 华公子与朱公子彼此诧异的对视了一眼。“表演舞蹈?你这样……还能跳舞?”朱公子问秋香。 秋香一笑,道:“能不能跳,您看下不就知道了嘛。” 朱公子一听,茫然的望向华公子。 “哈哈哈,有趣有趣!”华公子大笑起来。随即,他就起身朝着舞台一挥手:“都停了,我们要看这个小美人儿跳舞!” 舞台上的乐声和舞蹈立刻停了下来。 此时,柳蝶衣刚走到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中间,秋香说的话,她刚好听见。一听秋香说要跳舞,她赶紧加快脚步,想要阻止秋香。 可刚走两三步,柳蝶衣又立刻止住了步子若有所思。她柳蝶衣是谁,怎能这么轻易在一楼现身呢! “小姐,秋香好像说要跳舞,这可坏了规矩啊。她一个丫鬟,怎么能给客人跳舞呢!再说了,她几时会跳舞了?”跟随在柳蝶衣身后的春馨,对柳蝶衣挑拨道。 柳蝶衣迟疑了一会儿,恨恨的一跺脚,道:“春馨,你赶紧去找孟妈妈,不能让秋香胡来!” “诶,我这就去!”春馨得意的应了一声,转身又上楼了。 黑子一见春馨要去找孟妈妈,顿时替秋香担忧起来。 一楼大厅中,舞台上的舞蹈停了下来。领舞的女子走下舞台,走到秋香身边,小声警告道:“秋香,你别胡来!” “嘿嘿,我还没跳呢,你怎么知道我会胡来?” “你……” “喂,小美人儿,赶紧上台吧!”这时,华公子似乎不耐烦了,催促起秋香来。那领舞的女子见状,也不便多言了。 秋香微微一笑,走上了舞台。原先在跳舞的那些舞姬,只好悻悻的把舞台让给了秋香。 秋香走到乐师们跟前,说道:“诸位师傅,你们可会奏《平沙落雁》?” “会是会,可秋香姑娘你要跳舞,这不合咱们红‘袖’招的规矩呀!”一个乐师说道。 舞台下,那名让秋香上台的华公子不耐烦了,大声道:“什么规矩?我们客人的要求就是规矩。赶紧的,让这小姑娘跳舞。嘿嘿,头上顶那么大个痰盂,还能跳舞,我们今个儿要开眼了。” “对对对,你们赶紧奏乐,我们都想开开眼!”别的客人也跟着起哄。 那些乐师见状,互相望了望,只好各自操起手中家伙,准备奏乐了。 “多谢诸位师傅!”秋香对着乐师们福了一礼,然后走到了舞台中间。 …… 红‘袖’招的老鸨名叫孟香雪。这到底是她的本名还是艺名,外人已无从得知。反正,现在红‘袖’招中众人和那些熟稔的客人,都喊她孟妈妈。 孟香雪年纪已近四十,据说,她年轻时也是金陵名妓。后来年纪大了,便当起老鸨来了。也许是保养的好,如今的孟香雪虽然人至中年,可依然身段窈窕,风韵不减。 孟香雪这几天有些愁眉不展,只因为,花魁大赛的日期越来越近,可红‘袖’招还没确定下参赛的节目。孟香雪已经催问了柳蝶衣好几次,可柳蝶衣总是说“再等等”。 今日一早,柳蝶衣请了唐伯虎和祝枝山来红‘袖’招下棋,这事儿原本就是孟香雪的主意。因此,唐伯虎和祝枝山刚离开红‘袖’招,孟香雪便派了贴身丫鬟春馨去请柳蝶衣问话。 孟香雪的房间,跟柳蝶衣一样,都是在三楼。按说,既然她请柳蝶衣到自己房间,柳蝶衣应该很快就能过去。可孟香雪等了好大一会儿,却只见到了春馨独自回房。 “春馨,不是让你请柳姑娘过来么,她人呢?”孟香雪诧异的问春馨。 “孟妈妈,柳姑娘去一楼了。”春馨答道。见孟香雪皱眉,她又立刻解释:“柳姑娘罚秋香顶痰盂,可秋香却去了一楼,还说要顶着痰盂给客人们跳舞。柳姑娘让我请您去管管这事呢。” “什么,有这事?!”孟香雪一惊,“走,去一楼!” ☆、第9章 惊鸿舞(下) 时间已近中午,红‘袖’招一楼大厅内,响彻着悦耳的丝竹之声。乐师们演奏的曲子,曲名叫做《平沙落雁》。 《平沙落雁》是中国十大古曲之一,古书中对此曲的解释是:“盖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者也。” 此时的秋香,正头顶痰盂,以《平沙落雁》曲为伴奏,在舞台上跳着舞。 本来,秋香身着奴婢的素色衣裙,自身又因年纪尚幼,虽容颜清秀,但却并不引人关注,就像隐于荒草中的野花一般。然而此刻,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大变。野花虽然还是野花,但却如突然盛放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秋香肢体灵动,时而长身舒展如大雁高飞,时而伏身塌腰如鸿鸟栖息。随着配乐的婉转变换,秋香整个人化作了轻舞的精灵,将《平沙落雁》这首曲子的内涵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那一身素衣,此时不但没有给她的表演减分,反而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了一只凡鸟的不屈斗志。在观众眼中,仿佛这身素衣正是为这曲舞量身而作一般。 更令人惊奇的是,无论秋香如何舞动,她头顶的那盏痰盂,就像固定住了似的,纹丝不动。 红‘袖’招大厅之中,所有人都看呆了。尤其是那些前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们,此时脸上竟毫不见风流之色,一个个都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似乎他们都是最优雅的绅士一般……嗯,如果他们怀中此刻没有搂抱着姑娘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此刻那些客人,早已顾不上怀中佳人了。那些佳人,也似乎忘了她们正置身恩客们的怀中。恩客和佳人们的注意力,已然全被舞台上的秋香吸引了。以至于,就连平时少在大厅露面的柳蝶衣和孟妈妈出现在舞台一侧时,也没人留意到。 孟妈妈和柳蝶衣此刻也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置身大厅。她们二人的目光,同样被秋香所吸引。 所不同的,却是二人此刻的表情。孟妈妈一脸惊喜;柳蝶衣则是一脸古怪。 秋香跳舞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样子。音乐止息,秋香侧身对着观众,以一个单腿立地,双臂伸展飞翔的动作定格,结束了舞蹈。 静,整个一楼大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仍然呆呆的望着秋香。 掌声呢? 没有出现期待中雷鸣般的掌声,秋香大失所望。不过她很快就醒悟过来了,兴许是明朝人还没有这种观看表演的礼仪吧。 秋香的定格动作持续了三秒,然后,收势,按照她还未穿越前的习惯,向观众鞠躬致意。你们不懂礼仪,姐可不能不懂。 “啪——哗啦!” 秋香头顶的痰盂落地破碎。 糟糕,得意忘形了! 随着痰盂落地的破碎声,观众们的神思终于复位。他们刚想互相交谈夸赞秋香几句,却突然听见一声尖细的爆喝响起:“我的百年元青花啊——” 包括秋香在内,人们立刻望向发声之人。就看到了一脸肉疼的孟妈妈。然后,自然而然的,也看到了红‘袖’招的花魁柳蝶衣。 秋香一见到孟妈妈现身,又听见她高喊着心疼她的“百年元青花”,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闯祸了,顿时忐忑起来:纳尼?这个破痰盂居然是元青花!额滴个玉皇大帝呀,这得赔多少钱啊——宝宝心里苦! 不过……话说……孟妈妈诶,您就是再体贴柳蝶衣,至于用百年元青花给她当痰盂吗? 秋香正想走到孟妈妈面前辩解几句,突然的,大厅中那些客人一下疯叫起来。 “是柳蝶衣!” “蝶衣姑娘——” “呀,真是柳蝶衣啊——” 然后,那十多个客人,一窝蜂的朝柳蝶衣涌了过去。只有最靠近舞台的那张桌子旁坐的朱公子和华公子没有动。但这二人的目光,也同样大放异彩的盯着柳蝶衣看。 喂喂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跳舞的是我好不?看这里看这里,偶像在这里呀。你们这群叛徒,宝宝……心塞啊! 没有人顾及秋香了。柳蝶衣就像闪耀登场的超级巨星,光芒万丈,秋香费劲巴拉跳了一曲舞点燃的那点亮光,霎时被掩盖了。 秋香看得大为皱眉。说实在的,她此刻有些嫉妒柳蝶衣了。虽然,她一直鄙视柳蝶衣的身份,可是身为女人,自己被柳蝶衣抢了风头,她心里怎么说也有些别扭。再说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跟柳蝶衣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而柳蝶衣,这时才想起,她不该这么轻易出现在一楼大厅的。看到自己的粉丝蜂拥而至,她和孟妈妈一样,都顾不上秋香了。 柳蝶衣脸上顿现一丝惊慌之色。以往,她面对的都是花重金才能得见自己的一两个客人。那些客人在自己面前也都是彬彬有礼之态,何时经历过此刻这种场景。 好在,孟妈妈经验老道,立刻不着痕迹的上前挡在了柳蝶衣面前。 “诸位客官,且听我一言。”孟妈妈说话了,“我们蝶衣姑娘今天情致大起,想为诸位客官唱首曲子。诸位且请安坐如何?” 孟妈妈这一打岔,那些柳蝶衣的粉丝们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佳人面前失态了。于是,一个二个立刻施展变脸戏法,全都停止了疯狂举动,说笑着互相掩饰尴尬,又走回各自的位置安坐。 柳蝶衣一听孟妈妈说的话,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她很快一脸从容的上了舞台。这会儿,也只有顺着孟妈妈的安排,才能圆下场去了。 “你还杵在这里作甚?赶紧上楼,取我的琴来!”柳蝶衣走到还在舞台上发愣的秋香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是,小姐!”秋香对着柳蝶衣福了一礼,忐忑不安的下了舞台。 完了,自己这会儿可算把柳蝶衣这绿茶婊得罪死了,她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惩罚自己呢。 “那小美人儿,你欲去何处?” 很突兀的,那位华公子忽然大声询问秋香。 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呀!秋香欣喜的望向华公子,微一福身道:“我去给我家柳姑娘取琴。” “哦,原来如此!”华公子点了点头,“那就速去速回,我一会儿有话对你说。” 秋香福身应下,便要去往三楼,可她刚经过孟妈妈身边,孟妈妈却另有吩咐。 “春馨,你去给柳姑娘取琴。秋香,你随我来!”孟妈妈对春馨和秋香小声说道。 “是!”秋香暗暗吐了下舌头,她已经预感到不妙了。元青花啊,我可赔不起! PS:这一章的字数居然是“2222”,我这是有多“2”啊,哭晕了! 各位看官,看在“2222”的份上,多多收藏、推荐啊! ☆、第10章 一个痰盂引发的“杯具” 红‘袖’招三楼,老鸨孟香雪的房间。 孟香雪端坐于一张圆桌旁,不紧不慢的喝着茶。秋香隔着圆桌站在对面,两手紧张的揉捏着衣角,不时偷眼打量孟香雪。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赔那个元青花的痰盂。”孟香雪喝了一会儿茶,终于放下茶碗说话了。 “啊?您只是为了痰盂的事儿啊。”秋香似乎大感意外。 孟香雪一愣:“怎么,难道还有比那痰盂更重要的事儿?” “我还以为……您是因为我坏了红‘袖’招的规矩,私自给客人们跳舞的事呢。”秋香答道。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谁允许你私自给客人跳舞的?”孟香雪一拍桌子,大喝道,“你在红‘袖’招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 秋香很有抽自己大嘴巴的冲动了:我这不是犯贱么,光是那元青花的痰盂,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我干嘛提醒她自己坏了规矩的事呀。 见秋香呐呐无语,孟香雪又冷冷一笑:“秋香,你坏了规矩的事,自有你们柳姑娘惩处你。这会儿,你先把那痰盂赔给我。” “多……多少钱?” “怎么,难道你有钱?”孟妈妈玩味的一笑,“你一个奴婢,在红‘袖’招是没有月例钱的。据我所知,好像你们柳姑娘也从不打赏你和黑子吧?” “我……没钱。”秋香苦笑道。 “那你还问价作甚?” “我……”秋香无语了。 孟香雪一脸淡笑,玩味的盯着秋香看。 “要不……我卖身赔钱?”秋香一咬牙说道。女人,有时也得对自己狠一点。 “呵呵,你的卖身契,现在好像还在我这里呀。”孟香雪冷冷一笑。 这……太欺负人了,我要到联合国人‘权’协会去控诉你们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那您干脆把我再卖一次吧。”秋香两眼一翻,很光棍的说道。姐现在过的日子,反正已经这样了,再换个主人又能恶劣到什么程度? “好啊!给咱们红‘袖’招送肉的武屠夫,前几天还跟我说,想从咱们这里赎个姑娘当小妾。可姑娘们都嫌他丑,谁都不愿意。干脆,我把你卖给他得了。”孟妈妈笑嘻嘻的说道。 秋香心中大寒:那武屠夫自己见过,长的又矮又胖,丫就一炮弹。而且,一张脸孔也相当返古,跟猿猴似的,还满脸红疙瘩。那模样……嗯,倒是辟邪。 “孟妈妈,您如果真要把秋香卖给武屠夫,那秋香干脆找根麻绳吊死算了。”秋香立刻干嚎起来。 “哟,可怜见的小丫头,你要是死了,那我当初买你的钱不就打水漂了么。这可不成!” 啊?自己连死都做不了主!那个谁,告诉我联合国人‘权’协会怎么走。 “那您给个章程吧!”秋香止住干嚎,干脆把问题推给了孟香雪。“反正,我既没钱,又不想给武屠夫当小妾。” 孟香雪见秋香摆出这副模样,也不生气,仍然一个劲的盯着秋香看。 秋香迎着孟香雪那绿油油的眼神,感觉浑身发毛。 “那个……孟妈妈,我其实吧……认为那种事吧……应该是男人和女人做才是正理。如果您……有那种偏好……想让我以身偿债……我是万万不会从的。您……应该懂我的意思吧?”秋香硬着头皮,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说道。 孟香雪一头黑线了。她混迹风尘二十多年,哪里不明白秋香话里的意思。 “你……你当老娘我……”孟香雪一张脸都绿了。稍喘口气,平息了下心神,她又道:“秋香,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赚钱还给我的。” “我自己赚钱?怎么赚?”秋香紧张的问道。虽然孟香雪还没说出答案,但秋香却隐隐感觉到,孟香雪的想法,定对自己不利。 “呵呵,在咱们红‘袖’招,除了接客,还能怎么赚钱?”果然,孟香雪说出了秋香最不想听到的话。 “接客!我我我……我今年才十五岁呀!”秋香大惊道。 变态!无耻!禽兽!竟然想让我一个十五岁的小萝莉接客,你不知道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吗?虽然,自己穿越前早就跟安华没羞没臊过了,可不代表自己一穿越就堕落成“公交车”呀。好歹,人家现在的身子还是黄花闺女来着。 “十五岁不小了,咱们院子里的姑娘,好多都是十二三岁就梳栊接客了的。”孟香雪像手拿棒棒糖的狼外婆一样,对秋香这个“小红帽”循循善诱的说道。“再说了,你刚才不也说,那种事应该男人和女人做才是正理嘛,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我……”秋香真想抽自己大嘴巴了,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孟香雪忽然叹了口气,故作怜悯道:“唉,你这丫头也怪可怜的。从前可是官家小姐,就因为你这出身,我才大发慈悲,一直不让你接客。可现在,你摔碎了我的百年元青花痰盂,这事儿总得有个交代啊。” 秋香快要哭了,只得软语相求道:“孟妈妈,你就是活菩萨转世,一个痰盂,虽然是元青花,可终究是件死物啊。您既然都舍得给柳姑娘当痰盂,想来,就算摔破了您也不心疼。您就放过我吧!” “哟哟哟,瞧这话说的,什么叫我不心疼啊?奴家的小心肝这会儿疼的哟……”孟香雪一手按着胸前高耸的山峰,装模作样的说道。“就算我不心疼,可这事儿要是就这么算了,那我以后还怎么管束别人?” “秋香,别说我逼人太甚。”孟香雪又说道,“我已经给了你两个选择,要么接客,要么去给武屠夫当小妾。你选吧!” 秋香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道:“那要是……我能搞到钱赔那个痰盂,是不是就既不用接客,也不用给武屠夫当小妾了?” “当然。”孟香雪点点头,又立刻一脸嘲弄的问秋香:“不过,你从哪儿搞钱?”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你报个价吧!”秋香大松了一口气道。 孟香雪狐疑的盯着秋香看了一会儿,然后一笑道:“行行行,既然你有来钱的路子,那我就不替你操心了。那个痰盂,原本是我花二十两银子买的,反正,我也早就稀罕够了,就折价算你十五两好了。” “好!十五两就十五两。”秋香眉头都不皱一下。 “哟,看来你很有信心搞到这么多钱呀。”孟香雪难以置信道。“不过,咱们得立个约定,我也不催你,五天之内,把十五两银子拿来,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可话说回来,五天过后,你若是筹不够钱,到时候可就得按我的安排办事了。” “依你便是!五天就五天。” …… 秋香眉头深皱的离开了孟香雪的房间。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原本,她私自到一楼跳舞,一是想故意气一下柳蝶衣;二来,也是想借着自己的舞蹈功底,希望引起孟妈妈的注意。 秋香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孟妈妈注意到自己了,那好歹自己也能在红‘袖’招当个舞姬。如此一来,就能摆脱柳蝶衣了。 可是没想到,孟妈妈倒真注意到她了,可结果却是如此“杯具”。 瞎了眼的老娘们儿,不懂艺术,放着姐这个优良的艺术苗子不知道培养,居然为了一个破痰盂,就想着让姐当“公交车”。唉,万恶的青楼啊!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唐伯虎和祝枝山了。 后天,唐伯虎和祝枝山不是邀请柳蝶衣参加文会么,自己身为柳蝶衣的丫鬟,一定会陪她一起去的。到时候,自己好好忽悠一下这两个冤大头,看能不能从他俩身上借点钱救急。他俩不是号称“江南四大才子”嘛,“才子”应该也是“财子”吧。十五两银子而已,洒洒水啦。 那个……秋香大姐,你确定才子跟财子是一回事?唉,真不知道可怜的秋香大姐是不是因为穿越烧坏了脑子,这思维方式,很让人无语啊。 不过这也怪不得秋香,毕竟,她现在只认识唐伯虎和祝枝山这两个外人嘛。不找他俩借钱,难道找柳蝶衣借?别开玩笑了,柳蝶衣有那么好心才怪。这会儿,秋香也只能把唐伯虎和祝枝山当做救命稻草了。 至于能不能如她所愿借到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秋香就是对孟香雪施了“拖字决”。拖一拖,或许事情会出现转机呢。 秋香一边琢磨着心事,一边往一楼而去。她还记得那位华公子让她快去快回呢。也不知那人找她有何事。 ☆、第11章 想啥来啥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红‘袖’招一楼大厅内,柳蝶衣端坐于舞台上,一边抚着琴,一边吟唱着北宋词人柳永的《雨霖铃》。 美人如玉,琴音袅袅,歌声赛莺啼,令一众客人如痴如醉。更有那失态之人,紧盯着柳蝶衣,颌上垂下了长长的涎丝。 就连那位一开始意兴阑珊的朱公子,也对柳蝶衣露出了惊艳之态。 别看舞台上的柳蝶衣神态从容,其实她今天快郁闷死了。 先是秋香下棋赢了唐伯虎,而柳大小姐却输给了祝枝山,这让她觉得落了面子。然后,秋香那小婢居然不好好受罚,私自跑到一楼给客人跳舞,柳大小姐的肺都要气炸了。 平心而论,对于秋香跳的那曲舞,柳蝶衣用专业的眼光来看,水平还是蛮高的。可正因为如此,柳蝶衣才分外生气。你一个丫鬟,不好好学着伺候人,居然偷偷学跳舞。你想作甚?难道想摆脱丫鬟的身份,学着我当红牌吗? 最让柳蝶衣的郁闷的,是她居然迫于形势,当着众多客人的面表演。她柳大小姐是什么人?红‘袖’招的头牌啊。平日里,别说给客人表演了,就是客人见自己一面,喝喝茶聊聊天,哪个不是花上大把的银子。还得看自己心情好坏才能得见。 今天倒好,自己居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艺了。这得少赚多少钱啊! 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不守规矩的小婢惹出来的。等我表演完了,回去一定好好修理她一顿。 柳蝶衣心中发着狠,一曲歌罢,便草草收场。她对着众客人微微一福,也不多言,就想立刻回三楼去寻秋香的晦气。 可是,有人却不想让柳蝶衣就这么离开。 “柳姑娘且留步。”柳蝶衣刚一抬脚,立刻有位客人出声。 柳蝶衣一听,心中便气恼起来:是谁这么不知足啊,我当众表演一番,已经是你们天大的福分了。怎么,难道还想让我像红‘袖’招的那些贱人一样,在这大厅里陪你们吃酒不成? 可当柳蝶衣确认了发话之人,却立刻眉开眼笑的走了过去。 “原来是华太师的长公子,蝶衣方才只顾着弹琴唱曲,竟未察觉华公子大驾光临红‘袖’招,失礼了!” 柳蝶衣袅袅婷婷的走到靠近舞台正中的那张桌子旁,对着那位华公子就是一礼。 一听柳蝶衣点破那位华公子的身份,大厅中的其他客人顿时唏嘘起来。乖乖,原来这个公子哥居然是当朝太师华观的长公子华文!照此看来,那位跟他同来的公子,出身也定然不低了。 华文似乎很得意于自己的身份带来的效果,他傲然一笑,对柳蝶衣说道:“柳姑娘,咱们可是故人了,就不要来这些虚礼了吧。” 什么什么,这位华文公子跟柳蝶衣姑娘是故人?厉害呀,我们想见蝶衣姑娘一面都难,您老居然跟蝶衣姑娘这么熟。不愧是有钱有权的太师府长公子呀!众客人心理不平衡了。 “听说华公子前两年去了北京陪侍华太师,不知何时回的金陵?”柳蝶衣也不矫情,直接落座,向华文问道。 “呵呵,家父蒙圣上钦点,主持今年南直隶的乡试,在下便也跟着家父回了金陵,昨日方到。”华文答道。 “原来如此。”柳蝶衣点了点头,眼睛又望向与华文同桌的那位朱公子:“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哦,这位是朱公子,我的一位……好友。”华文介绍道。不知为何,在说出最后二字之时,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那位朱公子朝柳蝶衣点了点头,居然一脸淡然。这倒让柳蝶衣有些意外。平常,任何男人乍见到她,哪个不是一脸急色之态。难道这位朱公子有隐疾?又或者,在那方面有另类偏好? 不说柳蝶衣在心里对那位朱公子腹诽,就在这时,秋香来到了一楼。 “那小美人而,来来来,这边!”华文眼尖,立刻朝秋香招手。 柳蝶衣偏头一看是秋香,一丝怒色在眼中一闪而过。这个小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了。这个华文也不是好东西,一见到这个小婢,居然那么热情,连我的风头都被她抢了。 秋香见柳蝶衣坐在那一桌,脚步便迟疑起来。 “二位公子,我给你们引见一下。”柳蝶衣看出秋香的不安,连忙起身,笑语嫣嫣的迎上去,牵着秋香的手,又回到桌前。 死绿茶婊,又开始装了。秋香在心里骂道。 “这是我的侍婢,名唤秋香的。”柳蝶衣把秋香介绍给了华文和朱公子。 “这么巧!这个顶着痰盂跳舞的小美人儿居然是蝶衣姑娘的侍婢。”华文满脸惊喜道。 柳蝶衣掩嘴一笑,道:“华公子离开金陵已两年,秋香恰恰是在您北上之后蝶衣收的侍婢,您不认识她也正常。这两年,她跟着蝶衣倒是颇学了些技艺。如果二位公子哪日有暇,不妨多多指点于她。” 秋香无语了:什么叫我跟着你学的技艺?你教过我吗?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好极!好极!”华文击掌而赞:“柳姑娘,实话告诉你吧。后日,我欲在府中设宴,招待金陵城中一众旧友。还望蝶衣姑娘和秋香姑娘一同进府献艺。在下定有重谢。” 柳蝶衣一听,先是一喜,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蝶衣姑娘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华文眼见柳蝶衣为难,连忙问道。 柳蝶衣叹气道:“实不相瞒,蝶衣今日刚得了唐寅和祝允明两位公子的邀请,后日前往分月桥北岸参加一个文会。华公子之邀,蝶衣不敢推辞。只是,如此一来,唐祝二位公子那里,倒是让蝶衣为难了。” 华文一听,刚想说话,谁知那位朱姓公子却抢先问柳蝶衣:“文会?是个什么样的文会?” “据说,是前来金陵应试的读书人举办的。”柳蝶衣答道。 “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召集的文会呢。一群穷酸而已,蝶衣姑娘推了吧。后日来我府中,酬金加倍。”华文撇了撇嘴,不屑道。 朱公子却轻轻摇了摇头:“华贤弟,既然蝶衣姑娘已经应下了别人所请,我们也不要让佳人为难了。不如,后日我们一同去分月桥参加那文会,岂不一举两得?” “朱兄此计大妙!”华文一愣,随即大赞。回过头,他又对柳蝶衣说道:“那便依了朱兄的安排吧。在下这就回去通知那些旧友,后日一同去分月桥相聚。蝶衣姑娘和秋香姑娘可一定要来。在下同样有重谢!” “两位公子真是善解人意。蝶衣便于后日在分月桥恭候二位公子了。”柳蝶衣眼波流转,媚生生的说道。 秋香此时也是心下大喜,自己正想着参加那个文会的事呢,这俩货果真如柳蝶衣所说善解人意啊。这会儿,柳蝶衣必须带着自己去了。 ☆、第12章 被预定了 华文和那位朱公子离开了红‘袖’招。两人同坐一辆华丽的马车,往华太师在金陵城中的府邸所在地乌衣巷而去。 “华贤弟,那柳蝶衣到底什么来头?”马车内,朱公子问华文。 华文立刻偏身,对着朱公子一拱手:“小可岂敢当王爷贤弟之称。方才在红‘袖’招,也是因为王爷不愿暴漏身份,小可这才僭越自专,称王爷为兄。还望王爷海涵。” 什么?这位朱公子居然是位王爷! 王爷一听华文的话,摆摆手笑道:“华贤弟,本王此次回江西就藩,与令尊华太师同路离京,这一路行来,与贤弟颇为投缘。你我年龄相近,就以兄弟相称便是。贤弟就不要作此惺惺之态了。” “小可惶恐!”华文虽然还低着头,但面上却闪现惊喜之色。“早就听闻宁王千岁礼贤待人,小可能得王爷看中,以‘弟’称之,荣幸之至啊!” “哈哈哈,华贤弟果然滑头!”宁王大笑摇头,“算了,你既然安守本分,愿意怎么称呼本王,就怎么称呼吧。” 华文施施然一笑,这才回答宁王最初的问题:“说起这位柳蝶衣姑娘,就不得不提一下金陵城的花魁大赛。三年前,柳蝶衣在花魁大赛上一举拔得头筹,成了金陵城的花魁状元。打从那时起,柳蝶衣的艳名便响彻金陵。城中的男子,对她趋之若鹜。 “不过,柳蝶衣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就算花再多钱,只要柳蝶衣不愿意,也绝不见客。能见到柳蝶衣之人,一般都是有些身份又舍得钱财的。” “如此说来,这柳蝶衣还是清倌人?”宁王又问。 “应该是吧。”华文不确定道,“小可陪家父进京之前,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为柳蝶衣梳栊。虽然小可已两年未与她谋面,但从今日红‘袖’招内那些男子对柳蝶衣的态度来看,她应该还是清倌人。” 稍顿,华文偷眼观察了一下宁王的神态,又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若对这位柳蝶衣姑娘有兴趣,小可自当替她赎身,送至王爷身边奉侍。柳蝶衣的那个侍婢秋香,既然伺候柳蝶衣习惯了,小可也一并赎出来便是。” 宁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本王早就听闻华太师的两位公子,大公子奸猾,二公子憨直。传言果然不假啊。华贤弟,你那些弯弯绕的心思可真多!” “呃……小可……小可……”华文紧张起来了,“在红‘袖’招时,小可见王爷似乎对柳蝶衣和她的那个侍婢秋香有几分欣赏之色,这才妄自揣测王爷的心意。” 宁王玩味的盯着华文,又问:“所以你便邀请那柳蝶衣主仆赴宴献艺?” 华文面上尴尬起来,道:“是小可自作主张了。” 宁王摆摆手,忽然叹气:“美人谁人不喜?那柳蝶衣本就是绝色,就是她那侍婢秋香,虽布衣钗裙,但也属难得的美人胚子。本王府上倒也有不少歌舞姬,但像红‘袖’招中这主仆二人一般色艺双绝的,却是极少。唉,本王此刻倒生出些许遗憾之感了。” 华文一听宁王的暗示,心中大喜,连忙道:“王爷乃天潢贵胄,又对小可礼贤相待,小可铭感五内,岂能让王爷有遗憾!” “哈哈哈哈……”宁王一听华文懂了他的意思,笑得更大声了。 …… 秋香自然不知道她的命运已经被无良之人预定了。就在华文和宁王二人坐着马车谈笑风生之时,秋香正在红‘袖’招内唉声叹气。 原本,秋香以为十五两银子很少,可当她跟黑子说起今日之事后,黑子当时就震惊了。 “秋香姐,你可真敢想啊,十五两银子诶,那么大一笔钱,人家唐公子和朱公子拿的出来吗!” “怎么,十五两银子很多吗?”秋香预感到了不妙。 黑子的一张脸更黑了:“秋香姐,看来那天你真的伤到脑袋了,连银子有多值钱都忘了。时下,一两银子能兑一千枚铜钱,够买五石精米了。” 秋香一听,惊得嘴巴能塞下鸡蛋了。 黑子又道:“五石精米诶,那可是六百斤,够咱俩吃半年的了。” 啊?那十五两银子,买成米的话……让我算算,五石是六百斤,十五石就是——五六三十,一六得六,二六十二,三鹿毒奶粉……啊呀,反正是很多很多了。 那个……秋香大姐,你三鹿奶粉喝多了吧,这点账都算不明白了。 秋香震惊了:明朝的银子能买这么多东西?卧槽,被电视剧害惨了!按照电视剧中播放的,十五两银子难道不是只够吃顿酒席的么,还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这么多钱,别说自己跟唐伯虎和祝枝山不熟,就算是熟人,人家也得掂量掂量啊。再说了,那俩货估计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才子毕竟不是财子呀! 呼——你总算明白了。 “那啥……黑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秋香忽然目光咄咄的盯着黑子。 “什么忙?”憨厚的黑子哪里知道,秋香已经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秋香笑眯眯道:“黑子,不如你借十五两银子给我吧。” 黑子先是一惊,随即一撇嘴张开双臂,大大咧咧道:“秋香姐,你看我身上哪个部位值十五两,就割去卖了吧。” “嘿嘿,干嘛割了呀,不割才能赚钱滴。”秋香的目光瞄向了黑子两腿之间。 一见秋香眼神不对,黑子下意识夹紧双腿:“秋香姐,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还是处男吧?不如我找个富婆,把你睡了……听说,处男很值钱的……喂,别跑啊,我可是拼命说服自己为你拉皮条的!” 蹬蹬蹬蹬……回答秋香的,只有黑子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 “十五两银子!呵呵,她还真敢答应。”孟香雪房间内,柳蝶衣一脸的冷笑。 孟香雪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蝶衣啊,我总觉着秋香自从那天被你打晕,醒来后变得怪怪的。” “嗯,是有一点。”柳蝶衣点了点头,“也许,是她脑子伤到了的缘故吧。我发现,她醒来后好像忘掉了很多事,变得傻乎乎的。就说您刚才说的事吧,她肯定没搞清楚十五两银子是多大一笔钱。” “这是一定的。”孟香雪笑了,“我也不相信她真能在五天内筹到这么多钱。” “那您还应下她了?”柳蝶衣起疑了。 孟香雪的笑容忽然变得神秘起来:“蝶衣啊,你真以为我想让秋香接客?” “难道您是想把她卖给武屠夫?”柳蝶衣难以置信了,“孟妈妈,秋香可还是处子之身,以您的精细,不把她身上的油水好好榨一下,怕是不会这么放她离开红‘袖’招吧?就武屠夫那破落货,他也能买得起咱们红‘袖’招的雏儿?” “呵呵,果然是我的乖乖好女儿呀!我那点想法,都让你猜到了。” 柳蝶衣得意的一笑,道:“孟妈妈抬举了。不过您具体想怎么做,我可真猜不到。” 孟香雪道:“其实没什么不好猜的,你今天不是也看到了嘛,秋香那丫头跳舞不错啊!” “难道,您想让她当舞姬?!”柳蝶衣惊讶的问道。 孟香雪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想好好‘调’教‘调’教秋香,这样一来,就算将来有人给她赎身,也能卖个好价钱。” 柳蝶衣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就是一变,竟有些戚戚然了。但她又立刻回过神,问孟香雪:“既然您有此想法,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秋香,反而弄这么多弯弯绕呢?” “直接告诉她?万一她不愿意呢?你不是也说了嘛,她自从晕过一回后,变得不如从前那么乖巧了。” 如果秋香在此,她一定会说,没有万一,我愿意当舞姬啊。可惜,她不在。于是,秋香注定悲剧了。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多么重要啊! 说完这话,孟香雪又忽然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有的是手段对付她,由不得她不愿意。可话说回来,我也是从那种时候过来的,我是真不愿意用出那些手段。咱们青楼女子,命够苦的了。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做事,终究好过苦苦相逼。” “哦,原来您是想先打一棒,再给颗甜枣,磨磨她的性子呀!”柳蝶衣恍然大悟。 孟香雪点了点头,又道:“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心中有数,将来,少不得让你‘调’教秋香歌舞技艺。另外,最要紧的就是,你可别坏了我的大事。” “坏您的大事?”柳蝶衣不解了。 “钱!”孟香雪吐出了一个字。 “哦,明白了!”柳蝶衣恍然大悟,“您就是不说,我也不会借钱给秋香的。不但我不借给她,院子里其他姐妹那里,我也会打招呼的,嘻嘻!” 柳蝶衣打起了包票。 孟香雪又道:“还有,这五天之内,你一定把秋香给看住了,别让她从外面借到钱。” “您就放心吧,秋香在外面只有她舅舅这一家亲戚。而她这舅舅,早就不管她了。再说,她舅舅也是个穷鬼,根本就没钱。” “如此最好!” PS:姐妹兄弟们,本书人气排名被超越了很多呀,推荐票快快砸过来,过期不用就作废了! ☆、第13章 柳蝶衣的馊主意 柳蝶衣感受到了来自秋香的威胁。 如果,孟香雪的想法真的达成的话,那么总有一天,柳蝶衣在红‘袖’招的地位会被秋香取代。 柳蝶衣自家知自家事,别看她现在风头不减,那也是因为她在红‘袖’招一枝独秀的缘故。 孟香雪想培养秋香的用意,就是想让秋香在不久的将来,取代柳蝶衣。对此,柳蝶衣不是看不明白。毕竟,她已过了二八妙龄之年,这青春饭也吃不了多久了。 一旦自己落了风头,那等待她柳蝶衣的,要么就是梳栊接客,要么就是被某个男人赎出红‘袖’招。用孟香雪的话来说,就是“卖个好价钱”。 离开红‘袖’招从良,听起来不错。可话说回来,能为柳蝶衣这样的头牌姑娘赎身的男人,肯定是非富即贵之人。而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娶一个青楼女子当妻子的。说不定,只会把她柳蝶衣当成一时的玩物。等玩腻了,那柳蝶衣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由人及己,这也是为什么柳蝶衣在听到孟香雪说“将来把秋香卖个好价钱”时,心有戚戚的原因。 虽然,柳蝶衣是个风尘女子,可她已然过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一想到失去风头后的日子,她的心就跟针扎似的。 如果有幸,自己或许能遇上个愿意娶自己当妾的有钱男人为自己赎身,那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决不能让秋香取代自己,至少,在自己找到好的归宿之前,不能让秋香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 走出孟香雪的房间后,柳蝶衣暗暗下了决心。 而此时的秋香,全然不知她已经落入了孟香雪和柳蝶衣两人不同的算计当中,她还在为十五两银子的事情发愁呢。 “唉,怎么才能弄到十五两银子呢?要不,找柳蝶衣试试?兴许,她脑子一时短路,就会借钱给自己呢。” 秋香坐在桌边,两手支在桌面上,拖着下巴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柳蝶衣走了进来。 “小姐,您回来了?”秋香连忙起身,迎向柳蝶衣。 柳蝶衣板着脸看了秋香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走向了那张圆桌。 秋香赶紧为柳蝶衣搬开圆凳,服侍柳蝶衣落座。又拿起一个杯子斟上茶水,双手捧给柳蝶衣。 “小姐,您一定渴了吧,这茶水不冷不热,您赶紧润润嗓子。”秋香一脸讨好道。 柳蝶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望向秋香:“您今日倒是乖巧。怎么,是不是有事求我呀?” 咦,这绿茶婊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啊,居然没有对我恶言相向。秋香大感意外,“小姐说哪里话,秋香哪一日不乖巧了。您想多了。” 柳蝶衣又喝了口茶,玩味道:“这么说,你没事求我咯?” “那个……其实吧……我吧……”秋香吞吞吐吐起来。唉,借钱这种事,很不好开口啊。尤其,还是找柳蝶衣这个绿茶婊借。 “就知道你有事求我!”柳蝶衣重新放下茶杯道,“说吧,你是不是想找我借十五两银子?” “啊?您都知道了?” 柳蝶衣知道她和孟香雪的那个约定,这事秋香不奇怪。她奇怪的是,柳蝶衣居然主动提起这件事。难道,自己身为穿越人士的主角光环发作了,这个绿茶婊真的脑袋短路,愿意借钱给自己? 柳蝶衣冷冷一笑,道:“这会儿,怕是整个红‘袖’招都知道,你欠了孟妈妈十五两银子。” “既然小姐知道此事了,那秋香就恳求小姐,能否先借我点钱应应急?”秋香一咬牙,说出了借钱的话。既然柳蝶衣主动提起此事,那她干脆就坡下驴。 柳蝶衣盯着秋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说道:“钱,我有。但是,我不能借给你。”说完,她就又喝起茶来了。 秋香大失所望。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你指定是故意看我笑话的。 柳蝶衣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我不借钱给你,而是孟妈妈下了命令,不准红‘袖’招内任何人借给你钱。” “那死老娘们儿,她这是想逼死我呀!”秋香大怒之下,不管不顾的开骂了。 “哟哟哟,胆子真是原来越大了。你再大点声,让孟妈妈听到。”柳蝶衣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 “我……”秋香止声了。沉默了一会儿,她只得继续恳求柳蝶衣:“小姐,您偷偷借给我,孟妈妈是不会知道的。” “这主意不错呀!”柳蝶衣笑了,“不过,我倒是问问你,孟妈妈要是问起,你的钱从哪儿来的,你怎么回答?” “我……我就说捡的。”秋香很没底气的说道。 “你觉得孟妈妈会傻的相信你这解释?”柳蝶衣又露出了那种玩味的笑容。 “不会。” 这个解释别说孟妈妈不信,秋香自己都不信。 柳蝶衣又盯着秋香看了一会儿,说道:“秋香啊,咱们毕竟是主仆,平时我打你骂你,也是出于对你的管教关爱。可现在你有难处了,我也不能不管你啊。” 狗屁,你还对我关爱了……等等,什么叫“不能不管我”,她难道真想帮我? 秋香的眼神一下明亮起来,赶紧问柳蝶衣:“小姐,您是不是有主意能帮我?” 柳蝶衣点点头道:“钱,我是不敢借给你。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能帮你渡过难关,就看你愿不愿意听我的了。” “小姐,您先说说看。”秋香激动之下,赶紧殷勤的给柳蝶衣添茶。 柳蝶衣再次端起茶杯,连续喝了好几口茶,这才放下茶杯,说道:“我这个主意很简单,你离开红‘袖’招便是。” “离开红‘袖’招?怎么离开?我的卖身契可还在孟妈妈那里呢。”秋香不解道,“再说,我还是赔不上那十五两银子啊。” “找个人替你赔上那十五两银子,再替你赎身。”柳蝶衣云淡风轻的说道。原来,她是想釜底抽薪,打发走秋香这个威胁。 “啊?小姐,哪个冤大头肯替我赔钱,又替我赎身啊!”秋香没好气道。她觉得柳蝶衣今天的脑子果然短路了,居然出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主意。 柳蝶衣的眼神变得精明起来,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后天,你随我去分月桥参加文会,到时候,你看上了哪个男人,便让他替你赔钱、赎身。也不用他自己出钱。钱,由我来出!” PS:有书友问怎么收藏本书,方法是:进入阅读页面后,点一下手机屏幕中间,然后再点右上角的那三个点,下拉菜单点“书籍详情”,然后在新页面点击“加入书架”,就能收藏了。点击推荐,就可以投推荐票哦。 ☆、第14章 买一赠一 柳蝶衣说出她的真实想法后,秋香大感惊诧。这个主意,听上去一点也不馊。 虽然还是由柳蝶衣出钱,但她却找了个外人介入此事。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孟妈妈也说不出什么。 不过,这主意也仅仅是听上去不馊。柳蝶衣只是站在这个时代青楼女子的立场去思考问题了,她自然不会知道,作为有着现代人思想的秋香,处世观念与她们全然不同。 在秋香看来,如果真要找个为她赎身之人,首先一点,自己要与这个男人两情相悦。而柳蝶衣的主意,却近乎于拉郎配了。秋香自然不认同这一点。 再者,柳蝶衣一反常态,居然肯主动出钱帮助秋香,这也让秋香困惑不解。十五两银子,再加上赎身的费用,绝对不是一笔小钱。这么多钱,就是亲朋好友,恐怕也出的肉疼。而柳蝶衣在秋香的心目中,两人的关系却堪比仇人。她柳蝶衣真会这么好心?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出于自己的考虑,秋香并没有答应柳蝶衣。她告诉柳蝶衣,让她再好好斟酌一下。 秋香这一斟酌,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两天里,秋香试过向红‘袖’招内的其他人借钱,结果却大失所望,没有人借哪怕一个铜板给她。秋香也想过逃离红‘袖’招,可这也真是空想而已,她寻不到一丝机会。 离孟香雪规定的赔钱日期只剩下三天了。这一天,也到了柳蝶衣和秋香去赴文会的时间。 …… 分月桥是秦淮河上的一座桥。在后世,这座桥有另外一个响亮的名字——文德桥。那却是明朝万历年间重修后改的名了。 分月桥这桥名的由来,据说与唐朝大诗人李白有关。传说,唐代大诗人李白酷爱明月。有一年的十一月十五日夜晚,他来分月桥附近酒楼饮酒赋诗,只见皓月当空,银辉泻地,便趁着酒兴上桥观景。 突然,李白发现月亮掉在了水里,便醉意朦胧地跳下桥去,张开双臂捞月,水中月亮一下被剖成了两半。打从那时起,每年的十一月十五之夜,月亮升至中天时,投入秦淮河的月影,便被分月桥一分两半。一半在桥东,一半在桥西。这也成了金陵城一景。 分月桥交通秦淮河,两岸风景极为秀丽。河北岸,为金陵城科举重地夫子庙地带;与之相对的南岸,却是秦淮河名冠江南的酒肆妓馆林立之地。崇尚修身重德的儒家正统之地,与纸醉金迷的金粉之地仅有一桥之隔,也是一桩趣闻了。 文人好风流,虽然在金陵城的民间有“君子不过分月桥”之说,但每当遇上科举之年,聚集到金陵城的文人举子,过分月桥寻风流的,一点也不比在夫子庙一带攻书备考的人少。 说来奇怪,八月初四这天,分月桥边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奇景。数十个身着儒袍的读书人,只在分月桥北岸聚集,却不见有人过分月桥去南岸风流寻欢。仿佛这些人一下子全变成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 原来,今天乃是南京吏部尚书王华的儿子王守仁,在分月桥北岸举办了一场文会。 这个王守仁,在时下可是大名人。人家所以出名,却不是靠他父亲的荫庇,而是王守仁本身就是大学问家,还是朝廷清流中的中流砥柱。 如果不是因为王守仁在北京城得罪了大太监刘瑾,被贬官至贵州修文县当驿丞,路过金陵回家探亲,这些赶考的读书人哪能这么容易见到他。 在开考之前,能得王守仁亲自传教,又能与同来赴考的举子交流切磋,来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君不见,连有着江南四大才子名头的唐寅和祝允明也来了嘛。 更为令人惊喜的是,今日这文会,还有不速之客——宁王朱宸濠和华太师的长公子华文,以及金陵城中数得着的那几个官宦公子,居然也来了。这对那些读书人来说,可是撞了大运了。 如果自己一不小心入了宁王爷法眼,那以后……就算不能中试当官,到宁王府上当个幕僚也吃穿不愁了。就算自己入不了宁王法眼,能跟那些官宦子弟攀上交情,以后也定是一大助力。 惊喜还不止于此,文会刚开始没一会儿,红‘袖’招的柳蝶衣姑娘,居然也来凑热闹了。 秋香自然陪同柳蝶衣前来。今天,她的心情很忐忑。离孟香雪规定的赔钱日期只有三天了,也由不得秋香不着急了。 柳蝶衣一出场,那些与会的读书人立刻就像闻到了屎味的苍蝇……呃不,应该是就像闻到了花蜜的蜂儿一般,呼的一下将柳蝶衣一行围拢了。一个二个的,纷纷跟柳蝶衣打招呼。 这种场面,柳蝶衣应付起来得心应手。她笑语嫣嫣,从容自若,使每个人都没感到受了冷落。 “蝶衣姑娘,你可算来了。在下还以为,你会爽约呢。”祝枝山一脸烂笑,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柳蝶衣是他老人家请来的。 唐伯虎与祝枝山并立,也热情的跟柳蝶衣打招呼。 秋香一见到唐伯虎,心思就动了起来。 要不,就按柳蝶衣的那个主意办?自己可以找唐伯虎做这件事啊。好歹,唐伯虎跟自己穿越前的老公长的很像,自己看着顺眼点。而且,人家唐伯虎也是历史上的大名人,也不算亏了自己。 他应该会帮这个忙嘛,反正又不用他出钱。就算自己跟他不来电,大不了,自己离开红‘袖’招后与他各走各的路就是。 又或者,寻个机会逃跑?今天这里人这么多,乱糟糟的,这种机会应该不难寻找。 秋香跟在柳蝶衣身后正胡思乱想着,不想柳蝶衣却推了她一把:“秋香,唐公子在跟你说话呢。” “啊?说什么?”秋香总算回过神来了。 唐伯虎呵呵一笑,道:“没什么,在下刚才是说,秋香姑娘今天好像有心事。” “哦,多谢唐公子关心,我刚才只是有些走神而已。”秋香应付道。 祝枝山这时插话道:“蝶衣姑娘,秋香姑娘,今日你们可算来着了。走走走,在下给你们介绍三位大人物。” 说完,祝枝山就引着柳蝶衣和秋香往一棵大柳树下走去。 那棵大柳树下有一个石桌,王守仁、朱宸濠、华文三人没有跟着众人去迎接柳蝶衣,他们自恃身份,就围坐着石桌喝茶。实际上,今日这文会,这三位也算是“大拿”了。他们三人在北京城时显然早就相识,今日倒也算他乡遇故人了。 祝枝山要给柳蝶衣和秋香介绍的,正是这三位“大拿”。 对于朱宸濠,柳蝶衣和秋香前日刚见过。柳蝶衣和华文也是老熟人,自然不用祝枝山介绍。 一见面,柳蝶衣和秋香就主动给这二位行礼。但在得知朱宸濠的真正身份后,柳蝶衣和秋香都震惊了。 以至于,华文抢过祝枝山的活,又为她们两人介绍王守仁这位大儒时,这二位姑娘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在,王守仁性子恬淡,对此也不以为杵。 宁王爷朱宸濠一点都没架子,主动笑着邀请柳蝶衣入座。柳蝶衣很快回过神,谢过朱宸濠后入座了。至于秋香,她一个丫鬟还没有资格入座,只能站在柳蝶衣身后。再说,那石桌周围也只有四个石凳,根本没多余的座位了。 祝枝山兴冲冲的出头,此时却沦为酱油党了。见柳蝶衣已经和朱宸濠、华文谈笑风生,祝枝山只好拉着唐伯虎去往另一边,跟那些同样沦为酱油党的读书人眼巴巴瞅着柳蝶衣,让眼睛过下干瘾了。 “蝶衣姑娘,恕在下冒昧,如果在下没有记错,你今年应该是二九年华了吧?” 几人礼节性的交谈了一会儿后,华文忽然很唐突的问柳蝶衣。 朱宸濠一见华文如此问柳蝶衣,脸上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王守仁却稍微有些讶然,华文问一个女子的年龄,的确有些冒昧。 “华公子好记性,蝶衣今年正是十八岁。”柳蝶衣说道,“不知华公子为何问起此事?” 华文忽然叹气:“唉,韶华易逝啊!蝶衣姑娘,在下与你也算老朋友了,就多嘴问一句,不知你对自己的将来,可有打算?” 柳蝶衣一怔,随即露出一丝惹人生怜的苦笑:“蝶衣身在风尘,哪里能对自己的将来做主?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非也非也!”华文摇头晃脑起来,“蝶衣姑娘可不比寻常的风尘女子,只要你有意,想脱离风尘,易如反掌而。” 柳蝶衣一听此话,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了。她是在琢磨华文说这话的用意。秋香也好奇的盯着华文看。 朱宸濠这时微微一笑,凑趣一般问华文:“华贤弟此话,似乎大有深意啊。莫非,你想给蝶衣姑娘赎身?” 朱宸濠如此凑趣,柳蝶衣和秋香倒看不出什么,王守仁却两眼一眯,似有所觉的瞥了瞥朱宸濠和华文。但他也仅仅是一瞥,随即便重新老僧入定一般,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华文哈哈一笑:“王爷果然慧眼如炬!”他又望向柳蝶衣:“柳姑娘,在下的心思,正如王爷所料,如果姑娘不嫌弃在下粗鄙,在下愿意替柳姑娘赎身。”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随时都可以!” “这……”柳蝶衣不知该说什么了。 而秋香此时,却有些无语了:这什么情况?说好的找人替我赎身呢?怎么变成给她柳蝶衣赎身了?你妹的,剧情有点跑偏了呀! 恰在这时,华文又望向秋香,说道:“秋香姑娘,既然你是蝶衣姑娘的丫鬟,那干脆,我这边就算一买一送,连你一块赎出来。” 啊?! 秋香傻眼了:剧情又回到主线了……不对,你丫才是赠品呢……又不对,怎么变成这个公子哥给我赎身了?我求他了吗? ☆、第15章 你俩也不是好人 华文突然出招,打乱了柳蝶衣和秋香的计划。 柳蝶衣一时茫然,难以回答华文。秋香却怒了,直接质问华文:“你问过我的想法没,就要给我赎身?”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没见过如秋香这般大胆的丫鬟。华文更是被噎的身子一颤。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笑嘻嘻的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以你现在的身份,在下似乎根本不需要询问你的想法吧?” “我……”秋香无言以对了。是啊,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奴婢,有什么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 秋香心中凄苦,咬了咬嘴唇,又不甘心的说道:“没错,我只是个奴婢!所以,你们就可以把我当作货物随意买卖是吧?诸位大爷,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还别拿我们这些奴婢不当人,离开了我们这些奴婢的劳作,你们兴许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说完,秋香的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了。她今天本来就心情沉重,这会儿再让华文一激,穿越以来受的种种委屈,顿时一股脑涌上心头。 穿越之前,秋香的性格本就有些泼辣,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天,这会儿她却再也忍不住了,哪里还顾及许多。干脆直接发作了。 太大胆了!秋香虽只寥寥数语,可她这几句话,在这个讲究身份尊卑的时代说出来,无异于离经叛道。 华文惊愣当场。朱宸濠、王守仁无端躺枪,也大脑当机了。柳蝶衣惊愤之下,已忘了她刻意装出来的典雅之态,直接出言斥责秋香:“秋香你大胆!给我闭嘴!” “小姐,你何苦斥责我呢?就是你本人,不也跟我一样,说穿了,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大爷眼中的货物!”秋香眼含泪水冷冷一笑,毫不留情面的揭开了柳蝶衣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我……你……”柳蝶衣嘴唇哆嗦着,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秋香强忍的眼泪终于流出眼眶,她抬起手臂,用衣袖一抹眼泪,凄苦的一笑,又说道:“诸位大爷,既然我话都说出来了,你们想怎么处置我,我也不在乎了,随你们的意吧!” 说完,秋香一扭头,就往秦淮河畔走去。其实,她话说出后,便立即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华文和王守仁兴许暂时无法难为自己,可那位宁王,却是皇室亲王啊,人家想收拾自己,分分钟的事儿。 可话都说出来了,秋香后悔也没用了。这会儿,她也不想跌份儿,再去弥补求饶,干脆豁出去了,爱咋咋地,就算是死,好歹自己也轰轰烈烈了一回。兴许这一死,还能再穿越一次呢。 围坐石桌的四人,好大一会儿都处于石化状态。 “她脾气怎么这么暴?我的初衷也是为她好呀。”华文终于回过神,尴尬的说道。按说,他是秋香直接炮轰之人,应该愤怒才对,可刚才秋香的气场太强大,居然让华文有些害怕了。以至于,他说出的话都软绵绵的。 “呵呵,这丫头有趣。”朱宸濠居然望着秋香的背影笑了。 王守仁看了朱宸濠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秋香,若有所思。 柳蝶衣也回过神了,她立刻起身,朝朱宸濠福了一礼说道:“宁王千岁,都是蝶衣疏于管教,以致秋香口出无状,蝶衣给王爷和华公子、王大人赔罪了!” “蝶衣姑娘何罪之有,快快免礼!”朱宸濠朝柳蝶衣抬手隔空虚托。 “多谢王爷恕罪!”柳蝶衣起身,重新落座。 被秋香这一闹,石桌旁四人竟一时冷场,重新陷入沉默。 秋香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那些远离石桌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他们只是看到秋香离开石桌时的状态似乎不对劲。 “发生何事了?”祝枝山的目光迎着正向他们这边走近的秋香,话语却是问他旁边的唐伯虎。 唐伯虎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 “走,去问问。”祝枝山说着话,一拉唐伯虎,两个人几步走向秋香。 “呵呵,秋香姑娘,你这是……” “走开,你俩也不是好人!” 祝枝山刚一开口,就遭到了秋香的恶言相向。好嘛,二位大才子也躺着中枪了。 “我俩……没得罪姑娘呀!”祝枝山一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却并未让路。唐伯虎也惊的嘴巴大张。 秋香止住了步子。她的目光紧盯着唐伯虎,变幻莫测。 唐伯虎被秋香盯的不自在了,弱弱的问道:“秋香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小可帮忙的?” 秋香又默然一会儿,忽然点了点头:“有!” 啊?我就是随口那么客气一下而已呀!唐伯虎傻眼了。 “唐大才子,你要真是个男人,就跟我来!”秋香冷着脸丢下一句话,转身又朝石桌走去。 这会儿轮到唐伯虎抹鼻子了,他嘴巴张开闭上,闭上又张开,搞不懂状况了。 “呵呵,伯虎贤弟,佳人相邀,还不快去!”祝枝山一脸坏笑的对唐伯虎说道。 唐伯虎苦笑道:“祝兄,你就别看我笑话了。这位秋香姑娘,到底要我做什么,我丝毫不知啊。” “哦,原来伯虎贤弟怕了。”祝枝山没心没肺的说道,“难道伯虎贤弟是女人?” “祝兄你……” “呵呵,快去吧,你不去,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 “也罢,小弟去便是!”唐伯虎一咬牙,跟上了秋香。 秋香和唐伯虎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见秋香去而复返,还把唐伯虎也带来了,石桌处那几人都疑惑的望向秋香和唐伯虎。 “方才秋香得罪了,还望各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秋香!”秋香忽然冲众人福身赔罪。 遇上唐伯虎拦路,秋香终于做出决定,她要按照柳蝶衣最初的那个主意,让唐伯虎替她赎身。这样,总好过被华文这个周身纨绔相的人买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柳蝶衣此刻是否还会如秋香所愿,却不在秋香的考虑之内了。她只是想尽量争取。 见秋香服软,华文总算找回气场了,他呵呵一笑,冷下脸就要发作。 可还没等华文发作呢,朱宸濠却抢先一笑:“呵呵,秋香姑娘无需惶恐,本王一开始也说了,今日只谈风月,不论身份。倒是华贤弟,方才唐突了。” 既然朱宸濠都表态了,华文只好悻悻然咽回了想要怒斥秋香的话。王守仁看了看朱宸濠,一手轻捋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赏之色。 秋香波澜不惊,再次福礼道:“多谢王爷宽恕!” 柳蝶衣偏过头,狠狠瞪了秋香一眼,随即施展变脸戏法,轻声笑语的说道:“秋香,以后莫要意气用事了。今日咱们是遇上了宁王爷这样的宽怀大量之人,算咱们运气。要是遇上较真儿的,咱们情何以堪呀。” “秋香谨记小姐教诲。” 草草应付一句,秋香赶紧话奔主题:“小姐,您前日跟秋香说的事,秋香已然决定了。这位唐公子,就是秋香所中意之人。还请小姐将那件事详细告知唐公子。” ☆、第16章 疲于应付 柳蝶衣从没像今天这般被动过,哪怕是她第一次在红‘袖’招登台献艺,也是从容应对。可是今天,她却一再不知所措。 先是华文突然提出要给她和秋香赎身,让她措不及防;紧接着,在她眼中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小绵羊秋香突然发飙,让她又惊又气;可这还没完,都到这种时候了,秋香居然还在惦记她的那个主意,这让她简直要暴走了。 你秋香已然把华文得罪死了你不知道吗?华文是那么好相与的么,既然他提出要给你秋香赎身,那你就决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给你出主意时你不答应,这回倒是想起我那个主意了,晚了! 心下愤然,柳蝶衣连望向唐伯虎的目光都变得冷冰冰的了。 唐伯虎这会儿满头雾水,他一点都不明白秋香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到底何事呀,怎么把他扯进来了? “那个……秋香姑娘,你和柳姑娘话中之意……”唐伯虎就想问个明白。 “你别说话,等着!”秋香头一歪,对唐伯虎说道。 “你别说话,等着!”华文鹦鹉学舌一般,不过他此话却是针对秋香。 秋香嘴巴张了张,只好与唐伯虎一起“憋说话,吻我”……呃,是“等着”。 这时,祝枝山也凑过来看热闹了,唐伯虎连忙小声对祝枝山说:“别说话,等着。” 好吧,“憋说话”的人又多了一个。 华文茫然的眨巴了几下眼睛,便朝柳蝶衣一拱手,问道:“蝶衣姑娘,你和秋香姑娘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朱宸濠和王守仁也饶有兴趣的望向柳蝶衣。 柳蝶衣犯难了,她心念急转,琢磨如何应对华文之言。她给秋香出的那个主意,绝对不能让华文知道。 “其实是这样的,在来此之前,奴便嘱托秋香,让她找唐公子为奴作几首诗词,以便奴弹唱。”柳蝶衣稍稍沉默,开口回答华文。 华文眉头微皱,狐疑的望向唐伯虎。 唐伯虎一听柳蝶衣的话,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朝华文拱手说道:“正如蝶衣姑娘所言。小可两日前便答应了蝶衣姑娘,今日要为她写两首诗词的。” 华文眉头舒展了。 秋香却急了,她以为柳蝶衣误会了她的意思,立刻就想出言解释。 柳蝶衣赶紧瞪了秋香一眼:“秋香,安分点,你那件事,我自有主张。” 秋香放心了。看来,柳蝶衣有难处啊,是了,当着华文的面,她的确不好说破那件事。 “秋香姑娘还有何事?”华文却又生疑了。 “哦,没什么,她是想……想跟唐公子请教棋艺来着。”柳蝶衣反应真够快的,眨眼间就想到了搪塞之言。 “对对对,我是想跟唐公子请教棋艺。”秋香忙不迭的点头。随即,她就一拉唐伯虎的衣袖,道:“唐公子,走,咱俩找个地方说说五子棋的事儿。” 她真正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告知唐伯虎为她赎身之事。柳蝶衣不方便说,她方便啊。 唐伯虎一听大喜,立马应承。 柳蝶衣却急了,连忙阻止秋香:“秋香,唐公子还要为我写诗呢,你的事先放一放。你看,这桌上茶水已然不多,不如你先去煮壶茶。” “那……好吧。”秋香无奈,只好提起桌上茶壶,去煮茶了。今日这文会虽不在室内,但文人好风雅,却也少不了携带煮茶之具。而煮茶这种活儿,秋香也已熟门熟路了。 打发走了秋香,柳蝶衣又起身对唐伯虎和祝枝山款款一礼,问道:“蝶衣所托之事,不知二位公子可有头绪了?” “这……”唐伯虎不自然起来。 祝枝山呵呵一笑,对柳蝶衣说道:“我和唐贤弟立刻去写。蝶衣姑娘放心,今日定叫你满意而归。” “有劳二位公子!”柳蝶衣再次施礼。 祝枝山笑呵呵的拉着唐伯虎,也离开了石桌之处。 终于把容易惹出祸端之人全都打发走了,柳蝶衣暗中长出一口气。 方才虽然只短短片刻时间,可柳蝶衣却心力交瘁,她有如走钢丝一般,险之又险的撑住了场面。这份能耐,也颇为不凡了。 就在这时,华文那张猥琐的脸孔又笑了:“蝶衣姑娘,这会儿,我们是不是该深谈一下赎身之事了?” 柳蝶衣一笑:“奴也正有此意。” 王守仁见华文和柳蝶衣要谈这种风月之事,似乎顿时失了兴趣,他站起身,对着朱宸濠、华文、柳蝶衣拱了拱手,道:“三位稍坐,某去招呼一下那些学子。” 朱宸濠也起身了。“王大人,今日难得见到这么多江南英才,本王与你同去。” 随即,二人把臂相携,走向了那些围在分月桥桥头谈笑的读书人。 朱宸濠在离去前,似有深意的瞥了华文一眼。华文立刻回以一个会意的眼神。 石桌处,只剩下柳蝶衣和华文了。 “蝶衣姑娘,在下所说之事,你可否给个准话?”华文有些急不可耐了。 柳蝶衣怅然一叹:“华公子的心意,蝶衣感激不尽。只是,红‘袖’招的孟妈妈对蝶衣有大恩,我却不能负她呀。” “哈哈,这事儿好办,大不了,我多出些银两便是,亏不了那老虔婆。”华文完全不当回事。 柳蝶衣轻轻摇头:“华公子误会蝶衣了。奴是想说,花魁大赛在即,蝶衣怎可在此时撇下红‘袖’招,独自安乐呢?” “哦,原来你是如此心意啊。”华文的眼神亮了,听柳蝶衣这话,分明是答应赎身之事了。“无妨,蝶衣姑娘既然如此有情有义,在下也不做恶人,等过了花魁大赛,在下再找那老虔婆,商谈为蝶衣姑娘赎身之事便是。” “多谢华公子体谅!”柳蝶衣展眉笑了。其实她既没有答应华文,也没有拒绝,却是施了“拖字诀”。她认为,等乡试过后,华文说不定就又跟随他的父亲华太师去北京了。那赎身之事,也自然作罢。 不过,那个对自己有威胁的秋香,却必须尽快解决。一丝冷光在柳蝶衣眼中一闪而逝,随即,她就压低声音,对华文说道:“至于秋香,如果华公子真有意,倒是可以先赎出去。” “真的?!”华文的眼神更亮了。先把秋香赎出来交给宁王,任务也算完成一半了。 柳蝶衣点点头:“秋香是我的丫鬟,我自然能做主的。”她又眉头一皱:“不过,要赎出秋香,华公子却要多破费十五两银子。” “呵呵,银子多少都是小事。”华文果然财大气粗,居然连问一下多破费银子的原因都没有,就直接表态了。 ☆、第17章 笑的像花儿一样 分月桥头,人群分作了四处。 柳蝶衣和华文在石桌处嘀嘀咕咕,华文时不时贱笑点头;秋香则在离石桌不远处煮茶,混在一群与会人员带来的小厮、丫鬟堆中;朱宸濠、王守仁二人,在与众多读书人相谈甚欢;唐伯虎和祝枝山……咦,这两货人呢?哦,原来他俩正躲在一辆马车里苦思冥想,为柳蝶衣写诗作词呢。 秋香一边煮着茶,一边不时瞥一眼石桌处。她不知道柳蝶衣和华文在谈些什么,此刻,她的心情很不安。 任谁在突然之间,被逼迫之下做出了改变命运的决定,心情怕也难以平静。 秋香选择让唐伯虎给他赎身,完全是形势所迫。她和唐伯虎之间,此时别说两情相悦了,就连熟识都谈不上。 可秋香却只能将她的命运交给唐伯虎了。不然,难道就此跟了那个一看就不是正经玩意儿的华文? 要说秋香唯一能自我安慰的一点,就是唐伯虎跟她穿越前的老公长的很像。这也造成了秋香对唐伯虎天然的那种亲近感。 穿越者是孤独的,尤其是秋香这位苦逼穿越者,就不仅是孤独了,而是孤苦。遇上了唐伯虎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秋香没来由的对他生出信任之感。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秋香就想跟着唐伯虎过日子了。她最理想的期望,就是由唐伯虎代劳走个过场,助她离开红‘袖’招,从此做个自由人。 抛开个人情感,理智的分析,唐伯虎无权无势,而华文却是当朝太师的儿子,强权强势;唐伯虎看上去面相忠厚,而华文却一脸奸猾。怎么看,唐伯虎都比华文好忽悠一些。 更重要的是,人家唐伯虎比华文长得帅……好吧,秋香大姐又不理智了。 正是基于以上种种想法,秋香才在短短时间内做出了让唐伯虎为她赎身的决定。 既然决心已下,秋香也不再考虑其它了,只担心她的这个决定能不能成功。 柳蝶衣很快就让秋香安心了。 “秋香,我已经说服了华文公子,让他放弃为你我赎身的打算了。”柳蝶衣款款走到秋香面前,带着让秋香如沐春风的笑容说道。 “真的?”秋香喜出望外。 柳蝶衣肯定的点了点头,又笑道:“这会儿,你这丫头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秋香脸儿一红:“小姐,以前……是我误会您了。” 不怪秋香单纯,她前后两世,本就没有多少社会阅历,也没有什么心机。如今又是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重压之下,她已然失去了对柳蝶衣以往的防范之心。 加之,华文也想给柳蝶衣赎身,这就让秋香对柳蝶衣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对柳蝶衣也下意识的信任起来了。于是,便把她自己的命运全然寄托在了柳蝶衣身上。 就好比喜羊羊与灰太狼,平时斗的再厉害,可一到了年度大电影中,还不是互相信任合作。又好比光头强与小熊熊,也同样时敌时友。再好比西门庆和武大郎……哦,这俩真不能比,这二位是真真的对头仇家,没有讲和的余地。 秋香不疑有他,当即眉开眼笑的说道:“那我这就去找唐公子,告诉他小姐的计划。” “且慢!”柳蝶衣急了,连忙阻止秋香。 秋香不解的望向柳蝶衣。 “你这丫头忒心急……”柳蝶衣边说着话,边组织语言稳住秋香。“真让唐公子为你赎身,那他可就是你将来的夫婿了。哪有姑娘家家自己给自己提亲的?” 啊?提亲?哦,还真就是提亲。秋香微一怔,随即了然。 “那……那就劳烦小姐,去跟唐公子说说呗。”秋香故作扭捏道。 甭管成不成亲,先忽悠着柳蝶衣这位“娘家人”把自己送出家门再说。就算是上了花轿,还可以逃婚嘛。嘎!嘎!嘎! 柳蝶衣这位娘家人没有一点要对婆家人拿腔作势的觉悟,屁颠屁颠的去找唐伯虎推销自家姑娘了。 的确是屁颠屁颠的。秋香望着柳蝶衣高耸圆翘的美臀,嫉妒的不要不要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无比和谐了。秦淮河畔惠风和畅,才子佳人围坐一圈谈笑风生。兴起之下,柳蝶衣还当场翩翩起舞,赢得狼眼无数。秋香虽然没有再次表演她那新奇的舞蹈,心情却也豁然开朗。 秋香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跟唐伯虎沟通一下。不是找不到机会,而是娘家人柳姑姑一再警告秋香,姑娘家家要矜持,出阁前可不能跟未来夫婿接触,否则要被人笑话的。 瞧柳姑姑这认真劲,好像秋香跟唐伯虎真是明媒正娶似的。 不过,秋香姑娘可没少偷偷打量唐伯虎。她发现,唐伯虎也不时偷瞧她。那眼神……啊呀,深有意味,深有意味啊,弄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的,都不敢跟他对视呢。 哼,这家伙的眼神跟安华一样,‘色’色的,一看就对自己想不正经之事了。 于是,秋香姑娘放心了。看来,柳蝶衣跟唐伯虎谈成了,不然他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唐伯虎要是知道秋香的想法,就该大声叫屈了:我那是好奇的眼神,哪里色了? 秋香终于松了口气。一切,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 那么接下来,自己就只等着“出阁”便是了。不,自己还不能放松,得好好琢磨琢磨离开红‘袖’招之后的事情了,不能就这样真的便宜了唐伯虎。你是大才子又如何,至少,本姑娘目前对你电量不足。 于是乎,秋香回到红‘袖’招后,就开始设计今后自由人的生活了。也因为今日之事,她与柳蝶衣的关系倒是变得无比融洽了。 柳蝶衣不再故意难为秋香。秋香也不再偷偷往柳蝶衣饭碗里吐口水了,甚至于,她还一再教育黑子,要做个敬业的小厮,好好伺候柳姑娘。 “秋香姐,你别老管着我呀,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黑子终于不堪秋香的说教,奋起反抗了,“你那十五两银子有着落了?” “嘿嘿,如果没有着落,我会笑的像花儿一样?”秋香双手托腮,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自以为萌哒哒滴。 “花儿?”黑子又难以理解秋香的新词句了。“那个……秋香姐,我好像只听说过被人打的满脸开花。” “……” “死黑子,你是不是真想逼我找个满身肥肉的富婆给你破身!” “那个……我想起来了,孟妈妈让我出去给她买胭脂呢。”黑子落荒而逃。 “哼,对孟妈妈这么殷勤,早晚让她把你给睡了!”秋香眼望黑子的背影,恨恨的给他下了诅咒。 ☆、第18章 姑奶奶我克夫 淑芳轩是一家经营胭脂水粉与女红首饰的店面,与红‘袖’招在同一条街上,相隔只有数十步远近。 店面虽然不大,但开业的时间却不短了。据说,淑芳轩在英宗天顺年间便落户金陵了。 淑芳轩历经老少三代店主,如今的老板却是个女子,名叫颜蓁蓁(音真),是上一代店主的独女。 这颜蓁蓁也是个苦命女子,虽然守着一份家业,却是个寡妇。她的丈夫是淑芳轩的赘婿,成婚没几年便病逝了。颜蓁蓁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只能学文君当垆,抛头露面顶起了家业。 如今,颜蓁蓁已二十三岁,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年纪。但不知为何,颜蓁蓁却一直没改嫁,只是一门心思的做生意。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颜蓁蓁还是个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寡妇。她又生的貌美,如此一来,这淑芳轩虽然是经营女人用品的店面,但每日里找各种借口,到淑芳轩内挑逗颜蓁蓁的登徒子也不少。 颜蓁蓁倒是放得开,乐此不彼的跟那些登徒子打情骂俏。可也只是停留在嘴上,要是有人真想在颜蓁蓁身上揩油,却是千难万难。 这日一大早,颜蓁蓁就像往常一样,端坐于淑芳轩的柜台后面,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手拈着毛笔,整理前一日的账本。小丫鬟兼店员喜儿,手拿抹布清理着货架。 太阳升起老高了,大街上人流逐渐密集。 一个身穿青衣头戴小帽的少年,成为了淑芳轩今日的第一位顾客。 “哟,黑子兄弟,又来给你们柳姑娘买胭脂水粉啊?”颜蓁蓁抬头望向那少年,笑着打起了招呼。 来人正是红‘袖’招的黑子。他对秋香说要出来买东西,却也不是诓秋香。 “颜姑姑早啊!”黑子回应道,“今日不是给我们柳姑娘买东西,而是孟妈妈的吩咐。” 颜蓁蓁脸儿一板,嗔怪道:“黑子兄弟,跟你说多少回了,叫我颜姐姐。我有那么老吗?” 黑子脸红了:“轮年岁,您确是我的长辈。” “噗嗤”一声,在一旁忙着的小丫鬟喜儿忍俊不禁的笑了。 “真是个呆子!”喜儿横了黑子一眼,小声骂道。 颜蓁蓁也朝黑子翻起了白眼,半真半假的恼道:“难怪你一直在红‘袖’招当小厮,这张嘴能把人气死!” 黑子尴尬的挠了挠头,赶紧绕开话题:“颜……东家,我们孟妈妈说了,这次要买苏州桃花坞徐家做的水粉和胭脂。” 谁说黑子兄弟呆了?瞧,人家不是对颜蓁蓁改口了嘛。但那“姐姐”,黑子兄弟还是叫不出口。 “你们孟妈妈倒真识货。”颜蓁蓁不再逗黑子,点了点头便吩咐喜儿:“喜儿,赶紧给黑子兄弟挑上。” “呆黑子,自己过来看看货。”喜儿放下抹布,白了黑子一眼。她跟黑子年岁相当,也是斗嘴惯了。 “嘿嘿,喜儿妹子,你只管拿便是,只要是苏州徐家做的东西就行。我又不懂这个。”黑子笑嘻嘻的凑近了喜儿。 “谁是你妹子?叫姐姐!”喜儿又翻白眼了。 颜蓁蓁好笑的看着这对小儿女斗嘴,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在内心感慨了一下她已逝去的青葱岁月,便又拨起了算盘。 “哈哈,颜老板大发财,可还认得故人否?” 忽然,一个响亮又带着自来熟的声音在淑芳轩门口响起。 颜蓁蓁、喜儿、黑子一听,同时望向门口。 一个身着荡漾的淡粉色长袍,头戴同样颜色幞头的男子,领着四个青衣打扮的下人走进了淑芳轩。 这男子二十来岁的样子,衣着骚包,面上笑容也同样骚包。不是华文又是哪个? “哟,这不是华公子么,北京城的风可真大。”颜蓁蓁认出了华文,立即从柜台后转出身,迎了上去。 华文一怔,当即问颜蓁蓁:“颜老板,北京城风大……这怎么个说法?” 颜蓁蓁咯咯一笑:“北京城风不大,怎么把您吹回南京了?” “呵呵,颜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啊,这小模样却更加水灵了。”华文笑说着,勾起一手食指就去挑颜蓁蓁的下巴颏。 颜蓁蓁一巴掌拍掉华文的手指:“要死啊!姑奶奶我可克夫,华公子要是沾上手,那说不准华太师就只剩一个儿子了。” 华文被颜蓁蓁如此诅咒,却也不恼,反而继续笑嘻嘻道:“颜老板,你这张嘴忒损了!信不信我咬烂你的舌头?” “来呀来呀!真要让华公子咬一口,那姑奶奶今后可就享福了。华太师府里,可比我这小破店强多了。就算再当一回寡妇,那也值了。咯咯咯……”颜蓁蓁笑得花枝乱颤,“奴家那死鬼去了这么多年,奴一直没有改嫁,可是巴巴等着华公子上门提亲呢。” 华文败阵了。这小寡妇连骂带耍赖,让他不好接话茬呀。他也只是想过过嘴瘾,调戏一下颜蓁蓁罢了,却不想被反调戏了。 “颜老板啊,你能不能别老是咒我死啊。我今日可是要办喜事的。”华文忽然收起猥琐之态,很认真的说道。 “办喜事?难不成华公子又要纳妾?”颜蓁蓁八卦之心大起,赶紧打听。 “嘿嘿,要说这喜事啊……”华文话音一顿,又道:“跟你直说吧,我今日要去红‘袖’招接个姑娘出阁。” 从华文进来之后,黑子就一直在看着华文和颜蓁蓁打情骂俏。一听华文提到红‘袖’招,黑子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 “接红‘袖’招的姑娘出阁?谁呀?不会是柳蝶衣吧?”颜蓁蓁的八卦之火更浓了。红‘袖’招的姑娘,能让华文这个纨绔公子哥看上眼的,怕也只有柳蝶衣那位头牌了。 华文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道:“柳蝶衣我早晚也会接出来。不过今日却不是接她出阁,而是先接她的丫鬟秋香。所以,我才来找颜老板,顺道给那位秋香姑娘买点胭脂水粉和首饰。咱太师府是什么人家?自然不能亏了秋香姑娘。” “柳蝶衣的丫鬟秋香?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位姑娘啊。长什么样?” 颜蓁蓁在继续八卦,黑子却听得心下大惊:秋香姐要被人赎身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啊。不行,我赶紧回去问问。 黑子拔腿就往外跑,连给孟香雪买胭脂水粉的事都忘了。 “喂,你跑什么?”喜儿连忙大声问黑子。可这时,黑子已经出了淑芳轩。 黑子经过门口时,差点撞到华文。华文躲开的同时,也跟黑子打了个照面。 “这个小厮……好像有点眼熟。”华文心念一闪而过。随即,他就不理会这茬,继续跟颜蓁蓁说秋香的事了。一个小厮而已,还犯不着让华公子上心。 三伏天,又是在大量降水之后的酷暑,全国各地都开启了桑拿模式,小伙伴们一定要注意防暑降温哦。 顺带着,求一下收藏和推荐票。 ☆、第19章 被人卖了 黑子急急忙忙回到红‘袖’招,立刻找到秋香,印证他在淑芳轩听到的消息。 “秋香姐,我有事找你。”黑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其时,秋香正在后院涮洗衣物。一见到黑子,她扬起手就甩了黑子一身水点子。“哟,这么着急,是不是想通了,想让我给你找个富婆……” “打住!”黑子满头黑线了。他顾不上理会秋香的恶作剧,急忙直奔主题:“秋香姐,你是不是为了那十五两银子,找人给你赎身了?” 秋香一愣,脸儿随即泛上一抹微红,略带羞涩的说道:“你……也知道这事儿了。” “啊?真有这事!”黑子一脸愣怔。 “其实,是蝶衣姑娘安排的。我真该感谢她呢,解决了我的大难题。”秋香对黑子解释,“看来,以前是我们误会蝶衣姑娘了,她其实是个外冷心热之人。” 黑子忽然生出一丝失落情绪。略作沉默后,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又好像是对秋香说:“既然是秋香姐自己的决定,那我就放心了。” 秋香一笑,玩味的问黑子:“怎么,舍不得跟我分别?” 黑子憨笑着挠了挠头,道:“是有点舍不得。不过,这对秋香姐来说总归是好事。红‘袖’招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秋香姐今后去了华太师府上,再怎么说也比在红‘袖’招过的安逸。” “你说啥?华太师府上?这哪儿跟哪儿呀?”秋香僵住了。 黑子一看秋香的表情,也茫然了:“秋香姐,你不是让华文公子给你赎身么,那你今后不就是进华太师府上了。” “华文?等等……我明明是让唐伯虎给我赎身的。你这消息从哪儿听来的?”秋香更加傻眼了。 …… 柳蝶衣今天的心情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今天是孟妈妈跟秋香约定赔钱的最后一天,也是柳蝶衣约华文来红‘袖’招给秋香赎身的日子。 为了赶走秋香这个将来的威胁,柳蝶衣可谓费尽了心机。 本来,不管是唐伯虎给秋香赎身,还是由华文来做这件事,都能达到赶走秋香的目的。可是,唐伯虎是个穷鬼,要是由他出头,那柳蝶衣就必然会破费一大笔钱。而华文就不同了,人家华公子不差钱。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柳蝶衣自然倾向于华文了。 再说,由唐伯虎给秋香赎身,那只是秋香自己的想法,唐伯虎同意不同意还两说。华文却主动提出要给秋香赎身,柳蝶衣自然打蛇随棍上了。 柳蝶衣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那就是她不想让秋香舒心。你秋香看中了唐伯虎,要是没有别的选择,那我也就认了。可既然有了华文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那我偏不让你如意。 正是抱着这些想法,前日在分月桥畔的文会上,柳蝶衣才纵横开阖,周旋于秋香、唐伯虎、华文之间,最终给秋香下了套。 秋香以为柳蝶衣找唐伯虎说过赎身之事了,其实柳蝶衣只是从唐伯虎那儿拿走了两首诗词而已。对于秋香的事,柳蝶衣压根连提都没提。 从这两日秋香的反应来看,一切都在顺着柳蝶衣的阴谋进行着。秋香丝毫不知情。这也让柳蝶衣大为得意。 今日,便是揭开谜底之时了。柳蝶衣担心秋香起别的心思破坏了她的计划,这才早早打发秋香去后院洗衣服。毕竟,孟香雪那里,对这件事也还毫不知情。不到功成之时,柳蝶衣不想让秋香提前搀和进来。等到华文跟孟香雪谈妥了,就算秋香再不愿意也于事无补了。 柳蝶衣的计划不可谓不严密,只是,再严密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黑子和华文在淑芳轩意外相遇,华文那个大嘴巴一得瑟,还是让柳蝶衣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秋香从黑子嘴里得知了真相,立刻找柳蝶衣质问了。 “小姐,你跟我说实话,今天是不是唐伯虎来给我赎身?” 柳蝶衣从秋香那不友好的脸色上就能推测出来,秋香察觉到什么了。但她还是咬牙坚持:“当然是唐伯虎给你赎身了,怎么,你还不放心吗?” 应付了一句,柳蝶衣立即掩嘴轻笑,打趣一般再道:“你这丫头,今天就要出阁了,定是太紧张了,这才疑神疑鬼吧?” “柳蝶衣,你别演了!”秋香彻底跟柳蝶衣撕破脸皮了,“唐伯虎根本不会来替我赎身,你当我真的不知道?” 柳蝶衣一怔,随即就怒气勃发:“秋香你大胆!叫我小姐。” “呵呵,小姐?对,你当然是小姐了!一个心机婊加绿茶婊的小姐!”秋香咬着牙大骂。 柳蝶衣听傻了,她根本听不明白秋香口中的那些新词语。更加不明白,秋香此时说的“小姐”,却不是尊称,而是……鸡。 “休得放肆!”柳蝶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好心好意替你出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今天你不把话说明白,别怪我动家法!” “好心好意?哼,柳蝶衣,你的表演时间结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华文那厮,此时怕是已经在来红‘袖’招的路上了!” 一听秋香点出了华文的名字,柳蝶衣心下大惊,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纰漏,秋香居然知道真相了。按说,这事儿只有她和华文知道呀。她自己绝对不会泄密,华文这两日也没来红‘袖’招,秋香也没出过红‘袖’招,事情是怎么泄露的呢? 但柳蝶衣这会儿已经顾不上细究泄密之事了,她最紧迫的,是稳住秋香。 “呵呵,没错,是我让华文来给你赎身的。”柳蝶衣干脆直接承认,“可我这也是为你好呀。那华文乃是当朝太师华观的大公子,华太师府上可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你跟了他,就算当奴婢,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老娘不稀罕这种福分!”秋香横眉瞪眼的说道,“还为我好?你柳蝶衣几时转了性子了?怕是没少收华文的好处吧?” 这却是秋香冤枉柳蝶衣了,她可没从华文身上收到好处……哦,也仅仅是在这件事上没有。 “你……”柳蝶衣气的嘴唇打哆嗦了。面对咄咄逼人的秋香,她此时还真有点心虚了。 就在这时,黑子怯生生的走进了房间。 “小姐,春馨传话,说是孟妈妈让您去见她。”黑子大着胆子对柳蝶衣说道。他刚才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秋香和柳蝶衣吵架呢。 “春馨说孟妈妈找我有何事了吗?”柳蝶衣横了黑子一眼,问道。 黑子答道:“春馨倒是没说。不过,春馨还说了,华文公子这会儿正在孟妈妈房中。” 说完,黑子一脸担忧的望向了秋香。 秋香一听到华文的名字,当即就是一哆嗦。这厮,来的这么快! 柳蝶衣横了秋香一眼:“老实呆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柳蝶衣就往外走。 “黑子,看住秋香,她要是出了这个房间,我连你一起收拾!”柳蝶衣临出门前,又叮嘱了黑子一句。 ☆、第20章 乱计脱身(上) 淑芳轩离红‘袖’招只有数十步远近,华文在淑芳轩买好胭脂水粉,分分钟就赶到了红‘袖’招。 孟香雪今天心里有事,她也在等着跟秋香揭破谜底。大棒已经打下,今天是秋香赔钱的最后时限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秋香绝对没有筹到钱。那么下一步,就该把胡萝卜喂给秋香了。 那小丫头资质不错,好好‘调’教一番,又是一个柳蝶衣。红‘袖’招后继有人了! 孟香雪打的主意不错,驭下的手段也很高明,可惜同样的,她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 就在孟香雪琢磨着怎么继续驾驭秋香之时,一个龟奴来报,华文公子求见。 华文回到金陵的消息,孟香雪这几日也已然得知。对于这位财神爷,她可不敢怠慢,连忙亲自下楼,将华文迎上了三楼的贵宾间。 “华公子今日不知要找哪位姑娘坐陪啊?” 与华文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孟香雪直接出言询问。 华文呵呵一笑:“孟妈妈,今日我哪个姑娘都不找。” “啊?莫非华公子看上奴家这朵蔫花了?咯咯咯……”孟香雪打趣的笑了,浑身乱颤。尤其是胸前那对伟岸的山峰,更是颤的像挣脱衣服一般。 华文两眼紧盯孟香雪那对山峰,喉咙咕噜一下。 “呵呵,孟妈妈可不是蔫花,正娇艳着呢。”华文一脸色笑,一只手轻车熟路的覆盖到了孟香雪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上。 “哟,奴家何等福分呀,居然能入得了华公子法眼!”孟香雪不以为杵,反而大有顺水推舟的意味,“那干脆,奴家今日便搬进华公子府上吧?” 华文一怔,立即放开了孟香雪的手,干笑道:“呵呵,今日本公子是想从红‘袖’招领走个人,但却不是孟妈妈你。” “华公子此话何意?”孟香雪心下一惊,也收起媚态,变得一本正经了。 华文道:“明说吧,我今日要替红‘袖’招的一位姑娘赎身。” “哎哟,原来您是这么个意思呀,不知我的哪个女儿有这等福分?”孟妈妈的眼神亮了,赶紧问华文。她此刻望向华文的双眼,已经变成两个铜钱……不,是金元宝了。 “秋香。”华文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秋香?华公子确定不是在跟奴家开玩笑?”孟香雪大感意外。本来,她还有一点点担心,华文是奔着柳蝶衣来的,谁知竟是秋香。 华文脸孔一板,不高兴道:“本公子可没功夫逗孟妈妈玩。我今日是一定要赎走秋香的,你开个价吧。” 孟妈妈见华文如此认真,吃惊之余也犹豫了起来。她正打算培养秋香呢,谁知被华文忽然横插一脚。 “华公子,实话跟你说吧,这个秋香虽然只是红‘袖’招的丫鬟,可如果您真要赎走她,价钱却有些贵。” 但凡换成另一个身份弱势一点的人,此时想赎走秋香,孟香雪是不会松口的。可偏偏这个华文,她却惹不起。既然华文铁了心要赎秋香,孟香雪再不舍,也不敢硬抗。她索性一咬牙,准备狮子大开口。能多在秋香身上榨点油水是一点。 华文一听孟香雪的话,当即笑了:“我明白的,不就是秋香还欠你十五两银子么。既然我打算替她赎身了,这笔钱自然一并由我来出。” 孟香雪更加惊疑了。华文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不对劲啊!难道,是柳蝶衣那贱人跟他通过气儿? 心中狐疑之下,孟香雪没有立即报价,而是叹了口气,对华文说道:“华公子,既然你要替秋香赎身,想必也已然得知,秋香乃是我那蝶衣女儿的丫鬟。这件事,我还需跟蝶衣商量一下。” 华文毫不为意,摆摆手道:“那你现在就去跟蝶衣姑娘商量吧,我等着。”他可不怕柳蝶衣不答应,这件事情,正是柳蝶衣促成的呢。 孟香雪告罪一声,就回了她自己房间。随即,便让春馨去传柳蝶衣。她要当面问清楚,柳蝶衣有没有搀和这件事。 …… 柳蝶衣得了信儿,立刻去见孟香雪。她的房间内,就只剩下黑子和秋香了。 “黑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秋香苦着脸问黑子。 黑子一脸同情的说道:“秋香姐,既然华文都已经来了,我看你也只能认命了。” “我决不认命!”秋香坚定的说道。咬了咬嘴唇,她又道:“要不,我逃跑吧?” “逃跑?!”黑子大惊,“秋香姐,你可别做傻事。先不说你能不能逃走,就算你能逃出红‘袖’招,可你的卖身契还在孟妈妈手里,你就是个逃奴的身份,只要孟妈妈一报案,你就会被官府通缉的。” “啊?官府还管这事儿!”秋香大吃一惊。 “当然管了。”黑子点点头,“咱们这样的人,要是没有脱籍就私自逃跑,那可是重罪。” 万恶的大明朝呀!秋香欲哭无泪了。 憋屈的思量了一番,秋香咬了咬牙道:“那我也要逃跑,大不了,我离开金陵城就是。即便是要饭,我也不跟着华文走。” 秋香犯拧了,她此时的想法很单纯:这个时代的信息通达落后,只要自己离开金陵城,想来官府也拿自己没办法了。凭着自己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的那几百年的见识,随便干点事也饿不死。 黑子毕竟年幼,也没多少见识,他一听秋香的话,便不再反对,挠了挠头说道:“可你怎么逃离红‘袖’招?孟妈妈可专门吩咐过那些护院看紧你的。” 秋香一听,立即小声问黑子:“那些护院的岗哨分布,你应该知道吧?” 黑子点了点头。 “快跟我仔细说说。”秋香大喜,立刻催促黑子。 待黑子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了打手的岗哨分布情况,秋香的大脑急转起来。 几分钟过后,秋香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了:“黑子,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秋香姐,你可别拉我下水。”黑子害怕了,“你离开房间,最多是蝶衣姑娘惩罚我。要是我帮着你逃跑,那孟妈妈是不会放过我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暴漏的。” ☆、第21章 乱计脱身(中) “女儿呀,那华文今日要来给秋香赎身,这事儿你知道吗?” 孟香雪怀抱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一手抚摸着猫背,一边问柳蝶衣。那白猫眯着眼睛,显得无比慵懒。 “啊?您说这事儿呀……”柳蝶衣为之一怔,稍做犹豫后,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 “你这点头又摇头的,是怎么个意思?”孟香雪狐疑的问柳蝶衣。 柳蝶衣张了张嘴,呐呐道:“是这样的,前日我不是带着秋香去参加文会么,那华文公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向我提出要给秋香赎身。” “所以你就私自做主,答应华文了?” “女儿哪敢呀!”柳蝶衣讨好的一笑,又道:“女儿告诉华文,这秋香是孟妈妈您看好之人,劝他打消这个主意。方才听您这么一说,才知他原来并没死心呀。” 孟香雪用探究的目光盯着柳蝶衣看,手上抚摸大猫的动作也停滞了。 “那华文是怎么知道秋香欠我十五两银子之事的?” 这事柳蝶衣却不好推脱不知了,只好实话实说:“这事的确是女儿告诉华公子的。”见孟香雪脸露不悦之色,柳蝶衣赶紧补上一句:“不过,我当时也是想借此事,让华公子知难而退。” “呵呵,你倒是精明。可你却忘了那华文是谁,十五两银子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算。”孟香雪似乎相信了柳蝶衣的解释,“如今,他是铁了心要给秋香赎身了。” 说完,孟香雪摇着头叹了口气,又继续抚摸大猫。忽然,那猫儿“喵”的一声叫,抬起头望向隔壁柳蝶衣的房间位置,两只猫耳也高竖起来。 …… 隔壁房间内,秋香正在翻箱倒柜的大扫荡。她先是从柳蝶衣的梳妆盒内拿了几件品相上好的首饰打入包裹,然后又从柳蝶衣床下拖出了一个木箱。 那木箱不算大,也就是长约一尺、宽约半尺的样子,但分量却似乎不轻。秋香两手吃力,喘着粗气才把那木箱搬到了房间内的圆桌上。 “秋香姐,你到底是逃跑还是打劫呀?”黑子好奇的问秋香。 “逃跑,顺带着打劫。”秋香喘了口粗气说道,“不带点值钱的东西走,我今后怎么生活?” 合着秋香是打的这个主意……嗯,考虑很周全呀。不过蝶衣姑娘却因此倒霉了。 秋香盯着木箱上的锁头皱起了眉头:“黑子,你有没钥匙?” 黑子翻起了白眼:“秋香姐,你太看得起我了。蝶衣姑娘那么财迷,怎么可能把钥匙交给我保管。” 其实秋香也就是随口一问,她也知道黑子不可能有这木箱的钥匙。 “要不,我干脆把这箱子整个带走?”秋香又有想法了。 黑子惊得双眼大瞪。刚说柳蝶衣财迷,这位秋香姐却比柳蝶衣还财迷。 “那个……秋香姐,你是逃跑,不是旅行。这箱子这么重,会拖累你的。”黑子好心提醒秋香。 “说的也是。”秋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她就又在房间内四处寻摸起来。 “你又在找什么呢?秋香姐。” “找个趁手的东西,把箱子撬开。” 黑子又翻起了白眼。得,这位秋香大姐财迷到家了。 忽然,隔壁孟妈妈的房间传出微弱的响动。听那声音,好像是座椅滑动地面发出的。黑子和秋香同时一惊。 “秋香姐,不好,蝶衣姑娘要回来了!”黑子压低声音向秋香示警。 秋香慌了,也顾不上那木箱了,连忙对黑子说道:“快,按计行事!”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合力抬着一张桌子顶住了房门。随即,秋香猛的抄起了一把凳子,照着黑子的脑门比划起来…… “秋香姐,你还真要打啊?”黑子一脸怕怕的问道。“我装晕不就成了吗?” “那好吧,你赶紧装晕。” 秋香放下凳子,不再理会黑子,直接抄起了一小坛灯油……灯油?对,就是灯油。 这坛灯油,是秋香让黑子从后院偷偷拿来的。 秋香拿着灯油进入里间,直接泼到了柳蝶衣的床铺上。随即,她就打燃了火折子。 “秋香姐,你确定这么做不会烧死我?”跟着秋香进入里间的黑子,又一脸怕怕了。他是不放心秋香的计策,这才没有立即装晕,反而跟在了秋香屁股后面。 秋香没好气道:“你到门口去,不等火烧到外间,他们就已经撞开门了,保证烧不死你。” “好吧,但愿你不会失算。”黑子被秋香逼上梁山,此时也只能相信秋香的判断了。其实,他此时已然后悔上秋香的贼船了。这可是在玩命啊! 就在这时,外间传出了拍打房门的声音。同时,柳蝶衣的叫喊声也响了起来:“秋香,黑子,你俩在搞什么鬼?赶紧开门!” “快!快去门口那儿装晕!”秋香慌了,连忙催促黑子。 “秋香姐,保重!”黑子也不再啰嗦,丢下一句话,就跑向外间。 秋香立刻将火折子丢到柳蝶衣的床铺上。火苗腾的一下蹿了起来。 “黑子,保重,以后我要是发达了,就回来替你赎身。”秋香拿起装着首饰的那个小包裹捆到背上,对着外间喊了一声,就往窗前走去。 里间的火瞬息之间吞噬了整张床,铺盖被点燃,里间烟气缭绕了。外间,柳蝶衣拍打房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叫骂声也越来越大了。黑子已经在靠近房门一侧躺下装晕了。 里间的一个窗户前面,一张圆桌早已被挪了过来。靠近窗户的一条桌腿上,被人为的绑上了一条布绳。 那布绳一看就是临时做的,却是秋香把柳蝶衣的床单撕开结成的。 秋香爬上桌子,推开窗户望楼外瞧了瞧。后院此时还很安静,根本没人。这让秋香大松了一口气。她不敢直接从楼梯出去,便想出了这个把床单结绳,顺着窗户下楼的主意。 将布绳丢出窗户,秋香心中暗自祈祷了:满天神佛啊,保佑我一切顺利! 祈祷毕,秋香爬上窗台,而后翻转身子,两手紧握布绳,猛的一闭眼,两脚蹬离窗台滑了下去。 ☆、第22章 乱计脱身(下) 秋香的想法很好,可真到实施起来,她才知道这“妙计”不是那么好受的。 顺着绳子往下滑,虽然那绳子是用床单做的,不算粗糙,可摩擦力还是让秋香两只手又疼又烫。那滋味,简直就是受刑啊。 再加上,秋香用的绳子是用床单一截一截连起来的,秋香下滑的时候,在身体重力的牵坠下,那绳结倒是没有阻止她下滑,可她的手心遭受的磨难却更加重了。 两脚刚一着地,秋香一屁股就跌坐在地。得,屁股也遭殃了。 秋香立刻两手撑地想要爬起来,可手心刚触碰到地面,她就疼的一下跳了起来。 一看两手手心,皮肤全部磨烂了,变得油汪汪的。 “玉皇大帝啊,疼死我了——”秋香颤抖着双手,发出了痛叫。刚一叫出声,她又下意识掩手捂嘴。这下,手心又是一阵剧痛。 抬头一看,三楼柳蝶衣的房间处,两个窗户都已经往外冒烟了。 赶紧走! 秋香强忍手心疼痛,立即往红‘袖’招后门跑去。 还离着后门十来步,秋香就看到了守门的那个护院。大概是听到了秋香的脚步声,那护院正往院子里张望。 “大……大哥,蝶衣姑娘房间走水了,孟妈妈让你们快去救火!” 一边跑着,秋香一边朝那护院喊道。 那护院一听秋香的话,下意识的朝主楼望去。果然,三楼柳蝶衣的房间浓烟滚滚。 “老四、老六,赶紧进来,随我去楼上救火!”那护院推开后门,朝外面喊了一声。 随即,两个同样身着护院服饰的汉子闪身进来。三个人顾不上关后门,撒丫子就往主楼奔去。 护院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遇上着火这种突发状况,他们果然全都去救火了,没有一人坚守岗位。而且,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秋香背上背着的小包袱。 呼—— 秋香长出一口气。幸亏自己放了这把火,不然还真逃不出去。感谢满天神佛! 趁着还没被人发现,秋香赶紧出了后门,在大街上狂奔。 …… 柳蝶衣还在用力推门。她毕竟是女子,没多少力气,推了半天,也没把门推开。 而这时,门缝里已经透出青烟了。 “什么情况?”孟香雪也赶了过来,连忙问柳蝶衣。 之前,孟香雪和柳蝶衣正在聊着天,那只大猫忽然做出了反常的举动,孟香雪倒没在意,可柳蝶衣却警疑起来。 柳蝶衣怕秋香又起歪心思弄出事儿,赶紧跟孟香雪告罪一声,想回房查看。不想却被挡在了门外。 孟香雪听见柳蝶衣大喊大叫,便也过来了。 “门被堵住了。”柳蝶衣向孟香雪解释。 孟香雪一听,赶紧上前帮着柳蝶衣推门。 合两人之力,房门终于一点一点向里张开。房间内的浓烟,也冒出来的更多了。 见此情况,孟香雪和柳蝶衣更是大急,两人继续用力推房门。 忽然,门上平添了一股大力,终于张开了一条能容一人进出的宽缝。那张顶门的圆桌,也现了出来。 原来,是华文过来帮忙了。柳蝶衣的大喊大叫,不仅惊动了孟香雪,连同此刻还在三楼的华文也被惊动了。 三人合力推开那张圆桌,立即进入房间。此时,里间的火势已经很大了,三人刚进入外间,就感受到了一股炙热。 “秋香!黑子!咳咳……”柳蝶衣一边用衣袖扇着烟,一边高声大喊。却没人回应她。 “这儿有个人。”华文忽然出声。原来他发现了躺倒在地的黑子。 “是黑子,好像熏晕了。”孟香雪蹲下身,推了黑子几把,黑子却毫无反应。 黑子被秋香坑苦了,虽然没被火烧到,却被烟熏晕了。 房间内烟雾太大,孟香雪、柳蝶衣、华文不敢多待,三人连忙合力,将黑子拖出了房间。这时,红‘袖’招内的很多杂役、护院也冲上了三楼。孟香雪赶紧招呼人救火。 等孟香雪稍安,柳蝶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秋香呢?不会被烧死了吧?” “笨蛋!这把火显然是秋香放的。”孟香雪忍不住骂柳蝶衣,“你没见房门被堵上了吗,准是秋香干的。” “她玩自‘焚’吗?”柳蝶衣这会儿真惊到了。 “是不是自‘焚’,等灭了火就知道了。”孟妈妈说道。 …… 秋香在大街上没头没脑的一阵狂奔,她也不知道城门在哪里。穿越以来,她唯一出红‘袖’招的一次,就是前日去分月桥头参加文会,她对金陵城根本不熟。 对,秦淮河!想到分月桥,秋香有了主意。只要沿着秦淮河走,一定能出城。 主意打定,秋香赶紧朝秦淮河的方向跑去。 秋香失算了。她能想到秦淮河,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秋香自从上次晕倒,醒来后就不记得很多事了。这金陵城的街道,她应该也不记得多少了。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会往分月桥那边逃走。”柳蝶衣对孟香雪如此分析。 孟香雪很快就从被秋香用计赚走的那三个护院口中,分析得知了秋香逃走的消息。她先是派出一批人四处撒网,追捕秋香,然后,又让柳蝶衣分析一下秋香可能的逃走路线,准备再派人重点追踪。 一听柳蝶衣的话,孟香雪稍稍琢磨了一下,就认可了柳蝶衣之言。 “冯三,你带上几个人,立刻去分月桥,沿秦淮河分开,追踪秋香。”孟香雪立即对着一个护院下了命令。 “是!”冯三应了一声,当即点上四个人,出了红‘袖’招。 “孟妈妈,本公子不妨也出把力。”华文这个搅屎棍又出头了。“华福,你带着咱们的人,也去秦淮河。一定要把秋香这小娘皮给我抓回来。” “公子,我们都去了,谁伺候您啊?”华文的一个随从问道。 “呵呵,咱爷们儿这会儿可是在红‘袖’招,还怕没人伺候吗?”华文一脸猥琐的笑容,说道。说完,他就望向了孟香雪。 孟香雪赶紧表态:“多谢华公子出手相助红‘袖’招。您放心,奴一定安排人把您伺候的妥妥的。” ☆、第23章 冤家,被你害死了 如果不是又一次遇见唐伯虎,说不定秋香就真的逃跑成功了。然而,没有遇上唐伯虎的人是“如果”,不是秋香。 秋香虽然路痴,可凭借记忆中的方向,她很快就奔到了秦淮河边。毕竟,红‘袖’招离秦淮河还是很近的。 前天秋香参加文会的地点,是在秦淮河北岸。今日,秋香来的是秦淮河南岸,离着分月桥还有一条街的距离。 立足秦淮河畔,秋香喘着粗气。她左右顾盼静静流淌的河水,犯难了。 往东走还是往西走?究竟哪个方向才能出金陵城? 其实,无论是沿秦淮河往东还是往西,都能出金陵城。因为秦淮河横贯金陵,河床入城处有水门东水关,出城处则为西水关。 但是秋香哪知道东水关西水关啊。退一步讲,就算她知道,也照样出不了城,因为她没有路引。 所谓路引,说白了就是通行证。大明朝的路引制度,打从开国皇帝朱元璋那时起就制定下了。 朱家皇室老祖宗朱元璋规定,凡是大明居民因事离开居住之地,必须由官府或乡村里甲负责人出具路引,否则就被当做流民处理。 朱元璋出身贫寒,他的治国理念也有些小农意识。按照朱元璋的想法,你住在哪儿,就安安分分的在哪儿过日子。鸡犬相闻却又老死不相往来,这才是最利于社会长治久安的。 如今虽然已至明朝中叶,太祖皇帝当初制定的一些规矩多有松动,但这路引制度,却一直被严格执行。 金陵城作为大明朝廷的陪都,警戒程度之高,丝毫不亚于北京城。秋香想出城,没有路引却是千难万难。 …… 站在秦淮河边,秋香拿不定主意,就想找个人问路。抬头一看,一辆马车恰巧沿河边道路行至跟前。 “大叔,请停一下。”秋香走到马车前面,伸开双臂拦停了马车。 “姑娘,你可是要租车?不好意思,车里已经有客人了。”赶车的车夫对秋香说道。原来这还是一辆大明朝的“TXIE”。 “您误会了,我是想问路……” 秋香话刚说完,眼神忽然呆滞了。 只见那马车车厢的前帘打开,一张熟悉的人脸露了出来。 “唐……唐伯虎?!”秋香惊讶的喊出了车厢内乘客的身份。 没错,这位坐车的乘客正是唐伯虎。 “果然是秋香姑娘,我听声音就像。”唐伯虎笑嘻嘻的说着话,就钻出车厢跳下了马车。 秋香在逃命的关头,却又一次与唐伯虎偶遇,这究竟是缘分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捉弄?敬请收看今晚黄金时段播出的《金陵夜谈》……咳咳,电视台也玩穿越了。 秋香这会儿是绝对没有心思,琢磨她和唐伯虎的这次邂逅,究竟是缘分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捉弄了。她一见到唐伯虎,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你为什么没去红‘袖’招给我赎身?”秋香顾不上询问唐伯虎要去哪里,上前几步直接就问道。 唐伯虎顿时懵了:“秋香姑娘此话何意?我几时说过要去红‘袖’招给你赎身?” 秋香张了张嘴,又改口问道:“我问你,前日柳蝶衣可曾跟你说过,由她出钱,由你出面,到红‘袖’招给我赎身之事?” “这从何说起呀?”唐伯虎一脸的茫然,“前日,蝶衣姑娘只是与我和祝兄探讨了一下诗词而已啊。祝兄昨日刚把曲子谱好,我此刻正是想将祝兄的曲谱送至蝶衣姑娘处。” 唐伯虎的话,验证了秋香最初的猜测,自己果然被柳蝶衣卖了。这个贱人! “秋香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唐伯虎见秋香脸色不善,问话的声音也加倍小心了。 “我……” 秋香刚想借机向唐伯虎问路,可她刚一张嘴,话音立刻被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大喝打断。 “快看,秋香那小贱人在那儿。快追过去!” 秋香回头一看大惊。只见几个身着红‘袖’招护院服饰的大汉,正凶神恶煞一般朝她扑来。 追兵到了! “快,送我出城!”秋香顾不上再跟唐伯虎解释了,直接跳上了马车。 唐伯虎更加茫然了。那车夫却犹豫了。“姑娘,这车是这位公子先雇的。”车夫回过头,一脸的为难。 这时,追兵已经迫近了。秋香心急之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她一咬牙,猛的就是一脚,将车夫踹下了马车。 “驾!”秋香坐到车夫原来的位置上,两手抓起缰绳,就是一声大喊。 可那拉车的马儿却不配合,不但没往前走,反而刨了几下蹄子后退了几步。 秋香急的一下站起来,伸出一脚猛踹马屁股。马儿吃痛,咴的一声叫,撒开四蹄狂奔起来。秋香又被闪了一个趔趄。 “我的车——”车夫着急的大喊。 “秋香姑娘……”唐伯虎完全搞不懂秋香这是闹哪一出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追兵跟在马车后面纷纷乱叫。 马车沿着秦淮河往西急驶。秋香根本不会驾车,坐在车厢前面,她被颠的左摇右晃。 两条腿的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虽然秋香被颠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可追兵也离马车越来越远。 总算有惊无险,只要甩脱了追兵,再停下车找个人问问路,终究能逃出金陵的。 秋香的想法不错,可命运却似乎特别喜欢捉弄她这位穿越人士。 眼看着追兵已经变作了小黑点,可就在这时,前方道路上忽然又出现了一辆马车。 秦淮河的沿河道路很窄,如果谨慎行车,两辆车刚刚能错开。然而秋香乘坐的这辆马车,拉车的马儿此时却还没镇静下来,依然在路中间狂奔。 对面驾车的车夫慌了,一边驱赶着驭马拼命往路边让,一边朝秋香这边大喊:“停下!快停下!要撞了!” 秋香也慌了,她连忙抓住缰绳,用力拉扯。 “咴——”马儿被拉的两前脚离地,吃疼的叫了起来。 这一下,马车忽然顿住。但在惯性的作用力下,车身立刻往一边打滑。拉车的马儿在车辕的牵绊下,一下就歪倒在地。 好消息:两辆马车没撞到一起。 坏消息:秋香的马车翻了。 好消息:秋香没被翻倒的马车压住。 坏消息:她被抛到了空中。 好消息:河滨路与河堤间有一小块松软的草地。 坏消息:草地上有块大石头。 好消息:秋香没有落到石头上。 坏消息:可也没落到草地上。 “噗通”一声,秋香被突然翻倒的马车直接抛到了秦淮河里。 唐伯虎这个冤家,姑奶奶被你害死了!这是秋香落水后,在失去意识之前生出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24章 皇帝玩失踪 明武宗朱厚照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有个性的皇帝了。 这位十五岁登基的大明朝第十位皇帝,从小就顽劣,只喜玩乐不好学习。如果不是他的老爹弘治皇帝只有他这一个儿子,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 就算当了皇帝之后,这位主的性子也丝毫不见收敛。说起朱厚照为君期间的荒唐事,那真是一抓一大把。诸如在皇宫开设商铺、青楼,建立皇家动物园兼游乐场豹房,自己给自己封官,从士兵开始,一级一级往上“奋斗”……更有甚者,野史中还说他喜爱民间美女,经常偷跑到民间猎色,等等。 这样一位主儿,怎么看都属于昏君之列。但人家小朱同学偏偏还有可取之处。 首先,小朱同学聪明,无论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尤其是玩乐一门,那简直是无师自通。 其次,小朱同学虽然贪杯、好色、爱耍无赖、喜欢玩,但他又颇为尚武。精于骑射,指挥打仗也很有一手。打败鞑靼小王子的应州大捷,就是小朱同学偷跑到边疆亲自指挥的。在应州期间,自封为大将军的小朱同学与士兵同吃同住,打仗也勇于冲锋在前,居然颇得士兵爱戴。也算是个不错的将领了。 小朱同学在位期间,虽然对朝政不上心,但也不是毫无作为。他处理政事刚毅果断,弹指间诛杀曾被他宠信的大太监刘瑾,平安化王、宁王之乱,更有抵御边寇之功。且多次赈灾免赋。他在位期间,虽然前期有刘瑾等内侍八虎横行,但也出了不少贤臣。总体来说,这皇帝当的也还算过得去。 用现代的眼光来看,朱厚照就是个追求个性解放之人,行事不拘礼法,自由自在。他才不管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只要他自己玩的开心就好。 咱这故事讲的这会儿,朱厚照才登基不到一年,他为君期间的那些荒唐事,此时倒是还没影。不过,这位皇帝也已经让朝臣们头疼不已了。 这不,半个月前,北京朝廷就爆出了一个能让胆小之人吓死的大消息——皇帝失踪了。 最先找不到皇帝的人,是太子太傅兼光禄大夫、左柱国李东阳。 明朝皇帝从开国皇帝朱元璋开始,就立下了无特殊情况每日必朝会的规矩。可到了朱厚照这儿就不行了,三五天不召集大臣议事是常事。就是十天半月大臣见不到皇帝本人,也不是奇事。 朝廷的奏折,朱厚照几乎都交给了内阁处理。内阁拿出处理意见后,朱厚照也不见得亲自审阅,往往交由掌管皇帝玉玺的大太监刘瑾代批。 这天,轮到李东阳在内阁当值。有一本奏折,李东阳拿不准处理方案,便想听听皇帝的意见。再加上,李东阳也很多天没见到他那个当皇帝的顽劣弟子了,也想借此机会再给皇帝上上勤政爱民的洗脑课。 于是,李东阳亲自拿着一本奏折,来至御书房请见皇帝。但李东阳只见到了刘瑾。 “皇上今个儿身子不爽利,李大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咱家就是。”刘瑾虽然语气恭谨,但说话时却鼻孔朝天,似乎根本不拿李东阳当回事。 李东阳一见到刘瑾,气就不打一处来:“军国大事,岂是刘公公能参与的?还请刘公公请出皇上,老夫要当面禀奏。” 李东阳压根就不相信刘瑾的鬼话。朱厚照那家伙,身子好着呢,整天舞刀弄枪、上墙爬房,就差上天了。李东阳可是朱厚照当太子时的老师,看着朱厚照从小长大的,就从没见他生过病。朱厚照今年才十五岁,又不是七老八十,身子哪来的那些不爽利。 “李大人是不相信咱家呀!”刘瑾语气不善了,“既然如此,那李大人就请自便吧。反正这皇宫,李大人也熟的很,您想去哪儿找皇上,就去哪儿好了。” 刘瑾这话诛心啊,李东阳是熟悉皇宫,可也只限于前方各处殿阁,后宫他哪里去得? “刘公公不用拿话激老夫!”李东阳怒了,“老夫虽然不会僭越,在皇宫到处寻找皇上。可皇上已经半个月未上朝了,就连老夫与刘健、谢迁三位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也同样半个月未见皇上。若今日再见不到皇上,老夫只好召集朝中文武,于午门外跪请皇上临朝了。” 刘瑾见李东阳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立刻心虚了。乖乖,召集文武重臣午门跪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大人莫冲动,是咱家说话冲了些,这里给您赔不是了。”刘瑾连忙服软。 “哼,那就请刘公公禀奏皇上驾临御书房吧。”李东阳一甩朝服大袖,说道。 刘瑾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的频频变换,最终吞吞吐吐的说道:“李大人,咱家跟您说实话吧,皇上他……不在皇宫。” “啊?难道皇上又私自出宫了?!”李东阳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说“又”?好吧,看来朱厚照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是。”刘瑾点了点头。 “那还不赶快派人寻回皇上。”李东阳急了,“市井间鱼龙混杂,万一皇上有个闪失,刘公公可当不起!” 刘瑾又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皇上也不在北京城,而是……而是去南京了。” “什么?!”李东阳大惊失色,“刘公公,是谁撺掇皇上离京的?该杀!” “这……”刘瑾脸色不好看了。虽然是朱厚照自己想出的去南京游玩的主意,可他刘瑾在这件事上也没阻拦啊。相反的,他还暗自窃喜呢。皇帝离了北京城,他刘瑾就是站着的皇帝了。再替皇上批奏折,他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 “太子太师、光禄大夫、左柱国李东阳接旨。”刘瑾忽然高声唱喝。 李东阳一怔,皇帝都不在宫中,哪儿来的圣旨? 虽然心下狐疑,但李东阳见刘瑾一本正经,却也不敢怠慢,急忙整理朝服,当堂跪下:“臣李东阳恭听圣训!” 刘瑾从御书房书案上拿起一卷黄绫,展开诵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江南之地人文荟萃,时下南直隶乡试在即,朕欲往南京躬身试才,为社稷求贤。着内侍太监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高风,并一干卫从人等随驾。朕离京期间,着李东阳、刘健、谢迁督领群臣监国议政,内监官刘瑾辅之……” 原来,这份圣旨是朱厚照离京前准备好的,就为了事发后给刘瑾拿出来擦屁股的。此旨只是传达给朝中官员的,所以用了“制曰”二字。 瞧这圣旨中说的,多么的大义凛然——老子去江南可不是玩的,而是亲自监督南直隶的乡试,公平公正的为国求才。 可实际情况呢,李东阳用脚后跟想也能明白——皇帝又开小差了。 但事已至此,李东阳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好在,皇帝也算考虑周细,不是自己一个人跑去江南了,而是带了一大群人。至少,安全问题李东阳不怎么担心。至于朝政……唉,说实在的,皇帝在与不在北京,真没什么区别。 于是,李东阳一方面催促刘瑾,赶紧派人追回皇上;一方面,一脑门官司的拿着那道圣旨,去找他的老伙计刘健和谢迁商议对策了。 话说回来,李东阳对朱厚照还是有些佩服的。带着一大帮子人离京,居然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唉,自己的这个学生啊,只要是涉及到玩,他绝对是天才啊! ☆、第25章 万岁君王只钓龙 金陵城红‘袖’招中,当孟香雪和柳蝶衣、华文得知秋香落入秦淮河的消息后,三个人都大吃一惊。 “你们确定秋香真的掉进了河里,而不是逃走了?”孟香雪眉头深皱。 “死了没有?”柳蝶衣的神态似乎有些欣喜。 “……”华文只是张了张嘴,就摇头默然叹气。 带队的红‘袖’招护院冯三答道:“秋香的确是掉进秦淮河了,兄弟们亲眼所见。至于死没死么……肯定是活不成了。” “那你们怎么不下河救她?”华文怒气冲冲的问道。秋香要是真的死了,他在宁王爷面前不好交代呀。 “我们……都不识水性。”冯三小心翼翼的答道。其余的那些护院,也纷纷点头。 “身为江南人,你们居然都不识水性?”华文有些狐疑了。 护院们全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其实他们并非不识水性,而是压根就没想冒险救人。 孟香雪横了那些护院一眼,赶紧对华文打圆场:“华公子,事已至此,责怪他们也无益了。奴冒昧问一句,您还想为秋香赎身吗?” 华文没好气道:“秋香人都死了,我还赎什么?赎个尸体回去,搭上钱办丧事吗?真是晦气!” 说完,华文一甩袍袖,直接招呼着他的随从离开了红‘袖’招。 “孟妈妈,那秋香欠您的十五两银子……”柳蝶衣这会儿好像脑子进水了,居然还提这茬。 孟香雪横了柳蝶衣一眼:“人死债消。不然,难道你这个当主子的替她还钱?” 柳蝶衣不吭声了。 孟香雪眼珠一转,又压低声音吩咐众人:“秋香的事,谁都不许再议论了。要是让外人知道这件事,会影响咱们红‘袖’招的生意。” 众人连忙应下。 …… 唐伯虎坐在秦淮河堤坝上,盯着河水出神。 他并没有亲眼见到秋香落水。秋香抢了马车逃跑时,唐伯虎与那车夫也连忙追赶。可他一介书生,体力实在差强人意。等他赶到出事地点时,河面上早就一切平静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得知秋香落水的消息后,唐伯虎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那些护院和车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留意。 他已经在河边坐了近半个时辰了。秦淮河平静的流淌着,唐伯虎却心潮起伏。 按说,他与秋香仅仅是认识而已,连熟人都算不上。秋香出事,他应该没多难过。可不知怎么的,唐伯虎心里却满是悲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就这么没了? 盯着秦淮河水,秋香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停在唐伯虎脑中闪现。忽且,唐伯虎的眼睛发酸,一滴泪滚落腮边。 “我这是怎么了?”擦掉眼泪,唐伯虎自嘲的一笑,继续自言自语道:“世间可怜之人太多了,秋香只是其中一人罢了。萍水相逢而识的一个女子而已,我又何苦为她落泪?” 唐伯虎站起身来,对着秦淮河躬身一礼:“秋香姑娘,愿你来世得生好人家,莫再受今世之苦。” 留下一句简单的祭祷之词,唐伯虎离开了河边。 …… 金陵城西水关外三里处,秦淮河河面上出现了一艘高大的画舫。那画舫的舱楼上下两层,足有四五间房子长宽。 船头甲板上,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的少年席地而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鱼竿,正在钓鱼。 这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面白似玉、眉清目秀。尤其是那一双大眼,充满了灵动之气,好像藏着无数鬼点子。 少年左右两侧及身后,立着四个年纪在三四十岁上下不等的男子。这四个男子身材高矮胖瘦各有不同;模样也都各有特点。但相同的,是他们嘴唇上都留着差不多模样的一字胡须,且神态间都充满了谦恭之气。 “这秦淮河的鱼都跑哪儿去了?” 忽然,那少年将手中鱼竿丢下,一脸懊丧之气。原来,他一直没钓着鱼。 那四个中年男子见状,全都赔起了小心,急切间,却又不知如何劝解那少年。 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子眼珠咕噜噜一转,就想开口说话。谁知,他还没出声呢,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了如百灵鸟吟唱一般的女子声音。 “数尺丝纶落水中,金钩一抛荡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 随着一首诗吟出,一个年纪在十七八岁,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的来到了船头。 这女子生的极美,眉如远黛,目若明月,一张娇颜宜喜宜嗔,就是金陵城中红‘袖’招的头牌姑娘柳蝶衣,也不遑多让。若论气质,这女子清新婉约中又似暗藏英气,为她平添几许读不透、说不清的朦胧感、神秘感。却把柳蝶衣也比下去了。 那少年和那四个中年人一听这女子吟诗,全都回过了头。 “哈哈哈,还是芷若姐姐会说话呀!”那少年大笑着起身,迎向那女子。少年伸手牵过女子素手,两人再行几步,并坐甲板上。 “皇上,芷若可不敢当您以‘姐’相称。”女子微微一笑,神态从容。 “无妨无妨,朕喊你姐姐,谁敢有二话?”少年满不在乎的道。 皇上?朕?哦,这少年肯定就是偷跑到江南的朱厚照了。那么,那四个中年男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他们必是受朱厚照宠信的“八虎”中的“四虎”,随侍朱厚照游江南的谷大用、张永、马永成、高凤是也。 那么问题来了,太监怎么会长胡子呢?定是贴上去的,只为隐瞒真实身份。 下一个问题,这位被朱厚照称为“芷若姐姐”的女子又是何人呢?暂且不知。 “芷若姐姐,你方才吟的这首诗,可是在拍朕的马屁呢!”朱厚照显然被芷若姑娘的这个很文艺的马屁拍的很舒心,一脸的惬意。 芷若姑娘掩嘴一笑,道:“皇上,这首诗却不是奴作的。而是当年太祖皇帝在一次钓鱼时,伴驾的大学士解缙所作。” “哦,这解缙大学士拍马屁的功夫居然这么深!”朱厚照兴趣大生,“这么说,当年太祖皇帝也像朕今日这般,一无所获了?” “嘿嘿,皇上明见万里。芷若姑娘不是说了么,万岁君王只钓龙。” 之前想说话却被芷若姑娘的出现打断了的那个中年人,此时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人便是谷大用。 其余的三个太监——高凤、张永、马永成见谷大用抢了先,偷偷咬牙暗恨。 朱厚照望向谷大用:“老谷,那你可知,当年太祖皇帝有没有钓到龙啊?” “这……”谷大用语塞了。太祖皇帝自然没有钓到龙,可这话好说不好听啊。皇帝钓不到龙,岂不是说这皇帝不是真命天子? 高凤、张永、马永成见谷大用吃瘪,心中舒爽了。叫你抢先! 朱厚照笑了笑,主动为谷大用找台阶下:“行了,朕不用你回答了。不管太祖皇帝钓没钓到龙,朕今日倒要试试,看能不能从这秦淮河里钓上条龙来。” 朱厚照又满是期待的拿起了鱼竿。 ☆、第26章 难道又穿越了 秦淮河上空,一朵硕大的云彩上,雷公和电母两位神仙正在低头窥探秦淮河。 “夫君,秋香快要淹死了,你再不救她,地府老阎那儿又要多出一个无法接收的冤魂了。难不成,你还能再安排秋香穿越一次?”电母着急的对雷公说道。 雷公呵呵一笑:“电电小宝贝别急嘛。这秦淮河可不是咱们的地盘,要救秋香,也轮不到咱们出手啊!” 在电母疑惑的目光中,雷公手上突然多出一件法器。这件法器,一巴掌来长,一巴掌稍窄,厚不到一指,亮闪闪,晶晶耀,端是漂亮。 “喂,小龙么,我是你雷哥。”雷公将法器贴到腮边,说起了话,“麻烦你件事哈……你地盘上有个凡人姑娘落水了……对对对,就是金陵城红‘袖’招的秋香,小龙兄弟业务很熟嘛……麻烦你饶她一命呗,她还阳寿未尽呢……好好好,那谢了哈,改天请你大保健。” 雷公收起法器,自得的打了个响指:“搞定!这秦淮河的龙王真好说话。” 电母一脸玩味的看着雷公:“夫君的朋友圈真广啊!你倒是跟为妻说说,大保健是怎么回事?” 雷公脸上自得之色顿消:“那啥……我突然想起来,玉帝那儿有个会议……” …… 秦淮河中,两只凡人摊煎饼用的鏊子大小的乌龟,合力托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奋力游动着。 “哼哧哼哧……呼……老二,龙王安排的这单业务不轻松啊!”一个乌龟对另一个乌龟说道。 “哼哧哼哧……哥,我就奇怪了,咱背上这主儿只是个凡人,龙王为什么不收她呢?” “老二,高层的事儿咱们哪儿懂。兴许这姑娘在神界有后台呢。咱只管干活就是了。” “哥说的对!咱们加把劲,赶快把这姑娘送到客户手里。再耽误下去,她说不定就过了保鲜期了。” 乌龟老大往前一看:“咦,鱼钩!会不会就是咱们那客户的?” 乌龟老二道:“哥,你受累,自己托会儿,我游出水面看看。” “快去!” 乌龟老二游出水面,探头瞧了瞧河面上的一艘画舫。又接着沉入水中。 “哥,没错了。这鱼钩正是凡间当今天子朱厚照垂下的。” “那还等什么?挂上挂上!” 乌龟老大当即从那女子身下游出来,又与乌龟老二合力,用牙齿咬着水中那女子的衣裙,挂到了鱼钩上。 “总算完成任务了。老二,咱们回去刷单吧。” “哥,客户还没签收呢。” “老二你傻了?这客户是凡间的,签收个屁呀!” “噢,我忘记这茬了。还是哥聪明。” …… 河面画舫甲板上,朱厚照兴致勃勃,期待着能钓上条龙来。 忽然,鱼漂猛的往下一沉。 “皇上,上钩了!”谷大用兴奋的提醒朱厚照。 “哈哈,朕倒要看看是不是钓到龙了。”朱厚照连忙起竿儿。“呀,好重,都来帮忙!” 四个狗腿子太监连忙上前,帮着朱厚照拉鱼竿。 水面咕噜噜冒泡,一个奇怪的物件露了出来。 “咦,这什么东西?”朱厚照好奇心顿起。 “似乎是个人。”芷若姑娘说道,“呀,就是个人……不会是死人吧?” 那四个太监的脸色顿时刷白:皇帝钓鱼,居然钓出个死人,这事儿……晦气呀。 “难道是龙女?”朱厚照反而兴趣大生。 “皇上别开玩笑了,快点把她弄上来,兴许还有救呢。”芷若姑娘着急的催促朱厚照。 朱厚照回过头,望向四个太监:“没听见芷若姐姐的话么!你们谁去?” 四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动换。他们倒不是怕胆怯,而是真的不识水性。 “没用的东西!朕自己来。”朱厚照骂了一句,就要往船下跳。 “皇上不可!”谷大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朱厚照。 “噗通!” 就在此时,那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芷若姑娘,居然跳下了画舫。 “四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风尘女子!”朱厚照气的对着四个太监大骂。 那四位“大男人”内心齐声喊冤:皇上诶,我们不能算在男人堆里呀。 水面上,芷若姑娘已经托起了水中之人。“快,找根缆绳丢下来!”芷若姑娘对着画舫甲板大喊。 这下,那四位不能算在男人堆中的男人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四个人急急忙忙寻找缆绳,丢入河中。 …… 秋香悠悠的醒了过来。 慢慢睁开眼睛,她先适应了一下光明,随即就打量起了目之所及的事物。 入眼处,是一块精美的漆器木板。这种木板她在红‘袖’招时经常见,那是筐床的床顶。柳蝶衣睡的床,床顶就是这样的。 吃力的晃动了一下脑袋,秋香看清了身处之室的景象。此时,她正躺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之中。这房间很小,但无论是装饰还是陈设,看上去都颇为华美。 我不是掉入秦淮河里了么,怎么没死?我这又是在哪儿?难道又穿越了? 一念及此,秋香立刻坐了起来。可刚一起身,她就感到一阵头晕,又立刻躺倒下去。 就在这时,房门轻响。紧接着,一个十分悦耳的女声飘到了秋香床边。“姑娘,你醒了?” 秋香偏头一看,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年轻女子,正满面含笑的望着自己。那笑容亲亲切切的,让人如沐春风。 “这位姐姐,您能否告诉我,此间是何年岁?”秋香急于弄清她是否又穿越了,开口便问那女子。 那女子一怔:“姑娘为何如此问?眼下是大明朝正德元年啊!” 正德元年?哦,那就是没穿越了。秋香恍然。 “我有些迷糊,似乎记不清很多事了。”秋香赶紧找了个借口。 那姑娘又笑了:“姑娘,你是我们从秦淮河中救起的。许是昏迷太久,所以你才迷糊。等缓一缓,你自然能记起事情的。” 哦,原来自己是被人救起的……对,我可不就是掉进秦淮河了么,那就决不是又穿越了。 “原来这位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敢问姐姐尊姓大名?”秋香问那女子。 “姑娘不必客气,我叫兰芷若。” ☆、第27章 陪皇帝斗地主(上) 经过与兰芷若一番长谈,秋香总算弄明白了她眼下的处境。 据兰芷若说,她是北京城的一个风尘女子,属于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北京城中一个叫朱寿的少年公子,与她有些交情。那位朱寿公子来江南游玩,便把她带在了身边。 上午时,朱寿公子在画舫上钓鱼,无意中救起了秋香。 对于兰芷若说的话,秋香没有任何怀疑。人家又不认识自己,没有理由骗自己。人家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更不应怀疑人家了。再者,兰芷若说她是风尘女子,这也让秋香倍生亲近感。 不过,秋香并没有立即对兰芷若说她自己的事情。她只是推脱脑袋迷糊,想不起事。兰芷若也没有多问。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从秋香落水到她苏醒,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画舫上已经掌起了灯。秋香感觉身上有了力气,就让兰芷若带她去见那位朱寿公子。毕竟,朱寿也是救自己的人之一,而且还是这艘画舫的主人,于情于理,秋香都应该当面致谢。 等秋香起了床,这才发现她竟只着内衣,而且这内衣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兰芷若见秋香面色不对,微笑着解释道:“妹妹你原先穿的衣服都湿透了,我这才把我的衣服为你换上。好在你我身形相仿,倒也合身。” 两个女子竟开始以姐妹相称了。 秋香面上一红,吞吞吐吐道:“那我的身体……不是全被姐姐看光了?” “噗嗤……”兰芷若乐了:“妹妹还害羞呢,你我都是女子,不打紧的。” 打紧!本姑娘虽然跟你身高差不多,可论起身材……我自卑啊! …… 兰芷若口中所说的少年公子朱寿,自然就是小皇帝朱厚照同学了。正如兰芷若所言,朱厚照是于一次偷跑出宫时结识的兰芷若。至于二人结识的地点……唉,除了青楼还能是哪里? 朱厚照虽然人小色心大,迷恋上了兰芷若,但却非常守礼,二人倒颇有几分君子之交的意味。 兰芷若原本是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的,但朱厚照经常去找她,时间长了,身份也就泄露了。兰芷若从震惊到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次朱厚照偷跑到金陵,除了带着谷大用等四虎和一干侍从,还特意把兰芷若带上了。由此也足以看出,兰芷若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 当兰芷若引着秋香来到朱厚照的房间时,朱厚照正在跟手下太监打马吊,也就是麻将的前身。 因为是在画舫上,朱厚照的房间也非常狭小。与兰芷若的房间所不同的是,朱厚照的房间是套间,分内外两间。他们打麻将的位置,是在外间。 朱厚照面对房门而坐,见兰芷若引着秋香入内,他的眼神立刻聚焦到了秋香身上。 “哟,这就是那位龙女吧。看不出来,这一恢复人样,倒是挺好看的。”朱厚照笑嘻嘻的说道。 龙女?谁是龙女?不对,什么叫恢复人样?姑奶奶之前难道是鬼样不成? 秋香对朱厚照的第一印象糟透了。这个小正太就是那个叫朱寿的?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说话怎么就那么不靠谱呢……也对,他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去青楼勾搭姑娘了,是好人才怪! 兰芷若娇嗔的白了朱厚照一眼,随即笑道:“朱公子说笑了,这位妹妹原本就是大美人。只是那会儿被水浸泡,掩了她的本来面貌罢了。” 秋香听得心花怒放了:还是这位兰芷若姑娘会说话! 朱厚照却一怔:“芷若姐姐,难道你还没打听到这位龙女的姓名?” 秋香被救起后,他就叮嘱兰芷若,打听一下这女子的姓名身世,好把她送回家。如今听兰芷若称呼秋香为“这位妹妹”,朱厚照自然起疑。 兰芷若解释道:“这位妹妹许是昏迷太久,这会儿还迷糊着呢,她记不起事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随即,他就笑嘻嘻的对秋香说道:“龙女啊,你也不用着急。记不起事没关系,先在这画舫上住着便是。什么时候记起来了,我再安排人送你回家。” 听朱厚照这么一说,秋香对他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这小正太倒是很通情达理。只是,他为何叫我龙女? 兰芷若果然聪明,一见秋香面现疑惑,急忙转头对秋香附耳,把朱厚照称呼秋香为龙女的原因稍做变动,解释了一遍。所变动的内容,自然是涉及朱厚照真实身份的那些。 秋香听完乐了:我居然成龙女了,这小正太真有趣! “多谢朱公子和众位大叔救命之恩!” 直到进屋有一会儿工夫了,秋香才想起她来这儿的目的,连忙上前,对着朱厚照福身道谢。 这倒不怪秋香怠慢,她进屋后,压根就没机会说话嘛。 “小事一桩!”朱厚照大咧咧的一摆手,忽然又问秋香:“龙女,你会打马吊不?” 啊? 秋香跟不上朱厚照的跳跃思维了。 “哦,忘了你脑子迷糊的事了。”朱厚照又忽然自顾自的拍了拍脑袋,“就算你以前会打,这会儿怕也不会了。” 说完,他又失望的叹气:“唉,芷若姐姐不会打马吊,好不容易又遇上位小美人儿,居然脑子迷糊。唉,我命苦啊,总是让这几个货陪着玩,也忒无趣!” 谷大用他们四个立刻尴尬了。 秋香瞟了一眼桌面上的马吊。这东西好像跟麻将差不多呀,可我还真就不会打麻将。 “喂,龙女,你有什么好玩的点子吗?”朱厚照又问秋香,“这大晚上的,不找点事做,难熬啊!” “好玩的点子?”秋香心动了。没错,大晚上的不找点事做,的确无聊。 “朱公子,我虽然不会打马吊,可却想起了一种跟马吊差不多的游戏。” “快快道来!”朱厚照眼神为之一亮,又立刻不耐烦的朝那几个太监吼道:“快,给龙女和芷若姐姐让个座。一点都没眼力劲。” 张永和马永成立即起身让座。 兰芷若笑眯眯的拉着秋香的手,走向桌子。她俩一左一右,侧对着朱厚照落座。 ☆、第28章 陪皇帝斗地主(下) 夜幕已然降临,秦淮河夜景之美,丝毫不逊于白天。 金陵城内,各家青楼的画舫,或停泊或游弋于河面之上。画舫上密密麻麻的各色灯笼,将秦淮河装点的五彩斑斓,如同琉璃溢彩的玉练一般。就连天上的星月,也黯然失色。 与城内相比,城外的秦淮河要静蔼许多。但也不是完全沉寂,一些小的渔船,或是白天没能进城的客船,也同样用灯火装点着秦淮河。 西水关外三里,朱厚照乘坐的画舫也亮起了灯笼。 灯笼很密集,毕竟,这艘画舫上除了朱厚照等人,还有很多的护卫和随侍人员。只是这些人平时并不怎么露面而已。 朱厚照的房间之内,秋香正拿着一叠纸牌,向众人讲解着斗地主的规则。不过这“斗地主”已经被秋香改名为“抢地主”了……嗯,就是抢着当地主的意思,而不是抢劫地主。这也算符合大明朝这个封建时代特色了。 纸牌是现做的。制作纸牌之人,乃是秋香和兰芷若。秋香只负责指点,兰芷若写写画画。耗时约半个时辰,一副纸牌才做好。秋香又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教会了朱厚照等人辨识纸牌,以及抢地主的基本规则。 好在,秋香让兰芷若写在纸牌上的数字,都是用的汉字。JQKA则直接写作“丁丙乙甲”。否则,光是教人辨识纸牌,就够秋香累的了。 既然众人已经初步入门,那么便立即开战。抢地主只需要三人即可玩,最先上阵的,是朱厚照、兰芷若、秋香三人。 秋香本来就是玩抢地主的行家,朱厚照和兰芷若都是高智商人才,没玩几局便上手了。 “光这么玩没意思,不如来点彩头。”朱厚照提出了建议。 “好呀!看我能从朱公子手里赢多少钱。”兰芷若欣然同意。 秋香却为难了:“那个……我可没钱。” 朱厚照一摆手:“无妨,你只管叫倍数就是,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出钱。” 有这好事?那还客气什么,赶紧大杀四方吧。 再次开局,秋香连连赢牌。可很快的,随着朱厚照和兰芷若越玩越熟悉,秋香也开始输钱了。 这俩人脑子怎么长的?学东西这么快!秋香暗自叹气。 恰好在这时,秋香发现那四位大叔居然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她眼珠一转,“奸计”顿生。 “朱公子,兰姐姐,我们三人也玩这么久了,不如让这几位大叔也玩几把?” 秋香打的主意很精,不能赢你俩的钱,难道我还不能赢别人的。 兰芷若微微一笑:“也好,这游戏颇有趣,理应见者有份嘛。不过妹妹却不能换人。他们几个都还没玩过,你还要指点他们几局呢。” 此言正中秋香下怀啊,她也就顺水推舟当仁不让了。 朱厚照倒是还想玩,可兰芷若已然同意,他也不好拿架子了。他瞪了旁边的“四虎”一眼,干脆放下手中正洗着的牌,说道:“便宜你们四个了,朕……真是憋死我了。正好,我出去方便一下。” 说完,朱厚照起身就往外走去。是不是真的出去放水,那就没人知道了。 兰芷若也让开位置,坐到了秋香那边。 “四虎”哪里还客气,立刻抢着上桌。最终,谷大用和张永动作快了些。 秋香此时身前还有几两碎银子,也不用再找朱厚照借钱,于是直接开牌。 这一换了人,秋香的好手气似乎又回来了,不一会儿,她面前的碎银子就堆成小山了。 秋香洗着牌,一张脸都笑烂了。乖乖,早知道赚钱这么容易,我何苦逃跑呀,直接教红‘袖’招的那些姑娘们玩斗地主多好。十五两银子而已,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谷大用和张永从上桌后就没赢过,两个人的脸色都快输成瘪茄子了。 “我说姑娘,你不是脑子迷糊么,打牌怎么没见你迷糊?”谷大用没好气的数落秋香。 张永也附和道:“对呀,你既然脑子迷糊不记事,那你又是怎么想起抢地主这游戏的?” “这个……”秋香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咬了咬牙,她干脆顺水推舟道:“我好像记起些事情了。” 反正早晚得交代,这些人似乎也不是坏人,干脆实话实说得了。再说,我也赢了不少钱了,还都是银子,就算从此漂泊,也不至于衣食无着了。 兰芷若一听秋香的话,眼神立刻亮了:“妹妹,你真的记起来了?” 秋香点了点头:“是记起了一些,可却乱七八糟的。” 能不乱七八糟吗?秋香是穿越人士来着,她可没有继承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林奴儿的所有记忆。 “无妨,你记起多少,先对我们说说。”兰芷若道。 “你们要说什么?”朱厚照恰在此时回来了。 兰芷若连忙回答:“妹妹记起一些事情了。” “哦,赶紧说说。”朱厚照一下来了兴趣。 秋香长话短说,把她知道的关于林奴儿的身世,以及她穿越以来的遭遇,向朱厚照等人讲述了一遍。 “唉,想不到秋香妹妹的身世竟如此可怜。”兰芷若听完秋香的讲述,叹了一口气。同为风尘女子,她对秋香的遭遇感同身受。 朱厚照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抬头望向张永:“老张,等天亮了你去趟金陵城,到那个红‘袖’招,把秋香姑娘的卖身契要出来。” 张永刚想应下,可又立即皱起了眉头:“公子,这不妥吧?金陵城是咱大明的南京都城,城中达官贵人无数。那红‘袖’招必然是有背景的。公子您虽然在北京城有些势力,可这里却是南京啊。” 张永是在提醒朱厚照,莫因秋香的事泄露身份。朱厚照让他去红‘袖’招讨要秋香的卖身契,如果不亮明身份,找南京城的官员出面,他是办不成这件事的。可要是他的身份亮了出来,朱厚照也必然暴漏。 他们这伙人离开北京已经半个多月了,想来,北京城的官员已然知道了皇帝离京之事。那南京城的官员,也应该快得信儿了吧。若用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从北京到南京也就三两天时间而已。 朱厚照自然听明白了张永的暗示,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秋香感激的看了朱厚照一眼,道:“朱公子不用为难了。反正我已经打算漂泊江湖了,那卖身契要不要的,也无所谓了。” 兰芷若一听大惊:“秋香妹妹,你糊涂啊!讨不出卖身契,你在大明朝一辈子都是逃奴的身份,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真有这么严重?”秋香也担忧起来。 兰芷若叹了口气:“还是讨出卖身契,做个良人,你今后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啊!” 秋香眉头深皱了。 谷大用这时说话了:“其实,秋香姑娘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回红‘袖’招,为自己赎身嘛。” 说完,他又朝秋香身前的那堆碎银子努了努嘴:“你现在可不缺钱。” 秋香的眼神一下亮了。 ☆、第29章 先玩玩 清远门是金陵城的正西门。作为大明朝的陪都,金陵城的防卫自然森严。就拿清远门来说,平时都有近百名士兵驻守。出入城门的人,都要例行盘查。 蒋大友是驻守清远门的一名小旗,手下有十个士兵。这日,轮到蒋大友这一小旗的人负责在清远门盘查出入人员。 天色尚早,出入城门的人并不多。蒋大友拿了一把马扎,坐在城门洞里,眯着眼打起了盹儿。昨晚找的那姘头真生猛,折腾的蒋大爷没睡够觉。 城门外,远远行来两辆马车。从外表看,这两辆马车都很一般,除了比普通马车宽大些,并无出彩之处。但是马车两侧的随从却不少,有二十人上下。由此可见,这两辆马车里坐的人,显然有点身份。 看到这两辆马车,蒋大友的手下们的眼神全都亮了。他们最喜欢盘查的,就是如这两辆马车中的乘客这般的人。这种人,肯定有点钱,但从马车的模样来推断,车内之人又显然是没什么大的势力背景的。 这样的人,只要在盘查时稍加刁难,他们往往就递上一二两散碎银子,花钱买方便。 实际上,这也是驻守城门的官兵们的主要外快收入。 很快的,那两辆马车就驶近了城门。一名士兵连忙上前,抬手示意马车停下。 谁知,马车丝毫不见减速。不仅马车没停下,领头的一个随从,还直接冷下脸冲拦路的士兵大吼:“瞎了狗眼,让开!” 蒋大友的手下们不干了,老子们当兵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狂的! 呼啦啦,十名士兵齐上前,刀枪齐出,生生逼停了马车。 那车队的领头之人,丝毫不见惧色,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丢向士兵。“你们看清楚了,我们这些人,还轮不到你们盘查!” 一名士兵接过腰牌端详了半天,然后就拿着腰牌走向了城门洞。合着他压根就不认识字。 “蒋头,醒醒!”拿腰牌的士兵轻轻推着蒋大友,小声呼唤。 蒋大友睁开惺忪睡眼:“啥事儿?” 那士兵将腰牌递给蒋大友,又指着城外的马车小声解释。 蒋大友显然是识字的,他一打量那块腰牌,陡然就是一惊:“西厂的人?!” 下一刻,蒋大友腾地一下从马扎上弹起,边跑出城门洞边大喊:“快快放行!快快放行!” 围住马车的士兵立刻散开。蒋大友上前,赔着笑容,双手捧着腰牌,点头哈还给了车队的领头之人。 “尊驾辛苦,敢问你们是……” 蒋大友刚一开口,那领头之人直接打断他的话,不耐烦道:“不该问的别问,让路!” “是是是……”蒋大友一脸恭敬的让到一旁。 车队继续行进,进了清远门。那些车队的随从,一个个鼻孔朝天,连看都不看清远门的士兵们一眼。 “蒋头,他们是什么人啊,这么嚣张?”一个士兵小声问蒋大友。 蒋大友道:“他们是西厂的,那块腰牌,标明领头那人是个档头。” “档头”一称,是东西二厂专有的,这是个口头叫法,实际职务等级就是“百户”。 “乖乖,竟然是西厂的人!”那士兵惊得脸色都白了,“一个档头竟然连坐马车的资格都没有,那车里坐的……难道是个千户?” 蒋大友横了那士兵一眼:“西厂的事,不是咱们能过问的。” …… 西厂,全称“西缉事厂”,是于大明成化年间设立的,与锦衣卫、东缉事厂职责相似,都是大明朝的特务机关。 也难怪蒋大友如此惧怕方才入城的这些人了。无论是西厂,还是锦衣卫和东厂,在大明朝那都是如豺狼虎豹一般的衙门。别说蒋大友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旗了,就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听到这三所衙门的名字也胆寒。 其实蒋大友他们显然低估了坐在马车里的人。那两辆马车里坐的,不仅有西厂的现任提督谷大用,更有谷大用的主子——当今天子朱厚照。 朱厚照一行进金陵城,为的就是给秋香赎身。秋香就坐在第二辆马车里,与兰芷若相伴。而朱厚照,则由谷大用和张永陪侍,坐着第一辆马车。 另外两个太监马永成和高凤,则留在了秦淮河的画舫上。 朱厚照的车队进了金陵城,并没有直接去红‘袖’招,而是找了家离红‘袖’招不远的客栈,住了下来。 这家客栈名为“舒然客栈”。建筑规模不算大,是一座二层小楼。但客栈的位置极佳,紧邻着秦淮河。在客栈二楼的客房内,推开窗户就能欣赏秦淮河的景致。 秋香和兰芷若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刚一安顿好,秋香就问兰芷若:“兰姐姐,这位朱寿公子,在北京城到底有什么背景啊?怎么还有西厂的随从?” 原来,在城门处的那一幕,让秋香起疑了。 兰芷若稍作犹豫,掩饰道:“朱公子的父亲,是西厂的一名千户。这次朱公子来江南游玩,他父亲放心不下,便安排了几名西厂的部下随行保护。” “啊?西厂的人不都是太监么,太监也能生儿子?”秋香懵了。 兰芷若哭笑不得了:“秋香妹妹,谁告诉你西厂的人都是太监的?虽然提督西厂的厂公是太监,西厂内也有不少太监,可不代表所有的西厂之人都是太监啊。” “呃,是我误会了。”秋香尴尬了。姑奶奶又被后世的影视剧给忽悠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芷若姐姐,龙女姑娘,我要进去了!” 是朱厚照的声音。他虽然已经知道了秋香的名字,可还是喊秋香“龙女”。秋香对此倒是颇为得意,“龙女”可比“秋香”高大上。 兰芷若打开门,朱厚照领着谷大用和张永进房。 “嘿嘿嘿,我说龙女啊,咱什么时候去红‘袖’招啊?” 朱厚照丝毫没有串门的觉悟,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秋香的对面。一开口就是一脸的烂笑。 本来,秋香只想自己一个人去红‘袖’招,可朱厚照却非要跟着。赎身这么好玩的事,小朱同学怎么可能不凑热闹。 秋香朝朱厚照一笑:“朱公子,我在路上已经想过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孟香雪和柳蝶衣。在赎身之前,我想先陪她们玩玩。”稍顿,秋香又道:“如果能不花钱就拿到卖身契,那最好不过了。” 原来秋香的财迷本性又发作了,她虽然赢了些银子,可却不想就这么交出去,用来赎身。同时她也存着报复一下孟香雪和柳蝶衣的心思。 “怎么玩?”朱厚照两眼放光了。 ☆、第30章 闹鬼(上)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恐怖?鬼,妖,魔,僵尸,还是核弹? 这些东西都很恐怖。但是……世上几人见过? 其实,我们能够经常见到的,最恐怖的东西,莫过于熊孩子了。熊孩子的恐怖……哪怕只是一个熊孩子,也够让人惊悚的了。 比一个熊孩子还恐怖的,那就是两个熊孩子。比两个熊孩子还恐怖的……我们的故事里暂时只有两个熊孩子。 这两个熊孩子就是朱厚照和秋香。 秋香打算先陪孟香雪和柳蝶衣玩玩,朱厚照哪能不上凑?两个熊孩子凑一块儿想出的主意,可就让红‘袖’招倒大霉了。 夜幕再次降临,红‘袖’招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不是在白天,而是夜间。 昨日,秋香落水“身亡”之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红‘袖’招的生意。实际上,直到这会儿,红‘袖’招内也没有几人知道秋香出事了,更别提外人了。人们所关注的,是柳蝶衣的房间失火,至于秋香,没人在意。 柳蝶衣的房间失火,不仅没有减少红‘袖’招的客流量,反而比往日大增。金陵城中的风流客,好奇心一点也不小。 冯三像往日一样,在红‘袖’招后门值守。 夜色渐深,冯三也有些犯困了。他望了主楼一眼,期待着亥时快快来临。一到亥时,金陵城就要宵禁,红‘袖’招的客人,要么赶紧回家,要么就入房留宿,冯三也该换班了。 冯三正想靠着墙根眯会儿,忽然脑袋一疼,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谁他娘的吃饱了撑的,消遣你冯爷!”冯三捂着脑袋破口大骂。 巷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野猫踩落了墙头的石子?”冯三不由得猜测。 “桀桀桀桀……” 忽然,冯三听到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紧接着,红‘袖’招后门墙檐上挂的两盏灯笼也一下熄灭了。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冯三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瞪大眼睛在黑暗的巷子里巡视,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哨棒。 一阵诡异的琴声响了起来。那琴声似远似近,悠悠颤颤,像是夜鬼哭泣,直让冯三听得头皮发麻。 “冯——三,还——我——命——来——”琴音中,忽然又响了一个更加让冯三惊悚的女声。 “谁?”冯三心中大惊,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恰在这时,忽的一阵冷风乍起。紧接着,巷道左侧忽然出现一个绿幽幽的亮点。 那亮点浮在空中,慢慢的向冯三飘了过来。 冯三此时很想立刻进入院子,关紧院门。可他偏偏两腿发软,而且,他潜意识里的好奇心也在作祟,想弄明白眼前所见。 “别过来!” 那绿光离着冯三还有两三米距离,冯三就挥动哨棒,驱赶那绿光。 绿光虽然没被冯三打中,却一下消失了。不但绿光不见了,那诡异的琴音也在这时无声无际。 “幻觉,我一定是太困了,出现了幻觉。”冯三擦了一把冷汗,喘着粗气自我安慰。 “不!是!幻!觉——” 一声慢悠悠的话语在冯三前面响起。下一刻,冯三就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孔。 这张脸孔就像飘在空中一般,脸孔上闪着一点幽昏的亮光,脸孔周围竟一片黑暗。 “秋……秋香!” 冯三认出了这张脸,正是秋香的模样。但此刻这张秋香的脸孔,除了惨白如纸,两个眼角和鼻孔处,还挂着暗红色的血迹。她的两个眼珠,也翻白着。更有一根猩红的长舌头垂出下颌。 “鬼呀——” 冯三发出不似人声的叫喊,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子,连门都没顾上关。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孟香雪在十几个打着灯笼的护院陪同下,出了红‘袖’招后门。 “都散开,好好找找!我就不信真的有鬼。”孟香雪大声吩咐那些护院。 护院们四下散开,在巷道中寻找蛛丝马迹。只是,他们的动作都似乎拖拖拉拉的,一个个心惊胆战的。 “都给老娘打起精神来!”孟香雪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大吼大叫,“秋香活着都没什么本事,死了又能闹出什么花样?” 她似乎忘记了,方才她还说不信真的有鬼呢。 “啊——” 忽然,一个护院大声惊叫。众人立刻朝他望去。 “孟孟孟孟……孟妈妈,你你你你……快过来看!”那名护院声音颤抖着大喊。 孟香雪和其他护院连忙走到喊叫的这名护院身边。 在众人手中灯笼的映照下,只见红‘袖’招后门对面的巷墙上,一件女人的衣服,平展着挂在那里。 那衣服湿哒哒的,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衣服上还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还我命来。 字迹歪歪扭扭,偏偏每一个笔画都还像流淌似的,看上去血淋淋的。 “这是秋香的衣服,有鬼,真的有鬼!” 跟在孟香雪旁边的冯三面孔扭曲,胳膊颤抖着,指着墙上的衣服大喊。 即使不用冯三提醒,孟香雪也已然认出,墙上这件衣服,正是秋香落水那天所穿的。 “烧掉!赶快把这衣服烧掉!” 孟香雪惊恐的喊了一句,立刻转身,往红‘袖’招院子里疾奔。 …… “烧掉!赶快把这衣服烧掉!” 离着红‘袖’招不远的秦淮河边的舒然客栈内,谷大用扭着鼻子,在学孟香雪的话。 “哈哈哈哈……”朱厚照大笑。 “咯咯咯咯……谷先生学的真像!”兰芷若以手掩口,笑得花枝乱颤。 张永似乎不想给谷大用捧场,他只是嘴角微微一翘,就拿起桌上一个竹筒,把玩起来。 “秋香姑娘,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张永一边瞄着竹筒内部,一边问秋香,“我原本还以为这竹筒里有蜡烛呢,却什么都没有啊。” 秋香笑了笑,说道:“其实说破了一文钱不值,我是用的白磷。” 原来,秋香就是用这个竹筒,照亮自己的脸来吓唬冯三的。白磷燃点极低,只要用白磷跟竹筒内壁摩擦,产生的热量就很容易将其点燃。如此一来,这竹筒就变成简易的“手电筒”了。 在黑夜里用手电筒从下面照自己的脸吓人,这种把戏,后世大学校园的年轻人,都玩烂了。 当时,秋香他们全都身着黑袍,还戴着黑罩头,隐在漆黑的巷道里,任谁都发现不了。 至于那点绿光,就不用秋香解释了,因为这正是张永本人的把戏,那就是用绿纱做的小灯笼罢了。 今晚的行动,人人有份。除了秋香和张永,兰芷若负责弹琴,谷大用居然会一手飞刀绝技,那两盏灯笼,就是他射灭的。朱厚照则最后上阵,把秋香落水时穿的那件衣服挂到了墙上。 之后,他们就躲在远处,看着孟香雪受‘精’……受惊了。 “好玩,太好玩了!”朱厚照兴奋的大叫。随即,他就又望向秋香:“接下来我们怎么玩?” 秋香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如果能进入红‘袖’招,再吓唬一下柳蝶衣就好了,她今晚好像没露面吧。不过,红‘袖’招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呀。” 朱厚照一听,立即望向张永:“老张,这难不住你吧?” 张永朝朱厚照一拱手:“公子爷放心,老谷的飞刀绝技咱学不来,可我老张的轻身功夫,就不是老谷这个肉球能比的了。” 谷大用:“……” PS:昨天下雨,意外停电,断更了一章,今天补上。 ☆、第31章 闹鬼(下) 柳蝶衣原先的房间因为被秋香点了一把火,虽然房间主体没烧坏,但一时半会儿却无法住人了。孟香雪为柳蝶衣重新安排了住处。新的房间仍然在三楼,也依然挨着孟香雪的房间,却是从左侧搬到了右侧。 今夜红‘袖’招后门闹鬼之事,已经传遍了红‘袖’招。红‘袖’招内人心惶惶的,柳蝶衣也同样受惊不小。 秋香落水之事,虽然是个意外,但归根结底,却是因为柳蝶衣的阴谋导致的。 别看柳蝶衣在刚听说秋香落水时盼着秋香死,可最初的兴奋过后,柳蝶衣也生出了愧疚之心。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不是江洋大盗,逼死人的事,她不可能那么看的开。 心有愧疚,再一听说秋香的“冤魂”来红‘袖’招索命,柳蝶衣哪里还睡得着? 躺在‘床’上,柳蝶衣连眼睛都不敢闭,因为一闭上眼,她就看到秋香满脸是血的站在她面前。 心里害怕,左右睡不着,柳蝶衣干脆起床点燃了蜡烛。房间里有了光亮,她总算多少胆壮了一些,又重新和衣躺下。 时间已过子时,金陵城万籁俱寂,红‘袖’招内也安安静静的,只有值守的护院们,三两成组的分散四处。 按说,这些护院夜间应该巡逻才对,可今夜红‘袖’招发生了闹鬼之事,护院们也同样害怕。于是,便互相凑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壮胆。 这样一来,倒是方便了张永。 张永别看是个太监,却是身怀武艺的,一身轻功更是不凡。他身着夜行衣,早就潜进了红‘袖’招。 今夜,他是来吓唬柳蝶衣的。可张永潜进红‘袖’招后,却犯了难,他不知道柳蝶衣住哪个房间。 无奈之下,张永飞身窜至三楼,两手攀着三楼各个房间的窗台,向里面窥探,用这种很实用的笨办法,确定柳蝶衣的房间。 也是巧,正当柳蝶衣点亮蜡烛时,张永刚好挪至柳蝶衣窗外。张永一手攀住窗台,另一手戳怕窗纸,向房间内窥视。 烛光映照下,张永就看到了一个绝色女子。 好一个美人儿!姿色跟兰芷若姑娘不分上下啊。饶是张永身为太监,也对柳蝶衣的容貌身材暗赞了一下。 这应该就是柳蝶衣了吧,听秋香那个小丫头说,红‘袖’招三楼,只住着柳蝶衣和孟香雪。其余房间不住人。孟香雪是半老徐娘,房间内这女子却正当妙龄,必是柳蝶衣无疑了。 张永心中大定,只将身体紧贴墙壁,寻找机会行动。 柳蝶衣重新躺下,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窗户发出响动。 “谁?”柳蝶衣惊然出声。 扑的一下,刚被柳蝶衣点燃没一会儿的蜡烛忽然熄灭了。 卧房毕竟不算宽敞,烛台离着窗户没多远。张永虽然没有谷大用的飞刀绝技,可在短近的距离上,要灭掉一只蜡烛对他来说还不是难事。 柳蝶衣战战兢兢的起床,就想重新点亮蜡烛。可还没等她摸索到火折子呢,房间内忽然有了光亮。 一个绿油油的光点,从窗户处飘进了房间。 “啊——”柳蝶衣吓的一屁股坐倒‘床’上,浑身乱颤。 那光点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又一下飘出窗户,随即消失不见了。端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窗外,张永吹灭手中的小灯笼,偷偷一笑,随即一展身形,如鹞子一般飞离红‘袖’招主楼。来的悄无声息,走的干脆利落。 直到那绿光消失很长时间了,柳蝶衣才缓过神来。 “我一定是太紧张,出现了幻觉。”柳蝶衣如此安慰自己。 摸摸索索的找到火折子,柳蝶衣颤抖着双手,费了老大劲才重新点亮蜡烛。 光明重回,可柳蝶衣却比刚才身处黑暗之时更惊骇了。因为她看到,窗户上多出了一件衣服。 那衣服很平展的挂在窗上,衣服上还有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还我命来。 “啊——”柳蝶衣一声大叫,直接吓晕了。 一刻钟过后,孟香雪和几个护院出现在了柳蝶衣房中。 望着窗户上挂的那件衣服,孟香雪脸色苍白。 “这衣服……我不是让你们烧了吗?”孟香雪哆哆嗦嗦的问那几个护院。 “是……是烧了呀。怎么又出现在蝶衣姑娘房间了?”一个护院眼神呆滞,战战兢兢的说道。 “快!赶紧再烧一次!”孟香雪大吼。 …… “哪个小贼偷走了姑奶奶的衣服?!” 天刚刚亮,淑芳轩的小丫鬟喜儿,就站在院子中大喊大叫。 老板娘颜蓁蓁打着哈欠走进院子。 “喜儿,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颜蓁蓁嗔怪的问喜儿。 “小姐,我昨晚晾在院子里的那件衣服不见了。”喜儿一脸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颜蓁蓁一怔:“会不会被风刮走了?” “能把衣服刮走,这得多大的风啊!”喜儿嘟着嘴说道,“定是被哪个毛贼偷走了。”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咱家遭贼了是吧?”颜蓁蓁压低声音,警告喜儿。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唉,不就是一件衣服嘛,等会儿我把陈裁缝找来,给你再做一件就是了。” “嘻嘻,小姐最好了!”喜儿破涕为笑了。 …… 喜儿没猜错,她那件衣服的确是被人偷走了。这个偷衣服的毛贼,正是张永。 按照秋香和朱厚照这两个熊孩子想出的计策,要吓唬柳蝶衣,就还需要一件与秋香落水时所穿的那件衣服一模一样的衣服。就算不是完全一模一样,至少也要相似。 可这大晚上的,现做是来不及了。于是,张永这位大明朝的顶级太监之一,也只能放下手段,当了一回毛贼。 秋香那件衣服是丫鬟穿的,这个时代下人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样子,张永很容易就在淑芳轩的院子里找到了目标。喜儿也就因此倒霉了。不过也不能说倒霉,毕竟,喜儿也因为这事,有新衣服了嘛。 张永轻车熟路的吓唬完柳蝶衣,便回了舒然客栈。 向朱厚照等众人讲述了一遍行动经过,众人又都笑了一阵。干坏事,很刺激呀! 等笑够了,朱厚照两眼放亮的盯着张永,说道:“老张,后续的计划,还得你来完成。能不能不花钱拿回龙女的卖身契,就看你明日的表现了。” “公子爷放心,咱老张定然办的妥妥的。”张永拍着胸脯说道。 谷大用眉头一皱:“公子爷,明天的事,俺老谷也可以办的。” 朱厚照玩味的盯向谷大用:“老谷,你这肉球一般的身子,实在扮不出仙风道骨的样子啊!” 谷大用:“……” 减肥,俺老谷一定要减肥。 ☆、第32章 捉鬼记(上) 因为昨夜闹鬼之事,红‘袖’招今日的气氛非常怪异。 无论是院子里的姑娘,还是下人,一个个都轻易不说话,做起事来也是小心翼翼的,就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柳蝶衣倒是已经醒转,可却满嘴胡话;孟妈妈也是满脸沉郁之色,好像谁欠了她的钱没还似的。 红‘袖’招大门口,两个迎客的龟奴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已经日上三竿了,大街上人流渐多。一个道士领着一个小道童,现身在大街上,正朝着红‘袖’招这边行走。 那道士三十来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颌下三缕长髯在微风中飘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身旁那小道童,也就是十四五的样子,头上挽着双丫髻,长得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颇有灵气。 道童肩扛一杆长幡,幡上写着四个大字“绝世神棍”……呃,看错了,是“趋吉避凶”。 那道士手拿一柄拂尘,领着小道童边走边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咦,不对劲。” 忽然,道士在红‘袖’招门前停住脚步,皱着眉头打量起了红‘袖’招的大门。 “师父,怎么了?”小道童也停了下来,好奇的问道士。 道士一手抬到胸前,掐捏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甲乙丙丁戊,子丑寅卯辰,坎气阴重,似有水鬼作祟啊!” 红‘袖’招那两个看门的龟奴,见道士停在门口时就已经上了心,此时一听道士之言,两人同时一惊。 “师父,听你此言,莫非这座宅子闹鬼?”小道童眨巴着大眼睛,问那道士。 道士点点头:“若为师没看错的话,这座宅子昨夜必有水鬼闯入。” …… 孟香雪今天很不安,她琢磨着,要不要请个道士来做做法,保红‘袖’招平安。 “孟妈妈,开门呀,有急事找您!” 房门口响起了一个龟奴的声音。 孟香雪打开门,没好气道:“沈六子,你不在门口当值,跑楼上来作甚?” “孟妈妈,咱家门口有个道士,看出咱这宅子闹鬼了。”沈六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啊?有这事?”孟香雪愣住了。 一刻钟过后,张永假扮的道士和朱厚照假扮的道童,出现在了红‘袖’招的后巷。孟香雪带着丫鬟春馨和几个护院陪同着。 张永手拿罗盘,煞有介事的在红‘袖’招后门进进出出。朱厚照跟在张永身后,脸上兴奋之色掩饰不住。 忽然,张永停下步子,皱着眉头端详起了罗盘。 “道长可有发现?”孟香雪小心翼翼的问张永。 张永抬起头,手捋胡须微微点头:“那水鬼,应该来自北方。” 孟香雪急忙点头不止:“对对对,就是北方,秦淮河那边的。” “那就没错了。”张永眼神坚定,“贫道已然确定了那水鬼身份,接下来,必超度了她。” “道长,敢问超度那水鬼,花费几许啊?”孟香雪最关心这个了,花钱少也就罢了,要是花费太多……那也得咬着牙认了。 张永淡然一笑:“施主多虑了。贫道游历天下,乃是为了造福世人,黄白之物在贫道眼里,如粪土而。” 孟香雪心下大定。看来这还是个不贪财的道士,好极了! 谁知张永又道:“不过,这做法事的一切所需,却要施主自备。” “应该的!应该的!”孟香雪连忙应承,“请道长与令徒移驾院内,暂且喝些茶水稍歇。老身这便安排人准备一应法事所需之物。” “无量佛——”张永宣一声道号,点了点头,“还请施主准备纸笔,贫道将做法所需之物列出。” “道长请!” 张永随便写了一些黄纸灯烛等祭祀之物,孟香雪便安排春馨出去买。 回房取钱时,春馨犹犹豫豫的对孟香雪说道:“妈妈,我怎么看着这个道士不对劲呢?” “别胡说,这位道长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还不贪财,有什么不对劲的!”孟香雪斥责春馨。 春馨道:“我小时候,我家也曾做过一场法事,我记得当时请的道士,做事很麻烦的。哪像这个道士,随随便便就要做法。” “人家这位道长道行深呗。你没见他一下就看出咱这宅子闹鬼了。”孟香雪毫不为意。 春馨又道:“妈妈,咱家闹鬼的事,昨夜可是有很多客人知道的。兴许,这道士早有耳闻,故意上门骗咱们钱财的。” “人家不是没要钱嘛。”孟香雪仍然不信春馨的话。 “妈妈,这些出家人的手段您是没领教过,别看他现在不要钱,可等做开法事了,他有的是办法让咱们出钱。”春馨坚持道。她倒是清醒。 “我家那次做法事,就让那个牛鼻子坑了不少钱。”春馨又补充一句。 孟香雪这下不淡定了,她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主意了,不妨再试试这个道士的功力真假。就让他先找出秋香的尸体。” “这主意好!”春馨乐了,“他要真有道行,这事想来也不难。” “就这么办,你去买东西吧。” 打发走春馨,孟香雪又回到后院,对张永和朱厚照说道:“道长,老身有个不情之请啊。” 张永一怔:“施主请讲。” “实话跟您说了吧,那个水鬼,原本是我这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虽说她的亡魂回来作祟,令人烦恼。可千说万说,她也是老身亲近之人。老身琢磨着,能否请道长费心,做法寻出她的尸体,老身也好让她入土为安呀。” “无量佛,施主一番慈悲心肠,贫道自然要让施主心愿得了。”张永一脸从容,“就是施主不说,贫道也要找出这水鬼之肉身的。让她入土为安,也是贫道要做的法事题中应有之意。” 一听张永如此说法,孟香雪疑心顿消,对张永和朱厚照的态度,也更加热情了,招待的也更为厚切。 过了一会儿,春馨买回了做法事的诸般用品。孟香雪便问张永:“不知道长何时做法?” 张永道:“日已近午,午时乃阳气最重之时,正适宜做法。贫道这便布置法坛。” ☆、第33章 捉鬼记(中) 张永和朱厚照在红‘袖’招装神弄鬼之时,秋香和兰芷若、谷大用来到了秦淮河上。 他们三人租了一条小船,在秦淮河上游荡。 “兰姐姐,谷大叔,你们说,朱公子和张大叔会不会出纰漏啊?” 坐在船上,秋香一脸忧色。 今日的捉鬼之计,分作两处地点进行。张永和朱厚照负责先在红‘袖’招装神弄鬼,引孟香雪上钩。秦淮河这边,则为第二地点。秋香和朱厚照所商量的法子,就是让张永把孟香雪引到秦淮河来。然后,就该到秋香出场了。最终的目的,是要从孟香雪手里骗出秋香的卖身契。 其实,以朱厚照的身家,就是不亮明身份,直接花钱也能赎出秋香的卖身契。秋香财迷,朱厚照可不拿钱当钱。但是,谁让朱厚照是熊孩子,喜欢玩闹呢。装鬼吓唬人,骗出卖身契,这么好玩的事情,朱厚照哪能不上凑。一句话,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愣是让秋香和朱厚照这两个熊孩子弄复杂了。 计划虽然筹谋的非常仔细,到现在为止也一切顺利,不过到了最后一环即将实施,秋香还是有些担心了。 兰芷若安慰秋香道:“妹妹且放宽心,朱公子和张先生,都是聪明伶俐之人,他们定然行事顺利。” 秋香忧色丝毫不减:“就算朱公子和张先生不出纰漏,可咱们这边……我下水装尸体,会不会真被淹死?” 兰芷若噗嗤一笑:“妹妹放心,姐姐别的本事没有,偏偏小时候性子野,练就了一身水行。有我在,你就是想跳水寻死都难。” “好不容易活过来了,我岂能寻死?”秋香的眉头总算舒展了。 谷大用也凑趣道:“咱们计划成功之时,那个孟香雪要是看到秋香姑娘忽然活过来,表情一定很精彩!” “咯咯咯咯……”秋香和兰芷若都笑了。 …… 红‘袖’招今日难得的关门歇业了一次。那些白日便到红‘袖’招寻欢的风流客,见红‘袖’招大门紧闭,都感到不解。 有消息灵通的人,便向别人卖弄:你们还不知道吧,红‘袖’招昨晚闹鬼了。 红‘袖’招歇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孟香雪请了道士,在后院做法事超度秋香。 张永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法坛,就跟朱厚照两人扮起了神棍。孟香雪和红‘袖’招内众人,都好奇的围观。柳蝶衣也在围观之列,迷糊了半日,她总算清醒了。 乱七八糟的做了一会法,张永走下了法坛。 “无量佛,施主,贫道已寻到了那水鬼的肉身所在。接下来,就请施主随贫道移步秦淮河畔,贫道要引渡那水鬼肉身上岸。”张永朝孟香雪稽首说道。 “道长好本事!”孟香雪大喜。这道士法力真强啊,隔着秦淮河这么远,居然就能找到秋香的尸体。 “要不要老身寻几个会水之人帮忙?”孟香雪又问张永。 朱厚照替张永抢着回答:“我师父不是说了嘛,他要用法力引渡那水鬼的肉身上岸,何需那些凡夫俗子帮忙!” 张永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下,红‘袖’招众人都大感惊奇了。用法力就能将秋香的尸体从秦淮河里打捞上来?乖乖,我们今天要开眼了。 孟香雪不疑有他,对张永说道:“那就请道长移驾秦淮河吧。” 张永却摆了摆手:“不忙,贫道还有一事,需施主帮忙。” “道长法力高强,还有用得着老身之事?”孟香雪大为好奇。 张永道:“那水鬼生前曾为施主的仆从,想来,她应该有卖身契在施主这里吧?” “对对,秋香的卖身契还在老身这里。但不知,道长为何提起此物?”孟香雪不解的问张永。 张永道:“施主有所不知,那只叫秋香的水鬼,之所以来尊宅作祟,正是因为她的卖身契还在尊宅之内。她生前不是自由之身,死后也便不是清净之鬼。只有将卖身契还与她,她的魂魄才能归入地府,再入轮回。” “原来是这样啊!”孟香雪恍然大悟,“我说呢,秋香生前我也没‘虐’待过她呀,她死后怎么还来找我的麻烦呢!” 说完话,孟香雪还大有深意的瞥了柳蝶衣一眼。柳蝶衣下意识的一哆嗦,她可没少‘虐’待秋香。 “道长稍候,我这便去取秋香的卖身契。” 孟香雪果然中计了。张永和朱厚照互望一眼,二人窃喜,就差击掌喊“耶”了……咳咳,前提是,他俩也是穿越人士的话。 …… 秦淮河上,谷大用已经将小船划到了离岸边不远处。兰芷若和秋香眼巴巴的望向红‘袖’招所在的位置。 他们的计划就是,待张永和朱厚照将孟香雪引来,只要看到张永做法,秋香和兰芷若便偷偷下水,然后,再由兰芷若在水下托着装死的秋香,推到岸边。 之所以有这出戏,是他们不确定张永能不能顺利骗出卖身契。就算孟香雪有疑心,只要她看到张永真的用法力引渡出了秋香的“尸体”,那也必然会毫不生疑的交出卖身契了。 最后,秋香再突然活过来……然后嘛,就只管看孟香雪的精彩表情了。 孟香雪还真就是个多疑之人,虽然她拿出了秋香的卖身契,但她却并没有立即交给张永。 毕竟,直到现在,孟香雪也没看到张永真的施展法力,只见识到他的嘴皮子功夫了。 倒不是孟香雪在乎那张卖身契,秋香已经“死”了,这张卖身契已然是废纸一张。孟香雪是担心张永会坑她的钱。 所以,在没见到张永施展法力之前,孟香雪对张永还是多少存了疑心。 “道长,这便是秋香的卖身契,等大师引渡出了秋香的尸体,再劳大师将卖身契还给她。”孟香雪如此对张永言到。 “那便如此吧。”张永只好顺水推舟。反正,他们计划的周详,不怕孟香雪不上钩。 一行人出了红‘袖’招,孟香雪和柳蝶衣乘坐一辆马车,张永和朱厚照也坐了一辆马车,其余人则步行跟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秦淮河而去。 ☆、第34章 捉鬼记(下) “说起道士替人消灾解难,我倒想起一则逸闻。” 秦淮河上,兰芷若、秋香、谷大用三人聊着天,等待着张永引孟香雪到来。兰芷若博闻强记,典故轶事说个不停。 “话说有一个富翁,新买了一所宅子,请了一位道士看一下新宅的风水。富翁引着道士刚进院门,忽见后院有数鸟惊飞,富翁便对道士小声说,道长且请放轻脚步。道士不解,富翁解释说,这宅子后院有几棵果树,栖鸟惊飞,定是有孩童进院偷摘果子。你我若动静太大,惊了孩童,万一伤着就不好了。道士闻听,当即止步并言道,贵宅的风水不用看了,施主如此心善,住在何处都是吉地。” 兰芷若讲完这则轶事,谷大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秋香眨巴了几下眼睛,忽道:“我明白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偷别人家果子的时候,一定要带几只鸟。” 兰芷若、谷大用:“……” “妹妹,你就是成心的。每次我讲完一则典故轶事,你得出的感悟总是如此不靠谱。”兰芷若哭笑不得。 “嘿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我既非仁者,也非智者,只能得出些糊涂见识了。”秋香尴尬道。不就是鸡汤么,我偏偏往你这鸡汤里掺点佐料,这才有趣嘛。 就在这时,谷大用忽然望向河岸,压低声音道:“二位姑娘快快准备,好像是他们来了。” 秋香和兰芷若连忙观瞧,但见一队车马正往秦淮河行来。 “没错,是红‘袖’招的人。”秋香肯定的说道。 兰芷若道:“妹妹,那你我这便下水吧。” 秋香顿时紧张起来:“姐姐,我的小命可就交给你了。” “妹妹放心便是。” 二人正要下水,可就在这时,岸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秋香,真的是你吗?” 谁呀?怎么会认识我! 秋香一惊,打眼就往岸边望去——啊,唐伯虎?他怎么会出现在此?我滴个玉皇大帝啊,你又来坏我大事! 没错,岸上之人就是唐伯虎。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张永和孟香雪那队人马上就要到达秦淮河时出现了。你没事在秦淮河边溜达不要紧,可你的眼神别那么好成吗。你认出了秋香,这不是添麻烦嘛。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秋香。”秋香眼见红‘袖’招的车队离着河岸越来越近了,心急之下朝着唐伯虎大喊。 “你就是秋香,不光模样是,连声音都是。原来你没死啊!”唐伯虎听见秋香出声,更加确定了。他一脸惊喜,朝着秋香招手不止。 此时,红‘袖’招那些人已经走到河边停了下来,离着唐伯虎也就是十来米的样子。 兰芷若也急了,连忙催促秋香:“别理这人了,赶快下水。” 可偏偏在此时,唐伯虎又大叫了:“秋香姑娘,快快靠岸啊,我是唐寅啊!” “唐公子,你赶紧走开呀,有事以后再说。”秋香急得朝着唐伯虎连连摆手。 唐伯虎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见秋香赶他走,不但没有离开,反而直接朝着小船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喊:“秋香姑娘,那日你落水,唐某一直心存愧疚……” 唐伯虎已经走进了河中,好在这段河流靠岸处的河水很浅,只没到唐伯虎小腿。可随着他越靠近小船,河水也越来越深了。 “这个傻子,你不要命了!” 秋香一见唐伯虎的举动,顿时大惊失色。来不及考虑,秋香下意识的跳出小船,想拦住唐伯虎。 可她却忘了,既然这个位置的河水能浮起小船,定然不浅。虽然此处离着唐伯虎已然很近,但河水的深浅却天差地别。 秋香一入水,脚下便失了实地,顿时扑腾起来。 偏偏在这时,孟香雪、柳蝶衣、张永、朱厚照四人已然下了马车。他们一下就看到了秋香这边的情况。 糟糕,秋香在搞什么鬼?张永和朱厚照顿时懵了。 “水中挣扎的那人,好像是秋香。”柳蝶衣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也看着像。”孟香雪也惊疑了。 唐伯虎因为背对红‘袖’招众人,倒是没人认出他。 那边厢,秋香在水中拼命挣扎:“救……救命!” 她不挣扎还好,越是挣扎,漂的离小船越远了。 马车这边,孟香雪已经确定水中之人是秋香了。她转头望向张永和朱厚照,冷冷一笑:“道长,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张永嘴唇张颌几下,无言以对。 朱厚照眼珠咕噜噜一转,施施然道:“那个……我师父法力高深,刚来到河边,就把那水鬼的肉身引渡到岸边了。” “哼,有喊救命的水鬼吗?”孟香雪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朱厚照也无话可说了。 那边,兰芷若已经下水,将秋香救上了船。而此时的唐伯虎,在行到河水齐腰深时,也不敢继续上前了,他望着秋香发呆。 那边,孟香雪铁青着脸,对张永和朱厚照说道:“真没想到啊,秋香不但没死,还找了你们这么一群人,设计骗取卖身契。幸亏老娘没彻底相信你们!”事到如今,孟香雪哪里还猜不出秋香他们的阴谋。 “大胆,你是谁的老娘?”张永怒了。 朱厚照一拉张永衣袖,悄声道:“老张,还是想想怎么收场吧。” 怎么收场?不管怎么收场,总得先等秋香他们上岸再说。 一会儿过后,秋香、兰芷若、谷大用、唐伯虎都上了岸。红‘袖’招的那些护院,把秋香、朱厚照这伙人围了起来。 唐伯虎又茫然了。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事。 “秋香,跟我好好说道说道吧,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可要把你们送交官府了。”孟香雪冷笑着对秋香说道。 “啊嚏——”秋香全身湿透,瑟瑟发抖。“我没什么说的,就是想要我的卖身契。” 说完,秋香狠狠的瞪了唐伯虎一眼。都怪这个冤家,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早知如此,我闹腾个什么劲啊! 唐伯虎一脸大写的懵逼。 朱厚照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做坏事穿帮,他居然丝毫不慌张,反而还有点小兴奋。“孟妈妈,我们出钱,赎出秋香的卖身契。” 孟香雪一怔,随即笑了:“小鬼,你口气不小啊,能做得了主吗?” “孟妈妈,这位是北京来的朱公子,秋香正是被他所救。他说的话,自然做得了秋香的主。” 秋香向孟香雪解释了几句,又感激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原来是天子脚下的贵公子,失敬失敬!”孟香雪朝朱厚照福了一礼。但她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出恭敬。 朱厚照朝孟香雪一拱手:“好说好说!孟妈妈开个价吧。今日,我一定要拿到秋香的卖身契。” “好啊,反正秋香已经不跟红‘袖’招一条心了,老身也不想强留她了。”孟香雪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朱公子想给秋香赎身,那就拿三百……不,五百两银子来吧。”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兰芷若恨恨然对孟香雪说道。她本就是风尘女子,对于赎身的价格可是门清。五百两银子,就算是大青楼的头牌姑娘,也不值这个价。何况秋香只是一个丫鬟。 孟香雪咯咯一笑:“这位姑娘,我干嘛去抢啊,我这可是正大光明的做生意。” “你……”兰芷若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秋香也说道:“孟妈妈,就算我还欠着您十五两银子,可赎身的价格也不应这么多啊!” 孟香雪摇着头道:“秋香,你搞清楚,你烧了我的房子,还设计骗我花了不少钱,红‘袖’招众人也都被你吓出病了,不得花汤药费啊?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不找你算找谁算?” 好像孟香雪说的也在理,人家只是收了实物损失的费用,没找我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秋香为难的望向朱厚照。 朱厚照财大气粗,脸都不带红一下的。“一言为定,五百两就五百两!” 谷大用和张永一听,顿时急了,俩人都是一般心思:皇上诶,做生意讲究个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您怎么不知道讨价还价呀。没听这老女人一开始说三百两嘛,这个价准谈的成。 可朱厚照已然当了冤大头了,张永和谷大用再不甘心也不便开口了。 孟香雪也大感意外,她没想到朱厚照答应的如此痛快。实际上,她还存着另外一个心思,那就是把秋香赎给华文。所以她才报了五百两的高价,就是为了让朱厚照知难而退。谁知,这位小爷居然真的应下了。 不过孟香雪也不吃亏,如果把秋香赎给华文,定然卖不出这么高的价钱的。至于华文在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恼,就不是孟香雪关心的了。你华文可是说过不想赎秋香了的,虽然当时秋香生死未知。 如今,人家这位北京来的公子哥救了秋香,又肯出高价替她赎身,你华文公子要是不愿意,大可寻这位朱公子的晦气,就别找老娘我的麻烦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哪能跟钱过不去? “公子还真是个痛快人!” 孟香雪眉开眼笑了,随即拿出秋香的卖身契,对朱厚照说道:“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说点心里话 本书已上传连载多日,受到了不少小伙伴的关注,作者君深感欣慰。 古言小说,对于文笔很是考验,作者君自承,文笔稚嫩的很。但我聊以‘自’慰的是,我一直很努力。 写书,源于兴趣。可真正动笔之后才发觉,这是一个受累的活。尤其是像本书这样的本土文,码字之外,需要做很多功课,查找大量的历史资料。虽然,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可以模棱两可的带过去,但我却是力求符合历史上的真实情况。这就给自己增添了大量的工作。 再者,每日的更新,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考验。白天要上班,只有利用晚上时间码字。即使身体不适,即使有别的事情耽搁,每日的更新,我也从不间断。 这就让自己少了许多与家人欢聚的时间。连孩子的功课都顾不上辅导。 有时结束了白天的工作,身体乏累的只想躺下休息,可一想到还有读者等着看最新的章节,只好强逼着自己坐到电脑前。 有一次病了,在医院连着输液三天,那三天的更新章节,我都是强忍着病情,用手机码出来的。 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会努力码字,对得起广大读者朋友。 ☆、第35章 求解?求姐? 跟什么人做生意最舒坦?皇帝啊!因为皇帝都是冤大头,钱多,人傻。小伙伴们快来! 朱厚照当了一回冤大头。朱厚照也的确钱多,人家随便上个街,手下都带着千把两的银票。 谷大用丢给孟香雪五百二十两银票,换出了秋香的卖身契……等等,不是说好的五百两么,怎么多出了二十两?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一帮人回到了红‘袖’招,朱厚照手上又多了一张卖身契,那是黑子的。 秋香没有忘记黑子这个患难之交,央求朱厚照一同为黑子赎身。朱厚照也乐得做这个人情……谁让他人傻钱多呢。 在黑子的赎身价格上,孟香雪倒是没再狮子大张口,二十两银子,还算公平。顺带着,孟香雪还免费赠送了两套衣服,秋香和兰芷若终于摆脱‘湿’身诱惑……呃,烦恼!是湿身的烦恼! 总而言之,这单生意,买方卖方同时打了好评,五星级的。下次再来哦,亲! 在孟香雪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朱厚照带着他的山寨神棍团队,离开了红‘袖’招。同行队伍中,多出了唐伯虎和黑子两人。 直到走出红‘袖’招有一段路了,黑子还处于大脑石化状态。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秋香姐不是淹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这个朱公子又是什么人? 唐伯虎同样脑袋发懵,从当日在秦淮河边偶遇逃跑的秋香,一直到今日二人再次相遇,唐伯虎心中存了太多问号。 “唐公子,你跟着我们作甚?” 秋香还在气恼唐伯虎莽撞的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对唐伯虎没有一丝好脸色。 “唐某……唐某想向秋香姑娘求解。”唐伯虎吞吞吐吐的说道。 “姐,这位唐公子要追求你呢。”秋香朝兰芷若喊道。 “死妮子,你俩的事少搀和我。”兰芷若白了秋香一眼,嗔怪道。 唐伯虎连忙解释:“秋香姑娘,我说的是求解,不是求姐。” “我怎么听着完全一个意思呢。”朱厚照也凑趣的打岔了。 “呃,朱公子,小生唐寅,字伯虎。”唐伯虎这是头一次跟朱厚照说话,“我说的解,是解说的解……” “你们家姐真多。”秋香没好气道。 “不不不,唐某是独子。我的意思是……” 正说着话,众人已经走到了舒然客栈门口。秋香直接打断唐伯虎的话:“唐公子,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对你是没有任何意思的。所以,还请你自便吧。” 唐伯虎还想再说什么,黑子这时却插上话道:“唐公子,你裤子还湿着呢,不冷吗?” 合着人家孟香雪只送给了秋香和兰芷若衣服,压根就没唐伯虎的份儿。实际上,唐伯虎根本就没进红‘袖’招,他一直在门外等着。直到朱厚照、秋香等人出来,他才跟上。 此时一听黑子的话,唐伯虎才想起他的裤子还是湿的。唐公子可是名人,这么穿着湿衣服算什么样子。再加上,秋香显然不想搭理他,唐伯虎也只好识趣的告退了。 “诸位请了,唐某告退!”唐伯虎朝众人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秋香暗松一口气:算你识趣,你要是再跟着,我都要忍不住踹你了。 唐伯虎走出没多远忽然停下,转身朝秋香喊了一嗓子:“秋香姑娘,明日唐某再来求解。” 秋香当即一个趔趄。 …… 众人进了舒然客栈,在朱厚照的房间中聚集。秋香郑重的向黑子介绍了朱厚照等人,以及她和他们相识的经过。黑子对朱厚照拜谢不已。 “龙女姑娘,黑子兄弟,你们今后有何打算?”朱厚照问秋香和黑子。 秋香闭口不言,心中暗做计较。 黑子却是一愣,随即很诧异的说道:“朱公子,您既然替我赎身了,那我以后就是您的家奴了,自然是跟着您了。” 谷大用一脸坏笑:“黑子兄弟,给我们公子爷当家奴,你可得先受点苦哟。” 皇帝的家奴,必然是太监,可不得先受点苦嘛。 黑子哪里听得懂谷大用的潜台词,他淡定的说道:“我什么苦都能吃。” “呵呵呵呵……”谷大用和张永都笑了。 朱厚照横了谷大用和张永一眼,二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黑子的话提醒了秋香,她这时才想起来,貌似她现在仍然不是自由之身。 “朱公子,黑子说的对,既然我和黑子都是您赎出来的,我们以后该何去何从,还得由您发话呀。” 话虽然这样说,可秋香心里也在打鼓,万一这位朱公子真的让我给他当奴婢,我是从了还是不从? 朱厚照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秋香和黑子的卖身契。 秋香心跳加速了。 谁知,朱厚照并没有将卖身契还给秋香和黑子,反而交给了张永。 坏了,这个小正太果然不好相与,难道我注定了给人当丫鬟的命?秋香心中叫苦了。 “老张,明日你到应天府走一趟,把秋香姑娘和黑子的户籍落下。”朱厚照难得的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话,连对秋香的称呼,也没称“龙女”。 张永接过两张卖身契,拱手应下。 秋香见朱厚照如此安排,方才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总算又落回腹中。不过,她也有些茫然,落户籍是怎么回事? 兰芷若看出了秋香的不解,便解释道:“妹妹大概不知道吧,不管是卖身为奴之人,还是身在妓籍的风尘女子,得还自由身后,须凭卖身契到官府改换户籍,重新落户。如此,今后便是寻常百姓了。” 秋香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道手续呢,看来自己又被后世的影视剧给忽悠了,什么烧了卖身契就从良了,全是糊弄人的。 黑子却是大为惊诧:“朱公子,你不要我和秋香姐姐当奴为婢?” 朱厚照呵呵一笑:“我其实是个好人,黑子兄弟不觉得吗?” “啊?” 黑子费了老大劲才理解了朱厚照话里的意思,连忙跪倒在地,一个劲给朱厚照磕头:“多谢朱公子大恩大德!” 秋香却对黑子暗恼了:你对这小正太下跪拜谢,那我岂不也得这么做?算了,我还是行个福礼吧,这小正太的确对自己有大恩。 没等秋香对朱厚照行礼呢,兰芷若却上前扶起了黑子。“黑子兄弟,朱公子为你和秋香赎身,可不是为了贪图恩情。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心地善良罢了。” 这个马屁拍的好,朱厚照浑身舒爽。 秋香感念朱厚照的恩情,还是对着朱厚照福了一礼:“朱公子虽然不图回报,但对我和黑子的大恩大德,我俩定感念终生。” “龙女姑娘,你放过我吧。被人念叨一辈子的滋味,恐怕不好受。”朱厚照皱着眉头说道。 众人一愣,随即都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PS:这几天学校的局域网出问题了,一天当中,网络连通的时候没几分钟。所以,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了。抱歉! ☆、第36章 皇帝的私心 朱厚照赎出了秋香和黑子的卖身契,又安排张永帮着给秋香和黑子改换户籍落户,事情似乎该告一段落了。 秋香满心期待着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张永第二天带着秋香和黑子到应天府去改换户籍时,却遇上了一点小麻烦,这又让秋香今后的生活变得脱离预定轨道了。 卖身契在手,改换户籍很顺利。麻烦之处就在于,秋香和黑子在金陵城没有固定住所,无法落户。黑子是个孤儿,秋香的家宅,也早就被官府抄没了。 如果张永亮明身份,落户之事自然不难办,官府那些胥吏,你没有住所也能给你编出住所。可张永却不敢私自做主亮明身份。无奈之下,三人只好又回到舒然客栈,向朱厚照回禀。 朱厚照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有何难,我观这舒然客栈挺不错的,干脆买过来,给龙女和黑子当住所便是。” 此言一出,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向朱厚照。您还真是财大气粗啊,合着在您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 朱厚照见众人眼神奇怪,不由摸了摸鼻子:“我这主意不好吗?” 其余众人都不说话,只有秋香说道:“朱公子,您要再对秋香这么好,秋香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呵呵,那秋香姑娘干脆以身相许得了。”张永不知脑子里哪根弦撘错了,居然开了这么个玩笑。 “闭嘴!” 朱厚照狠狠瞪了张永一眼。秋香也眼神不善的盯着张永。 张永这才意识到他那句玩笑话不妥,连忙赔罪。 朱厚照放过张永,又忽然很认真的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我想买下这家客栈给你和黑子当住所,其实是存了私心的。我想让秋香你帮我办件事。” “朱公子有事尽管吩咐。”秋香说道。 朱厚照摆了摆手,道:“谈不上吩咐,我只是想跟你和黑子商量一下。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顿了一顿,他开始说起那所谓的私心:“昨夜我一晚都没睡踏实,琢磨了半宿,我才想明白,红‘袖’招的那个孟香雪,好像占了我的大便宜……” “怎么,她吃你豆腐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发现。”秋香的脑子里,似乎也有一根弦搭错了。大概是她离张永太近,被传染了。 朱厚照:“……” 其余人:“……” “秋香妹妹,你开玩笑能不能分清时候啊,没看朱公子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很严肃么。”兰芷若哭笑不得的怪责秋香。 “那个……就是因为朱公子太严肃了,我才开个玩笑让大家放松一下嘛。”秋香强找借口说道。“朱公子您继续。” 朱厚照伸开双手,搓了搓脸,舒缓了一下被秋香雷的外焦里嫩的神经,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是这样想的,反正秋香和黑子暂时也没有别的打算,不如就利用这舒然客栈的宅院,也开上一家青楼,顶垮那红‘袖’招。也算替我出一口气了。” 什么什么?皇上居然想开青楼!他这到底是真的为了出气,还是又出于玩闹? 兰芷若、张永、谷大用三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问。 秋香也大感惊愕:看不出来,这个小正太还是个狠角色呀。孟香雪占了他的便宜,他居然就想开家青楼,直接顶垮红‘袖’招。这不是要了孟香雪的老命嘛。 不过这个主意还真不错,要是真能顶垮红‘袖’招,何止是这个小正太出了一口气,我也照样出气啊!但是,我可没打算当老鸨子啊! 秋香心里别捏,就问朱厚照:“朱公子,你是认真的?” “我像在开玩笑吗?”朱厚照反问秋香。 像!很像!瞧您笑得那股奸猾劲,哪里见对孟香雪有气了。 就连秋香也觉得朱厚照似乎是为了好玩才想开青楼的,至于他说对孟香雪不忿,兴许也有这层意思吧。 兰芷若见秋香似乎不愿意,便出面打起了圆场:“朱公子,秋香妹妹和黑子兄弟的年纪都这么小,开青楼怕是不合适吧?” “也对哈!”朱厚照似乎从谏如流。可他下一句话,却让兰芷若险些栽个跟头。“芷若姐姐,不如你来当这青楼的老鸨,让秋香和黑子配合你。” “啊?怎么还把我自己绕进去了!”兰芷若哭不得笑不得了。 “嘿嘿,芷若姐姐本来就是北京城的名妓,由你来操持咱家的青楼,定然生意兴隆啊!”朱厚照一脸的向往,他还朝兰芷若挤了挤眼睛,又道:“赚了钱咱俩平分。” 话刚说完,他却又改口:“不不不,见者有份,等将来咱家的青楼赚了钱,咱这屋子里的人,人人有份。你们开心吗?” 开心?皇上,您得了吧,没见到这屋子里的人,除了您自己笑得跟花儿一样,其余人都像是快哭了吗……哦,还有一个人也在笑,那是黑子。只不过,他似乎是在傻笑。 弘治皇帝要是在天有灵,此时定会指着朱厚照的鼻子大骂了:逆子,赶紧滚回北京去,好好当你的皇帝!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秋香打破冷场道:“朱公子,您就别难为兰姐姐了。您若真想用做生意的手段顶垮红‘袖’招,我答应你便是……” “好好好!老谷,赶紧去找客栈老板,买下这处宅子。”朱厚照一脸喜色,立即就吩咐谷大用。 “朱公子且稍等,我话还没说完呢。”秋香赶紧补了一句。 “那你继续说。” 朱厚照用两个胳膊肘支着桌面,两手托腮,摆出一副倾听之态。这动作……嗯,很萌。不过朱公子,您是皇帝诶,说好的帝王威严呢? 秋香缓了口气,又道:“朱公子,您先给我交个底儿,您想开青楼,到底是为了赚钱呢,还是只想着顶垮红‘袖’招?” “要赚钱,也要顶垮红‘袖’招。” 秋香眉头皱了皱,稍作沉默才又继续说道:“开青楼,我没有经验。不过,我倒有个点子,保准能赚钱。至于能不能顶垮红‘袖’招……” “嘿嘿,我退一步,你只要先把买卖开起来就行。”朱厚照急不可耐道,“至于红‘袖’招,不着急弄死,不着急的。” 得,皇上的老底泄了,他就是觉着开买卖好玩而已。 ☆、第37章 还是这招管用 舒然客栈的店主名为窦倏冉。瞧人家这名字,窦倏冉,跟“都舒然”谐音,寓意是……客人个个都舒然,难怪人家会开客栈了。 窦倏冉已年过半百,舒然客栈在金陵城也开了近三十年了。 不过这一日,窦倏冉的这座舒然客栈似乎开到头了。 原因无它,因为有人要买下舒然客栈。 窦倏冉坐在客栈大堂内,眼睛望着桌子上的一沓银票,脸色阴晴不定。 “窦掌柜,您别再犹豫了,这个价码已经不低了。” 谷大用代表朱厚照,跟窦倏冉谈判,他一次次加价,面前桌子上的银票,也摞的越来越厚。 窦倏冉叹了口气,说道:“谷先生开价的确不低,按金陵城的房价,您这个价格足够买下两个舒然客栈了。” “那你还不满足?”谷大用脸色不善了,“窦掌柜,做人要适可而止,别太贪婪。” 窦倏冉再次叹气:“唉,谷先生误会了。不是老朽贪婪,而是老朽从来没想过要卖舒然客栈。” “可我一定要买呢?”谷大用阴沉着脸说道。 窦倏冉也生气了:“乾坤朗朗,谷先生又何必逼迫老朽,行不义之事!” “我就是要行不义之事,你奈我何?”谷大用跟窦倏冉扛上了。 作为旁观者的秋香,见到眼前这一幕,脑海中不由得闪现出另一副对话的画面:“你瞅啥?” “瞅你咋地?” “你再瞅试试!” “试试就试试!” 虽然对话内容不同,可谷大用和窦倏冉二人此时那恍若斗鸡的模样,跟秋香脑海中闪现出的这段对话别无二致呀。 眼看着,谈生意要演变成治安事件了,秋香赶紧出言调解。 “窦掌柜,您不舍得舒然客栈,我们能够理解。其实我们只是想要您这宅子,舒然客栈的招牌,我们是不要的。您不妨把宅子卖给我们,另外寻处吉地,重开舒然客栈就是了。” “此言当真?”窦倏冉眼神一亮。 “自然当真。”秋香笑了。还得意的瞥了谷大用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瞧着没,谈生意,要把握对方真正在意的东西才行。 秋香脸上得意之色尚未消失,谁知窦倏冉却又变了脸色:“那也不卖!” “啊?!”秋香一怔,随即再次苦口婆心的劝窦倏冉:“您别这么固执啊,您自己也说了,我们出的价钱,完全可以买下两个舒然客栈了。您得了这笔钱,再买处更大的宅子,开个更大的舒然客栈,不好吗?” “姑娘,你说的老朽都懂。可老朽的这家舒然客栈,已经开了近三十年了,老朽对这里有感情了。感情此物,岂是金钱能买的!” 窦倏冉说的似乎入情入理,可秋香和谷大用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在盯着桌面上的银票。 谷大用冷冷一笑,“啪”的一声,又将一张银票拍到桌上。“再加一百两,你卖是不卖?” 窦倏冉咬了咬牙:“不卖!” “啪!”又一张银票被谷大用拍到了桌子上。 秋香看得暗暗心急,这个谷先生还真是姓朱的小正太的随从啊,主仆都一个德行,怎么拿钱这么不当钱啊。你们手稍微紧一下,省出来的给我多好! 再看窦倏冉,还是摇头不答应。 谷大用又拿出了一张银票。 秋香这回真急了,连忙站起身,一把从谷大用手中夺下银票。 谷大用不解的望向秋香。 窦倏冉也两眼盯向秋香,眼神中居然有失望之色。 “够了,这个价格不低了,窦掌柜就别犹豫了。”秋香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将那张银票拢到了袖中。 她的小动作瞒不过谷大用,但谷大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当场揭破。 “我……还是不打算卖。”窦倏冉犹豫了一下,说道。 秋香眼睛盯着窦倏冉,忽然玩味一笑,慢慢悠悠的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银票。手一翻,这张银票又进了她的衣袖。 “减一百两,卖不卖?不卖我还减!”秋香盯着窦倏冉说道。 窦倏冉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 秋香笑了笑,果然又拿起一张银票。 这回,还没等秋香把这张银票收到袖子里呢,窦倏冉忽然弹身而起,两手飞快的从秋香手中夺过银票,又一把按到桌子上。“卖!我想通了,卖!” 谷大用乐了:“还是这招管用!原来窦老板是拿我们当冤大头,恨不能多捞点是点呀。” “嘿嘿,生意人嘛,谁不想多赚点是点。”窦倏冉笑得很尴尬。 …… 谷大用、秋香二人在大堂中跟窦倏冉谈判之时,朱厚照也在他自己的房间中跟一人大费口水。 “不回去不回去,朕不回去!”朱厚照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他的面前,站着原本在城外画舫上留守的太监高凤。 “皇上,北京城派来的官吏,身怀李东阳、谢迁、刘健三位大人联名写的书信,老奴把书信带了过来,您还是先看看吧。” 高凤躬着身子,双手拿着一封书信,递向朱厚照。 朱厚照却没接那封书信。“朕不看也能猜出信中内容,定是又对朕一番说教,还不是为了让朕回北京。朕还没玩够呢,干嘛这么急着回去?” 高凤为难了:“可老奴该怎么回复北京来的差人呢?他们这会儿,可巴巴的在画舫上等着见驾呢。” 朱厚照眼珠咕噜噜一转:“你就说,进城没找到朕就是了。” “这……成吗?”高凤犹豫了。 朱厚照摆摆手:“甭管成与不成,你先糊弄住他们。让朕多玩几天算几天。” 高凤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谷大用和秋香进来了。 “公子爷,成了,客栈买下来了!”谷大用满脸堆笑的朝朱厚照报喜。 “买客栈?什么意思?”高凤一听谷大用的话,一脸惊疑。 秋香朝高凤一福身,道:“高大叔有所不知,朱公子想在金陵城开生意。” “啊?!”高凤傻眼了。 朱厚照没好气的瞪了高凤一眼:“傻愣什么?这事你用不着管!赶紧出城,把本公子刚才交代的事办了。” “是是是……”高凤无奈,只好离开了。 等高凤出了房间,朱厚照才大笑着对谷大用和秋香说道:“哈哈哈,买下来就好。你俩去把张永、芷若姐姐还有黑子兄弟都喊过来,咱们商量下开店的事。” 片刻时间过后,一班人齐聚朱厚照的房间。 朱厚照整个上半身都瘫在椅子上,两手端着茶杯喝着茶,两只腿还不停抖着,悠哉悠哉的。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这生意,光是龙女和黑子兄弟二人打理,怕是人手不够。不如老谷和芷若姐姐就留在金陵城,帮着打理生意。”朱厚照支起上身放下茶杯,说道。 谷大用和兰芷若互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秋香稍一思索,就问朱厚照:“怎么,朱公子要回北京了?” “唉,老高说,家里有人来金陵了,找到了老高和老马,催着我回家呢。我估计着,我在金陵待不了几天了。”朱厚照叹气说道。 谷大用沉思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朱厚照:“公子爷,我要是留在金陵,那我在北京家中的差事……” “放心,差事我先给你留着,等这边的生意安顿好了,我自会召你回北京的。”朱厚照安慰道。 “那老奴只能听从公子爷安排了。”谷大用很无奈的说道。 朱厚照又看向兰芷若:“芷若姐姐,你就安心留在金陵,你在北京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处理妥当的。” 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回北京后找人给兰芷若赎身。 兰芷若盈盈一笑:“多谢公子关照!” 朱厚照摆摆手,眼神随即望向秋香:“龙女啊,我们的生意在三天之内就开张,好不好?” “啊?!” 一听朱厚照这话,不光秋香惊诧,其余人也都发蒙了。 “朱公子,咱们是开门面,不是摆地摊,哪能说开张就开张?”秋香苦着脸说道,“三天时间,也就能刻块门匾。” “那就先把门匾挂起来,热热闹闹的挂。”朱厚照的兴趣丝毫不减,“在我回北京之前,我是一定要热闹一回的。” “您可真任性!”秋香翻起白眼了。可很快的,她脸上就异彩连连了。 “先挂门匾,正式开张之前把广告先打出去,这主意似乎不错诶。”秋香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夸朱厚照。 “秋香姐,广告是啥意思?”黑子挠了挠头,问秋香。 黑子的这个疑惑,其余人同样有。他们全都望向秋香,等着秋香解释。 “广告嘛……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秋香解释道,“你们想啊,咱们只挂上门匾,却不开张,那看到门匾的人一定好奇。金陵城恐怕还没有店家这么做吧,好奇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咱们的生意还没开张呢,就先被议论开了。这不就收到广告先行的效果了嘛。” 广告先行,在后世早就被商家玩烂了,朱厚照的主意,竟无意中贴合了这个理念……嗯,很超前!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龙女果然跟我一般聪明,一下就猜出了我的心思。嘿嘿嘿……”朱厚照忙不迭的说道。 众人皆倒。 您真的是这个意思?鄙视! ☆、第38章 发钱了 朱厚照定下了大方向,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带着张永上街溜达了。 谷大用和秋香、兰芷若立马开始忙活。三天时间,就算只是挂门匾,也很紧张了。首要之事,就是先让窦倏冉搬家。 “搬家?你们这么快就赶老朽出门!” 当谷大用向窦倏冉提出,要他在两日内搬出去后,整个人都懵了。 谷大用笑着解释:“窦掌柜,不是我们不近人情,而是我家公子是个心急之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好催您了。” 窦倏冉眉头深皱:“老朽倒是还有另外一处小宅子,你们要老朽这么快搬出去,老朽也能做到。可是……老朽这店中的客人,老朽该怎么对人家交代啊?” “这个好说,他们的房费,由我们出双倍价钱赔偿。”谷大用胸有成竹。 窦倏冉沉默良久,最终叹气道:“那老朽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一回恶人了,唉……” 小半个时辰过后,舒然客栈一楼大堂内,还在店中住宿的客人,一个个背着大包小包的行礼,排起了队。他们是在领取赔偿金。 兰芷若和秋香坐在柜台后,对照客栈的入住登记簿,给这些客人发放钱两。 “下一个……姓名?” “叶枫。” “哦,有了。”秋香在登记簿上找到了这个名字,“叶枫,预住三日,已住一日,尚余两日,每日房费五十文,按双倍退还,一共退您两百文。” 秋香一口清的报出该退还的费用,兰芷若点出两百文铜钱,交给了这位叫叶枫的客人。客人随即离去,临走还不忘又多看了兰芷若和秋香几眼,似乎要记住她俩的模样。 售后服务工作由美女来做,果然比老爷们儿吃香。那些被赶走的客人,原本还心里不忿,可真到了领钱时,面对这兰芷若和秋香这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居然没有一个发脾气的。 这又是秋香的主意。 “下一个!”秋香再次喊道。 “嘿嘿,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站到了柜台前面。 秋香一看就懵了:“你也是住店的客人?” “不是啊,我哪有钱住店。”那乞丐说道。 “那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在门外看到这么多人从你们这儿领钱,就过来了。” 秋香:“……” 最终,兰芷若给了这乞丐十个铜板,又向他解释清楚,这才把人打发走了。 “下一……个。” 秋香刚喊出声,忽然眉头大皱:“唐……你也是来领钱的?” 唐什么?还能有什么,唐伯虎呗。此时站在柜台前的,居然是唐伯虎。 这货怎么又跑来了?!秋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伯虎笑嘻嘻的望着秋香,说道:“唐某又没住店,自然不是来领钱的。我昨日不是说过么,我会再来找秋香姑娘求解的。” “姐,他是来找你的。”秋香又很厚道的拿兰芷若当挡箭牌了。 “呸,你又来!”兰芷若白了秋香一眼,啐道。 秋香不想搭理唐伯虎,唐伯虎却紧缠不放,他朝秋香拱了拱手:“秋香姑娘,可否移步,唐某心中有太多疑问需向你求解。” “你没看我忙着嘛!”秋香没好气道。这个冤家,这份死缠烂打的功夫,跟当年安华那冤家追求我时如出一辙啊。 忽然又想起前世的老公,秋香下意识的端详起了唐伯虎的面容。看着看着,她又忽然惊叫:“咦,你是唐伯虎对不对?” 唐伯虎懵了:“秋香姑娘,数日之前,你不是已经认识唐某了吗?” 兰芷若也诧异的望向秋香,搞不懂秋香哪根筋又抽了。 秋香一摆手,自顾自的继续问唐伯虎:“你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对吧?” “区区薄名而已,不足道哉。”唐伯虎说得谦虚,可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那你写字肯定不错了。”秋香又道。 唐伯虎道:“唐某的书法还过得去。” 秋香一下奔出柜台,一把抓住唐伯虎的胳膊。“就你了,跟我回房间!” 说完,她拽着唐伯虎就往楼上走。 兰芷若惊得嘴巴大张:这丫头,好生猛啊,直接拉着男人进房。 “喂,秋香妹妹,要矜持啊!眼下是大白天呢!”兰芷若朝秋香喊了一声。 刚走上楼梯的秋香,险些栽个跟头。 “芷若姐姐,你想什么呢,我是想请唐公子为我们题匾。”秋香赶紧回头,对兰芷若解释。 …… 一刻钟过后,秋香盯着白纸上的三个大字,惊赞连连。 “啧啧啧,这字写得真好啊,横是横,竖是竖,撇是撇来捺是捺。就一个字……漂亮!” 唐伯虎一脑门黑线了:“秋香姑娘,如你这般点评书法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你不愿意听?”秋香对唐伯虎横眉瞪眼道。 “呃,愿意听,愿意听的。” “那就成了,赶紧的,把你的名字落上。”秋香脸上冰结消融。 唐伯虎却没有如秋香所愿,在纸上落上名字,而是吞吞吐吐的对秋香说道:“唐某这名字……还是不落款了吧。” “你什么意思?不落款,我干嘛找你题匾!”秋香又火了。“实话告诉你,你字写得好不好,我压根儿就不关心,你唐伯虎的名字写到我家门匾上,才是最重要的。” “正因为是在门匾上落款,唐某才有所虑啊。” “你虑什么?” “这个……这个……”唐伯虎又结巴了,“秋香姑娘,你让我题的是‘萃芳阁’三字,唐某感觉……感觉……莫非你要开青楼?” 我勒个去,明白了,这家伙这是注重名声啊。可是……谁告诉你姑奶奶要开青楼的? “姓唐的,你挺好了,我要开的是一家集演艺、女性化妆品、美容指导、时尚服饰于一体的综合性营业场所,不是青楼!”秋香咬牙切齿的说道。 唐伯虎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秋香姑娘,能否详细解说一下你方才之言,唐某好像没听懂。” “我懒的跟你解释。”秋香脸色铁青。就算我解释,你也未必能明白。朱寿那小正太就是个例子,我费劲口舌解释半天,那小正太居然说,你开心就好。妹的,你网络用语倒是学的快! “总之,你只要知道,我家的生意,绝不会污了你唐公子的大名便是。” “真的不是开青楼?”唐伯虎又问。 “不!是!”秋香咬牙切齿了。 “那好,我落款便是。” ☆、第39章 扯平了 舒然客栈外面,秦淮河边,秋香和唐伯虎并肩立于一棵大柳树旁,眼望秦淮河。 “这儿真美啊!”秋香发出一声感叹。 兴许是唐伯虎帮她题写了门匾的缘故,她对唐伯虎的态度大为改善。站在秦淮河边,她的心情似乎也不错。 “是呀,凡是来过金陵之人,没有不喜欢上秦淮河的。”唐伯虎也有感而发,“十里秦淮,说不尽的古今风月啊!” 秋香撇了撇嘴,偏过头望向唐伯虎:“哼,你们这些风流才子,也就只知道风月了。在你们眼里,这秦淮河怕也只是香艳的去处罢了。” 唐伯虎肩膀一抖,赶紧辩解:“秋香姑娘怕是误会了,我说的风月,与香艳无关的。秋香姑娘身为女子,不是也喜欢秦淮河吗?” “谁说我喜欢秦淮河了?”秋香忽然面色一霁,“我差点淹死在秦淮河中,我喜欢这条河才怪!” “呃,唐某倒是忘了秋香姑娘的遭遇了。”唐伯虎有些尴尬了。 二人一时冷场,过了好大一会儿,秋香耸了耸肩,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要找我求解么,说吧,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秋香主动说起这个话题,令唐伯虎一喜,他连忙说道:“唐某很想知道,秋香姑娘落水之后的事情。” “你好奇心真重!我与你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多交集吧,你干嘛这么关心我的事情?” “这个……唐某直说吧,那日秋香姑娘落水后,我有些心伤。”唐伯虎硬着头皮说道。 “真的?”秋香忽然觉得一股暖流淌过心间。 唐伯虎点了点头道:“也许是我心软吧,就是家里养的小猫小狗死了,我也会伤心半天的,何况秋香姑娘一个大活人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秋香刚刚对唐伯虎生出的一点感激之心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怒火。这个家伙,就你这种说话方式,在后世注定孤生,一个女票都别想有! 唐伯虎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他的语病,也没留意秋香已经铁青的脸色,自顾自望着秦淮河,继续说道:“另外,唐某还有一事不解,秋香姑娘似乎对唐某有误解啊。唐某思前想后,似乎并没有得罪姑娘之处。” “你得罪本姑娘之处多了!”秋香一声冷喝,“如果你那天没来红‘袖’招,我就不会跟你下棋;如果我不跟你下棋,我就不会被柳蝶衣惩罚;如果我不被柳蝶衣惩罚,就不会去跳舞;如果我不跳舞,就不会欠孟香雪那老女人的钱;如果我不欠孟香雪的钱,就不会中了柳蝶衣的阴谋;如果我不中柳蝶衣的阴谋,就不会逃跑;如果我不逃跑,又怎么会落水?” 秋香如机关枪般的连珠话,唐伯虎听得一脸懵逼。然而这还没完,秋香稍喘口气,又继续突突突说个不停了:“更可气的是,如果那天你不去红‘袖’招,我就不会认识你;如果我不认识你,又怎么会想着让你给我赎身?你不来给我赎身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在我眼看就要逃跑成功时又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是你耽误了我的时间,我早就逃出金陵城了,又怎么会落水? “你最不该出现之时,偏偏出现,且每次都是这样。昨日,眼看着我就要骗出卖身契了,偏偏你又出现了,害得我功亏一篑。也因此欠下了那朱公子好大一个人情。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还敢说没得罪我?” 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秋香委屈之下,居然目中含泪了。“唐公子,你就是老天爷派来玩我的吧?” 唐伯虎完全听不懂秋香在说什么,但见秋香如此委屈,他也没来由的感到愧疚。心里一软,他便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递给了秋香:“姑娘,河边风大,先擦掉眼泪吧,风一吹,会皴脸的。” “谁让你假惺惺装好人!”秋香气头未消,下意识的一拨唐伯虎伸到她脸前的胳膊…… 秋香显然忘了,她和唐伯虎此时就站在秦淮河边,离着河水只有一尺距离。唐伯虎被她一拨胳膊,没防备之下,一个立足不稳,就掉到了秦淮河里。 随着唐伯虎落水发出的“噗通”一声,秋香大惊失色了。 好在,这段河水靠近岸边处并不深,唐伯虎落水后,只扑腾了几下,就站在了河水中。河水刚没他的大腿。 “咦,水不深啊!”唐伯虎心安了。 见唐伯虎无恙,秋香也安心了。想起他刚落水时的惊慌样,秋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哼,你害我落水,这回自己也遭报应了,咱俩扯平了!”秋香又板起脸,对唐伯虎说道。 “嘿嘿,虽然我还不明白秋香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但只要……你开心就好!”唐伯虎站在河水中,憨憨的一笑。 “呵呵,你也会说网络流行语了。”秋香笑得……对,跟花儿一样。 “网络流行语?”唐伯虎又茫然了。他这会儿忽然怀疑起他自己的才学了,我明明被让人称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怎么这位秋香姑娘说的话,我就是听不懂呢? 秋香自然不会跟唐伯虎解释什么是“网络流行语”,她白了唐伯虎一眼,没好气道:“傻子,还不快上来,还等着我一个弱女子拉你不成?” “就来就来!”唐伯虎应着,手脚并用,爬上了岸。 秋香看了看唐伯虎湿透的下半身,关心的问道:“你冷吗?” “不冷不冷!”唐伯虎摇着头答道。“幸亏这里水不深,不然唐某可就遭殃了。我不会游水的。” “啊?你不会游水!”秋香大为诧异,“那昨日,你为何一见到我就往水里跑?” “我那是……见到秋香姑娘死而复生,惊喜之下,就什么也不顾了。” 秋香心里又变得暖暖的了,她也不去计较唐伯虎话里的语病,而是对唐伯虎说道:“你的那些疑问,我现在可以详细说给你听了。” 说完,她又望向唐伯虎那正在滴滴答答的衣袍下摆:“如果,你不急着回去换衣服的话。” “不急不急,我不急的。姑娘快说!” 微风轻拂杨柳,树梢头枝叶随风摇摆,刷刷轻响。风儿呢喃,杨柳依依,如吟如诉。 秦淮河畔,唐伯虎和秋香并肩而坐。秋香将她这几日的奇遇娓娓道来,唐伯虎听得或惊或喜,津津有味。 秋香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此时坐在他身边之人,变作了安华。在另一个世界的某一时段,那时的邱香香,也经常与安华坐在河边,话儿似乎永远说不够。 恍然中,唐伯虎的模样,在秋香眼里,与安华重合了。 ☆、第40章 挂匾大吉 朱厚照买下舒然客栈的第一天,旧主人窦倏冉礼貌的请走了还在客栈中居住的客人。同日,秋香和黑子的户籍也顺利落下。 第二天,窦倏冉用了半天时间,搬出了经营了近三十年的舒然客栈……不,从这一天开始,这处位于秦淮河边的宅子已经不能再叫舒然客栈了,因为那块挂了近三十年的牌匾,已然摘下,被窦倏冉一并带走了。 也是在这一日,由唐伯虎题写的新牌匾也刻好了。新牌匾是用上好的硬木做得,长三尺宽一尺,墨底绿字,红色落款。“萃芳阁”三个大字……嗯,用秋香的话来说,横是横、竖是竖、撇是撇来捺是捺,很好看! 不过谷大用和张永似乎不买唐伯虎这位江南俊秀的帐。“这字写的了了,比我家公子爷可差远了。” 这是张永和谷大用对唐伯虎书法的评价。 因为这句评价,谷大用和张永一人挨了朱厚照一脚。 “你俩这马屁拍的本公子很不舒服!”朱厚照咬牙切齿的说,“我的恩师李先生曾经评价我写的字,道是‘如龙蛇蜿蜒,又如飞鸿蹬足’。” “这评价似乎不低啊,朱公子为何不高兴?”秋香疑惑了。 “唉,李先生虽然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说我的字写的跟虫爬鸟刨似的。”朱厚照难得的脸红了一次。 秋香:“……” …… 第三天,是个大日子。黄历上简单明了的用四个字说明了今天的吉凶——诸事不宜。 朱厚照显然没查过黄历,偏偏在这一日挂匾。 一大早,众人就齐集未来的萃芳阁大堂内,商量起了挂匾的事。 “老张,等会儿你带黑子兄弟出去,多买点鞭炮,最好再请几队舞龙舞狮的人,咱们好好热闹一番。”朱厚照一脸兴奋的说道。 “好,老奴晓得了。”张永应下。 兰芷若眉头轻蹙:“朱公子,咱们毕竟只是挂匾,不是开张,没必要弄得太热闹吧?” 朱厚照不以为然:“谁规定的挂匾就不能弄得热热闹闹的?让他到这儿……不,等我回了北京,让他去寻我,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得,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您开心就好。 兰芷若不说话了,朱厚照却皱起了眉头:“什么时辰挂匾啊?” 秋香道:“应该是午时吧。” 谷大用点点头:“就是午时!” 朱厚照一拍桌子:“那就午时了!” 说完,他忽然摸着肚子:“早餐怎么还没好,我饿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众人都是一惊。 “那个……朱公子,窦掌柜昨夜连夜搬家的,客栈里原先的伙计、厨子也都跟着窦掌柜走了。今日,好像没人给咱们做饭了。” 好半天,秋香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倒好,一大帮人只好饿着肚子,等着午时到来。 为什么不自己做饭?那也得有人会做啊。 为什么不叫外卖……大明朝似乎还没有外卖这个行当。 为什么不出去吃?呃,大明朝的普通百姓,都是一日两餐,头一顿在近中午时才吃,第二顿傍晚天黑前吃。应着这个生活习惯,商家根本就没有经营早餐的。也只有富贵人家,才一天三餐;客栈里倒是因为有富贵客人入住,也会做早餐,可人家只做内部生意,外人恕不接待。 于是乎,朱厚照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 “朕如今方知,饿肚子的滋味,是天下顶顶难受之事。”这是朱厚照在回到北京后,与李东阳聊起他的金陵之行时说的话。 为此,李东阳颇感欣慰。“皇上对饿肚子之事体会如此之深,想来也必会体念百姓疾苦。皇上这趟金陵之行,也算颇有收获了。” 也因此,李东阳倒是没再对着朱厚照叠叠不停的说教。此是后话。 言归正传,眼看着午时就到了。张永和黑子也把鞭炮买了回来。至于那舞龙舞狮的队伍,却是没有寻到。 朱厚照也不以为杵,照样领着众人,兴奋的挂匾。 张永踩着梯子,两手托举匾额,往门口上方挂。朱厚照亲自替张永长眼,站在门口前面纠正着张永的动作。“左边高了,低点,再低点,哎哎,右边又高了,左边再往上点……” 秋香站在门口,眼巴巴的往大街上瞅。 “这货,怎么还不来?”秋香眼神焦躁,自言自语道。 “秋香妹妹在等谁呀?”兰芷若出现在秋香身后,小声问道。 “还能有谁,唐伯虎啊。”秋香下意识的回答。 话刚说完,她立刻意识到说漏嘴了,又连忙以手掩口。 兰芷若玩味的一笑:“原来妹妹今日约了唐公子啊,你不是挺烦他的吗?” “呃,谁说我约他了。是他自己听说咱们今日挂匾,非要来凑热闹。这人,烦死了!”秋香脸红了。 “哟哟哟,瞧这小脸红的……”兰芷若继续打趣秋香,“大秋天的,桃花怎么还开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街上,车上厢帘一挑,一个胖嘟嘟的公子哥下了马车。 “哪儿桃花开了?”那公子哥笑嘻嘻的走到秋香和兰芷若跟前,张口就问。 兰芷若羞怯的一笑:“这位公子请了,奴在跟妹妹开玩笑呢。” 秋香见到这个公子哥,脸上顿现喜色:“祝公子,你怎么来了,他呢?” “秋香姑娘是问唐贤弟?” 来人正是祝枝山。 秋香道:“除了他还能有谁?祝公子跟他,不是从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么。他人呢?” 边说着话,秋香就边往马车上瞧。但她失望了,马车上并没有人再钻出车厢。 祝枝山似乎很乐于看着秋香焦急的模样,他没有说唐伯虎的下落,反而说道:“秋香姑娘此言差矣,我与唐贤弟是关系密切,可也不是随时在一块儿呀。秋香姑娘两次落水,还有我那唐贤弟一次落水,我不就没见着嘛。” “啊?祝公子也知道这些事了!”秋香惊得小嘴大张,“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哦,唐贤弟还说,秋香姑娘给他的感觉很怪,像是很熟悉的亲人似的。”祝枝山言道。 秋香又是一惊:“他真是这么说的?” “你们在谈什么?这位兄台是何人?”朱厚照很不识趣的过来凑热闹了。 秋香只能中断跟祝枝山的交谈,为朱厚照好祝枝山做了引见。 “这么说,祝兄和唐兄是来给咱们捧场的了?”朱厚照很自来熟一般,向祝枝山问道。 祝枝山点点头,朝朱厚照一拱手:“朱公子,祝某来的唐突,还请见谅!” 朱厚照摆手一笑:“来得好呀,人越多越热闹。唐兄他人呢?” 就在这时,大街一头忽然热闹起来,一帮人敲敲打打的,往这边走来。 祝枝山往那边一瞧,随即笑道:“唐贤弟来了!” ☆、第41章 热闹大发了 大街上,唐伯虎走在最前面。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儒生袍,头戴方巾,腰间丝绦上还挂了一方美玉。加上唐伯虎面貌俊雅,再有这身装扮一衬,端是翩翩佳公子。 他后面跟着的那群人,相比而言就磕碜了一些。 观这群人,约有十来个,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很多人竟然光着脚。即使穿鞋的那几位,也不是露着脚后跟就是露着脚趾头。 他们手中家伙什倒是齐整,每人一根长竹竿,再加一个破碗。他们边走,边用竹竿敲着破碗,叮叮当当响声一片。 这……唐伯虎啥时候加入丐帮了?! 秋香这边众人看得满脑门官司。 很快的,唐伯虎领着这帮乞丐就走到了萃芳阁门口。不待唐伯虎上前搭话,秋香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唐伯虎面前,气咻咻的问道:“你这是作甚?带着一群叫花子,究竟是来捧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唐伯虎尴尬道:“他们不是我找来的。” “那他们怎么都跟着你?”秋香脸色铁青的问道。 唐伯虎连忙解释:“本来,我和祝兄一起坐马车前来的。行至距此不远之处,祝兄要我去买份贺礼,我便下了车……” “这就是你的贺礼?”秋香指了指已经将萃芳阁大门围拢的那群乞丐,厉声质问唐伯虎。 “非也非也!”唐伯虎连连摆手,“我对这一带的商铺不熟,就找了个乞丐打听。一时多言了几句,这些乞丐就非要跟着我来了……” 唐伯虎的声音越说越小。那些乞丐当中,却有一人出列,两手各执一块牛胛骨,很有节奏的相互击打着,大声唱了起来。 “唉,唉唉唉,今天这日子真是好,掌柜的门匾挂的巧。今日门匾挂上了,生意开张大大好,掌柜的金银财宝少不了。” 朱厚照见到唐伯虎带了一群乞丐来,本来也有些着恼。可等这个像是领头的乞丐唱起了数来宝,朱厚照的兴趣一下就来了。 “哈哈哈,唱的好,你继续!”朱厚照大笑起来。 那乞丐手中牛胛骨打个不停,继续唱道:“掌柜的发财定不少,可怜我们却吃不饱。掌柜的善心大大好,赏钱一定少不了。掌柜的恩情忘不了,祝您的生意年年好!” “好好好!赏钱少不了,少不了!”朱厚照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直接转头吩咐谷大用:“老谷,看赏!” “公子爷,我身上只有银票。”谷大用犯难了。 “银票难道不是钱吗,赏!”朱厚照显然没有理解谷大用的潜台词。也对,这位主儿压根就对钱没有概念。 “这个……这个……”谷大用自然不会傻的把银票赏给那些乞丐,可朱厚照下了命令,他却不好抗命不遵。 兰芷若盈盈一笑,为谷大用解围道:“谷先生,前天咱们赔偿那些客人的房费,兑换的铜钱似乎还剩了不少吧。” “对对对,是剩了不少!”谷大用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进了萃芳阁。 很快的,谷大用两手捧着一大把铜钱又出来了。 “哗啦——”铜钱洒向那些乞丐,乞丐们立刻争着捡拾。萃芳阁门前顿时大乱。 朱厚照对这乱象毫不为杵,反而看得笑嘻嘻的,还一个劲念叨:“热闹!真热闹!” 秋香看着朱厚照那副笑模样,心里不由想到:尼玛,这跟后世的人利用聊天工具发红包是一样一样的啊。随便一个红包丢出,立刻冒出一群人来疯抢,发红包的人却在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再看一眼同样在傻笑着的唐伯虎,秋香不禁苦笑了:唉,这人怎么每次都会带给我“惊喜”呢,我欠你的吗? …… 离着萃芳阁不远处,柳蝶衣带着她的新丫鬟冬雪,坐在一辆马车里,偷偷看着发生在萃芳阁门前的这一幕。 “哼,还真是热闹的很呀!”柳蝶衣冷冷一笑,“那姑奶奶就再给你们添点热闹!” 柳蝶衣转过头,对冬雪说道:“赶紧去通知何老六,让他找更多的叫花子来此。我倒要看看,秋香他们有多少钱洒!” …… 那些乞丐捡拾完地上的铜板,便一哄散去了。 唐伯虎这才上前,跟朱厚照等人见礼。 众人正在寒暄着,忽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妇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娇俏小丫鬟走了过来。 “颜东家,喜儿,你们怎么来了?”黑子一脸惊喜的迎了上去。 来的这主仆二人,正是淑芳轩的颜蓁蓁和喜儿。 “呆黑子,你怎么也在这儿?”喜儿见到黑子,同样大感意外。 黑子说道:“我已经不在红‘袖’招了。就是这家店铺的东家,把我从红‘袖’招赎出来的。” 说完,黑子就迫不及待的为众人引见。 颜蓁蓁先朝朱厚照福了一礼,起身说道:“我说窦掌柜昨晚连夜搬家呢,原来这处宅子已经换了主人了。我就住在你们隔壁,那家淑芳轩便是了。以后,还请朱公子这位高邻多多照拂了。” 朱厚照盯着颜蓁蓁,两眼放光道:“原来这位姐姐是淑芳轩的东家啊!我们开的店,名为‘萃芳阁’,姐姐的店叫‘淑芳轩’,都差不多意思呀。缘分,缘分啊!” “咯咯咯,小兄弟嘴巴真甜!”颜蓁蓁掩嘴而笑,花枝乱颤。 朱厚照拉过秋香和兰芷若,对颜蓁蓁说道:“姐姐,我这家店,以后就由这二位姑娘打理。你们多亲近亲近!” 三女互相见礼,又都说了些互相恭维的话,无非就是“两位妹妹生得真美”,“哪里,姐姐才是美人儿呢”之类的。 就在此时,忽然大街上又出现了一群乞丐。这群乞丐的人数,比先前那一拨还多。 一阵喧哗之声大作,那些乞丐,明显是冲着萃芳阁来的。 “哟,又来讨喜的了!”朱厚照不惊反喜,笑眯眯的望向这群乞丐。 谷大用望着那群乞丐,小声对朱厚照说道:“公子爷,咱们剩下的铜钱可不多了。” “无妨无妨,铜钱越少,他们抢的就越急,也越热闹嘛!”朱厚照满脸兴奋。 秋香瞥了一眼朱厚照,没好气道:“小爷,您倒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说着话的工夫,那群乞丐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他们围成一圈,朝着众人伸出了手中破碗。嘴里都念叨着求施舍的话语。 “喂,你们难道没人唱上几句?”朱厚照小小的诧异了一下。 那些乞丐你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人如朱厚照所愿,出来唱数来宝。 “唉,你们也忒不专业了!”秋香鄙视起了这些乞丐。就算你们没有后世那些乞丐的专业音响,敲着牛胛骨唱两句总可以吧。 “打发点嘛!”一个乞丐走到朱厚照面前,手中破碗都伸快伸到朱厚照胸前了。 这个乞丐脸上脏兮兮的,连本来面目都看不清了,手上、身上也同样脏污。似乎是个领头之人……就他最脏了,他不是乞丐头谁是? 推断出这个乞丐是领头之人的不是别人,正是秋香姑娘。她正在默默打量这个乞丐。 张永和谷大用见这“乞丐头”凑近朱厚照,连忙一左一右护上前。朱厚照却毫不避讳,直接推开了张永和谷大用。 “老谷,别愣着了,看赏吧。”朱厚照吩咐谷大用。 谷大用再次进屋,捧着一捧铜钱出来。 可还没等谷大用将铜钱撒出去呢,“乞丐头”忽然上前几步,直接去夺谷大用手中铜钱。 谷大用毫无防备,两手一松,铜钱顿时哗啦落地。 “捡钱了——”众乞丐发一声喊,一拥上前,就去抢落地的铜钱。 朱厚照的心愿达成了,这下确实热闹了。不光热闹,而且还乱套了。 前一次,谷大用是把铜钱撒出去的,头一拨乞丐只是在大街上捡钱,并未凑到众人跟前。可这一次,因为谷大用手中的铜钱直接落在脚下,乞丐们一哄而上,朱厚照他们立刻陷入乞丐们挤搡之中。 张永和谷大用大慌,连忙拉着朱厚照,往店里躲。 “快!都躲进来!”朱厚照此时也慌了,一边在谷大用和张永的保护下往店里走,一边回头朝秋香等人大喊。他倒是义气,没只顾着自己避险。 秋香和兰芷若手拉手,拼命往店里挤去。祝枝山也不知道是真有英雄救美的气概,还是趁机占便宜,一手拉着颜蓁蓁,一手拉着喜儿,也在往店里躲。 唐伯虎也没空手,他一把拉住了瘦小的黑子。 黑子却挣开了唐伯虎的手,反而往外面挤。 “小兄弟,快进店!”唐伯虎赶紧提醒黑子。 “唐公子,你们不用管我!”黑子一边说着,一边挤到了店门一侧挂着鞭炮的位置。 瞬息时间,黑子就点燃了鞭炮。本来,今日这活儿就是安排他干的,如今他见场面失控,灵机一动,就提前点燃了鞭炮。显然,黑子是想用鞭炮驱散那些乞丐。 “噼噼啪啪”的鞭炮响了起来,那些还在抢拾铜钱的乞丐,果然立刻散开了。也幸亏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不大,否则,说不定就有人会被鞭炮炸伤。 ☆、第42章 反制(上) “朱公子,这下您满意了吧?热闹大发了!” 秋香苦着脸对朱厚照说道。 “嘿嘿,嘿嘿……失算了。”朱厚照一脸尴尬的傻笑。 此时,包括黑子在内,众人都已经躲进了店中。秋香和朱厚照两人挤在门口,脑袋一上一下,通过门缝往外偷瞧。 那些乞丐并没有散去。不但没散去,反而还在那位被秋香认定是乞丐头之人的撺掇下,都在对着萃芳阁大门骂骂咧咧呢。 偷瞧到这副场景,朱厚照疑惑了:“怎么回事?我们给了他们钱,他们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骂我们呢!” 秋香没有搭朱厚照的话,而是死盯着那个“乞丐头”看。 黑子听了朱厚照的话,心虚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点上鞭炮吓唬他们的。” “不怪黑子。”秋香说话了。她离开门口,冷着脸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又道:“我们这是被别人算计了!” 众人一听,都大惑不解的望向秋香。朱厚照也离开门口,坐到了秋香对面。“龙女,你这话何意?”朱厚照问秋香。 秋香道:“门外这些乞丐,不同于被唐公子领来的那些……” 说到这里,秋香横了唐伯虎一眼。 唐伯虎尴尬的笑了笑,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立刻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两手捧着走到秋香面前。“秋香姑娘,这就是我买的贺礼。” “谁稀罕你的贺礼。拿开!”秋香没好气道。 唐伯虎更尴尬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朝唐伯虎一招手:“唐公子,我才是萃芳阁的东家呀,贺礼应该给我吧。” “哦,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唐伯虎终于反应过来,又把那块玉佩交给了朱厚照。 “下次可别表错情了,你想送龙女礼物,也不差今日嘛。”朱厚照接过玉佩,又打趣起了唐伯虎。 “朱公子说笑了。” 唐伯虎憨憨一笑,眼神又望向秋香,却遭到了秋香白眼。 “龙女,你继续。”朱厚照提醒秋香。 “噢……我刚才说到哪儿了?”秋香回过神来,问朱厚照。 “你说到……我也忘了。”朱厚照颓然道。 “你说门外这些乞丐,不同于我领来的那些。”唐伯虎倒是好记性,提醒秋香。 秋香又白了唐伯虎一眼,这才回到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那个打落谷先生铜钱的人,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眼熟,刚才仔细一端详,我终于认出来了,这人是红‘袖’招的一个龟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你的意思是,这些乞丐是红‘袖’招的人引来,故意给我们捣乱的?”朱厚照若有所思。 秋香点了点头,又道:“看来是了。那个龟奴,显然是故意把脸弄脏,就怕我……或者是黑子认出他来。” 黑子听了秋香的话,连忙凑到门口,从门缝里朝外观察那乞丐头。 “没错,是何老六。”黑子也确认了那乞丐头的身份。 兰芷若不得其解,便问秋香:“妹妹,虽说朱公子把你从红‘袖’招赎了出来,可咱们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并没有亏待那位孟妈妈。相反,她还赚了大便宜呢,为什么要给我们添乱呢?” 不待秋香回答,张永就耸了耸鼻子,冷笑道:“芷若姑娘,你太单纯,人心的险恶,不是你能揣度的。那红‘袖’招的人,定是气咱们之前装鬼,搅得红‘袖’招大乱,这才报复咱们的。” “可是,红‘袖’招的那位孟妈妈,看上去很和善呀,不像是心机阴险之辈。”兰芷若眨了几下眼睛,依然不解。 秋香接过话茬,说道:“孟妈妈是不是阴险之辈我不清楚,但在红‘袖’招之中,的确有一个心机阴险之人。” “秋香姑娘说的人是……”祝枝山也不甘寂寞,出头说话了。 “柳!蝶!衣!”秋香一字一顿,咬着牙回答。 祝枝山眉头一蹙:“柳姑娘?不会吧,她端庄静雅,哪里心机阴险了?” 秋香见祝枝山如此维护柳蝶衣,当即怒了:“祝公子,是你跟柳蝶衣接触的多,还是我跟她接触的多?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如你清楚?” 祝枝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秋香还不解气,继续对祝枝山说道:“你可以问问你的唐贤弟,那柳蝶衣是如何算计我的!” “不用问了,不用问了。”祝枝山连连摆手,“其实,唐贤弟已经把秋香姑娘的遭遇都告知我了。我就是一时难以转过弯来。” “哼,就你这蠢样儿,早晚被柳蝶衣祸祸了!”秋香气急之下,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了。 祝枝山丝毫不恼,还嬉皮笑脸道:“嘿嘿,要是祝某真能被柳姑娘祸祸,也是我的福分。柳姑娘那模样……那身段……那风情……” 眼见祝枝山陷入了‘意’淫之中,就差说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秋香直接凌乱了。“祝公子,我说的祸祸,跟你想的祸祸是一回事吗?你要真对柳蝶衣如此痴迷,你现在就去红……袖……招……咦!” 秋香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慢,脸色也由发怒渐渐变成了思索。 此时,门外那些乞丐的叫骂声越来越大了,还有人上前拍起了店门。 张永和谷大用火了,两人骂骂咧咧的就往店门处走,说是要出去教训一下这些乞丐。 “且慢!”秋香一下站起身,阻止张永和谷大用。“两位大叔,我们要教训的人不是那些乞丐,而是红‘袖’招!” 朱厚照连忙问秋香:“龙女,你可是想到应对之策了?”他就坐在秋香对面,方才秋香那若有所思且两眼放光的表情,别人没有看见,他却看了个真真的。 秋香展颜一笑,胸有成竹道:“我们去红‘袖’招!” “去红‘袖’招作甚?直接砸了它?”张永也两眼放光了。 秋香又凌乱了:“张大叔,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我们都是斯文人!” “对,我们都是斯文人,老张,你能不能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事儿?”谷大用脑袋点的小鸡啄米似的。可随即,他就疑惑的问秋香:“既然不是去砸红‘袖’招,那我们去作甚?” “吃饭!”秋香蹦出了两个字。 ☆、第43章 反制(下) “吃饭?!” 一听秋香说出她的“妙计”,众人愕然。 “对呀,就是吃饭!”秋香的笑容颇有几分莫测高深之意,“咱们可是早饭都没吃的,这会儿都已经晌午了,你们不饿吗?” “我早就饿坏了!”朱厚照嚷道。 “那还等什么,红‘袖’招的饭菜,味道一流!”秋香一脸的向往之色。她盯着朱厚照,又道:“东家该不会怕花钱吧?” 朱厚照呵呵一笑:“龙女,你不用激我。我虽然不算富有,可请诸位去红‘袖’招吃顿午饭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说到这儿,朱厚照又气馁起来:“可是,门外那些乞丐还没走呢,你说了半天,此事依然没有解决啊!” 兰芷若忽然搭话,她若有所悟的问秋香:“妹妹,你不会是想……带着门外这些乞丐,去红‘袖’招吧?” “兰姐姐就是聪明,我爱死你了!”秋香口无遮拦道。 “呵呵,妹妹剑走偏锋,居然对红‘袖’招想出了如此反制手段,姐姐想不爱你都难啊!”兰芷若居然也学会说这种跨时代的玩笑话了。 众人也都明白了秋香的意思,一个个刚想夸秋香几句,谁知唐伯虎却很不识趣的蹦出了一句话,“二位姑娘都是女子,如若相爱,世俗不容!” 众人皆倒。 秋香哭笑不得的盯着唐伯虎。唉,这家伙……蠢萌蠢萌的! …… 萃芳阁的店门忽然打开。正在拍门叫骂的几个乞丐,一个不妨,顿时被闪了一个趔趄。其余乞丐们也都一时惊到,口中叫骂声也小了下来。 朱厚照在张永和谷大用一左一右的保护下走出了店门。乞丐们的眼神,霎时聚焦到这三人身上。 “诸位,今日乃是小店萃芳阁挂匾的日子,蒙诸位前来捧场,某不胜感激。” 朱厚照立于萃芳阁那块门匾之下,身姿挺拔,虽脸上还稚气未脱,但却气场十足。 “那为什么不多打赏我们点钱,还放鞭炮炸我们!”假扮乞丐头的何老六立刻质问朱厚照。 “这位兄台,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朱厚照望向何老六说道,“放鞭炮是依着时辰的,只能说你们来得时间巧了些,却怪不得我们。” “强词夺理!”何老六不忿道。 朱厚照嘴角一翘,笑眯眯道:“你们也没有人炸伤嘛,此事就不提了。至于打赏嘛——” 他忽然拖起了长腔。那些乞丐们一听打赏,眼神立刻都亮了起来,全都用企盼的眼神盯着朱厚照看。 “不好意思,我们的铜钱都用完了。”朱厚照说出了后半句话。 “唉——”乞丐们都失望的叹气。 “不过,既然诸位来给小店捧场,小店自然不能亏待了诸位。我请你们吃酒席好不好?” 朱厚照这句话一说出,乞丐们惊愣了一会儿,随即,全都欢呼起来了……除了何老六。 朱厚照对着乞丐们一招手:“走,咱们吃酒席去!” 转眼间,朱厚照和张永、谷大用走在前面,一群乞丐满脸喜色的跟在他们身后,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喜儿、黑子、唐伯虎、祝枝山,以及还留在店中保护朱厚照的数名护卫押后,一大群人步行往红‘袖’招走去。 颜蓁蓁虽然跟着队伍,可却有些犹豫。 “兰姑娘,秋香姑娘,我和喜儿就不去红‘袖’招了吧。我们连份儿贺礼都没送,就吃你们的酒席,惭愧呀!”颜蓁蓁对兰芷若和秋香说道。 “颜姐姐何必见外,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今日正好多多亲近。”兰芷若说道。 “是呀,颜姐姐,我家那位小东家,可是有钱的主儿,您可千万别替他省钱。”秋香也劝颜蓁蓁。 “可是,那红‘袖’招乃是青楼,我们身为女子,去这种地方不合适吧?”颜蓁蓁还在犹豫。 秋香又劝:“颜姐姐,正因为红‘袖’招是青楼,你才正好借这个机会去见识一下呀。你就不对青楼这种场所好奇?错过了这个村儿,你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进青楼长长见识了。” 颜蓁蓁心动了,她又稍作沉思,一咬牙道:“好,姑奶奶今日豁出去了,谁说女子不能进青楼?” “好啊好啊!我早就对青楼好奇了!”小丫鬟喜儿兴高采烈的拍起了手。 “那干脆,我把你卖给红‘袖’招得了。咯咯咯……”颜蓁蓁逗起了喜儿。 喜儿脸上喜色顿时消失不见。 …… 不远处,柳蝶衣和丫鬟冬雪一直没有离开。此时见到朱厚照等人领着那些乞丐朝她俩藏身的马车处走来,柳蝶衣就是一惊。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 柳蝶衣话还没说完呢,朱厚照那队人就已经从马车旁经过,连瞅都没瞅这辆马车一眼。 “咦,不是发现了我们?那他们这是……”柳蝶衣疑惑不解了。 “小姐,他们好像是要去咱家!”冬雪惊叫道。 即使没有冬雪提醒,柳蝶衣也已经看出朱厚照他们的目的地了。红‘袖’招离着萃芳阁只有短短距离,朱厚照他们转眼工夫就到了红‘袖’招门口,正在跟拦门的龟奴交涉呢。 “何老六这个蠢材,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柳蝶衣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句,随即放下车帘,吩咐车夫:“拐到红‘袖’招后门,咱们赶紧回去通知孟妈妈,这些人要闹事!” …… 红‘袖’招门口,当值的两个龟奴,一见朱厚照带着一大帮子乞丐要进入红‘袖’招,哪里敢放行。慌忙上前将众人拦下。 “哟,这不是赎走秋香和黑子的那位朱公子嘛,您今日这是闹哪一出啊?”一个龟奴显然认出了朱厚照,苦着脸问他。 “吃饭!寻欢作乐!”朱厚照请轻飘飘的说道。 他身后那些乞丐,本来就都是在这一带行乞的,对红‘袖’招自然是熟知的。如今一见朱厚照要带着他们进红‘袖’招,一个个又惊又喜。 这位小爷还真厚道啊,我们这种人居然能进入红‘袖’招了。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两个龟奴此时的心情,却与那些乞丐截然相反。红‘袖’招是什么地方,就是穿着朴素点的普通人,他们作为把门的,都轻易不敢放进,更别说是叫花子了。 “朱公子,您要进红‘袖’招,我们自然热情招待,可是他们……”那名认出朱厚照的龟奴满脸为难的望向朱厚照身后。 “他们都是我请的客人。怎么,你不待见他们?”朱厚照板起了脸。 “朱公子开玩笑……诶诶诶,轻点轻点,胳膊断了!” 那名龟奴话还没说完呢,张永不耐烦了,直接上前,一把将他拽开。笑话,我们公子爷是什么人?别说请几个叫花子进你这破店,就是进北京城的紫禁城,也没人拦得住! 张永动手了,谷大用也不甘人后,将另一名拦门的龟奴拽开了。 “走!”朱厚照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一摆手,直接踏进了红‘袖’招大门。 GO!GO!GO! 一群叫花子你推我挤,呼啦啦进入了红‘袖’招这个在金陵城的绝顶销金窟。 各位看官,请多多支持本书,收藏、推荐、评论,多多益善! ☆、第44章 用钱打肿你脸(上) 此时正是晌午,红‘袖’招内的客人,虽然没有晚上多,但也有二三十位。朱厚照等人领着那些乞丐一进入红‘袖’招,客人们全都惊掉了下巴。 红‘袖’招虽然不是金陵城的老商户,可也开业快十年了。开业至今,从来都是谈笑皆土豪,往来无穷逼,啥时候轮到叫花子登堂入室了? 可人家还就是进来了,而且还不是一个叫花子,是一群。 朱厚照全然不理会红‘袖’招内众人惊愕的眼神,他抬起一只胳膊,大大咧咧的划了个圈,招呼那些乞丐:“都随便坐哈,有的是位子。” 那些乞丐却没有一人动换。没进入红‘袖’招之前,他们都很兴奋,可真的进来了,他们却都胆怯了。一个个束手束脚的,只是四下偷偷打量红‘袖’招内的布置。 “都别害怕,你们今天是朱公子请的客人,没人能把你们赶出去!”秋香站出来给乞丐们打气了。 说完,她就拉过一个八九岁的小乞丐,丝毫不嫌弃小乞丐脏乎乎的小手。 秋香牵着小乞丐,随便找了个位子,硬按着小乞丐坐下,她自己也坐到了小乞丐身边。 “别愣着了,都坐啊!”朱厚照再次招呼那些乞丐。 此时,红‘袖’招内原先的那些客人,依然没有回过神来,继续呈现石化状态。 便有胆大些的乞丐,硬着头皮寻了处靠门的位子坐下了。有了带头的,那些乞丐这才行动起来,各寻位子入座。 终于有客人反应过来了。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哥模样之人,满脸怒色的一拍桌子,大吼道:“混账,红‘袖’招是你们这些臭烘烘的叫花子能来的地方吗?” 别的客人也回过神来,他们立即就要附和那公子哥的话,呈呈威风大骂出声。可还没等他们张嘴呢,朱厚照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谁这么呱噪?叉出去!” 立刻有两名跟随朱厚照的护卫上前,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叉住方才骂人的公子哥的胳膊,就往外面拖。 “你们无礼!知道我是谁吗?”那公子哥被拖得两脚乱蹬,一边蹬一边大声吆喝。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回家问你妈!”其中一个护卫冷冰冰的说道。 说话的工夫,那公子哥就被两个护卫拖了出去,直接丢到了大街上。 客人们都不出声了。他们都看出来了,朱厚照这位小爷不好惹。 “还有谁不愿意与我们这些臭烘烘的人共处一室啊?”朱厚照冷脸环顾那些客人,“不愿意的,尽可以离去,你们的帐,小爷一并付了!” 客人们谁都不支声,也没人离开。他们倒不是真怕了朱厚照,更多的,怕是存了留下来看热闹的心思。没见到他们的眼神,都变得贼亮贼亮的了么。 乞丐们都已经落座,只是,他们的神色依然很紧张。谁都没有留意,何老六不见了。 朱厚照那班人也都坐下了。朱厚照、张永、谷大用、唐伯虎、祝枝山五个男子坐了一桌。跟随前来的那四五个护卫,紧挨着朱厚照这一桌。兰芷若、黑子、颜蓁蓁、喜儿四人,坐到了秋香和那小乞丐一桌。 红‘袖’招内的姑娘、酒保,自然是认得秋香和黑子的,她们开始相互窃窃私语,对着秋香和黑子指指点点了。 “红‘袖’招以前对待客人都是挺热情的啊,怎么我才离开三天,这规矩就变了?我们都坐下这么久了,怎么没人招呼我们呢?”秋香大着嗓门喊了起来。 此时,她像极了在外面发了财,回村里向以前看不上自己的邻居臭显摆的暴发户。 那些姑娘和酒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真的上前去招呼秋香他们这群怪人。 “秋香,你少得意了,真以为你自己草鸡变凤凰了?你以前还不是红‘袖’招的丫鬟!”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楼梯上传出。秋香抬头一看,只见孟香雪带着春馨,走下了楼梯。说话的,正是春馨。 “正因为我以前是红‘袖’招的丫鬟,那今日就恰如出阁的姑娘回娘家了,怎么兄弟姐妹们似乎不待见我呢?”秋香站起身,笑盈盈的对着春馨说道。 显摆,依然是在显摆。至少,秋香说的话听在春馨耳朵里,是这么理解的。 春馨还想继续跟秋香斗嘴,孟香雪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她这才不敢说话了。 那些客人一见孟香雪出现,眼神变得更加亮了。谁都知道,真正的好戏开场了。 孟香雪径直走到朱厚照面前,张口便道:“朱公子真不愧是北京城来的贵人,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 嘲讽,红果果的嘲讽!谁见过贵人的前呼后拥之人,是叫花子的? 柳蝶衣算计萃芳阁的事,孟香雪并不知道。此时,柳蝶衣也还没回到红‘袖’招。孟香雪是听了偷偷溜走的何老六的禀报,这才出面的。 其实就算没有何老六禀报,一楼大厅生出了如此热闹,孟香雪也迟早要出面。 朱厚照似乎没听出孟香雪话中的嘲讽之意,他呵呵一笑,对孟香雪说道:“孟妈妈,咱们又见面了。今日,我可是带着这么多人,来照顾红‘袖’招生意的。怎么,孟妈妈不欢迎?” “欢迎!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哪有客人上门不欢迎的?”孟香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朱公子今日真是来照顾我们红‘袖’招的生意的?”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可并代表可欺。孟香雪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朱厚照他们这些人,是来砸场子的。她此时要是还对朱厚照笑脸相迎,那就不是和气,是懦弱了。要是在此时懦弱,那红‘袖’招可就成金陵城的笑话了。 朱厚照二话不说,直接朝谷大用使了个眼色。 谷大用不愧是朱厚照忠实的狗腿子之一,朱厚照单单一个眼色,他就立刻会意了。 只见谷大用一把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啪的拍到了桌面上……嗯,这个动作潇洒极了,老谷同志很熟练。 朱厚照一指那些银票:“是不是照顾孟妈妈的生意,它作证!” 孟香雪盯着那几张银票,眼神中略过一丝贪婪之色。不过,她立刻就板起脸,对朱厚照说道:“朱公子,银票是好东西。可是今日,老身却不想赚你的钱了。” “有钱不赚,你傻呀?”谷大用这个忠实狗腿子,替朱厚照说出了想说的话。 孟香雪横了谷大用一眼,又道:“老身是有些愚钝,可我也分得清是非好歹。你们今日拿出的这些银票,说不好听点,是用来打红‘袖’招的脸啊!” ☆、第45章 用钱打肿你脸(中) “你们这是在拿钱打红‘袖’招的脸啊!” 孟香雪一改平日笑迎八方客的态度,冷着脸点出了朱厚照的用意。 朱厚照竟一时无言以对了,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打脸?我记得有位圣人说过,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伸过去让他打。”秋香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此言一出,不光朱厚照和孟香雪立刻盯向秋香,大厅内其余众人的眼神,也一下聚焦到了秋香身上。 孟香雪的眼神冷然。朱厚照却一脸好奇。 “这话是哪位圣人说的?这么傻的人,也能称之为圣人?”朱厚照问秋香。 秋香解释道:“这位圣人的名字我也忘了。不过,人家可不傻,人家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果别人想打你的脸,你不让他打,他就很不痛快。索性,你就用爱心和奉献精神,主动伸出脸,让人家打个痛快!” “爱心和奉献精神?哈哈哈,果然是圣人啊!”朱厚照先是一诧,随即大笑起来。“此言与佛祖以身饲虎之举,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够了!”孟香雪忍无可忍,大吼一声。 朱厚照转过头,玩味的望向孟香雪:“孟妈妈,这才哪到哪啊。你没听秋香姑娘说嘛,既然有人想打你的脸,你不妨让人家打个痛快!” “我是傻还是犯贱!”孟香雪快要凌乱了。 秋香又说话了,她冷眼望着孟香雪,说道:“您不傻,也不犯贱。可您却把我们当成了傻子和贱人。您不愿意被人打脸,那就不要先打我们的脸!” 孟香雪一怔:“秋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打你们的脸了?” 秋香指了指那些乞丐,说道:“这些人,难道不是孟妈妈派人撺掇,去给我们捣乱的?” 见孟香雪满脸疑色,秋香又继续说道:“您还别不承认,何老六就是明证……咦,何老六呢?” 秋香立即在大厅中扫视何老六的所在之处,可哪里能找的到。 孟香雪听了秋香的话,心中立刻跟明镜似的了。何老六原本只是向她禀报,说是秋香和她的新主子带着一群乞丐冲进了红‘袖’招。孟香雪急着下楼应对,也没顾上细问何老六。如今一听秋香的话,她哪里还猜不出,正是这个何老六给红‘袖’招惹来的麻烦。 看来,是红‘袖’招理亏在先啊。孟香雪心里暗叹。 理亏归理亏,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孟香雪却不能服软退缩了。没见那些客人都在两眼放光的期待着红‘袖’招被打脸么,要是此时退缩,那这个耳光可就真挨上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孟香雪对秋香说道,“我也不跟你们多费口舌了。要么,你们主动带着这些乞丐,退出红‘袖’招。要么……” “怎么,孟妈妈还要赶我们离开?”朱厚照打断了孟香雪的话,脸色铁青。“果然是店大欺客呀!” 孟香雪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了口气道:“朱公子,您也不用给我们红‘袖’招栽这个恶名。你和你的随从想留下来,我们自是殷勤招待。可是他们……” 孟香雪抬手一指那些乞丐:“恕红‘袖’招不接待!” “可他们都是我请的客人,你不接待他们,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朱厚照依然没有好脸色。“既然是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说完,朱厚照就望向其他客人,瞬间转换脸色,笑嘻嘻的问道:“诸位兄台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厚照倒是想拉拢群众为己用,可那些客人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他们有的支支吾吾,难发一言。有的干脆望着房顶发呆,好像那里有什么绝世美景。有的,好像才想起陪坐的姑娘,立马跟姑娘们打情骂俏了。 “朱公子,您也看到了,并非是红‘袖’招店大欺客,而是客人们也不愿与这些寒酸之人共处一室。” 孟香雪得意了。她话说的很委婉,没有直接说朱厚照带来的人是叫花子,也算给朱厚照留情面了。不得不说,孟妈妈此时说话很有修养。 可恰恰是孟香雪这一时表现出来的修养,让秋香抓到了把柄。“寒酸之人?这么说,红‘袖’招只接待光鲜之人了?” “至少,也要穿着得体,周身整洁吧?”孟香雪下意识的回应秋香。 秋香笑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跟小狐狸似的。 孟香雪一见秋香的笑容,立刻意识到不妙了:不好,这小丫头又有鬼主意了! 但她已经入套了,后悔也晚了。 只见秋香几步走到朱厚照身边,对着朱厚照耳语起来。 “好,就这么办!”朱厚照听完秋香的话,兴奋的一拍桌子。 …… 谷大用招呼那些乞丐出了红‘袖’招。 那些看热闹的客人还以为朱厚照他们服软了,都大失所望。得,没热闹看了! 孟香雪却一点都不乐观,她知道,朱厚照和秋香绝不会服软,别看那些乞丐离开了红‘袖’招,可指不定后面还有什么更狠辣的耳光等着她呢。 “孟妈妈,那些寒酸之人已经走了,您该指派人招呼我们了吧?”朱厚照笑眯眯的对孟香雪说道。 孟香雪一时也难再找出借口,只好安排人上酒上菜,先应付朱厚照他们。 朱厚照的人该吃吃,该喝喝,该聊天聊天,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客人,也不再关注离开的叫花子,反而对着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喜儿这四个女子偷偷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秋香和兰芷若都出身青楼,对此安然若素。小丫鬟喜儿则满是兴奋,不时打量红‘袖’招内布局,不时的,还问黑子一些事情,根本就没注意到别人看她的眼光。只有颜蓁蓁,有些坐立不安。 不过颜蓁蓁本就泼辣,在受不了那些男人指指点点时,干脆狠狠的回瞪他们一眼。那些男人心虚,议论声也小了下来。 孟香雪不敢就此上楼,便就近坐下,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等待,是一件很容易让人心烦的事情。不知将要发生什么的等待,更是让人焦躁不安。 就在孟香雪等的心焦之时,谷大用带着那些乞丐回来了。 ☆、第46章 拿钱打肿你脸(下) 谷大用领着那群乞丐,再次进了红‘袖’招。 乞丐还是那些乞丐,身上衣着依然破旧脏污。不同的是,乞丐们手中的打狗棍、讨饭用的破碗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有的人手上多了个大包袱,有的人,则两三个人抬着一个大木桶。木桶口水汽蒸腾,显然里面盛着热水。 无论是孟香雪,还是原本那些看热闹的客人,都惊疑的望着这些去而复返的乞丐。 朱厚照带来的人,也同样摸不着头脑。只有秋香和朱厚照,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不过,秋香的眉头却也皱了起来。她起身走到谷大用身边,小声问道:“古大叔,你怎么搞的?不是说让你带这些乞丐出去洗澡换衣服么,你怎么就这么带着他们回来了?” 谷大用挠了挠头,回答道:“我家公子爷可不是这么吩咐的。他是让我出去给乞丐们买新衣服,再搬回来浴桶和热水。说是让乞丐们就在红‘袖’招大厅里洗澡换衣服。” 秋香一听,愣住了。这个朱公子,还真能搞,你这是要把红‘袖’招得罪死的节奏啊!你到时候拍拍屁股回北京了,我还要跟红‘袖’招做街坊呢! 原来,秋香只是想把这些乞丐打扮的光鲜一点,这样一来,孟香雪也就无话可说了。也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这样,虽然跟红‘袖’招闹了些不愉快,可也得罪的不狠。 秋香的想法是好的,可禁不住朱厚照那喜爱玩闹的性子呀。这位小爷,一玩起来,哪里还管这管那,只管怎么痛快就怎么来。秋香的主意让他再一发挥,就闹成…… 闹成啥样呢?看看吧,红‘袖’招大厅内,张永、谷大用、以及朱厚照的护卫们,现场拉起了长长的布帘。布帘之内,那些乞丐一个个‘脱’光了身子,直接跳进浴桶洗起了澡。 热气蒸腾下,乞丐们洗下来的污垢,发出了令人难闻的气味。不光那些看热闹的客人受不了,就是朱厚照和秋香这两个始作俑者,也同样捂起了鼻子。 当然,以上这幅画面,是在谷大用领着乞丐们返回之后,孟香雪又跟朱厚照他们交涉失败之后,才发生的事。 当时的交涉对话是这样的: 孟香雪:“你们要干什么?” 朱厚照:“不干什么,让这些寒酸之人变成受红‘袖’招欢迎的光鲜之人呀!” 孟香雪:“如何变?” 朱厚照:“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要不说女人都是好奇心重的动物呢,孟香雪明知道朱厚照会耍花招,可她等了半天,实在等焦躁了。见到那些乞丐去而复返,她居然不惊反松了口气。她是真想看看朱厚照和秋香的新花招究竟是什么。 明知危险,还偏是好奇,这恐怕也是大多数人的心理。 孟香雪的好奇心,害苦了她自己,也害苦了红‘袖’招大厅的所有人……那些乞丐除外,他们洗得欢实着呢。 红‘袖’招变成了澡堂子,还是恶臭满屋的澡堂子。这种情况下,就是面对再美味的佳肴美酒,也无法下咽啊! 吃了个半饱的朱厚照、秋香等人,一个个哭笑不得了。 孟香雪满脸铁青,气得一个劲打哆嗦。 至于原先的那些客人,已经有人耐不住恶臭,匆匆结账走人了。但也仍有一些神经大条,或者是好奇心极重的客人,继续留在大厅里,期待事态的发展。 就在孟香雪忍无可忍,将将要发飙之时,张永、谷大用等人撤下了布帘子。那些乞丐……不,此时单从外表看,已经不能将他们称之为乞丐了。 你看他们,一个个干干净净、身上衣服簇新。要不是还都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简直都成了风度翩翩之人了。 直到此时,那些看热闹的客人才恍然大悟。乖乖,这位朱公子跟红‘袖’招有多大仇啊,宁可花钱给这些乞丐买衣服,买浴桶和热水洗澡,也要将他们留在红‘袖’招吃饭。唉,有钱之人就是任性啊! 乞丐们现身了。朱厚照朝孟香雪一笑:“孟妈妈,这下,您可找不出理由赶他们出去了吧?” “朱公子还真是好手段呢,老身佩服!”孟香雪的确找不出理由再赶这些乞丐出门了,谁让她一个不妨,入套了呢。 “孟妈妈信义经商,朱某同样佩服!”朱厚照回了孟香雪一句。 谷大用又招呼着那些已经“变身”的乞丐,将那几个浴桶抬出了红‘袖’招。不抬出去不行啊,那气味太让人受不了了。 即便是抬出去了浴桶,那股臭味也依然在红‘袖’招大厅内弥漫,只是不那么重了而已。 乞丐们各寻位置坐下。孟香雪只好捏着鼻子暗暗认栽,吩咐人给这些乞丐上就上菜。乞丐们立刻开动,一个个化身饕餮,吃的不亦乐乎。 别人可没有他们的好胃口了,一个个只是喝着茶,默默不语。 朱厚照抬手推了推他面前桌子上的银票,对孟香雪说道:“这是我们这些人的饭菜钱,还请孟妈妈收下吧。也不知够不够?” 孟香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摇头苦笑着收起了那些银票。又小声对朱厚照说道:“朱公子,你们赢了。不过,红‘袖’招可没有服软,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的交往,还多着呢!” 说完,她就喊上春馨,直接上楼了。 对于孟香雪临去前那暗含威胁的话语,朱厚照毫不为意。人家小朱同学可是皇帝,还会怕你一个青楼老鸨的威胁? 可朱厚照显然忘了,皇帝是不可能长期留在金陵,跟红‘袖’招打擂台的。他一时的玩闹,可把红‘袖’招得罪死了。这也跟秋香和兰芷若他们带来了无尽麻烦。此是后话,先略过不提。 秋香看着孟香雪气咻咻的离去,心里暗暗叫苦了。早知道那小正太比我还能闹,我又何苦给他当参谋呢?我跟孟香雪似乎也没多大仇,我想报复的,也只是柳蝶衣而已啊,事情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唐伯虎一直默默不语,在一旁静观。此时他见秋香脸色不对劲,心中忽然担忧,就想去跟秋香说说话。 可就在这时,一个乞丐忽然高声大喊:“喂,来几个姑娘,陪大爷我喝两杯!” “你闭嘴!真的得意忘形了是怎么的?”秋香正苦闷着呢,正好找到了出气筒,立刻斥责那乞丐。 要不是你们,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你们就消停会儿吧。 那名乞丐讪讪的闭上了嘴。 ☆、第47章 二女密谋 孟香雪气呼呼的上了楼,刚上到二楼,就遇见了柳蝶衣。 柳蝶衣正趴在楼梯口,偷偷打量一楼大厅中发生的事情。 “你都看到了吧。”孟香雪语气不善的问柳蝶衣。 柳蝶衣点了点头。 “跟我回房。” 孟香雪步子不停,柳蝶衣悻悻跟上。 二人回到孟香雪的房间,孟香雪劈头就问:“何老六是不是你安排去给秋香他们捣乱的?” 柳蝶衣犹豫了一下,无奈的点头承认。 孟香雪盯着柳蝶衣看了一会儿,叹气道:“我知道你对秋香不忿,可你也不该瞒着我私自行事啊。” 柳蝶衣的眉毛耸动了两下,忽然负气一般说道:“对,我就是对秋香不忿。我的房间被她烧了,多少漂亮衣衫,都化为了灰烬。她还装神弄鬼,害的我大病一场。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得意的样子。” “这一切,还不是你算计秋香惹出来的。”孟香雪没好气道。 柳蝶衣语塞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她脸上忽然现出讨好的笑容,对孟香雪说道:“妈妈,其实我安排何老六找那些叫花子,去给秋香他们添乱,可不是光为了我自己出气,我也是为了咱们红‘袖’招的生意着想啊。” “呵呵,一楼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为红‘袖’招着想的结果?”孟香雪冷笑起来。 柳蝶衣道:“妈妈,依我看,就算我不安排人去给秋香他们捣乱,他们早晚也要欺到咱们红‘袖’招头上。” “此话何意?”孟香雪疑惑了。 柳蝶衣道:“您知道秋香他们今日在做什么事情吗?” 见孟香雪脸色不善,柳蝶衣讪讪一笑,只好自己揭破谜底,继续说道:“秋香他们居然买下了舒然客栈。今日就在舒然客栈的那处宅子门口挂上了门匾。您知道那门匾上写的是什么吗?” 孟香雪的眼神明显透出不耐烦了,柳蝶衣又尴尬的笑了笑,再次自己说出答案:“那门匾上写的是‘萃芳阁’。” “萃芳阁?这三个字能代表什么呢?”孟香雪终于动容,沉思起来。 “这分明就是家青楼的名字!”柳蝶衣大有深意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个北京来的朱公子,想开青楼?”孟香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柳蝶衣点点头,道:“定是那个朱公子看上了秋香,想为秋香出头,便也做青楼生意,这是想跟我们红‘袖’招唱对台戏呢!” 孟香雪沉思了一会儿,微微点头道:“不无这个可能啊。那个朱公子,既然肯出五百两银子给秋香赎身,要说他只是把秋香当作奴婢,是绝不可能的。从方才一楼发生的事情来看,那朱公子对秋香可谓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秋香恨我们红‘袖’招,也是必然的。那朱公子不缺钱,再有秋香撺掇,他开一家青楼,跟我们抢生意,也不算奇事了。” 孟香雪的推理能力很强悍,照目前她所知的信息来推理的话,她说出的这些话,可谓毫无破绽。但孟香雪却不知道朱厚照的玩闹性子,也不知道秋香这个穿越人士的心思。一切的一切,都是误会而已。这个乐子……大发了! 见孟香雪认可了自己的推断,柳蝶衣连忙表功似的说道:“所以,我才让何老六找了些叫花子去给他们捣乱,先打压他们一下。” 孟香雪看了柳蝶衣一眼,“你的想法是好的,可行事实在莽撞了些。后果你也看到了,这一局,最后输的,是我们红‘袖’招。” 柳蝶衣又尴尬了。暗自思量了一会儿,她就问孟香雪:“那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扳回这一局了?” 孟香雪苦笑道:“事已至此,我们哪里还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咱们还真把那个朱公子轰出去?咱们是做生意的,有些手段倒也不是不能用,但必须占理,哪怕是强词夺理也成。可如今,我们却是有苦难言了。” 柳蝶衣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既然我们不能自己出头了,不妨找外人对付他们。” 孟香雪眼神一亮:“找谁?” “华文!” “华文?” “对,就是华文!”柳蝶衣用力点头,“华文到现在还不知道秋香没死,他对秋香,可是势在必得的。如果把他引来红‘袖’招,让他见到秋香……咱们可就有好戏看了。” 听了柳蝶衣的话,孟香雪琢磨了一阵,最终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 朱厚照和秋香丝毫不知,孟香雪和柳蝶衣已经商量出了对付他们的后招。 一楼大厅内,大多数客人见没了热闹看,又受不了那古怪的气味,都已经结账离开。 那些乞丐吃饭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工夫,就一个个吃得肚圆了。朱厚照立即打发他们离开了红‘袖’招。 直到此时,红‘袖’招内才有几个丫鬟,提着花篮出现在大厅。她们将花篮中的花瓣,在大厅中遍洒。花香气总算掩盖了之前的那股古怪气味。 秋香看得大为惊讶:这就是古代版的空气清新剂啊,还是绿色环保无污染的。咦,要是开发一种花露水,或者是香水,想来定会大受欢迎吧。 就在秋香琢磨着她的发财大计时,孟香雪和柳蝶衣下楼了。跟在她俩身后的,是柳蝶衣的丫鬟冬雪。冬雪怀中,还抱了一张古琴。 孟香雪满脸堆笑,走到了朱厚照身边。 “朱公子,对我们红‘袖’招的招待,可还满意?”孟香雪笑得跟花儿似的,似乎她和朱厚照这些人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别扭之事。 秋香看着孟香雪惺惺作态,不由得暗自思量:不对劲啊,这个孟妈妈,又要耍什么花招?柳蝶衣怎么也现身一楼了,她不是轻易不下三楼的吗? 那边,朱厚照却非常淡定,似乎对孟香雪没有任何疑心。“呵呵,孟妈妈客气了,朱某对红‘袖’招满意的很。” “朱公子满意就好。”孟香雪又道:“先前,咱们红‘袖’招和朱公子闹了点不愉快,老身这里给您赔罪了。” “无妨无妨,那点不愉快,都过去了不是。”朱厚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 孟香雪道:“朱公子大人有大量,老身却不能不当回事。再者,朱公子付的那些银票,也多了一些。老身有意,让我这乖女儿蝶衣,给朱公子和诸位贵客献曲一首。一来嘛,算是给朱公子赔罪;二来嘛,也算对得起朱公子多给的那些银票了。” ☆、第48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上) 孟香雪安排柳蝶衣为朱厚照等人献艺,难道真是为了给朱厚照赔罪?又或者是因为朱厚照多付了银子? 答案是否定的。孟香雪此举,一来是为了稳住朱厚照等人,怕他们过早离开红‘袖’招;二来嘛,她俩也想亲眼看看华文和朱厚照掐架。 柳蝶衣在台上调试了一下琴弦,起身对着台下盈盈一拜。“朱公子,各位贵客,奴前几日刚得了一首绝妙好诗。今日便唱给诸位听。” “这么说,蝶衣姑娘是第一次以这首新得的绝妙好诗献艺咯?”朱厚照一脸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了。”柳蝶衣说话的声音柔柔的,细细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恰如雨后海棠一般,含羞带怯。 朱厚照一听大喜:“哈哈,我等何其有幸能先闻蝶衣姑娘妙音啊。快快唱来!” 柳蝶衣再次下拜,随即安坐,两手拨弄起了琴弦。唱音未启,单是琴声就极为悦耳。 再观柳蝶衣此刻身姿。下身水绿色纱裙团张,垂铺于舞台之上,如荷叶一般;上身粉红色轻衫,更是映得娇颜粉嫩。藕臂长舒,玉指葱葱,柳蝶衣神态娴雅,恰如荷花仙子一般。 “这位柳姑娘,还真是仙子一般的人儿呢!”颜蓁蓁端详着柳蝶衣,不由小声赞了一句。 秋香撇了撇嘴,很不屑的对颜蓁蓁说道:“颜姐姐,她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也就会蒙骗那些臭男人!” 说着话,秋香下意识的望向唐伯虎,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唐伯虎和祝枝山邻座,此刻,两人都是一副模样,满脸痴呆之色的盯着柳蝶衣看。 兰芷若发现了秋香的异色,偷偷一笑,就半是打趣半是撺掇的小声对秋香说道:“既然看不惯,就去踹他两脚!” “踹谁?”秋香下意识的问。 “咯咯,还用我点破吗?”兰芷若掩嘴一笑,递给了秋香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秋香脸儿一红,羞恼道:“兰姐姐不是好人,你想多了!” “想多乎,不多矣。咯咯咯……”兰芷若似乎对打趣秋香乐此不彼。 秋香还想分辨几句,但又怕越描越黑,只好羞恼的横了兰芷若一眼,干脆不理她了。 兰芷若这番打趣,也让秋香心下一惊:我怎么这么在乎唐伯虎了? 又一想,都怪唐伯虎跟安华长得太像了,我只是把他当成安华了而已。嗯,是的! 就在秋香自我安慰之时,台上的柳蝶衣檀口轻启,唱了起来。那唱词道是:“昨夜海棠初著雨,数朵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比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 “好诗!”兰芷若听得大赞,“夫郎宠戏,佳人娇嗔,闺房之趣,于字里行间尽现矣。也不知此诗是哪位江南才俊的大作。” 哪位江南才俊的大作?肯定是他!柳蝶衣不是说这诗是前几日新得的么。定是那日在分月桥头,那“死人”写给他的。 秋香心有所思,下意识望向唐伯虎,正见唐伯虎一脸得意之色呢。 果然是他! 秋香不爽了,当即起身走到唐伯虎跟前,小声问道:“她唱的这诗,是你写的吧?” “呵呵,秋香姑娘是如何猜出此诗是唐某所作的?”唐伯虎压根就没发现秋香的脸色不对劲,还沉浸在自得之中呢。 “哼,通篇淫词艳调,你还真不愧风流才子之称!”秋香丢下一句话,气呼呼的又坐回原位,看都不看唐伯虎一眼了。 此时,柳蝶衣已经唱第二遍歌词了。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脸上神态如娇似嗔,极为符合这首诗的意境。 唐伯虎听了几句歌词,不解的问祝枝山:“祝兄,我这首诗……哪里有淫词了?” “呵呵,伯虎贤弟,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那秋香姑娘气的,不在于你写的诗句,而是你这首诗是为何人所写。”祝枝山的脑袋凑近唐伯虎,大有深意的说道。 唐伯虎的眼睛连眨数下,茫然道:“祝兄此言何意?” “笨啊,秋香看上你了呗!” “啊?!”唐伯虎愕然,下意识望向秋香。 就在这时,坐在一边的孟香雪忽然望向门口,惊喜的喊了起来:“哟,这不是华公子嘛。您来得可真巧,我那蝶衣乖女儿正在献艺呢。” 说着话,孟香雪就起身,腰胯大幅度的摇摆着,走向了门口。 众人的目光,立刻望向门口。 华文来了!带着一群奴才来了! 台上的柳蝶衣,见到华文来得这么快,一丝惊异之色在脸上一闪而逝,弹唱声顿息。 不光是柳蝶衣起疑,孟香雪也同样不解。虽然,她俩商定了主意,请华文来红‘袖’招跟朱厚照掐架,可这华文来的也太快了些。按时间推断,她俩派出去通知华文的人,这会儿怕是连太师府都还没到吧。 再者,华文此刻脸上,为何会有怒色呢?他带来的那些奴才,也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 答案很快揭晓了。 没等孟香雪走到华文身前,华文身后就闪出一人,那人指着朱厚照对华文说道:“大公子,就是这个小子!” 朱厚照一见闪出的这人,顿时笑了:“我当谁呢,原来是肥猪兄啊。你这是找了帮手,回来找场子了吧?” 这位“肥猪兄”是何人?正是先前被朱厚照的护卫丢出红‘袖’招的那位。 “肥猪兄”这会儿很得瑟,气场很足。他几步走到朱厚照身前,鼻孔朝天,趾高气昂的说道:“小子,闭上你的臭嘴!老子还告诉你了,老子乃是华太师府上的食客。你们惹到我,自求多福吧!” “原来是个食客呀,怪不得吃出了一身肥膘!”朱厚照饶有兴趣的说道。 食客兄满脸鄙夷:“无知小儿!所谓食客的意思就是……”他忽然一下反应过来,怒道:“小子,你敢埋汰大爷,成心找死不成!” “放肆!你是谁的大爷?”紧挨着朱厚照而坐的张永顿时怒了,迅疾一个弹身跃到椅子上,一边骂着,一边照着照着食客兄的那张肥脸就是一脚。 “啊——”食客兄一声惨叫仰身跌倒,顿时满脸桃花开了。 不得不说,食客兄还是很经揍的,谁叫他皮糙肉厚呢。他立刻就爬了起来,两手一边乱抹鼻血,一边骂骂咧咧:“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们华公子在此,你们还敢如此嚣张。大公子,您都看到了,他们打的不是小人,而是打您的脸……” 食客兄说着,就朝华文诉苦,可当他看到华文时,却愣住了。 华文此时已经站到了秋香身边,满脸惊诧的盯着秋香看。食客兄这边的事情,他似乎毫不关心了。 ☆、第49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中) “秋香?你不是落水淹死了吗?” 华文盯着秋香惊愣半天,总算回过神了。 秋香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即对着华文咧嘴一笑:“华公子,请问此刻您身在何处?” 华文一愣:“秋香姑娘为何有此一问?你我此刻,自然是身在红‘袖’招了。” “对呀,这里是红‘袖’招,不是阎王殿,我自然没死咯。”秋香笑着说道。 华文被噎了一下,随即转过头,脸色不善的望向孟香雪:“孟妈妈,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孟香雪连忙赔笑道:“华公子别误会,那日并非奴家诓你,秋香的确是落水了。不过后来,他被那位北京来的朱公子救了。” 说着,孟香雪就指了指朱厚照,又对华文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这位朱公子,已经于三日前为秋香赎身了。” 华文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呵呵,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好得很!” 说完,他就走向朱厚照。 食客兄这下终于找到倾诉委屈的机会了,忙不迭迎向华文,可怜兮兮道:“大公子,您可得替小人做主……” “一边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不待食客兄把话说完,华文就一把将他推开。 食客兄满脸委屈,那还没止住的鼻血,也像是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冤情,流的更多了。不过食客兄却也识趣,不敢再找华文诉苦了。他只能用力扭住鼻子,在一边独自品尝郁闷之味了。 华文两手倒背,趾高气昂的问朱厚照:“你就是为秋香赎身的那位朱公子?” 朱厚照点点头:“对,就是我为秋香赎身的。这位兄台有何见教?”他此刻表现的很有风度,还很难得的对着华文拱了拱手。 华文冷冷一哼:“小兄弟,有些事情,你怕是不明白。实话告诉你吧,这位秋香姑娘,本公子已然打算替她赎身了。小兄弟横插一脚,做得很不地道啊!” “竟有这事?”朱厚照似乎很惊讶,脸上表情还透着那么一点胆怯。 华文笑了笑,又道:“既然小兄弟如今知道此事的内情了,你我不妨各退一步。你抢先赎出秋香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你把秋香转卖给我,你替她赎身的钱,我双倍奉还。如何?” “这……”朱厚照脸上满是犹豫之色了。 孟香雪和柳蝶衣二人,都兴趣盎然的看着华文和朱厚照,也都面有得色。事情,在向着她俩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此刻,无论是朱厚照答不答应华文的要求,孟香雪和柳蝶衣都乐于见到。 如果朱厚照答应了华文,那不但狠狠杀了朱厚照之前的威风,秋香也落不到好。要是朱厚照不答应,那华文必然会和他掐起来。这更是孟香雪和柳蝶衣喜闻乐见的。 秋香见朱厚照犹豫,心一下提了起来:这个小正太,可千万别答应华文啊! 兰芷若轻轻拍了拍秋香的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朱厚照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这位兄台,恕我不能答应你。” “嗯?!”华文眉头大皱,“小兄弟这是成心让华某难堪了?”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兄台误会了。你我今日初次谋面,我为何要成心得罪你呢?实不相瞒,秋香姑娘,如今是自由之身。我根本就不能替她做主。” 秋香暗松一口大气,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终于落了下去。对呀,我怎么就忘了,我已经是自由身了呢。 想到这里,秋香感激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这个小正太虽然喜欢胡闹,可人品却是极好的。若不是他对我慷慨解囊相助,我如今怕是难逃华文的纠缠了。 如果秋香姑娘知道了朱厚照就是大明朝那位最最荒淫胡闹的明武宗,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评价朱厚照了。 华文一听朱厚照的话,又一次愣住了:“自由之身?怎么可能!” “兄台若是不信,尽可以去应天府查看户籍卷宗。秋香姑娘已经以民籍落户金陵了。”朱厚照说道,“方才,听兄台府上食客的话中之意,你好像是华太师的公子吧。想来,到应天府查看一下户籍卷宗,对兄台来说不算难事。” “没错,家父正是当今圣上龙潜之时的老师之一,当朝华太师。”华文很自得的说道,“小兄弟既然敢让华某去应天府查看户籍卷宗,那秋香已是自由身之事,定然不会错了。既如此,华某也不便搅扰小兄弟了。” 话说完,华文就一转身,又走向了秋香。 “秋香姑娘,本公子不管你是怎么成为自由身的,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华文看中的人,就一定逃不脱!” “华公子,莫非你还敢强掳民女不成!”秋香丝毫不惧华文凛冽的眼神,针锋相对的说道。 “呵呵,强掳民女是犯大明律的事情,华某自然不会做的。”华文在笑,但眼神却毫无笑意。“不过嘛,华某想请秋香姑娘过府一叙,想来姑娘不会拒绝吧?” 此言一出,大厅内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空气都似乎凝结了。 朱厚照两眼一眯,一脸冰寒的盯着华文。 孟香雪和柳蝶衣也大感惊诧,她俩也没想到,秋香竟然成了自由之身。而华文,却明摆着要强行带秋香走。这可不是她俩想见到的结果。毕竟,秋香此刻人在红‘袖’招,若是真的就这么被华文强行带走,那红‘袖’招也会惹上麻烦。 秋香也大惊失色,她一下站了起来,朝华文怒道:“华公子,你这明明就是想强掳我去太师府!” “哪里哪里,我明明是‘请’!”华文冷笑着,忽然转过身,朝他带来的随从一声大喊:“都别愣着了,赶紧伺候秋香姑娘去咱们府上做客。” 随从们立刻兴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带走秋香。最积极的,当属那位食客兄了。他几步就窜到秋香身前,一把抓住了秋香的胳膊。 “且慢!”好几个人同时出声。都有谁呢?却是朱厚照、唐伯虎、孟香雪、兰芷若和颜蓁蓁。 ☆、第50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下) “纨绔”这个词,本是个中性词。原意是指华美的衣裤,借指富贵人家的子弟。 然而,在世人的理解中,“纨绔”一词却成了那些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没事带上一群狗腿子上街溜达,时而调戏一下大姑娘小媳妇,目无法纪、行事乖张的富贵子弟的专用词语了。 华文就是个纨绔,而且还是属于金字塔塔尖那一部分的纨绔。人家的老爹是当朝太师,一品大员,当今皇上身为太子时的老师之一。华文要是不干点纨绔该干的事,实在对不起他的显赫出身了。 于是,强抢民女这种纨绔们最喜欢干的事,华文眉头都不眨一下的就干了出来。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被抢对象的众多小伙伴们干的。 那位还在鼻血横流的食客兄,肥爪已经抓住了秋香的手臂。 秋香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就望向了唐伯虎。就如同她还未穿越之前,一遇到危险和困难就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老公安华一般。 唐伯虎也没让秋香失望,当即站起身,喊了一声“且慢”。他这也是下意识的举动。连他的好基友祝枝山都有些吃惊,唐伯虎居然有勇气在此时出头。 同时喊出“且慢”二字的,还有朱厚照、孟香雪、兰芷若和颜蓁蓁。 朱厚照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秋香被华文带走;孟香雪则是怕红‘袖’招惹麻烦,也有阻止华文抢人的心思;兰芷若和颜蓁蓁,则是出于不忿了。 还有一人,虽然没有出声阻止华文抢人,但却直接以实际行动这么做了。 黑子本来挨着秋香而坐,他一直默不作声。但就在那位华府食客抓住秋香的手臂之时,黑子突然动了。他招呼都不打,直接一把抓住那食客的胳膊,张口就咬了上去。 “啊——”食客兄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惨嚎……不,是第三声。第一声是在朱厚照的护卫将他丢出红‘袖’招时;第二声是张永一脚踹到他脸上时;此刻,的确是第三声。 食客兄艰难的挣脱了黑子的正义之咬,连退数步,躲在一边暗自垂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秋香松脱,感激的望了黑子一眼。兰芷若揽过秋香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 华文似乎对这位食客不怎么关心,他只是冷冷瞥了黑子一眼,就望向了朱厚照。 “小兄弟,既然秋香已然是自由之身,那她的事,就与你无关了。我劝你还是莫管闲事的好!”华文对朱厚照说道。 合着他只在乎朱厚照的态度,对于其他人出声阻止,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朱厚照刚想反驳华文,却被颜蓁蓁抢了先。 “呵呵,华公子,您怎么一点风情都不懂呢。人家秋香姑娘不愿意去你府上做客,你何必用强呢?”颜蓁蓁眨巴着眼睛,风情万种的对华文说道,“奴今日刚好有暇,要不,奴随华公子去府上做客?” 华文好像才认出颜蓁蓁似的,立刻调笑道:“哟,颜掌柜的也在呢。看样子,你跟秋香姑娘也是相熟之人啊。正好,颜掌柜替我劝一下秋香姑娘,陪你一起到太师府做回客如何?” 颜蓁蓁本想打个圆场,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想华文如此狡猾,竟然趁机拉她对付秋香。颜蓁蓁一时无语了。 “颜姐姐仗义,小弟谢了!”朱厚照笑嘻嘻的朝颜蓁蓁拱了拱手。这却是他来金陵后第二次对人行礼了。要是颜蓁蓁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那今后可就有得显摆了。 随即,朱厚照又望向华文,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华公子,我敬你是华太师的公子,才对你以礼相待。可你也未免太嚣张了些,强抢民女,可是犯法的!” 朱厚照气愤之下,连对华文的称呼都改了,不再称他为“兄台”。 华文丝毫不怕朱厚照,他呵呵一笑道:“本公子说了,是请秋香姑娘去府上做客。小兄弟,你可不要给我强加罪名。这件事,你就别搀和了!” “我要是非搀和呢?” “那你先掂量一下‘太师府’这三个字的分量!”华文冷下脸了。 朱厚照冷哼一声,转过头朝一个护卫一伸手:“把你的腰牌拿给华公子,让他也好好掂量一下。” “遵命!”那名护卫对着朱厚照一抱拳,随即伸手入怀,拿出一块腰牌,走到了华文跟前。 “华公子,令尊华太师官声得来不易,你可别误人误己!”那护卫将腰牌递给了华文。 华文狐疑的接过腰牌,一瞥之下,顿时大惊:“西厂百户?你们朱公子是西厂的人?” “你看清楚了,这块腰牌是某家的。至于我们朱公子的身份,还轮不到你过问!”那护卫丝毫不给华文面子。 华文脸色阴晴不定,默默沉思了起来。 孟香雪、柳蝶衣、颜蓁蓁、祝枝山、唐伯虎几人,一听华文报出那名护卫的身份,都是陡然一惊。用西厂百户当护卫,那这位朱公子的身份,又该是何等出身呢? 华文是个聪明的纨绔,他也在琢磨朱厚照的真实身份。 “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华文朝朱厚照拱了拱手,问道。 “朱寿!”朱厚照淡淡的回答。 “朱寿?”华文咂摸着嘴,又思量一会儿,便再次问朱厚照:“小兄弟姓朱,又用西厂的百户做护卫,莫非……你是宗室之人?” “呵呵,我的身份,你就不要打听了。”朱厚照笑了起来,“刚才我这护卫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令尊华太师为官多年,声名向来不错,你身为华太师的大公子,可不要做出给他老人家抹黑之事。如若不然,将来保不齐西厂之人会请华公子走一遭了。就是令尊华太师,也会被你牵连!” 这下,华文不得不好好掂量一下朱厚照的威胁了。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对朱厚照拱手而笑:“多谢小兄弟爱护之意,华某今天行事,是有些莽撞了。” 说到这里,华文忽又改口:“不过,华某对秋香姑娘,也是诚意十足。改日,定当备齐车驾,恭请秋香姑娘入府做客。” “你若真是礼请,秋香姑娘又自己愿意的话,我也说不得别的了。”朱厚照也笑了。 一桩风波,还没发动就止息了。 ☆、第51章 专坑队友 华文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红‘袖’招。路上,华文一言不发,满面沉思之状。 朱厚照他们,在华文走后,也离开了。 孟香雪和柳蝶衣亲自送出门外。二人立足红‘袖’招门前,望着朱厚照那队人的身影,一直目送他们回到萃芳阁。 “今天便宜他们了!”柳蝶衣心有不甘,恨声说道。 孟香雪回头横了柳蝶衣一眼,叹气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那个朱公子,咱们得罪不起。要是早知道他身边有西厂的人,我何苦跟他置气呢。” 柳蝶衣默然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那个朱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孟香雪道:“你没听华文说么,朱公子大概是宗室之人。” “宗室之人!不会吧?”柳蝶衣愕然,“华文那只是猜测之言,朱寿也没承认啊!” “可他也没否认。”孟香雪说道,“北京来的人,身边又有西厂的百户护卫。就算他不是宗室之人,出身定也不凡。我们惹不起啊!” 柳蝶衣心中仍然不平,咬了咬嘴唇,说道:“那咱们难道就看着他把那萃芳阁开起来,跟咱们抢生意不成?” “抢生意?呵呵……”孟香雪面现不屑之色,“金陵可不比寻常地方,这里是大明朝的南京。城中达官贵人无数,那朱公子就算真是宗室之人,到了金陵也做不成过江猛龙。咱们红‘袖’招也不是没有背景的寻常商家,他朱寿若真想跟我们掰腕子,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柳蝶衣一听,立刻好奇起来:“孟妈妈,咱们红‘袖’招的背后东家,到底是何人呀?” “不该你知道的,就别打听。”孟香雪淡淡说道,“你只要知道,红‘袖’招能有今日盛况,不单单是因为你蝶衣姑娘的缘故,那就行了。” 孟香雪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敲打了柳蝶衣一句,让柳蝶衣有些尴尬。她不是看不出来,孟香雪因为秋香的事情,对她有所不满了。 归根结底,今日这些事,全是因为柳蝶衣未经请示孟香雪,擅自答应华文为秋香赎身所引发的。更何况,柳蝶衣还越过孟香雪,直接指使龟奴何老六去招惹萃芳阁呢。 孟香雪很有些驭下手段,最擅长的就是“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见柳蝶衣尴尬,孟香雪又急忙安慰她:“眼下,花魁大赛的日子就要到了。红‘袖’招还要靠你撑场子,这些日子,你就多多辛苦一下,好好准备。” 一句话,令柳蝶衣顿时释怀:“您放心吧,我已然在做准备了。” …… “什么?你要我们参加花魁大赛!” 萃芳阁内,秋香满脸惊疑的望着朱厚照。 兰芷若也皱起了眉头:“朱公子,金陵城的花魁大赛,可是在一个月后就要开赛的。这么短的时间,萃芳阁恐怕连架子都搭不起来,如何参赛?” “参加花魁大赛,有兰姐姐和龙女就行了,不关萃芳阁的事。”朱厚照在笑,笑得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兰芷若犹豫起来,不由得看向秋香。 秋香哭笑不得的望着朱厚照:“朱公子,你我虽然才认识三五天,可你这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我算是领教透了。你让我和兰姐姐参加花魁大赛,莫非又是玩闹之心作祟?” “嘿嘿,说到爱玩闹,龙女你好像不比我差吧?”朱厚照反唇相讥,“扮鬼吓唬人,带着叫花子大闹红‘袖’招,不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嘛。” 秋香无话可说了。 没错,论爱玩闹,她和朱厚照还真是臭味相投。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和朱厚照这班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了。她信任朱厚照,一是因为朱厚照对她有救命之恩、赎身之义;二嘛……嘿嘿,两人在一起做坏事,合作的非常愉快啊。 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嫖过……咳咳,反正这四点的意思就是“一起干过坏事”。秋香和朱厚照就属于这第四点。 秋香被朱厚照堵得愣了半天,总算回过神。她眼睛一瞪道:“反正你说破天,我也不去参加花魁大赛。那都是风尘女子干的事,咱们萃芳阁不是青楼。” 话刚说完,秋香一下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向兰芷若解释:“兰姐姐你别误会,我说的风尘女子,不包括你在内的。我是说……对了,这花魁大赛是金陵城办的,要参加,也是金陵城的风尘女子参加……” “我现在就在金陵。”兰芷若哭笑不得了。 “啊?!”秋香更尴尬了,继续解释道:“姐姐人在金陵没关系,你本是北京的风尘……” “秋香姐,别说了,越描越黑了。”黑子把头埋在桌子上,小声提醒秋香。 秋香从谏如流,只能尴尬的傻笑了。 兰芷若却脸色从容,微微一笑道:“其实,朱公子已经答应回北京替我赎身了,我也不能算是风尘女子了。” “对对对,兰姐姐不是风尘女子了,我也不是。所以,我们……不!参!加!花!魁!大!赛!”秋香得意的望着朱厚照,最后几个字完全就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兰芷若忽然玩味的一笑:“朱公子,我答应参赛。” “哈哈哈哈……”朱厚照大笑起来,眼中得意之色比秋香更重。 秋香傻眼了:“兰姐姐你……你到底哪头的?专门坑队友是不!” 兰芷若很无辜的一耸肩:“朱公子答应替我赎身,我自然是朱公子一头的了。” “你你你……我我我……”秋香快要暴走了。 兰芷若笑了笑,对秋香说道:“妹妹别急,你大概是误会了朱公子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想让咱们姐妹出力,他躲在一边看热闹!”秋香恶狠狠的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报以一个委屈的眼神,好像一下变成了乖宝宝。 兰芷若道:“秋香妹妹,其实咱们参加花魁大赛,也是件好事。这可以给萃芳阁扬名啊!”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朱厚照忙不迭说道。 秋香又横了朱厚照一眼,然后对兰芷若说道:“可是,花魁大赛明明是风月之事,咱们萃芳阁,可没打算开成青楼啊!” 兰芷若道:“风月不风月的,只要咱们洁身自爱,等萃芳阁正式开业了,也不会有人把它当成青楼。” 秋香沉默了。 黑子抬起头,小声对秋香说道:“秋香姐,兰姐姐说的有道理啊。你就答应朱公子吧。咱俩还欠着人家恩情呢。” 被黑子这一提醒,秋香再也硬不下心拒绝朱厚照了。 “唉,早知道你这位小爷这么难伺候,我那天干脆淹死算了。”秋香苦着脸说道。 “哈哈哈哈,好死可不如赖活着,你要是死了,谁替我当萃芳阁的掌柜?”朱厚照大笑起来。 秋香:“……” ☆、第52章 宁王的野望 宁王朱宸濠是世袭的王爵。 大明朝第一代宁王,乃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宁王这个爵号,来源于朱权的初始封地大宁。 朱元璋薨逝后,由皇孙朱允炆继承皇位。朱元璋四子朱棣,联合朱权发动靖难之役,朱棣夺了朱允炆的皇位后,便把朱权改封南昌。其后,历代宁王的封地,也都在南昌。 朱宸濠的封地虽然在南昌,但他在北京和南京都是有府邸的。 眼下,大明朝已至中叶。虽前有土木堡之变,令国力有所衰退,但在经过了之后的成化、弘治两代有为之君的治理之后,如今的大明朝,市井繁荣,国力也称得上强盛了。 买房置地,在任何朝代,都是富贵人家乐行之事。现今,达官贵人,有钱的地主商贾,要是在北京和南京没有宅院,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朱宸濠身为亲王,那是顶级的富贵之人,南京岂能没有他的府邸。 这天晚上,朱宸濠在金陵城自家府邸中,接见了登门拜访的华文。 华文此来无他事,就是向朱宸濠禀报秋香还活着的消息的。 朱宸濠让华文替他出面,赎出秋香和柳蝶衣。前几天,因为华文得知秋香落水身亡,赎秋香的事也便作罢。至于为柳蝶衣赎身,却是要在花魁大赛之后,才能赴之行动的。 但在今日,华文却又于巧合之下见到了活的秋香,他自然不敢隐瞒这个消息,巴巴的跑到朱宸濠府上,向朱宸濠通气了。 另外,华文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怂恿朱宸濠亲自出面,会一会朱厚照。然后,当着朱厚照的面带走秋香,也算给华文自己出一口气了。 “你是说,那个叫朱寿的少年,有可能是宗室之人?”朱宸濠听完华文的禀报后,略有惊讶。 “小可当面问过朱寿,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华文答道。 朱宸濠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虽然如今宗室成员众多,可在本王的印象里,北京城的宗室子弟,没有叫朱寿的。” “会不会是地方藩王的子弟?”华文猜测道。 朱宸濠又琢磨了一阵,两眼一眯道:“他到底是不是宗室之人,明日本王亲自去会一会他,自然明了。” 此言正中华文下怀:“那明日,小可便引领王爷去会一会那朱寿。” …… 华文的面子很大,朱宸濠亲自将他送出了府邸。甚至于,还站在大门外,目送华文马车走出很远。 “王爷,那个朱寿……您对他的身份,是不是有所怀疑了?”随同朱宸濠一起出府,送华文离开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悄声问朱宸濠。 这位“管家”的年纪,约在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白面无须,说话的声音有些尖细。 朱宸濠神秘的一笑:“你不是也有所怀疑了吗?” “管家”尴尬道:“小人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王爷慧眼。” 朱宸濠脸上笑容消失,低声道:“北京城传来的消息,你也知道了。听华文所述,那朱寿的年纪、样貌,皆与那人相似啊!” “管家”的眼神阴冷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后,忽对朱寿说道:“王爷,若那朱寿真是那人,不如,我们直接……” 话语至此,“管家”一手横掌,在颈前猛地一划。 “愚蠢!”朱宸濠怒声低吼,“本王诸事未定,岂可仓促行事?” “是是是……是小人急功近利了。”那“管家”连忙认错。 朱宸濠叹了口气,道:“蒋谦,你对本王的忠心,本王从不怀疑。毕竟,你是从小就跟着老王爷的人。不过这谋划大事的头脑,你还是欠缺许多啊!” 稍一顿,朱宸濠又道:“眼下,南京守备太监有出缺,本王意安排人保举你出任此职,你意下如何?” 原来,这位名叫蒋谦之人,是个太监。 蒋谦一听朱宸濠的话,顿时满脸喜色:“小人全凭王爷安排!” 守备太监,是大明朝独有的官职。其职责是会同地方文武官员,守备一方。说穿了,就是皇帝放在地方上的耳目兼督察官。 不过,大明朝经过历代演变,这守备太监一职,职权已经越过了最初设立时的初衷。如今,守备太监不但掌有军权,还掌握着税收、参与官员的考核,并能对犯错的官员直接上奏折弹劾,俨然成了主政一方的大员了。 用太监参与地方军政大事,这样的行政方式,在中国历史上,也只有明朝这一家。 金陵是大明朝的留都南京,守备太监的职权更大。 明朝的行政方式很独特,实行的是两套中央机构并行的行政方式。北京和南京,都有一套中央班底。南京的衙门设置,与北京完全等同。名义上,南京是明朝的第二中央。可实际上呢,南京各衙门在执行职权上,却受到南京守备太监的制约。 说白了,南京守备太监,就是土皇帝。 这么重要的职位,朱宸濠说要安排人保举蒋谦出任,蒋谦自然欣喜万分了。虽然,南京守备太监不止一人,可能跻身此职,蒋谦的祖坟上也该冒出浓浓的青烟了。 蒋谦表了态,朱宸濠又叮嘱道:“你被老王爷安排到刘瑾身边多年,此次本王去南昌,把你从刘瑾身边要了过来,本就是打算把你安排在南京的。有刘瑾照拂,你出任南京守备太监一职自是十拿九稳。你出职后,可要把南京给本王盯死了!” “小人明白该做什么。”蒋谦说道,“王爷放心,有小人在南京盯着,将来王爷一旦行事,南京唾手可得!” 朱宸濠脸色一沉:“你还是有些急功近利啊。记住,本王把你安排在南京,不是要你替本王把南京打造成本王的后花园。你只要安心任事,关键时刻,能打开一道城门,放本王入城即可。其他的事,你不必过于热心。低调才是王道啊!” 蒋谦沉默了一会儿,便朝朱宸濠一拱手:“小人懂了!小人就是一枚蛰伏的暗棋,只待王爷执手时方发挥作用。” “嗯,你很聪明!”朱厚照终于眉开眼笑了。 ☆、第53章 王见皇 八月末的天气,正午时分还有些暑气,但在夜里,已经有些凉了。 清晨时分,风儿细细的,天气凉凉的,鸟儿已在枝头欢唱。这时候,盖着薄薄的被子,不冷不热,睡个懒觉,最是惬意不过了。 萃芳阁中众人,除了那几个护卫不敢躲懒,早早起床之外,其余众人,皆在睡懒觉。 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时,萃芳阁大门外有客登门了。 来的是颜蓁蓁,她还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朱厚照等人都还没起床,一名护卫上前与颜蓁蓁搭了几句话,得知颜蓁蓁是来找谷大用的,便很客气的将颜蓁蓁和那妇人请进了萃芳阁。 “颜掌柜的稍坐,某这便去请谷先生起床。” 对颜蓁蓁的说话的这名护卫,名叫张斌,正是那位西厂百户。 张斌的话令颜蓁蓁一怔:“谷先生还未起床?” 张斌尴尬道:“昨夜,朱公子他们商量事情,睡得晚了些。” 颜蓁蓁理解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大哥也不必搅扰谷先生了。” 随即,她就引见那妇人,道:“这位婶娘姓王,街坊们都唤她王婆。谷先生昨日委托奴家帮着寻个厨娘,说是今日一早就要用。这位王婆,烧的一手好菜,家里儿女也都已成家,最是无牵无挂。我便私下做主,领她来见谷先生了。” 王婆腼腆的起身,对着张斌福了一礼,却不说话,一看就是老实人。 张斌喜上眉梢:“太好了,我们今早不用饿肚子了!” 颜蓁蓁又跟王婆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萃芳阁。张斌立即带着王婆去厨房开工。这也算是对王婆做饭手艺的一个考测。 半个时辰后,朱厚照等人相继起床。王婆已经做好了饭菜。 张斌向谷大用禀报了王婆的来历,谷大用对王婆很满意。于是,王婆便正式成为了萃芳阁的厨娘。但她并不住在萃芳阁,只是来上工,负责一日三餐。谷大用又让秋香出面,跟王婆商谈,订下了工钱,每月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听起来不多,可对王婆来说,已经属于高薪了。后世热播的电视剧《武林外传》中,佟掌柜给郭芙蓉开的工钱,每月是二钱。秋香就是参照郭芙蓉的工钱,给王婆报的价。 秋香跟王婆多聊了几句,当王婆说出她就住在附近,跟开肉铺的武屠夫对门时,秋香八卦之心顿起,当下就问王婆:“那个武屠夫,他的浑家姓什么?” “姓潘,名叫翠莲。”与秋香熟悉了些,王婆的话茬也打开了,“那武家娘子可是个美人儿,连西门大老爷都称赞呢!” “西门大老爷又是何人?”秋香又问。 “西门大老爷是在我们那条街开药铺的,他家的买卖,是我们那条街上最大的。” “那位武屠夫……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秋香继续问。 “对呀!他那兄弟在应天府当衙役呢。”王婆答道,“我们那些街坊,都称武屠夫为武大郎,称他的兄弟为武二郎。” 武大郎、武二郎、王婆、开药铺的西门大老爷、姓潘的武家娘子……天啊,这也太巧了吧?我这是在明朝还是宋朝啊,这里到底是金陵城还是阳谷县?秋香快要凌乱了。 …… 今日萃芳阁的人都很安分,没有一人出门。大半个上午,他们都躲在萃芳阁二楼玩牌。 玩的自然是抢地主,与那日在船上所不同的是,今天朱厚照和秋香他们并没有耍钱,而是往脸上贴纸条。 此时,在牌桌上的是朱厚照、张永和谷大用,三人额头上都或多或少的贴着纸条。一说话,口中气息把纸条吹的一飘一飘的,就跟……屁帘子似的。 秋香和兰芷若毕竟是姑娘家,还是有些矜持的,只玩了一会儿,两人就都受不了被贴纸条的窘态,退出牌桌让贤。二人躲在旁边商量起了参加花魁大赛的事。 如果不是张斌突然上楼禀报,说是华文和宁王来访,兴许,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华文来萃芳阁,朱厚照他们还不算吃惊,令他们都感到意外的是,宁王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对于宁王在金陵之事,朱厚照已然在秋香被救那一日从秋香口中得知。对此,他并没有多想。宁王离开北京回封地南昌,路过金陵逗留几日,也是很正常的事。令朱厚照意外的是,宁王居然会来萃芳阁找他。 “你确定和华文一起来的人是宁王?”朱厚照惊愕的问张斌。 “属下在北京时,曾经数次见过宁王,定不会认错的。”张斌答道。 “那宁王认出你没有?”朱厚照有些慌了,急忙问张斌。 张斌道:“属下一个小小的西厂百户,宁王自然不会上心。” 朱厚照松了口气,可随即,他就又一脸慌张了:“不行,不能让宁王见到我,我得躲躲!” 说着话,朱厚照就起身,在房间内东找西找起来。 秋香有些不解,便问朱厚照:“朱公子,你找什么呢?” “找个地儿藏起来,躲着宁王。”朱厚照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打开了一个衣柜。“咦,这衣柜不大不小,正好藏身!” “朱公子,你不想见宁王,不下楼就是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兰芷若看着朱厚照,有些哭笑不得。 “对呀!”朱厚照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张斌忙道:“可是,宁王指名要见朱寿公子呢。” 朱厚照脸色又灰败起来了。稍一思索,他忽然挨个打量起了房间中众人。 当朱厚照的眼神落在秋香身上时,一下就亮了:“龙女,你和我年纪相仿,不如你扮成男子,冒充我去见宁王吧。” “啊?!”秋香一怔,“这不成的,宁王认识我。再说,华文已经见过你了,你这招不好使。” 朱厚照大失所望,长叹道:“完了!看来,我在金陵呆不了几天了。” 秋香不解,问朱厚照:“朱公子,你为什么这么怕见宁王?” 朱厚照很不自然的说道:“因为……宁王认识我。” “认识你又怎么了?难道,你欠了宁王的债?”秋香胡乱猜测了。 “自然不……对对对,我欠了宁王的债,这才躲到金陵来的。谁知,宁王居然从北京追来了。”朱厚照刚想否认,又立刻就坡下驴,赶紧承认。秋香倒是替他找了个绝好理由。 此时房间中众人,也只有秋香和黑子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 虽然,昨日在红‘袖’招,华文曾经问过朱厚照是否是宗室之人,朱厚照当时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是,因为之前兰芝若曾对秋香说过,朱寿的父亲是西厂的千户,所以,秋香和黑子只以为朱厚照昨日是故意吓唬华文,对他的真实身份,毫不怀疑。 秋香一听朱厚照的话,立即说道:“你好像不差钱吧,把钱还给宁王就是了。” “我欠了宁王很多钱,还不上!” “有多少?” “两千两!”朱厚照随口说道。 “哦,是不少……咦,不对劲啊!”秋香忽然起疑了,“你一个西厂千户的儿子,跟一位王爷,似乎八竿子都打不着,你怎么会欠宁王的钱?” “这个嘛……”朱厚照又在眨巴着眼睛寻找理由了。他的眼神,偷偷望向了兰芝若。 “咳咳……”兰芷若收到朱厚照的求助信号,立即轻咳两声。然后,她就看到了桌上的纸牌,一下有了主意,便出言为朱厚照解围了。 “秋香妹妹,朱公子欠宁王爷钱之事我知道。宁王有一次微服逛街,在赌坊玩了几把,恰好朱公子也在那个赌坊玩,还跟宁王一张牌桌。然后就……你明白了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我欠宁王的钱,是赌债。”朱厚照感激的看了兰芷若一眼,忙不迭附和。 秋香狐疑,眼神在兰芷若和朱厚照身上瞥过来瞥过去。 谷大用出声了:“秋香姑娘,我家公子确实欠了宁王的赌债。这事,我和老张都知道的。” 张永也连忙点头。 三人成虎,何况这会儿是四人。秋香不再怀疑了,便问朱厚照:“宁王都上门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朱厚照觍下脸,笑嘻嘻道:“龙女,你鬼点子多,不妨给我出个主意呗。” “我能有什么主意!”秋香没好气道,“难不成,我也跟你似的,与宁王赌上几把……” 没等秋香把话说完呢,朱厚照一下惊喜的叫了起来:“对呀!龙女你就跟宁王去玩牌。就玩抢地主,把他输的屁股尿流!” “啊?!” 房间中众人,都愕然的望向了朱厚照。 ☆、第54章 赌债赌偿(上) 朱宸濠和华文在萃芳阁一楼大厅内喝着茶,等候着朱厚照出现。 二楼上,朱厚照还在鼓动秋香:“龙女姑娘啊,你玩抢地主这么精,宁王和华文却是从来没玩过的,你一准能输的他俩屁滚尿流。” 秋香似乎心动了。如果真能赢了华文和宁王,替朱厚照还了债,那也算报答了朱厚照的恩情了。 “可是,我没有本钱啊。”秋香弱弱的说道,“就算宁王真是来找你要债的,可我没本钱,人家宁王爷也不会傻的跟我赌啊。” 朱厚照一听,是这么个理儿,立刻望向谷大用。他的钱袋子,都在谷大用手里掐着呢。 谷大用却没有直接掏钱,而是玩味的一笑,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前两日,你好像有两百两银票忘了还给我。” 他说的,正是秋香在与窦倏冉讨价还价时,私藏了两张银票的事。 卧槽,他怎么还记得这事儿!秋香脸都白了。 “那个……那是我替你们省下的钱,谷大叔当时也没提,我还以为您当做给我的打赏了呢。”秋香白脸变成了红脸,强辩道。 谷大用呵呵一笑:“秋香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那钱既然是你替我家公子省下的,你留着用便是了。我家公子也是这个意思,否则,我早找你讨回了。我的意思是说,反正华文和宁王又赢不了你,你不妨先用那两百两银票充作底注。” “那……好吧。”秋香松了口气。可她立刻又犹豫道:“光是我自己,恐怕撑不住场子啊……” 说着,秋香就望向兰芷若:“兰姐姐,你玩抢地主,比我还精。不如,你和我一起上场如何?” “我?!”兰芷若顿时一怔,神态慌乱起来:“我不成的……” “芷若姐姐,你那天玩抢地主比我和龙女还厉害呢,就别推脱了。”朱厚照劝兰芷若。 兰芷若轻轻咬了咬嘴唇:“那……好吧。” 秋香看着兰芷若的神态,有些感到奇怪:这位兰姑娘,好像也是个爱玩的性子呀,这会儿怎么反而不爱上凑了?难道她也怕见宁王?没道理呀! 朱厚照对兰芷若表现出的那丝慌乱视若无睹,只当兰芷若是怕应付不了宁王才心慌的。毕竟,他根本就没欠宁王的钱,兰芷若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让秋香去跟宁王玩牌,也只是为了缠住宁王,避免他与宁王相见。 “龙女,芷若姐姐,你们这便下楼吧。”朱厚照对秋香和兰芷若说道。 秋香只好收起心思,拿上纸牌,与兰芷若一起下了楼。 …… 楼梯轻响,华文和朱宸濠不约而同抬头望去。 “秋香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朱宸濠脸上含笑,主动跟秋香打招呼。 当他的眼神落在秋香身后的兰芷若身上时,眉梢微微颤抖了几下。兰芷若见到朱宸濠,脸上明显现出几丝慌乱。 不过,朱宸濠和兰芷若的异常神态,转瞬即逝,大堂中其余之人,谁都没有留意到。 “秋香见过宁王爷,华公子。”秋香上前,对着朱宸濠和华文福身一礼。 兰芷若也随着秋香福身行礼,但她没有说话。 “两位姑娘快快免礼!”朱宸濠脸上又现出了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华文的眼神在秋香身上只是稍作停留,就转到了兰芷若身上。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呀?”华文色眯眯的问兰芷若。 其实,昨日在红‘袖’招,华文已经和兰芷若见过面了。也不知道是他眼神不好,还是当时他的注意力只放在了秋香身上,并未留意到兰芷若。直到这会儿,他才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对兰芷若生出了兴趣。 “小女子兰芷若,拜见两位贵客。”兰芷若再次向朱宸濠和华文福身行礼。她身姿婀娜,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更添几分风情。 “快快免礼!快快免礼!”华文听着兰芷若的声音,整个人都酥了,连忙起身,下意识的就要上前托扶兰芷若。 “咳咳……”朱宸濠连忙轻咳出声,提醒华文。 华文这才回过神,讪讪坐下。 “二位姑娘请坐。”朱宸濠抬手示意,秋香和兰芷若落座。朱宸濠又望了楼梯一眼,问道:“不知朱公子,何时下楼?” 秋香道:“宁王爷,您别等了。您今日来此的目的,朱公子已然猜了出来。他不敢见您的。” 朱宸濠一听秋香的话,更加笃定了对“朱公子”真实身份的猜测。 可秋香的下一句话,却让朱宸濠险些失态,打翻刚要触手的茶杯。 “朱公子在北京城欠您赌债的事,已然委托秋香与您处置。”秋香说道。 “赌债?!”朱宸濠摸不着头脑了。 华文也好奇的问道:“王爷,朱公子什么时候欠您的赌债了?莫非……他真是宗室之人?” “这个嘛……呵呵呵……”朱宸濠一边讪笑着,一边似是不经意的望向兰芷若。 兰芷若微不可察的对着朱宸濠点了点头,却又把眼神望向秋香,又轻轻摇了摇头。她应该是在暗示朱宸濠,承认朱公子欠他赌债的事。那摇头的意思,却是在暗示,秋香还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 从朱宸濠和兰芷若相见后,二人那不可示人的表现来看,这两人应该是相识的。 朱宸濠看着兰芷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面色如常了,显然是想明白了兰芷若的暗示。 “哦,秋香姑娘这么一说,本王倒是想起来了,北京城中,是有个朱姓大臣的公子,与我耍过乐子,输了些钱,还给本王打了张欠条。”朱宸濠当即说道,“这么说来,那位朱公子,就是本王的故人了!” “王爷,您不是说,对朱寿这个名字,没印象吗?”华文疑惑的问朱宸濠。 朱宸濠继续掩饰:“本王当时对欠条之事并没放在心上,也便没对朱寿这个名字上心。这会儿被秋香姑娘一提,却是记起来了,那个欠我钱的小公子,正是唤作朱寿的。” “原来他不是宗室之人啊,我昨日倒是被他唬住了!”华文有些不忿了。 朱宸濠横了华文一眼,转而望向秋香:“秋香姑娘方才说,那朱寿公子委托你与本王处置赌债的事,此话究竟何意啊?” 秋香把手中那副纸牌往桌面上一放,说道:“无它,赌债赌偿!” “赌债赌偿?”朱宸濠和华文都愣住了。 ☆、第55章 赌债赌偿(下) 在明朝宗室中,宁王朱宸濠的辈分比正德皇帝朱厚照高一辈。朱厚照是要喊他一声皇叔的。 对于朱厚照这位皇帝侄子爱玩乐的性子,朱宸濠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当秋香说出,要在牌桌上跟朱宸濠赌钱,替朱厚照还那笔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赌债时,朱宸濠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就神色如常了。 “不知朱公子究竟欠您多少钱?”秋香问朱宸濠。 “这个嘛……本王想想。”朱宸濠心虚,又偷偷望向了兰芝若。 兰芷若抬起一臂,只把袖口对准朱宸濠,手在袖中偷偷伸出两根指头。同时,她又用唇语,对朱宸濠说了个“千”字。 “两千两而已。”朱宸濠一见兰芷若的暗示,立即回答秋香。 既然宁王也说是两千两,秋香就更不怀疑朱厚照扯得谎话了。她不由得暗暗咂舌:不愧都是土豪呀,随便打个牌就是两千两银子,我当初为了十五两银子,都被逼的落进河里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再一想,秋香又感到很欣慰:如果不是巧合,自己结识了朱厚照这个土豪,如今还不知道混成啥样呢。好歹,咱也有两百两银票在手了! 朱宸濠报出数目,就望向了桌上的纸牌。“秋香姑娘,莫非,这桌上的纸牌,就是你的赌具?” “正是如此。”秋香点了点头,便向朱宸濠和华文解释起了纸牌的大小,以及抢地主的规则。 这一解释,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朱宸濠和华文对这小小的纸牌兴趣顿生。 “好,本王答应你,就按朱公子的意思,赌债赌偿。”朱宸濠在大概了解了抢地主的游戏规则后,笑着说道。 “王爷爽快!”秋香也笑了。 身为穿越者,受后世的平等思想影响,秋香对宁王的身份并不犯怵。再说,那日在秦淮河边,她顶撞了宁王,宁王当时表现出了足够的风度,并没有追究于她。这也让她在宁王面前更加放得开了。 “我们一把定输赢如何?我这里有两百两银票,若王爷赢了,银票归您。若我赢了,那您与朱公子的赌债便一笔勾销!” 秋香的主意打的贼精,她就是想趁着朱宸濠和华文还是菜鸟,故意欺负人。 “好,就依秋香姑娘。不过,要是本王赢了,那朱公子也该现身见本王了吧?” 朱宸濠答应的极为爽快。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见朱厚照的,自然不想拖延时间。 “自然如此!”秋香也答应的毫不迟疑。她是认定了朱宸濠必输。 不想,华文却不干了:“王爷,不可一把定输赢啊,我们对这抢地主的玩法,还不熟悉呢。再说,那朱公子可是欠您两千两银子,秋香只用二百两做注,这不公平呀!” “这……” 朱宸濠不好说什么了。他虽然急于见到朱厚照,却不能在华文面前表现的太明显。华文可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所谓的“赌债”,纯属子虚乌有。 只有朱宸濠和兰芷若,此时心如明镜。他们两人,只能共同替朱厚照圆这个谎。 “秋香妹妹,不如慢慢玩吧,咱们可别落人话柄啊!”兰芷若也劝秋香。 “那……好吧。”秋香无奈,只得答应。 于是,牌局开启。先是朱宸濠上场,秋香和兰芷若作陪。 头几局,朱宸濠毫无疑问的变成了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书)。不过,秋香也没从朱宸濠手里赢到银子,因为朱宸濠是用“赌债”零敲碎打来下注的。 又玩了几局,朱宸濠渐渐上手,牌局也变得互有输赢了。但仍然是朱宸濠输的多。 朱厚照的“赌债”,也由两千两变成了一千两。可见,这牌局下注有多大了。要是在后世,足够秋香和兰芷若、朱宸濠进局子了。 秋香眼见已经替朱厚照还上了一半的“赌债”,兴奋之下,战意大生,她已经全然不顾形象了,也似乎忘了朱宸濠的身份,直接撸起袖子,一边洗着牌一边嚷嚷:“来来来,继续,看我大杀四方!” 说着话,她就站了起来,只用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却踩到了椅子上。 眼见秋香这副形象,朱宸濠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就现出了会心的笑容。 兰芷若却哭笑不得了,她有意提醒秋香,就暗暗拉了拉秋香的衣袖。 “兰姐姐,你拉我做什么。”秋香浑然不觉,还怪起兰芷若来了。 “兰姐姐,我还警告你,咱俩可是一伙的,就算我抢了地主,你也得对我放水!” 秋香不仅没察觉兰芷若的好心,还居然反过来提醒兰芷若。可她的嗓门也太大了些,这哪里是串谋,分明是明摆着要欺负朱宸濠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走进了萃芳阁。 “咦,唐伯虎?你来这里作甚?”华文最先发现了来人,惊疑出声。 没错,来得正是唐伯虎。 唐伯虎一走进萃芳阁,最先入目的,却不是华文,而是正在摆出一副“糙汉子”形象的秋香。 “秋香姑娘,你这是……”唐伯虎当场石化,难以置信的盯着秋香,连华文的问询之语,都忘了回答。 秋香一听唐伯虎出声,当即抬起头,循声望了过去。 然后……然后……秋香也石化了。 只是稍稍愣了几秒钟,秋香忽然动了。她迅疾坐回椅子,身姿端端正正的,脸上笑容甜甜的,双眼眯的弯弯的,说话的声音细细的:“是唐公子呀,你怎么又来了?” 朱宸濠和兰芷若看得大奇,这个秋香太会变脸……不,是变身了。前一刻还一副大大咧咧山大王的样子,一眨眼,就又化身闺阁淑女了。 唐伯虎眼见秋香变身,也同样愕然,愣了半天,他才讪讪道:“昨日,唐某听朱公子说,有意让秋香姑娘和芷若姑娘参加花魁大赛。唐某回住处后,左思右想,写了几首诗词。今日特地送来,给秋香姑娘和芷若姑娘一观。也算唐某对两位姑娘参加花魁大赛之事,略尽绵薄之意了。” 秋香一听,立刻满脸惊喜,当即起身,迫不及待的就往唐伯虎身前跑去。“诗词呢?快拿给我看!” 刚跑出几步,秋香又像是有所察觉,忽然又停下,改跑为走,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走向唐伯虎。 ☆、第56章 虎头蛇尾 秋香拿捏着步子,轻轻的,慢慢的,像是怕踩死蚂蚁一般,费了半天劲才走到了唐伯虎面前。 “秋香姑娘,你腿脚受伤了吗?”唐伯虎关心的问道。 “你才腿断了呢!”秋香怒眼圆睁,立刻反驳唐伯虎。可下一刻,她的脸色立马又变了,笑颜如花的说道:“人家这是……学淑女走路呢。兰姐姐说过的,女孩家家的要矜持。” 那边,兰芷若听秋香提起她,很想问上秋香一句,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话? 这边,唐伯虎先是茫然了一会儿,随即似有认同一般的点了点头:“嗯,还别说,秋香姑娘刚才走路的样子,很有几分蝶衣姑娘的风采了。” “别跟我提柳蝶衣!”秋香又火了,下意识的冲唐伯虎大吼。可立即,她又一次施展变脸戏法,又冲唐伯虎挤出个笑容,柔声细语道:“我是说,人家红‘袖’招的柳蝶衣姑娘,那是修炼了千年的狐狸,我可是凡人,比不得她的。” “噗嗤——”兰芷若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秋香,这话是夸柳蝶衣呢还是骂她呢? 唐伯虎看了兰芷若一眼,兰芷若脸微微一红,低头避开了唐伯虎的目光。唐伯虎又回过眼神,茫然的问秋香:“蝶衣姑娘怎么会成千年的狐狸了?” 蝶衣姑娘蝶衣姑娘,你就知道蝶衣姑娘!本姑娘这么大一个美女,站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秋香心里极不平衡了。 “啊呀,别提蝶衣姑娘了,你写的诗词呢?”秋香岔开话题,朝唐伯虎边伸手边问道。 “哦,在这儿呢。”唐伯虎也想起了正事,从衣袖中掏出几页书稿。 秋香接过书稿,翻看起来。边看,边不时点下头。 “嗯,文采不错呀,不愧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 “秋香姑娘过奖了。”唐伯虎见秋香满意他的作品,也很高兴。 秋香拿着那几页稿纸,走回牌桌,对兰芷若说道:“兰姐姐,你看下这几首诗词,能否谱成曲子。” “这……”兰芷若看了宁王一眼,然后提醒秋香:“妹妹,诗词先不忙看。朱公子的债,我们还没消掉呢。”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秋香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打牌之事。她重新落座,对宁王说道:“王爷,还有一千两对吧,我们一把定输赢如何?” 宁王稍一思索,就笑着点头道:“也好!既然秋香姑娘和芷若姑娘还有他事,那就速战速决吧。” “啪!”秋香打了个响指,“王爷爽快!” 说完,她就又洗起牌来。 手刚触到纸牌,秋香又想起了唐伯虎,脸儿不自觉的一红:糟了,姐刚刚又得意忘形了。 “那个……唐公子,你先坐会儿哈。”秋香抬起头对唐伯虎说道,“等我赢了宁王爷的钱,再跟你讨论下诗词之事。” “不妨事的。” 唐伯虎笑了笑,就走上前给朱宸濠和华文见礼。秋香趁着这个工夫,也洗好了牌。 开始摸牌了,朱宸濠却在这时说道:“这最后一局,就让华文贤弟替本王玩吧。” 随即,他就望向唐伯虎:“唐公子乃江南才俊,那日在分月桥头,本王就有意跟唐公子结交。却碍于人太多,无法抽身与唐公子亲近。正好,今日在此巧遇唐公子,本王却不肯再错过这个机会了。唐公子,你我畅谈一番如何?” 唐伯虎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当即朝朱宸濠一拱手:“王爷厚爱,唐某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太好了!”朱宸濠起身,上前拉住唐伯虎的胳膊,二人把臂走到了另一张桌子旁落座。 华文有些犯难,便对朱宸濠说道:“王爷,小可还没玩过这抢地主呢,接替您上场,怕是没有胜算啊!” 朱宸濠微笑着摆了摆手:“输赢随意而,贤弟尽管上场便是。” “那……好吧!”华文只好应下了。 见华文坐到了朱宸濠原先的位子,秋香心下大定:对付这个菜鸟,更是十拿九稳了。 兰芷若边摸着牌,边打量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的朱宸濠和唐伯虎,眼神中似有深意。 “兰姐姐,牌摸完了,该出牌了。”秋香忽然提醒兰芷若。 “哦,知道了。”兰芷若回过神,收回目光,打起牌来。 这一局很快结束,毫无疑问的,华文输了。 “耶,大获全胜!”秋香开心的比了个胜利手势。然后,她就望向朱宸濠:“王爷,您可要说话算数哦,我们朱公子的赌债,该一笔勾销了吧?” 朱宸濠呵呵一笑:“勾销了!勾销了!” “那欠条呢?”秋香又问朱宸濠。 朱宸濠道:“其实,本王今日来拜访朱公子,本不是为了催债的。那张欠条,本王也未带在身上。” 秋香的眉头皱起来了。 兰芷若急忙打圆场:“秋香妹妹,王爷的信誉,我们自然不用担心的。他既然说一笔勾销了,那欠条自然也就作废了。” “这……”秋香犹豫了。朱宸濠毕竟是位王爷,秋香可以在他面前不拘小节,但也没有胆子硬逼着人家做什么。 思量了一会儿,秋香说道:“这事儿我还得跟朱公子禀报一下。” 朱宸濠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秋香随即起身上了楼。 朱宸濠回过头,对唐伯虎说道:“方才与唐公子一番闲谈,虽时间短了些,但唐公子所表现出的才华,却让本王钦佩之至。若唐公子有暇,不妨随本王回府,本王再细细请教。” “王爷这便要走了吗?”唐伯虎诧异道。 朱宸濠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本王今日来此,本是为了确认一下朱公子的身份。无奈,朱公子有意回避本王。本王也不好再继续做恶客了。” “王爷,那秋香……”华文连忙提醒朱宸濠。 朱宸濠瞪了华文一眼:“本王自有主张。” 华文便不好再言语了。 朱宸濠又向唐伯虎说道:“唐公子,本王真心邀请你去府上做客,你意下如何?” 唐伯虎起身,朝朱宸濠一拱手:“王爷亲自邀请,唐某荣幸之至!” “哈哈哈,好极了!好极了!” 朱宸濠大笑起身,又对兰芷若说道:“芷若姑娘,烦请通禀朱公子一声,本王不是朝中大臣,他的私事,本王是不会干涉的。只愿朱公子在金陵注意自身安全。若有用到本王之事,本王定不推辞。” “奴记下了!”兰芷若起身,对着朱宸濠福了一礼。 随即,朱宸濠挽着唐伯虎的胳膊,与华文离开了萃芳阁。临走前,朱宸濠还大有深意的看了兰芷若一眼。 …… “宁王走了?” 朱厚照在听了兰芷若的回禀后,大感意外。 “你的债已经抵消了,人家自然就走了呗。”秋香很随意的说道。 “不对劲啊,难道宁王来此,不是为了劝我回北京的?”朱厚照疑惑了。 兰芷若道:“看来是了。宁王来此,定是听了那华文之言,想确认下公子的身份。您虽然没露面,可宁王已然从我和秋香的话里,猜中了您的身份。您又不想见他,他便识趣的走了。” “大概是了。”朱厚照点了点头,“宁王倒是识趣之人。若他真劝我回北京,我还真就不好应对。” 秋香根本就不知道内情,浑然不在意道:“人家宁王爷是什么人,你回不回北京,关人家何事。” 稍顿,她又问兰芷若:“那唐伯虎呢?” “宁王邀请他去王府做客,他便跟着宁王一块走了。” “哼,这个人,定是想捧人家宁王的臭脚了。”秋香有些失落,评价起唐伯虎的行为,就没好话了。 兰芷若凑近秋香,小声打趣道:“怎么,不舍得唐公子走啊?” “我有什么不舍得的……他又不是我什么人!”秋香脸红了。 “现在不是,将来未必不是啊!”兰芷若又打趣了一句。 秋香还想继续分辨,可她刚一张嘴,忽然心下一惊,又施施然闭上了嘴。 ☆、第57章 子夜魅影 月底的夜晚,本来就没有月亮,今夜的天气又有些阴沉,天空中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已是子时了,金陵城早已宵禁,大街上除了寻街的官兵,再无一个闲人。就连停泊在秦淮河上的船只,也只亮着稀稀落落的灯笼。那幽暗的灯光,除了标志出船只停泊的位置,根本发挥不了照明的作用。 金陵城如巨大的洪荒野兽一般,趴伏在漆黑的夜色中。“巨兽”酣睡,连“呼噜声”都不发出。也只有夜虫的吟唱,恰如“巨兽”细微的呼吸声,表明金陵城不是一座死城。 秦淮河边因为树木草丛遍布,虫儿鸣叫的格外欢。忽然,距萃芳阁不远的秦淮河边一处位置,虫鸣声却一下消失了。 一个黑色人影,如幽灵一般,轻飘飘的几个起落,出现在了虫鸣声消失的位置。 “属下请见王爷!” 那人影站稳身形之后,压低声音,对着黑色的虚空说了一句话。从说话的音色上判断,这居然是个女子。 距这女子立身处不远的一棵大树后,闪出了一个个高大的黑影。 “萍影,本王命你呆在北京打探消息,拉拢官员,你为何来了金陵?”那高大黑影语气不善的问那女子。这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王爷明鉴,并非属下私自抗命。而是……皇上非要属下跟随他来江南的。”女子分辩道。 “皇上?呵呵,朱厚照那小儿,除了玩乐有天分,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就他,也配君临天下!”高大的身影说道。 那女子听得出来,这位王爷说此话时的语气,分明酸溜溜的。但她却无法答话了,只好以沉默应对。 王爷默然一会儿,又道:“你的身份,没被朱厚照……或者是他身边那几只阉狗觉察吧?” “王爷请放心,属下的真实身份,至今除了王爷,再无他人得知。”那女子说道。 “那就好!”王爷的语气缓和了些,“说说吧,朱厚照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他……先是在秦淮河上巧遇落水的秋香,并将秋香救起。然后,得知秋香的身世和经历后,他就来了金陵城,给秋香和一个叫黑子的少年赎身。再之后,他又突发奇想,要在金陵城做生意。” “做生意?!”王爷一诧,随即冷笑道:“果然是死性不改呀!就这样一个人,如何能统领群臣,造福大明百姓?” 一听这位王爷又冒酸话,女子只好继续以沉默应对。 得不到女子的回应,王爷似乎自感无趣,忽然冷冰冰的问道:“你为何不顺着本王话里的意思,吹捧本王几句?” “属下只听王爷指派行事,其余诸事,概不关心。”女子荣辱不惊,说话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王爷稍稍沉默了一下,便说道:“嗯,你深知进退,很不错!” 稍顿,他又道:“不过,有些事,本王却必须要你理解。当年,朱棣那厮起兵之时,就与本王先祖丹丘公有约,事成之后平分天下。可最后,朱棣倒是如愿当上皇帝了,本王先祖却被朱棣封了宁王,打发到南昌那偏僻之地。连本来的军权都被收了。朱棣不仁,他的后代也没一个好东西。本王看不起朱厚照那小儿,也是为本王这一脉鸣不平。”(注:丹丘公,明朝第一代宁王朱权,自号“丹丘先生”。)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些事,王爷没必要说与属下听。属下还是那句话,只听从王爷的命令行事。至于王爷与当今皇上世代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属下概不关心。” “唉,你这性子……”王爷说话的语气忽然有了一丝柔情,“如果,你当初答应本王,入我府中随侍于我,又何苦如现今这般,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女子又不出声了。 王爷讪讪一笑,道:“算了,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本王也不逼你。待我君临天下之时,你若改了主意,本王依然会接纳你。” “王爷,不知属下今后该如何行止,还请示下。”女子这次倒是有了应对,但说出的话,却与王爷之前的话语风马牛不相及。 王爷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朱厚照开的商号,就是那萃芳阁吧?” “正是!”女子应道,“他本来想把萃芳阁开成青楼,并让秋香和属下打理。但秋香不乐意,说是要把萃芳阁开成一家金陵城中独一无二的商号。” “如何独一无二?”王爷生出了兴趣。 “秋香说的那些话,属下也听不太明白。听秋香的意思,似乎这萃芳阁,将来只做女人的生意。” “女人的生意?”王爷又是一诧,随即就说道:“既然朱厚照有意让你留在金陵,那你便留下来吧。今后如何行事,本王自会派人知会你。在此之前,你安心打理萃芳阁就是了。” “属下明白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王爷才再次发问:“唐伯虎今日去萃芳阁,言到你和秋香要参加花魁大赛,又是怎么回事?” “那又是皇上的主意。”女子很简单的答道。 王爷默然一会儿,忽道:“据本王所知,花魁大赛还有一个月才开赛吧。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朱厚照留在金陵,只至花魁大赛结束。” “这是为何?”女子下意识问道。 “你不是说只执行本王的命令,不问缘由的么?”王爷玩味的问道。 “属下……好奇!”女子语气略带尴尬道,“再者,明白了王爷的真正用意,也便于属下行事。” “嗯,这倒是个理由。”王爷说道,“本王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让朝中大臣看清朱厚照爱玩乐的本性,好对朱厚照失望。”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属下尽力而为吧。至于能不能做到,属下也没底。” 王爷道:“本王倒有个主意,或许能助你。” “请王爷明示!” “你可以在秋香身上动动心思。朱厚照最喜欢新奇之事,秋香虽然年幼,却是古灵精怪,鬼点子最是不缺。兴许,她能再想出新奇之事,留住朱厚照。” “王爷你……为何如此了解秋香?”女子一时好奇心起,问道。 “呵呵,你吃秋香的醋了?” “请王爷莫乱猜属下心思,属下只是好奇,王爷与那秋香,似无多少交集,又为何对秋香的性情如此了解?” “有的人,你一辈子都未必能看透,比如本王。有的人,哪怕只见一面,说上三言两语,你就能把这人看穿,比如那个秋香。”王爷很高深莫测的说道。 “嗯,秋香的确是单纯的很。以王爷的城府,看透她倒也不难。”女子会意道。 王爷又沉默了一会儿,忽道:“这个秋香,你要多多拉拢,说不定,今后能成为本王一大助力。还有那个唐伯虎,你若有机会,也要多多拉拢。” “莫非,王爷也看出秋香对唐伯虎有意,想通过她,拉拢唐伯虎?”女子猜测道。 “这你就无需多问了。你只管照本王说的去做便是。” “属下遵命!” “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回去吧。” “属下告退!” ☆、第58章 夜梦惊情 秋香在做梦。梦中的时代场景,一会儿是明朝,一会儿又是二十一世纪;梦中的人物,也同样在两个时代之间翻来覆去的切换着。偶尔的,还会出现古今重叠。 前世的父母、朋友,穿越后认识的各色人物,都不断出现在了秋香的梦中。 梦至深处,梦中的人物,只剩了两人。一个是前世的老公安华,一个是明朝的唐伯虎。 更不可思议的是,安华居然和唐伯虎在秋香的梦中打了起来。 “邱香香是我老婆,你离她远点!”安华揪着唐伯虎的衣襟,恶狠狠的说。 唐伯虎不甘示弱,两手掐着安华的脖子大吼:“她明明是秋香,你的老婆邱香香,早就死了!” 两人抱在一块儿,扭打成一团。秋香在一边急得大声劝架。 忽的一下,唐伯虎的身影消失了。只剩下安华,指着秋香的鼻子大骂:“邱香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才离开我几天,就爱上别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把唐伯虎当成了你。我对他的那些表现,正是因为对你爱的太深啊!” 梦中画面又一转,安华站在了一座高楼的天台上。秋香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老婆,我知道的,你就是在明朝太孤独了,我这就去陪你。” 说完,安华猛的跳下了天台。 “不要——”秋香猛扑上前,伸手想抓住安华。然而,她只看到了安华下落的身体。悠忽忽的,正在下坠的安华,又一下变成了唐伯虎。 “不要!不要!”秋香嘴里念叨着,一下惊醒过来。 房间中,一团漆黑。 过了好大一会儿,秋香才晃过神来。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一下坐了起来。 想起梦中的场景,秋香一时茫然了。 难道,我真的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不是的,我可没爱上唐伯虎。 可是,为何每次见到唐伯虎,我都会对他生出与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呢?有时,被他气得要死;有时,又觉得他可爱;甚至于,有时自己还会砰然心跳。这些,不正是我对安华才有的感觉吗? 是了,我就是太孤单了,又因为唐伯虎与安华长得太像,我才把对安华的思念,加到了唐伯虎身上。 唉,如果,唐伯虎真是安华穿越附身的就好了。可是……这有可能吗?穿越这种事,哪里会那么巧,会同时发生在自己和安华这两口子身上。 安华,你在另一个时空,过得还好吗?你会不会在一个个夜里,为我流泪?没有了我,你不会又爱上别的女人了吧? 唉,你真要是爱上别人,也是正常的。只希望,在你心底深处,还留有我的痕迹。 我的父母,你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吧?虽然,你经常惹我发火,可我也知道,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唐伯虎……我今后又该如何与他相处? 就在秋香胡思乱想之时,忽然房门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谁?”秋香警觉,小声问了出来。 “秋香妹妹,是我。”兰芷若的声音飘进了房间,“你醒了吗?” “是芷若姐姐啊。”秋香松了口气,“我做了个梦,刚醒。姐姐做什么去了?” “我……出恭了。”兰芷若声若蚊蝇。 “房间里不是有马桶吗?”秋香诧异道。 “我不习惯用马桶的,脏。” “姐姐还真是……洁癖是种病!”秋香轻笑一声,双腿一蹁顺到床下,就趿拉上了鞋子,“我给姐姐点上蜡烛。” “不要!”兰芷若惊然出声。 秋香已经下了床,两手正在往放着蜡烛的床脚小几上摸索。一听兰芷若阻止她,便不解的问道:“姐姐怎么了?” “我……我衣衫不整呢。”兰芷若不自然的说道,“不想让妹妹看到我的丑态。” “咯咯咯,姐姐今夜可真奇怪。你我姐妹都同宿一室好几个晚上了,你只着内衫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秋香笑了起来。 “我……”兰芷若说话又吞吞吐吐的了,“只着内衫是只着内衫,我现在不是……披着外衣嘛,没穿齐整呢。” “哦,懂了!”秋香不再坚持点蜡烛,一边说着话,一边重新上了床。“这就好比是……女人穿着比基尼时,男人可以随便看,可要是穿了低胸的衣服,哪个男人要是往领口偷瞄,那就是猥琐了。” “比基尼是什么?” 兰芷若也已经凭感觉走到她的床边,好奇的问秋香。她的床和秋香的床,各占房间左右一边。 “比基尼就是……”秋香没法解释了,急忙绕过这个话题,又道:“我的意思是说,兰姐姐不管是只着内衫还是穿着外衣,都要齐齐整整的才好见人,对吧?” “呸,哪有只着内衫见人的!”兰芷若啐了秋香一句,身子已经躺到了‘床’上。 房间内漆黑,秋香根本无法发现,兰芷若脱下来的衣服,是一身夜行衣。 “兰姐姐,我睡不着了,咱俩说会儿话吧。” 秋香仰面躺进了被窝,眼睛大瞪着说道。 “嗯!那说什么呢?”兰芷若回应秋香。 秋香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朱公子让我俩参加花魁大赛,姐姐可有主意了?” 兰芷若稍稍沉默,然后便说:“妹妹,我今日也在想此事呢。按说,凭你我的技艺,随便合练几个节目,在花魁大赛上出头,就不算难事。可是,为了萃芳阁今后的生意着想,我觉得我们应该出一个新奇的节目,最好能在决赛上夺人耳目,拿个头名!” “姐姐说的没错,既然决定参赛了,那我们就要勇争头名。”秋香翻了个身,脸朝向了兰芷若那边。“可是,我们该出什么新奇的节目呢?” “这个嘛……”兰芷若拖起了长腔,“妹妹向来鬼主意多,这事嘛,就要劳烦妹妹费心了。” “呃,姐姐倒是会托清净!” “呵呵,妹妹能者多劳嘛!” 秋香开始思索了起来,一边思索着,嘴里一边自言自语的小声念叨:“新奇的节目,我倒是随便就能想出几个,可未必合这个时代观众的口味啊。既要新奇,还得符合明朝这个时代,又得夺人耳目,有惊艳的效果……咦,有了!” 最后三个字,秋香说的很大声。兰芷若一听,惊讶的问道:“妹妹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秋香却失落的说:“我倒是想出了一个节目,可那节目,只你我二人不够呀,至少要……十几个人才能表演。” “妹妹不妨先说说,是个什么样的节目。人手不足,我们可以找朱公子要啊。反正,萃芳阁早晚也要招募人手的。” “那好吧,我说一下我的构想,姐姐也帮着参详一下。” ☆、第59章 没天理 朱厚照、秋香等人又一次召开“会议”了。这次会议却是秋香和兰芷若召集的。其主要议题,就是由秋香和兰芷若向与会人员通报花魁大赛的参赛节目,并寻求朱厚照的帮助。 当秋香说出,她和兰芷若商定的压轴节目,名叫《千手观音》时,朱厚照立即问道:“千手观音?那是什么东西?” 秋香正想跟朱厚照详细解释一下,不料谷大用却抢先表现:“公子爷,据老奴所知,这千手观音乃是佛家观世音菩萨的一种形象。观世音菩萨的常见形象,有净瓶观音、鱼篮观音、送子观音、千手观音……” “别瞎逼逼!本公子不比你老谷读书少!”朱厚照不耐烦的打断了谷大用的话,“你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我是问龙女,她如何在舞台上表现千手观音这一形象。” “呃,是老奴多嘴了。” 谷大用连忙认错,心道:自家这位主子爷,受秋香这个小丫头的影响越来越重了,连说话都时不时冒出从秋香那里学来的新词。“瞎逼逼”……真俗! 接下来,秋香就把后世在春晚上大放异彩的那个节目《千手观音》的具体演出形式,向朱厚照解释了一遍。 朱厚照听得神态大放,赞不绝口:“还真是奇思妙想呢,这个节目一出,咱们萃芳阁要是不拿头名,真没有天理了。” “轰——” 窗外,晴朗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雷鸣。朱厚照吓得一缩脖子。 “不行,你们不能用《千手观音》这个节目参加花魁大赛!”朱厚照忽然一脸严肃的对秋香和兰芷若说道。 “为啥?”秋香忙问朱厚照。 “亵渎菩萨,老天爷怒了。”朱厚照面色紧张,抬手朝天一指。 秋香无语了,愣了好半天才说道:“就算刚才这雷声,真是老天爷发怒,也是因为你说‘没天理’,干观音菩萨何事?人家菩萨是出家人,跟雷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 兰芷若也附和秋香,说道:“是呀,我们只是向世人展示观音菩萨的形象,哪里是亵渎了?前朝时,还有人演过《唐明皇月宫会嫦娥》的杂剧呢。也没见那些人遭天谴啊!” “真的可以演?”朱厚照想妥协了。 一直没说话的张永忽然出声:“公子爷是谁?您说能演就能演!” 对呀,老子是天子,怕啥? “演!”朱厚照一拍桌子,坚定的说道。 “可是,我们现在缺人手、缺衣服、也缺乐师。除了有个好的创意,啥都缺!”秋香提出了困难。 朱厚照浑不在意,立刻对谷大用说道:“老谷,龙女和芷若姐姐缺什么,你就给她俩置办什么。” “老奴遵命!” …… 秋香本来还质疑谷大用的能力,可是当天下午,谷大用就用实际行动向秋香证明了他不是吃干饭的。 要说排演《千手观音》,最让秋香犯难的,就是人手。衣服有钱就可以做,可是演员和乐师,一时半会儿往哪找? 差事到了谷大用这儿,这件难办之事就完全不是事儿了。 下午,谷大用带着黑子和张斌出了萃芳阁。傍晚时分,三人回萃芳阁时,就带回了十四个小姑娘,外加五个乐师。 这些小姑娘,年龄都在十三四岁的样子,个个面容姣好、身材窈窕。那五个乐师,有男有女,年纪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不等,却是个个技艺精湛。 “谷大叔,你这是当人贩子了?!”秋香大为惊疑。 “呵呵,还真让秋香姑娘说着了,俺老谷还真就当了回人贩子。”谷大用一脸得色。“这些人,今后就是萃芳阁的奴仆了,秋香姑娘想怎么用他们,就怎么用。” 秋香惊的嘴巴大张,好半天才晃过神来。“没天理啊,他们……谷大叔从哪儿买来的?” 不怪秋香疑惑,只因为谷大用带回的这些人,都太不一般了。这个时代的人市,秋香虽然没去过,可却不止一次的听黑子说起过,人市上的“货物”,哪个不是饥寒交迫的邋遢模样。 可再看看谷大用带回的这些人,个个衣着整洁,尤其是那十四个小姑娘,不但都长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的衣服,比秋香这会儿穿得都好。这样的人,怎么会成“货物”了? 不用谷大用回答,黑子便上前,解答了秋香的疑惑。 “秋香姐,这些人是谷大叔从金陵教坊司买的。” “金陵教坊司?”秋香更为惊讶了。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秋香是知道的。那地方就属于官营的‘妓’院,同时也是金陵城所有青楼女子的户籍管理之处。教坊司内的乐师和姑娘,基本上都是犯了法的人,或者是犯了法的官员的家眷、仆从。谷大用居然能从教坊司一下子买来这么多人,这人本事不小啊! 谷大用似乎很享受秋香惊讶的目光,得意洋洋道:“有张斌这位西厂百户跟随,从教坊司买人,对俺老谷来说,就是费点脚力的事儿。” 稍顿,他又好像想起什么,继续说道:“对了,这些小丫头,都已然受过教坊司‘调’教了。她们唱曲、跳舞,样样在行……” 说到这儿,谷大用又是一顿,脸上忽然现出猥琐的笑容:“更妙的是,这些小丫头还都是处子之身呢。” “呸,谷大叔不要脸。跟我说这个作甚?”秋香啐道。 谷大用:“……” 此时,那些姑娘和乐师,一个个都一脸紧张的望着秋香,好像等着秋香裁决他们的命运。 秋香见到他们此刻的模样,心中就是一软。唉,都是苦命人啊! “姐妹们,诸位师傅,你们不用紧张。”秋香脸上露出自以为最和善的微笑,对那些姑娘和乐师说道,“进了萃芳阁,我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放心,萃芳阁不是青楼,也不会逼迫你们做不愿意做的事。等过些日子,有机会的会,我自会还你们自由之身。” 那些乐师和姑娘一听,一个个立刻惊喜了。 “姑娘此言当真?”一个年龄大点的男乐师,大着胆子问秋香。 秋香肯定的点点头:“别的我暂时不敢保证,你们在萃芳阁不会受奴役,却是一定的。” ☆、第60章 两顿饭 当天晚上,萃芳阁举行了盛大的全员宴会。不过这场宴会的地点却不在萃芳阁,而是在……好吧,红‘袖’招又一次迎来了“恶客”。 也不知道朱厚照是出于什么心思,居然把红‘袖’招包场,用来庆祝萃芳阁招兵买马成功。 红‘袖’招一个青楼,也在这一晚变成了酒楼。 对此,孟香雪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朱厚照钱多呢。再说了,人家朱公子这次带来的人,可都是衣冠楚楚的。孟香雪就是想拒绝,也找不出理由啊。 至于朱厚照带来的客人全都不找姑娘,只顾着吃喝,孟香雪就更不能挑毛病了。人家花了钱,不愿意找姑娘,你也不能强塞不是嘛。 红‘袖’招一楼大厅内,朱厚照志得意满,端着酒杯,大声吆喝:“诸位诸位,朱某难得来金陵一趟,能结识诸位,幸甚至哉啊。来,我们喝酒!” 在得了秋香的保证后,那些刚被谷大用买回来的乐师和女子,此刻又见朱厚照这位萃芳阁的东家,也是如此平易近人,心中那份对自己今后命运的担忧之情,也都消散了不少。 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纷纷回敬朱厚照。红‘袖’招一楼大厅内斛筹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孟香雪和柳蝶衣站在二楼,偷偷观察着一楼的场面。 “妈妈,他们今晚是不是来向我们‘示’威的?”柳蝶衣满面寒霜的说道。 “什么意思?”孟香雪偏过头,问柳蝶衣。 柳蝶衣道:“您看呀,那姓朱的小子居然一下子招到了这么多水嫩水嫩的女子,这可不就是向我们‘示’威么!要说他不是打算开青楼,打死我都不信。” 孟香雪又看了一楼一会儿,叹气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来‘示’威的,眼下,我们最迫切的,就是做好参加花魁大赛的准备。只要红‘袖’招在花魁大赛上出彩,任他朱公子招到再多女子,也威胁不到我们。” …… 秋香和兰芷若今晚也都喝了不少酒。就寝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都兴奋的睡不着,便开起了卧谈会。 “兰姐姐,有了谷先生买来的这些人,咱们参加花魁大赛,就再不是问题了。”秋香说道。 “是呀,有了人,其他的事情,就都好办了。”兰芷若深以为然,“等明日,再找几个裁缝,为我们做好登台的衣服。剩下的事情,就是排练了。” 秋香忽然想起一事,惊然道:“呀,不对!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还没着落。” “何事?” “乐谱呀!” “乐谱?唐公子不是写了几首诗词嘛,我看那些诗词,不都已经谱上曲子了吗?”兰芷若不解的问道。 秋香说道:“兰姐姐,他……唐伯虎写的那些诗词,无论是词句还是所谱的曲子,都太过缠绵了。不适合《千手观音》这个节目。” 一说到唐伯虎,秋香心中就是一颤。 兰芷若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不妨再找唐公子,为《千手观音》量身订做一首诗词。” 秋香一听,立刻陷入了思想斗争。 在意识到自己对唐伯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感之后,秋香潜意识里就开始回避唐伯虎了。可有些事,越是想回避,就越偏偏躲不开。 “好吧,眼下也只有找唐伯虎试试了。” 最终,秋香的感性战胜了理智,暗暗心虚的对兰芷若说道。 …… 第二日,天还没亮,厨娘王婆就来到了萃芳阁,开始忙碌着做早餐了。 萃芳阁一下添了这么多人,王婆的工作量大增。 昨晚,王婆也随同萃芳阁的人一起,到红‘袖’招参加宴会了。席间,秋香对她提起,如果她忙不过来,可以再雇一个厨娘。王婆当即表示,自己忙的过来。 对于王婆这位朴实的厨娘,秋香也没亏待她,便给她涨了工钱。王婆自是感激不尽。 谷大用买回的那些人,很是勤快。虽然秋香和朱厚照都还没给他们安排具体的工作,但是一大早,这些人就早早起了床,主动的收拾起了萃芳阁的卫生。 待到朱厚照、秋香他们起床,洗漱完毕吃早饭时,这些人又一次被感动了。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不仅吃上了早饭,还跟朱厚照他们吃的是一样的饭菜。 前文曾经说过,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百姓尚且如此,这些被充入教坊司的“下贱人”,就更别提了。 如今,他们居然获得了尊重,吃上了早饭,还跟主家吃一样的饭菜。如何不让他们感动? 有控制不住情绪的女孩,当场就落泪了。 “他们怎么了?”朱厚照感到很奇怪。 紧挨着朱厚照而坐的兰芷若,便小声为朱厚照解释了一下。 朱厚照听完兰芷若的话,久久不语。 “唉,民生之多艰啊!”沉默过后,朱厚照发出了一声感叹。 兰芷若诧异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若有所思起来。 秋香却不屑道:“像你这样的富贵公子哥,哪里知道民间疾苦?你没像晋朝那位皇帝一样,说一句‘何不食肉糜’,就不错了。别的不说,你花起钱来,如流水一般。可曾想过,你哪怕手头稍微紧一点,省出的钱,都够普通人吃用很长时间了。” “呵呵,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那天,我不是也饿过肚子嘛。” 朱厚照尴尬的辩解了一句。随即,他就很严肃的对谷大用说道:“老谷,以后啊,钱省着点花。” 谷大用还没有所表示呢,秋香一听朱厚照这话却急了。“不行,暂时还不能省!” “为何?”朱厚照疑惑了,“龙女,你刚才不是还骂我花钱如流水吗?” 秋香很想抽自己大嘴巴了:我什么时候给这小正太上课不好,偏偏这时候上。这不是自缚手脚嘛。 “那个……我的意思是,该投入的,钱一分都不能少花。只有舍得投入,今后才有更丰厚的回报。”秋香赶紧解释。 “哦,我也没说该花的钱不花呀!”朱厚照恍然大悟。 “呵呵,那等吃过饭,就又得劳烦东家出钱了。”秋香笑的跟小狐狸似的,“咱们该给姑娘们做衣服了。” ☆、第61章 量衣与银饰 有钱好办事。当日上午,谷大用就在王婆的指点下,请了一位金陵城有名的裁缝,来萃芳阁为姑娘们量身制作衣服。 这位裁缝姓王,年约五十来岁,算是王婆的本家。因为是给女子做衣服的缘故,王裁缝还把他的妻子一同带到了萃芳阁。 当秋香拿出衣服的图纸,交给王裁缝时,王裁缝只看了图纸一眼,就羞得挪开了目光。 原来,图纸上的衣服图样,太过暴露了。 当然,这暴露的概念,也只是针对时下人们的感观而言,要是放在秋香未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这衣服一点都称不上暴露。秋香完全是按照春晚上《千手观音》那个节目中演员的服饰,来设计的。不过,画图纸的并非秋香,而是兰芷若。 兰芷若很擅长丹青之术,不但完美的画出了秋香预想的服装样式,还画了个身穿这款服装的美人,更是增强了服装的直观效果。 也正是画中那个衣着暴露的美人,让王裁缝羞红了脸。 “这衣服……恕老朽做不来。”王裁缝当场就说出了拒绝这桩生意的话。 秋香眉头一皱:“王大叔,这些衣服样式如此简单,你怎么会做不来呢?” “这个……这个……”王裁缝脸红脖子粗,半天没说出一个理由。 王妻感到诧异,就看了那图纸一眼。 随即,王妻就笑着对秋香说道:“姑娘,你们就不要难为我家老头子了。你们要做的这衣服样式,身上露的太多了。我家老头子是怕污了自己的名声。” 秋香很无语了:这个时代的人也太死板了。当初,让唐伯虎写块匾,他怕污了自己的名声,不肯落款。今日这位王裁缝也是这样的理由,为了名声,连钱都不赚了。这要是放在后世……这不是傻子嘛。又不是让你作奸犯科,只是做几身衣服而已,你跟钱有仇啊? 朱厚照好奇之下,也凑上去看那图样。 “嘿嘿,这衣服有点意思。”朱厚照一看之下,猥琐的笑了。 秋香还想再劝劝王裁缝,兰芷若却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我就说吧,妹妹想出的这衣服款式,太过惊世骇俗了。” 秋香也不好再坚持了,只好妥协。“王大叔,那您能不能对这衣服稍作改动,遮掩一些?”秋香问王裁缝。 王裁缝不好意思的拿起图纸,想看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死相,你多大年纪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王妻忽然朝着自家老公发火了,“老娘也是女人,身上哪个物件你没见过。这会儿对着一张画,就不敢看了?” 这娘们儿……彪悍呀! 秋香等人被王妻雷到了。 王裁缝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对着图纸端详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平心而论,这衣服的式样还是很不错的。要是做大的改动,倒失了这衣服原本的风情。老朽的意思是……不妨在这些暴露的地方,加上一层薄纱,取一个朦胧之美。” 一进入了工作状态,王裁缝倒是放开了,点评起这款衣服来,也极为专业。 秋香一听王裁缝的话,大为惊奇:这个老裁缝很厉害呀,居然还能说出朦胧之美这个概念。 “那就依您老的意思改动就是了。”秋香同意了王裁缝的意见。 王裁缝点点头,又道:“那老朽就先做出一件成品,看看效果。” “也好,看看成品的效果,再考虑是否还要改动,最好不过了。”秋香点头道。 “那这衣服用什么颜色呢?”王裁缝又问。 兰芷若画的图样上,并未着色,只是用黑笔勾勒出了线条。所以,王裁缝才有此一问。 秋香道:“主体用黄色,至于薄纱,您老看着搭配颜色吧……” 话说出,秋香忽然意识到不妥,忙问众人:“用黄色,是不是犯禁啊?” 谷大用道:“我朝诏令,平民服饰不得用明黄、雅青、朱红三色。只要不用明黄色,其余的黄色,比如鹅黄、橘黄等色,倒是不犯禁的。” 王裁缝也点头,附和谷大用的说法。 秋香放心了,便对王裁缝说道:“那就由您老看着选择一种黄色吧。” 然后,秋香又推出兰芷若,让王妻裁量身材,以便缝制服装样品。 …… 送走王裁缝夫妻后,秋香又与兰芷若来到萃芳阁隔壁的淑芳轩,为将来上台表演的演员,挑选头饰。 颜蓁蓁热情的接待了秋香和兰芷若。不过,令秋香失望的是,却没有多少头饰可供挑选。 这倒不是说颜蓁蓁店里的货物样式少,而是因为,颜蓁蓁在得知秋香所要购买的头饰的用项后,对秋香说,依据朝廷的诏令,平民女子只能用银、铜、铁做饰物,黄金、珠翠、玉石等贵重饰物,皆不得使用。 这样一来,店中可供秋香挑选的饰品,就没多少了。 秋香又一次无语了:万恶的封建社会啊,还真是等级森严,身份地位达不到,有钱都买不来东西。 “那也只能用银饰了。”秋香无奈的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头饰的颜色,跟衣服不相配啊。”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把银饰染成跟衣服一样的颜色?” “这成吗?不犯禁?”秋香还有疑虑。 兰芷若道:“放心吧,不犯禁的。” 秋香还不放心,问询的目光看向颜蓁蓁。 颜蓁蓁讪讪一笑,道:“别看我是卖这些东西的,以前倒从没遇上有人提过兰姑娘这样的做法,犯不犯禁,我也拿不准。” 秋香拿不定主意了。 兰芷若又道:“我们先买下再说。等回去问下谷先生和朱公子,要是犯禁,大不了就不染色了呗。” 兰芷若有信心,朱厚照一定会答应给头饰染色的。只要朱厚照开了口,那就决没犯禁一说了。 秋香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了兰芷若。 二人挑选完服饰后,又在店里跟颜蓁蓁聊了一会儿天,这才离开了淑芳轩。 一出淑芳轩大门,秋香就悄声对兰芷若说道:“兰姐姐,我有个想法。你看,我们抽个时间,跟颜掌柜谈谈,收购了她的淑芳轩,如何?” “收购淑芳轩?!”兰芷若茫然了。 秋香解释道:“咱们萃芳阁,也是打算做饰品和胭脂水粉的生意的。淑芳轩跟咱们的店紧挨着,还有现成的货源、客源跟经营经验。只要两个店打通,不就成了。” 兰芷若一听,眼神一下亮了:“这主意不错……”可随即,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颜掌柜能同意吗?” “咱们慢慢做工作呗,只要条件开的足够,我相信颜掌柜一定会同意的。” “嗯,那就等花魁大赛之后,咱们跟颜掌柜好好谈谈。” ☆、第62章 辣鸡与神棍 会凌客栈位于金陵城夫子庙地带,距秦淮河约有百十步。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客栈的生意极佳。尤其是赶上乡试之年,客栈更是人满为患。住店的,也多是来金陵赶考的读书人。 这会凌客栈,兴许就是为了迎合读书人的口彩,才用了这样一个店名。取“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意。 唐伯虎和祝枝山,都住在会凌客栈。离乡试开考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这二位风流才子,这几日也收敛了性子,不再四处游玩,而是窝在客栈里临阵磨枪,攻读备考。 秋香进入会凌客栈时,入目的场景,险些让她以为走错了地方。只见客栈大堂中,每张桌子都围坐着为数不等的读书人。这些读书人或捧书默诵,或提笔书写着什么。 这是客栈还是学堂啊? 就在秋香诧异之时,靠近门口的那些读书人,已然发现了她。霎时,十几道泛亮的目光就聚焦到了秋香身上。 “咦,你不是红‘袖’招柳蝶衣姑娘的侍女嘛。”一个读书人居然认出了秋香。“那日在分月桥头的文会上,在下曾见过你。” 这人一说话,大堂内所有人立刻察觉,全都看向了秋香。 秋香被人看的不自然起来。她今天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找唐伯虎的。谁知一进门就被人当成熊猫围观了。 “秋香姑娘?你怎么来这儿了?” 大堂一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秋香顺着声音望去,就瞅见了唐伯虎。他与祝枝山同坐一张桌子,二人手里都捧着书卷。 “我……我来找你的。”秋香硬着头皮说道。 这一下,大堂中那些读书人的目光,都变得大有深意了。他们看看秋香,又看看唐伯虎,一个个脸上都现出了会心的笑容。 呆子,赶紧过来呀!你离我那么远,大庭广众的,说话不方便你不知道吗?秋香在心里数落起唐伯虎来了。 可唐伯虎却浑然未觉,依然坐在原处,屁股都不挪一下。“秋香姑娘,你如何知道唐某住在此处啊?” “还不是那日在秦淮河边,你亲口告诉我的。”秋香没好气的说道。 “哦,原来唐兄和佳人早就有约啊!”最先跟秋香说话的那人,忽然打趣唐伯虎。随之,大堂内其余之人,也都跟着起哄了。 秋香脸红了,不由在心里暗骂: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跟后世那些写网络小说的一样,污的很! 唐伯虎被众人打趣的不知所措,只剩下讪笑了。 祝枝山拿胳膊肘一碰他,小声道:“还不快去接秋香姑娘回房,莫非贤弟打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活‘春’宫?” “祝兄你……慎言!慎言!小弟跟秋香姑娘是清白的。”唐伯虎脸红的辩解了一句。 但祝枝山也提醒了他,于是,他便离座,走向秋香。十几步的距离之内,唐伯虎又少不了被那些读书人打趣一番。 “嘿嘿,他们拿唐某戏耍惯了,你莫生气啊!”唐伯虎面对秋香,讪笑道。 秋香白了唐伯虎一眼,小声道:“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那……且随我回二楼客房内详说吧。”唐伯虎随口就道。 他声音虽小,但仍然被几个离得近的人听见了,其中一人立刻说道:“对对对,回房详说,房里有床有铺的,可比这大堂里舒适呢。” “哈哈哈哈……”又有几人大笑出声。 “你们……一群辣鸡!”秋香羞恼交加,张口就骂上了。 “辣鸡?秋香姑娘莫非想请唐某吃饭?”唐伯虎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秋香。 “我嘞……你脑袋被驴踢了?”秋香无语的瞪了唐伯虎一眼,“跟我来!” 随即,她就转身出了会凌客栈。 “唐兄,佳人请你吃鸡,快去呀。吃完了好有力气干活。”一个“辣鸡”对唐伯虎说道,他故意把“干”字咬得很重。 “对对对,多吃点,好好干活。”另一个“辣鸡”也不甘人后的怂恿唐伯虎。 唐伯虎尴尬的挠了挠头,顾不上理会众人的打趣,跟在秋香身后出了客栈。 秋香并没有立即跟唐伯虎谈事情,而是朝秦淮河走去。唐伯虎与她并肩走在一起,一时也不好开口。 “唐大才子,你嘴怎么那么笨呢……” 走了二三十步,秋香忽然刹住步子,对唐伯虎说道。“人家拿你我寻开心,你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唐某……唐某……不善辩才。”唐伯虎说话吞吞吐吐的。 秋香暗叹:唉,这一点上,他就不像安华了。安华那家伙,一张嘴能把人气死,也能把人乐死,哪里像这个书呆子,笨嘴拙舌的。 一想到安华,秋香突然一惊,我怎么又拿安华跟唐伯虎作比较了? 就在这时,一个行走在大街上的道士,忽然在秋香和唐伯虎面前停下了脚步,大是好奇的打量起了二人。 唐伯虎和秋香同时感到诧异,都望向这道士。 “啧啧,二位这面相,奇了!”道士说话了。 唐伯虎好奇心起,就问道士:“敢问道长,某与这位姑娘之面相,奇在何处?” 没等那道士再次开口,秋香就一拉唐伯虎的胳膊,说道:“你甭理他!这就一神棍,故意拿话撩咱们,好让咱们花钱的。” 说着话,秋香就拉着唐伯虎,绕开那道士,继续往前走。 唐伯虎回过头,对那道士歉意的一笑,也不再继续对这道士好奇,又回身跟上了秋香的步子。 “你不但嘴笨,还毫无社会经验。”秋香又小声数落唐伯虎了,“这些神棍,都是一样的套路,先拿话勾起你的好奇心,又或者故意吓唬你,你要是动心上凑,就等着被他们骗的掏钱吧。” “是是是,唐某受教了。” 就在这时,被秋香认作神棍的那个道士,忽然在秋香和唐伯虎身后大笑:“哈哈哈,姑娘是当局者迷啊!” 秋香止住步子,回过头对那道士冷冷一笑:“行了,收起你那套骗人的把戏来吧,你这招对本姑娘不好使。” 说完,秋香就又继续向前而行。 谁知,那道士却不放弃,居然又吟出了一首诗:“前世光阴刹那散,转道轮回续华年。一世轮回一世缘,谁言新人非故人?” 道士此诗一吟出,秋香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停下了步子。 “一世轮回一世缘,谁言新人非故人。”秋香小声念了一遍道士刚才吟出的这句话,一下呆住了。 唐伯虎发觉秋香举止神态有异,便小声问道:“秋香姑娘,怎么了?” “他这诗……” 唐伯虎不知秋香心思,还以为秋香只是在品味道士吟出的诗句,点头赞道:“嗯,这位道长此诗作的不错,词句颇有深意啊。” 秋香没理会唐伯虎,转过身子就问那道士:“道长,你方才所吟诗句,究竟何意啊?” “天机不可泄露。”那道士却趁机卖起了关子。说完这句话,竟然不再理秋香,背对秋香前行而去。 秋香被噎了一顿,眼望道士的背影一会儿,恨恨的一跺脚道:“哼,准又是引我上当的诡计。神棍花样真多,我偏不上你的当!” 说完,秋香不再理会那道士,与唐伯虎继续往秦淮河边走去。 ☆、第63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秋香和唐伯虎又一次来到了秦淮河边。 距两人上次在秦淮河边恳谈,虽只隔了数日,但景象却有了些微的改变。已是暮秋九月了,秦淮河边的树木,落叶飘零,岸边的草叶,也现出枯衰之态。唯有一丛丛的菊花,正傲然怒放,散发着怡人的清香。 “难怪古人把九月称作菊月,秋香姑娘,你看这菊花,开得多美啊!” 唐伯虎立足于岸边一丛菊花旁,大发感慨。 “嗯,很美,就跟你此刻的笑脸似的。”秋香不怀好意的说道。 唐伯虎自然不知道,在秋香未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菊花还有着另外一层含义。他一听秋香“夸”他,当即不好意思的说道:“唐某就算生得俊秀,可却是男子,不宜用菊花来比的。倒是秋香姑娘你,此刻却恰如一株菊花。” 呃……报应来得真快! “不不不,我不像菊花,唐公子才像呢,你们全家都像!”秋香咬牙切齿的说道。 “秋香姑娘又没见过唐某家人,如何得知他们面相?”唐伯虎很傻很天真的发出了疑问之词。 “因为唐公子像菊花啊。秋香由此推断,你定是菊花丛中长大的。所以嘛,你的家人自然也都像菊花了。”秋香眉眼中满是诡笑,跟小狐狸似的。 “呵呵呵,姑娘谬赞了!”唐伯虎似乎很受用秋香对他……以及他家人的赞誉。 随即,他就提起正事:“秋香姑娘今日找唐某,不知有何事要谈?” 秋香坐到矮矮的堤岸上,两条腿自然搭下,脚后跟在堤墙上轻轻的踢来踢去,说道:“我想请唐公子写一首含着佛意的长诗,再谱上与诗相配的曲子。” 说完,她就朝唐伯虎招了招手:“坐下说。” 唐伯虎只是稍作犹豫,便坐到了秋香身边,离着秋香有一尺多的距离。 “秋香姑娘为何想起要唐某写含有佛意的诗?” “因为,我们萃芳阁要用这样的诗,去参加花魁大赛。” 唐伯虎一怔:“我没听错吧?那花魁大赛,乃是风月之事,姑娘居然会用到含有佛意的诗?” “怎么,不行吗?”秋香两眼一瞪。 “这……佛家和风月之事,似乎不挨边呀。”唐伯虎犹豫了一下,说道。 “怎么就不挨边了?佛家不是还出了位情僧的嘛。”秋香下意识的反驳唐伯虎。 唐伯虎又是一怔:“情僧?” “对呀,那位情僧,不就写了好多的情诗么。” “情僧写情诗?”唐伯虎更加惊愕了。 “怎么,你这位大才子难道没听说过情僧的诗吗?”秋香鄙视的看了唐伯虎一眼,随即就背诵道:“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最好……最好……” 无奈秋香姑娘记忆力有限,“最好”了半天,也没想出下文,只好掩饰的说道:“你看,光这前两句,难道还不能说明那位情僧的痴心吗?这难道还不能称之为情诗?” 唐伯虎默默念了一遍秋香背诵出的那两句诗,然后说道:“这诗的格律很怪异,似不是中原之人所作。秋香姑娘说的那位情僧,法号是什么?” “他叫仓央嘉措……” 秋香话一出口,忽然想起来,仓央嘉措是清朝人,他的那些诗句,也是后人用现代诗的风格,从藏文版本翻译过来的。这会儿,她跟唐伯虎谈仓央嘉措的诗,不是对牛弹琴嘛。 “差点被你带沟里去了。”秋香立刻转变话题,“我这会儿没工夫跟唐大公子讨论佛家与风月的关系,我只是要你写一首含佛意的诗,或者是词,而不是让你跟那位情僧学,写什么‘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样的,又有情又有佛的诗。” “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也是那位叫仓央……仓央什么的情僧的诗句?”唐伯虎一下来了兴趣。 秋香恼了:“你还有完没完了?我都说了,不是让你写仓央嘉措那样的诗!你要写的,只要有佛意就行了。” 唐伯虎似乎陷入了沉思,对秋香的话置若罔闻。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气道:“不负如来不负卿,唉,世间安得两全法呀。这位仓央嘉措大师,即使修佛,想来也一世苦恼。” 秋香一下愣住了。她呆呆的盯着唐伯虎,半天无语。 “秋香姑娘,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唐伯虎发觉了秋香的异状,一边摸着脸,一边问秋香。 “哦,没有。”秋香终于回过神来。只是,她的眼神依然很怪异。 “唐公子,方才……‘世间安得两全法’这句诗,是你自己想出的,还是……你以前听别人所作?”秋香又问唐伯虎。 她为什么有此一问?只因为,仓央嘉措的原诗,那两句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而有关仓央嘉措的诗,正是秋香未穿越前,跟安华谈恋爱时,安华经常背诵给她听的。 唐伯虎刚才说的句子,与原诗只差了一个字。秋香又想起之前遇上的那个道士吟出的诗句,便怀疑唐伯虎与安华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了。 唐伯虎被秋香一问,很随意的回答道:“唐某方才脑海中,忽然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倒不是别人所作。” “真的是忽然蹦出来的?”秋香又问, 唐伯虎点点头:“大概,这就是妙手偶得吧。怎么,这句诗有什么不妥吗?” “哦,没有!”秋香有些心慌意乱了。她抬头望向秦淮河,小声背诵起来:“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莫非,这就是那位情僧的全诗?”唐伯虎一听秋香背诗,眼神立刻变得铮亮。 “嗯,是的。”秋香微微点了点头,又用探究的眼神,盯向了唐伯虎。 “奇了,唐某居然吟出了跟那位情僧相同的诗句。”唐伯虎大感惊奇,“莫非,唐某与那位情僧心有灵犀?” “咯咯,跟一个和尚心有灵犀,你可真敢想。”秋香被唐伯虎逗乐了。随即,她就玩味的对唐伯虎又说道:“既然你跟佛门弟子心有灵犀,那定然能写出我想要的诗词了。” 唐伯虎为难的一笑,说道:“唐某尽力而为吧。” ☆、第64章 兰芷若的开导 王裁缝的手艺真不是盖的。仅仅一天时间,萃芳阁订做的衣服样品就完工了。 傍晚时分,王裁缝的妻子就将衣服送到了秋香手中。 因为这件衣服是按照兰芷若的身材做的,衣服一送到,兰芷若就拉着秋香上了二楼,回房间试衣服。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对于新衣服,总是热切的。 三下五除二,兰芷若就换上了新衣服。 “妹妹,如何呀?”兰芷若张着双臂,在秋香面前转了圈,一脸兴奋的笑容。 秋香仔细打量起来。 与后世表演《千手观音》的演员穿的衣服相比,兰芷若此刻穿的这件衣服,颜色失了明艳之感,做衣服的面料也不够挺括。尤其是那些原本该露的地方,让王裁缝加了一层素色薄纱,这就与秋香想象中的样子大为不同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些不同,让这件衣服有了另一种气质,古典韵味更浓了。 “嗯,还是挺不错的。姐姐穿上后,一下变成仙女了。”秋香忍不住打趣兰芷若。 兰芷若脸儿稍稍一红,说道:“既然妹妹满意,那就让王裁缝这么做好了。” 秋香点头道:“那姐姐就召集咱们的那些小姑娘,到楼下量体吧。” “你不去吗?”兰芷若诧异道。 “我……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秋香犹豫道。 兰芷若端详了一下秋香,察觉秋香脸色不对劲,不由问道:“怎么,妹妹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就是……心里有些乱。”秋香吞吞吐吐道。 “妹妹有心事吗?”兰芷若又问。 秋香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姐姐,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相信啊!大家不都这么说嘛!”兰芷若回答的十分爽利,也犹豫一下都没有。答完她又问秋香:“妹妹是怎么了,为何有此一问?” 秋香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今日下午,我去找唐公子,遇上了一个道士……” 随即,秋香就把下午的事情,对兰芷若说了一遍。 兰芷若听完秋香的讲述,立刻笑了:“秋香妹妹,难怪你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原来是在琢磨自己的姻缘之事呢。” 秋香脸红了,佯做气恼道:“兰姐姐,人家跟你说说心事,你倒打趣我!你倒是帮我参详一下,那道士作的那首诗,究竟是真是假呀!” “那首诗嘛……”兰芷若卖起了关子,“这要看妹妹的心思了。” “什么意思?” “信则有,不信则无。”兰芷若说道,“妹妹,你不是也说过么,那道士就是个神棍,故意勾起你和唐公子的好奇心,好骗你们钱财的。那首诗,你敢保证他就是为你而作?” “我敢保证!”秋香下意识的回答道。别的不说,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情,道士可不就在诗里点出来了吗? “妹妹为何如此笃定?” “前世光阴刹那散,转道轮回续华年。那道士的这两句诗,似乎就是在说我。”秋香很小声的说道。 兰芷若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秋香妹妹,我看你是真的为情所困了。你刚才不是问我,相不相信人也前世么。既然每个人都有前世,那这两句诗,就可以应在任何一人身上。” 秋香一惊:对呀,这个时代的人都相信人有前世,那即便不是穿越者,也可以应了这两句诗啊。 “可是……可是……那道士还说,‘一世轮回一世缘,谁言新人非故人’呢。” 潜意识里,秋香还是希望唐伯虎跟安华有某种神秘的联系,于是,她又辩解了一句。 兰芷若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开导秋香:“妹妹,何为新人?何为故人?你的心思,我大概也能猜出来,咱们女子,都希望能遇上天定的姻缘,你这是对唐公子生情了。那道士定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故意用这首诗打动你的。” 真是这样吗?秋香更加茫然了,以至于,连兰芷若说她对唐伯虎生情的话,都忘了辩解否认。 沉默了一会儿,秋香犹犹豫豫道:“兰姐姐,要是……要是我的前世,本就有天定的姻缘呢?” 兰芷若一怔,随即用探究的眼神盯着秋香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妹妹,你为何总纠结于前世呢。莫非,你今世投胎之前,在奈何桥头,没有喝那碗孟婆汤,还记得前世之事?” “当然不是!”秋香连忙否认。虽然,她的确记得前世之事,但这事儿万万不能说。 兰芷若叹了口气,道:“那不就结了!前世就算再美好,与今世也无丝毫关碍了。真不知道妹妹为何偏要自寻烦恼。” “我……我只是……反正心里很乱。”秋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 兰芷若掩嘴一笑:“妹妹,你这便是姑娘家动了‘春’心的正常心思而已了。只不过,人家别的姑娘动情,是患得患失。你倒好,居然纠结起了前世今生,你还真是个怪人呢!” “哼,说的那么有经验,莫非兰姐姐也对某个公子动过‘春’心?”秋香反过来打趣兰芷若了。 “呸,死丫头,是我开导你还是你开导我?”兰芷若啐道。 说完,兰芷若就拉起秋香一只手,语重心长般再道:“秋香妹妹,虽然说,每个女子都在期盼天定的姻缘,可凡事,也得自己去争取。你对唐公子的心思,我能看得出来。既然对他有情,那你便依着自己的心思去做便是了。” “可是……可是……” 秋香还想说什么,兰芷若却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没有那么多‘可是’,秋香妹妹如今的高堂都不在了,姻缘之事,也只能靠你自己。难不成,你因为顾虑这顾虑那的,就要独处一世不成?” 见秋香若有所思,兰芷若又道:“那道士作的那首诗,虽然不一定是针对妹妹,但这会儿,姐姐却要对你说,你就把那首诗当做是针对你的又何妨?说什么姻缘天注定,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的。你相信是天注定的,那就是天注定的。” 秋香的眼神一下亮了:对呀,不管唐伯虎是不是安华,只要我相信他是,那他就是。前世的种种,已经都逝去了,我对前世的留恋,也只能寄于这一世了。 前世,上天要我跟安华做夫妻;这一世,上天却安排我遇上了唐伯虎。我是秋香,也许,就是《唐伯虎点秋香》那个故事中的秋香……这一切,谁又能说,不是上天的安排呢? 这一刻,秋香开始怀疑自己今世的身份了。 “多谢姐姐开导!”秋香很真诚的说道。 “咯咯,你可算承认对唐公子有情了!”兰芷若笑了。 秋香:“……” ☆、第65章 除非你不是男人 祝枝山在盯着唐伯虎看。 祝枝山感到很奇怪。往日里,他的好基友唐伯虎总是手不释卷,还经常劝他要抓紧时间备考,不要只顾玩乐。可今日,唐伯虎却没有读书,而是在……玩乐。 对,在祝枝山眼里,此刻唐伯虎就是在玩乐。因为,唐伯虎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说是下棋,可唐伯虎的棋路,祝枝山又看不懂。那落于棋盘上的一个个棋子,在祝枝山看来,毫无章法可言,似乎不是围棋的路数。 可唐伯虎却又深陷其中。他一会儿蹙眉思索,一会儿又笑眯眯的落子,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伯虎贤弟,你能不能告诉愚兄,你这是哪家的棋路啊?”祝枝山忍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秋香姑娘的棋路。”唐伯虎头都不抬一下,很随意的说道。 “秋香姑娘的棋路?”祝枝山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了。 唐伯虎大概听出祝枝山说话的语气不对劲,总算抬起头望向祝枝山,说道:“祝兄,这是秋香姑娘教我下的五子棋而已,你可被想歪了。” “呵呵,若不是贤弟想歪,因何以为愚兄想歪啊?”祝枝山的笑容更加玩味了。 “我……”唐伯虎想不出反驳之语了。 支支吾吾半天,唐伯虎终于想出了应对祝枝山的法子,他朝祝枝山一笑:“祝兄,这五子棋颇为有趣,小弟教你如何?” 祝枝山却不上当,仍然一脸奸笑的对唐伯虎说道:“愚兄对五子棋不感兴趣,倒是对秋香姑娘感兴趣的很。贤弟,你跟愚兄说说,今日下午,你与秋香姑娘去哪儿,做何事了?” 唐伯虎犹豫了一下,说道:“祝兄,你又想歪了。小弟今日下午,只是随秋香姑娘去了秦淮河边一趟。秋香姑娘托小弟写一首诗词。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祝枝山显然不相信唐伯虎的话,“要真如贤弟所言,你俩也就说几句话的事儿,为何你出去那么久?” “这……不瞒祝兄,秋香姑娘还问了乡试的事,小弟便与她多聊了一会儿。” “秋香姑娘是不是说,等你金榜题名,她便以身相许啊?”祝枝山的笑容很欠揍。 “祝兄这是说哪里话?”唐伯虎似乎恼了,“我和秋香姑娘只是泛泛之交,她如何会说这种话!” “哈哈哈,贤弟勿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祝枝山大笑起来。 “祝兄你……”唐伯虎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祝枝山忽然一本正经起来,说道:“贤弟啊,你也不用辩解,你对秋香姑娘的心思,为兄看得出来。秋香那姑娘古灵精怪的,与别的女子大为不同,真真是别样风情啊。贤弟被她所迷,也在情理之中啊!” 唐伯虎忽然沉默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叹气道:“唉,小弟这点心思,自是瞒不住祝兄的。可是,小弟家中境况,祝兄是知道的。秋香虽好,却奈何小弟家有春景啊!” 祝枝山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伯虎贤弟原来是为此事所困啊。贤弟啊,你着相了。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事,秋香又不是名门闺秀,你又何必有此困扰?” “可我,总觉得有愧啊!” 唐伯虎叹了一口气,随即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秋香姑娘对唐某是什么心思,唐某还未知,现在说这些,徒增烦恼罢了。” “嘿嘿,愚兄倒是认为,秋香对贤弟也有意。”祝枝山又奸笑起来,“贤弟啊,既然你看中了秋香,就大胆去逑啊。顺带着,为兄兴许也能沾你的光呢!” “祝兄,你能沾小弟什么光?”唐伯虎不解的问道。 “嘿嘿,跟秋香姑娘在一起的那位兰芷若姑娘,很有味道啊!” “原来祝兄是打的如此主意啊!”唐伯虎恍然大悟。可随即,他就眉头一皱:“祝兄,你不是对柳蝶衣姑娘情有独钟的吗?” 祝枝山一摆手:“愚兄对柳蝶衣姑娘有情不假,但却不独钟。鱼,我所好也,熊掌,亦所好也。要是愚兄能左边搂着蝶衣姑娘,右边抱着芷若姑娘,那感觉……啧啧啧!” 唐伯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盯着祝枝山,很无语道:“祝兄你还真是……本性风流啊!” “伯虎贤弟,你无须用这种眼神看为兄,我就不信,你没有为兄这般心思,除非你不是男人。”祝枝山大大咧咧的说道,“贤弟难道就不想把秋香姑娘抱上床?” “我……不说这些了,我还得看书呢。” 唐伯虎脸露慌乱之色,也不再玩五子棋了,而是拿起了棋盘旁的书卷,看了起来。 “贤弟,你的书……似乎拿倒了。” …… 虽然,登台表演所用的服装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做好,但离花魁大赛的日期已经越来越近,秋香和兰芷若也没有干等着服装做好,而是先组织那些姑娘们排演《千手观音》这个节目了。 秋香和兰芷若忙得不可开交,朱厚照却闲了下来。 这一日,在城外画舫留守的高凤,又一次进城来找朱厚照了。 “皇上,北京来的人,已经进城,住进南京留守司了。老奴估计,金陵城的官员,很快就会满城寻找您了。您是不是该主动露面,然后回北京啊?”高凤小心翼翼的对朱厚照说道。 朱厚照狠狠瞪了高凤一眼,怒道:“老高,朕不是让你拖住北京来人的嘛,你怎么还让他们进了城?” 高凤苦笑道:“老奴没法啊,他们非要进城找皇上,老奴拦不住啊!” 在一旁的张永也为高凤说清:“皇上,这事儿还真就怪不得老高。既然事已至此,皇上您若不主动露面,恐怕金陵城要出乱子了。那些官员急于找到您,要是一闹,您离京来金陵的消息,可就藏不住了。”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朕何尝不知道,朕的行踪藏不住了。可是,秋香她们才刚刚开始排练,朕要是不亲眼看她们参加花魁大赛,心有不甘呀!” 谷大用眼珠转动了一会儿,忽然插话道:“皇上想在金陵多待些时日,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谷,你快说,什么办法?”朱厚照连忙问道。 谷大用道:“皇上离京时,不是留了一道圣旨给刘公公,圣旨中说您是来亲自督察南直隶的乡试的嘛。既然有这道圣旨,那皇上您不妨假戏真做,亮明圣驾,顺水推舟,以乡试在即为由,不就可以暂时不回北京了。” “好主意!”朱厚照一拍大腿赞道。可他又立刻摇头:“要朕亮明身份,这不妥呀。龙女要是知道了朕的真是身份,那就不好玩了。” “那皇上不妨暗中去见南京官员,叮嘱他们不要泄露您身在南京之事便是了。”谷大用又道。 “嗯,也只能如此了。”朱厚照点了点头。 ☆、第66章 守备太监与庶吉士 南京守备厅是大明朝留都南京的一所重要衙门。 开国之初,朱元璋定都南京,靖难之役后,朱棣以“天子守国门”为由,迁都北京。南京作为留都,便设立了守备厅。 守备厅分内外两处。内守备厅的长官,由中官担任,也就是守备太监。外守备厅则由身授公、候爵位的武官担任,称为协同守备。 内守备的职责,是管理、守护留都的皇家宫殿诸事,有点类似于大内总管;而外守备的职责,则是守卫城池。 表面上看,内外守备各司其职,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但实际上,外守备是受内守备节制的,这也是外守备被称为协同守备的原因。 以宦官节制地方军政事务,这也是明朝独一无二的行政特色。 南京守备太监的权利很大,不但掌控留都军事,还对政务有监察干预权。所谓“机务庶政,无不毕举”,南京守备太监的地位是颇为持重的。 南京守备太监位高权重,却不是由一人担任,通常,由二至三人出任,分担权责,互相监督。 但凡事都有例外,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有时候,南京守备太监,也只有一人出任。比如成祖时的郑和,就以内监官的身份,单独出任过南京守备太监。其原因,大概是郑和太受成祖皇帝信任了吧。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南京守备太监遇有一员告老、出意外或调离时,也会出现暂时的权利空挡,只有一人任职。 现任的南京守备太监徐荣,就是这后一种情况。 徐荣今年三十八岁,在南京内守备厅已经任职多年。去年新帝朱厚照登基之后,大太监刘瑾深受朱厚照信宠,徐荣以前就与刘瑾的关系不错,又花费重金向刘瑾行贿,便由刘瑾保举,出任了南京守备太监。 多年媳妇熬成婆,徐荣自是志得意满。但他的得意之事还不止于此,上任大半年后,与徐荣一起共事的另一名守备太监,很突然地暴病身亡了。朝廷一时半会儿也没再派人接任那位离世的守备太监的职位,这南京内守备厅,便由徐荣全权负责了。徐荣也便成了南京真正意义上的土皇帝。 俗话说,福祸相依,正当徐荣还在得意洋洋的体会着南京土皇帝的权势之时,北京城送到南京的一纸公文,让徐荣险些吓尿了。 什么什么,皇帝跑到南京来了?! 看完公文,徐荣就一个脑袋两个大了。皇帝微服跑来南京,要是不出事什么都好,万一出点事,就是磕着碰着,徐荣也担不起责任啊。 北京城来的公文,自然是要徐荣寻找朱厚照,并力劝朱厚照回京。不过,送公文来的那人,还随同公文一起,送给了徐荣一封刘瑾写的私信。 徐荣看过刘瑾的私信之后,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原来,刘瑾叮嘱徐荣,皇帝是要找的,但也不必大张旗鼓。皇帝难得出京玩一次,咱们这些当奴才的,要让他老人家玩高兴才对。 知道了刘瑾的意思,徐荣也不拿那道公文当回事了。他只是安排了十几个手下,每日在金陵城中晃悠,暗地里寻找朱厚照,却没有将此事向南京城其他官员通报。 但就在昨天,北京城另有来人,找上了徐荣。见过那人后,徐荣又一次烦恼了。 昨日来的这人,不同于前几日送公文的差役,这人是一名翰林院庶吉士,名叫陈韬。 陈韬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庶吉士也不是有品级的官员,但徐荣却不敢对陈韬这个年轻人不重视。 只因为,庶吉士是明朝特殊一个官员群体,相当于见习官员,虽然不入流,但却是皇帝近臣,有为皇帝讲经、起草诏书之责。更要紧的是,庶吉士还是内阁大学士的人选,“非庶吉士不入阁”,人家陈韬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再有,陈韬此人,还是内阁首辅李东阳的门生,说起来,跟皇帝也算的上是师兄弟了。 陈韬是受李东阳亲派,来南京寻找朱厚照的。 陈韬的运气很不错,还没进南京城,就在秦淮河上见到了高凤和马永成。 原本,陈韬以为找到了高凤和马永成,就能见到朱厚照了,可谁知,朱厚照却没有跟高凤和马永成在一起。 双方会面后,陈韬当即要求高凤和马永成带他去见朱厚照,但这二人却百般推脱,说并不知道朱厚照去了何处。 在陈韬的强势要求下,高凤和马永成才陪同陈韬一起,四处寻找朱厚照。但他们却不进金陵城,只是拉着陈韬今日到这个乡下小镇,明日又去某个县城。 数日奔波下来,陈韬两腿都瘦了一圈。他也终于明白过来了,朱厚照定然在金陵城中,高凤和马永成,是故意不想让他见到朱厚照。 于是,陈韬便甩开高凤和马永成,进了金陵城,直接找上了徐荣。 徐荣见过陈韬后,当即表示,他明白日便派出精干人手,寻找朱厚照。陈韬又向徐荣建议,寻找皇帝之事应暗中进行,不可闹得满城皆知。徐荣自是应下不提。 当晚,陈韬便在徐荣的安排下,住进了南京内守备厅。 徐荣虽然答应了陈韬,但他也有难言之隐。下力气寻找朱厚照吧,不但与刘瑾的意思相驳,而且,朱厚照那爱玩的性子,徐荣也是知道的,如果自己找到了他,搅了小皇帝的兴致,自己难免会吃挂落。 可要再应付行事,那陈韬也不是好相与的呀。人家可是内阁派来的,相当于朝廷钦差,一个闹不好,自己惹这位小爷不高兴了,内阁那里也不好交代呀。自己可不是刘瑾,可以不把内阁放在眼里。内阁那几位爷,要是想收拾自己,自己还真吃不消。 徐荣的烦恼,也仅仅持续了一晚上而已。第二日一早,还没等徐荣召见南京城的官员,指派给他们寻找朱厚照的任务呢,朱厚照却主动现身,到了内守备厅。 这下,徐荣不用烦恼了,可也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67章 干儿子 徐二狗是南京内守备厅的一个小旗官。一个月以前,他还是一个守门的小兵,自打拜了守备太监徐荣当干爹后,他就升成了小旗官。 徐二狗不是太监,却拜一个太监当干爹,这让他的同僚们很是看不起。不过徐二狗却一点都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只要有好处,甭说给太监当干儿子,就是当亲儿子也成。反正,人家徐荣不也姓徐嘛。 当了小旗官的徐二狗,自觉有了身份,就对自己的名字不爽了。爹娘偏心啊,我叫徐二狗,我大哥为什么不叫徐大狗,而是叫……徐狗蛋。 好吧,狗蛋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作为狗蛋兄弟的二狗,自然不想与他大哥一样,再用这么粗俗的名字,便央求他的干爹赐名。于是,徐二狗便有了新名字——徐啸天。 徐啸天这名字多好呀,听上去就文雅,还透着几分霸气,这让徐二狗很满意。 不过,徐啸天却不知道,背地里,他的同僚和手下士兵,都喊他“哮天犬”……这不还是狗嘛! 哮天犬这个绰号,倒是挺适合徐啸天的,因为,徐啸天的职事就是内守备厅的看门官。 这天一早,哮天犬……呃不,是徐啸天,他正坐在门房里打瞌睡,一个守门的士兵入内,轻声唤醒了他。 “头儿,门外来了五个人,说要见大总管。”那士兵禀报道。 所谓大总管,是内守备厅的人,对守备太监徐荣口头上的称呼。 徐啸天睁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当官的?” “他们没穿官服,不像当官的。” “既然不是当官的,赶走就是了,少来烦我!”徐啸天不耐烦道,“咱们内守备厅是什么地方,阿猫阿狗的都想见我干爹,还有没规矩了?” “可是,那些人带了一张片子。”那士兵说着,便把一张精美的纸签,递向徐啸天。 徐啸天却没接那纸签,而是问那士兵:“你不是认得字么,这是谁的片子?” “谷大用的。”那士兵答道,“我觉着这名字有点熟悉,就没敢赶人……” 没等那士兵把话说完,徐啸天一下跳了起来。 “你说是谁的片子?”徐啸天一边问着,一把就夺过了士兵手中纸签。 不待那士兵回答,徐啸天就看清了纸签上的字。很简单,就三个字——谷大用。 别看这张纸签写的简单,既没头衔也没电话号码……呃,是不该有电话号码。可就“谷大用”这三个字,却把徐啸天吓坏了。 “亲娘诶,是提督西厂的谷公公。他怎么来金陵了!” 徐啸天丢下一句话,一溜烟的跑出了门房。他身后,那个报信的士兵,已经惊若木鸡了。 “还不快去通报我干爹!” 门房外,徐啸天的一声大吼,终于让这名士兵回过神来,他立刻也出了门房,往院子里跑去。 …… 内守备厅大门外,朱厚照带着谷大用和张永,还有两个护卫,在干杵着。 “徐荣这厮架子真大,居然敢让咱爷们儿在门外等着!”张永小声嘟囔道。 朱厚照却并不为此着恼,反而安慰张永:“老张,你少说两句吧。你明着是说徐荣,暗里岂不是说,老谷的名字不好用嘛。” 谷大用的脸色不好看了。 张永连忙说道:“皇上,这话是您说的,老奴可没有针对老谷。” 就在这时,徐啸天一额头汗的跑了出来。朱厚照等人立刻都看向他。 “请问,哪位是谷公公?”徐啸天弯着腰、觍着脸,作着揖,迎向了朱厚照等人。 “某就是谷大用。”谷大用昂着头、背着手,一脸傲气的说道,“徐荣呢,怎么还没出来迎接某?” 徐啸天连忙赔笑道:“谷公公和诸位大爷且请入内喝茶,小的已经派人去通知大总管了。” “嗯,头前带路。”谷大用点点头。 “是是是,您老请!”徐啸天让到一边,伸手示意谷大用。他拍马屁的习性发作,又连忙补了一句:“能见到谷公公,小的徐啸天真乃三生有幸啊!” “呵呵,你小子这话说对了,你今日还真是撞了大运了!要不是机缘巧合,兴许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家公子爷。” 谷大用呵呵一笑,却没有立即朝大门挪步,而是也像徐啸天一样,让到了一边。 “公子爷,您先请!”谷大用示意朱厚照。 朱厚照迈开步子,朝大门走去,其余人随即跟上。 徐啸天看得纳闷了:这个公子爷是谁啊?小小年纪,居然连谷公公这样的大人物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难道,他是谷公公的干儿子?不对不对,要真是谷公公的干儿子,谷公公就不用对他那么客气了。 谷公公刚才说……我家公子爷?难道,这个小公子是北京那位刘公公的干儿子?也不对啊,干儿子终究不是亲的,谷公公还是不用对他这么客气呀!那就是刘公公的亲儿子了……呃,太监也有亲儿子? “小子,带路啊!” 谷大用的一声大喝,惊醒了徐啸天的胡思乱想,他连忙紧走几步,追到朱厚照等人的侧前方,引着他们进了大门。 当朱厚照等人来到内守备厅的大堂,刚刚落座,徐荣就与陈韬一道,赶了过来。这却是徐荣在听说谷大用来了之后,邀上陈韬一起来此的。 一进门,徐荣和陈韬就看到了坐于堂案之后的朱厚照。 “皇上?!”徐荣和陈韬都愣住了。 皇上?我没听错吧?还没离开大堂的徐啸天,比徐荣和陈韬更为惊愕。 “奴才徐荣(臣陈韬)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荣和陈韬反应过来,立刻对着朱厚照大礼参拜。 徐啸天一见这场面,腿肚子都发软了。额滴亲娘啊,这个小屁孩竟然是皇上! 扑通一声,徐啸天瘫坐在地。 “哟,徐荣,你们这衙门的礼节倒是新鲜,不行跪礼行瘫礼啊!”朱厚照望向徐啸天,乐了。 徐荣偷偷瞪了徐啸天一眼,便立即向朱厚照请罪:“此人头一次见圣驾,惊恐之下失了礼仪,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不知者不为罪。都平身吧!” ☆、第68章 看美女呢 唐伯虎又一次来萃芳阁了。 进入萃芳阁,唐伯虎就觉得有些奇怪,萃芳阁内静悄悄的,一楼大厅内,除了有两名护卫在对坐聊天,就再没别的人了。 那两名护卫认出了唐伯虎,便上前打招呼。唐伯虎忙说明来意,原来,他是来给秋香送诗的。 得知唐伯虎的来意,其中一名护卫便道:“秋香姑娘正在后院呢,唐公子请随我来。” “有劳了。” 唐伯虎便跟着这名护卫往后院走去。 萃芳阁后院中,秋香正在组织那些小姑娘排练《千手观音》。 秋香未穿越前,本就是舞蹈演员;那些小姑娘因为出身教坊司的缘故,舞蹈功底也都不错;再加上还有兰芷若这位歌舞大家在旁指点,那些小姑娘学起动作来很快。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秋香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拍手打着节奏,指挥着排练。 忽然,那些小姑娘的眼神都齐刷刷望向一个地方,那里是萃芳阁主楼通向后院的门口。秋香一见之下,立即提醒道:“都别走神,你们往哪儿看呢,难不成还有帅哥来了!” 站于排练的队伍最前方的一个小姑娘,立刻点了点头。经过几天的相处,她们都已经习惯了秋香时不时的冒出几个新鲜词语。这“帅哥”的意思,她们显然也都知道了。 嗯? 秋香下意识的回过头,也望向门口。 “唐伯虎?你怎么又来了!”秋香看见了唐伯虎,惊讶的问道。 唐伯虎却对秋香的问话充耳不闻,眼神正好奇的打量那些小姑娘。 秋香不高兴了,几步走到唐伯虎身侧,小声问道:“唐公子,看美女呢?” “嗯!”唐伯虎下意识的点头。 “好看吗?”秋香又问。 “好看!” “要不要我把她们都送到唐公子府上?” “啊?这就不用了吧。”唐伯虎不好意思了。 哼,算你还有点节操! “唐某养不起这么多女子的,一两个就够了。”唐伯虎的眼神紧盯着那些小姑娘,傻呆呆的说道。 “我嘞……唐伯虎,你无耻!”秋香忍无可忍,冲唐伯虎就是一声大吼。 被秋香一声惊吓,唐伯虎终于收回眼神了。他扭头一看秋香,惊异的问道:“秋香姑娘?你何时站到唐某身边的?” 我……去! “我一个大活人,跟你说了半天话了,你居然……居然……气死我了!” “哪有半天?也就几句话而已嘛。”唐伯虎小声辩解道。 “你……我……唐公子,你是不是没事干,成心来消遣我的?”秋香气鼓鼓的问道。 “哦,差点忘了正事。”唐伯虎一拍脑门,“秋香姑娘托唐某写的诗,唐某已经写好了。今日特来送达。” 说着话,唐伯虎就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了秋香。 秋香见唐伯虎一脸认真的神态,又一次无语了。这个人,怎么傻兮兮的呢,他好像压根就没意识到惹我生气了。 接过唐伯虎的诗作,秋香默读了一遍。 “嗯,好像蛮不错的样子。”秋香点头道。 “秋香姑娘满意就好!”唐伯虎立刻表功,“这可是唐某花了一晚上时间……” “唐公子,你还有别的事吗?”秋香打断唐伯虎的话,问道。 唐伯虎一怔:“啊?没别的事了,唐某今日就是来送诗的。” “诗我收下了。唐公子既然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们还要继续排练节目呢。” 秋香笑眯眯的说完,就朝唐伯虎福了一礼。“唐公子慢走,不送!” “这……”唐伯虎完全懵逼了。愣了半天,他才讪讪道:“好吧,唐某也该回客栈读书了,秋香姑娘请留步。” 说完,唐伯虎转身而去。 秋香望着唐伯虎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了。可又一想……哼,谁让你一来就惹我生气的?给你点教训也好。 兰芷若目睹了秋香和唐伯虎的这次交锋。一开始,她还感到好笑,但她没想到,秋香居然收下诗就赶走了唐伯虎。眼见唐伯虎离去时那带有几分失落的神态,兰芷若轻轻的摇头,叹了一口气。 唉,秋香这个丫头,性格也太要强些了,丝毫吃不得亏,哪里像是青楼里出来的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官宦小姐呢。反观唐伯虎,虽然顶着江南四大才子的名头,却一点都不见骄傲之性,倒是个老实人。 也许是出于对唐伯虎的同情,兰芷若走到秋香身边,小声说道:“秋香妹妹,你不该赶唐公子走的。” 秋香张了张嘴,赌气道:“谁让他对我视而不见的,活该!” “唉,你呀……既然对人家有意,你这性子可得收敛点。要是真惹唐公子生气了,你就后悔吧。”兰芷若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秋香的额头一下。 “兰姐姐,看看这诗写的怎么样。”秋香根本不搭兰芷若这个话茬,直接把唐伯虎的诗作递给了她。 “算我白说了。”兰芷若哭笑不得了。 …… 唐伯虎刚离开萃芳阁不久,朱厚照便回来了。 去南京内守备厅时,朱厚照他们一行是五个人,回来时,却多了一人。 多出的这人是陈韬。 陈韬在内守备厅见到朱厚照后,当即劝朱厚照回北京。朱厚照便以乡试在即为借口,拒绝了陈韬的规劝。 陈韬毕竟是臣子,且势单力薄,朱厚照执意不回京,他总不能强绑朱厚照走吧。没有办法之下,陈韬又退而求其次,提议朱厚照住进内守备厅,或者是南京皇宫。 可朱厚照依然不答应。朱厚照的理由很简单,朕难得来次江南,就要微服了解一下江南的民情。不到开考那一天,朕是不会亮明身份的。一旦住进皇宫或内守备厅,那朕就再也掩饰不住身份了。乡试在即,这是大事,还是别搅扰地方了。一切,朕自便即可。 瞧人家正德皇帝这理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关心政事,体谅臣子呢。 朱厚照匆匆见过徐荣和陈韬,三言两语给出了几个理由,便离开了内守备厅。陈韬没法,只好跟着朱厚照来了萃芳阁。 热烈庆祝火星小说PC端网页版上线!各位小伙伴们,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啊!求收藏、求评论、求订阅、求打赏! ☆、第69章 棒打庶吉士(上) “陈韬啊,你也看到了,朕住在这萃芳阁里,有谷大用和张永他们保护,安全的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朱厚照领着陈韬在萃芳阁主楼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后,便想打发陈韬走。 “皇上有谷公公和张公公护侍,臣自然是放心的。”陈韬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就回京向李太傅回命吧。等南直隶的乡试结束了,朕就立刻回京。” 陈韬忽然笑了:“皇上,臣就这么空手回去,李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啊。” “那朕给你写道手谕,向李太傅解释一下朕的决定。” “皇上误会臣的意思了。臣是说,臣要等乡试结束之后,陪皇上一起回京。” 朱厚照一愣,随即便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就回内守备厅住着吧。” 陈韬又笑了:“臣打算陪皇上一起,就落塌于这萃芳阁了。” “不行!”朱厚照、张永、谷大用三人同时出声。 朱厚照一愣,就问张永和谷大用:“你俩为何不同意陈韬住下?” 谷大用和张永互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老谷,你来说!”朱厚照点了谷大用的名。 谷大用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总算想起个理由,便说道:“皇上如今落塌于萃芳阁,这萃芳阁就相当于行宫。哪有外臣陪皇上住行宫的?” “对对对,陈大人可是外臣,哪有外臣住行宫的!”张永立即附和谷大用的话。 朱厚照不答应陈韬在萃芳阁住下,其实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如今一听到谷大用说出的这个理由,朱厚照正中下怀,便立即对陈韬说道:“陈韬,你听到了吧,你不适合住在萃芳阁,这不合朝廷体制。” 陈韬却毫不动容,说道:“皇上,谷公公的这个理由,乍听之下似乎有道理,其实漏洞百出。” 谷大用不高兴了:“陈韬,咱家的话,哪里有漏洞了?” 生气之下,谷大用连敬称都不用了,直呼陈韬的姓名。 陈韬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因为身为庶吉士的原因,向来自视甚高,性格也有些高傲。他丝毫不惧谷大用,反驳道:“谷公公,您说皇上住在萃芳阁,萃芳阁便相当于行宫,这话下官挑不出漏洞。但是,想来谷公公也知道,之所以外臣不住行宫,是因为行宫中多有随侍皇上的后宫嫔妃和侍女,外臣多有不便。可如今,这萃芳阁中,可有女子?” 朱厚照和谷大用、张永三人一听陈韬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都憋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陈韬茫然了,不知道朱厚照他们三人因何而笑。他进入萃芳阁后,在楼中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并没看到有女子,所以他才笃定的反驳谷大用。可一看朱厚照三人此时的表情,陈韬有些心虚了。 朱厚照边笑着,边走到了一个窗台前。他一下推开窗户,伸手朝外面一指,对陈韬说道:“陈韬,你来看,后院中这些人,究竟是男是女?” 这个时代的窗户都是糊着窗纸的,眼下已是深秋,天气有些冷了,朱厚照房间中的窗户一直关着。秋香她们此刻又都在后院中休息,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所以陈韬也一直不知道秋香她们的存在。 可如今朱厚照打开了窗户,陈韬往外一瞧,便看到秋香等人。 “这……这些女子是什么人呀?”陈韬愕然了。 “她们都是随朕来江南的后宫侍女。”朱厚照扯了个谎,对陈韬说道。他不敢说破秋香等人的真实身份,皇帝偷跑到江南,居然跟一些民间女子住在一起,这话面对陈韬这个朝廷官员,好说不好听呀。 陈韬狐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便打量起了秋香等人。 后院中,秋香也发现了二楼窗台处的陈韬。 陈韬此时并没有穿官服,而是身穿一身白袍。秋香见陈韬眼生,便指着陈韬问兰芷若:“兰姐姐,朱公子出去了一趟,怎么带了个小白脸回来。这人是谁啊?” 兰芷若抬头一看,摇头道:“我也不认识此人。” 二楼上,陈韬一见秋香的举动,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小声道:“皇上,后宫侍女,怎会如此没规矩?” “呃,这个嘛……这人是刚入宫不久的,还没学会宫中规矩。”朱厚照不自然的答道。 同时,朱厚照也在心中暗自祈祷:“秋香啊,你快消停会儿吧,不然朕可编不下去了。” 可秋香偏偏不如朱厚照所愿,她居然朝朱厚照挥起了手,还大声喊道:“小朱,你们回来了?快来后院,看看我们的排练成果!” 完了!朱厚照只想仰天长叹了。秋香诶,你不是一直喊我朱公子的嘛,怎么偏偏在这会儿喊我“小朱”啊,你让我怎么往下编? 秋香为什么会突然喊朱厚照为“小朱”呢?谁知道呢,或许是她抽风了吧。(别再问了,再问作者也编不下去了。) 陈韬一听秋香喊朱厚照为“小朱”,惊得两眼大瞪。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当即问朱厚照:“皇上,这个女子若真是宫女,就算是为了掩饰您的身份,也不至于如此不懂规矩吧?” 朱厚照:“……” 这特么就尴尬了呀!小朱同学还能说什么? “老谷,你跟陈韬解释下。”朱厚照只好寄希望于谷大用了。 “这个……这个嘛……”谷大用这会儿的机灵劲全然不见了,他一瞅张永:“老张,交给你了。” 张永无端躺枪,狠狠瞪了谷大用一眼,却也无话可对陈韬解释。 陈韬的目光在朱厚照、谷大用、张永三人身上来回扫视一遍,心中有了底,便朝朱厚照一拱手,说道:“皇上,既然这个女子邀请我们去后院,微臣斗胆,这便请您移驾如何?” “呃,好吧!”朱厚照没法了,只好服软。 皇帝向臣子服软,这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可事实上,当皇帝的也得讲道理不是。说到底,小朱同学不是独断专行的暴君,此时面对这个一根筋的陈韬,他还真有些心虚。 ☆、第70章 怒打庶吉士(下) 朱厚照、陈韬、谷大用、张永四人下了楼,往后院而去。 “陈韬啊,后院人多眼杂,你可千万别再喊朕皇上了,要喊我朱公子。”朱厚照一边走,一边小声叮嘱陈韬。 陈韬心领神会,玩味的一笑道:“臣明白的!” “你也不能再自称臣。”朱厚照又说道。 “臣……陈某记下了。”陈韬应下,又问朱厚照:“皇……朱公子,您这会儿可以告诉某,后院那些女子的真实身份了吧?” “她们……算了,你自己去问吧。”朱厚照也不知该如何跟陈韬解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不了,就让这陈韬在萃芳阁住下呗。 四人很快跟秋香她们会面了。 没等陈韬问秋香,朱厚照就抢先几步走到秋香面前,小声问道:“龙女,你刚才干嘛喊我小朱?” “嘿嘿,听着亲切嘛。”秋香大大咧咧的说道,“你领了个陌生人来,我喊你小朱,好让人家知道,咱俩关系亲近呗。” “呃,我被你害苦了!”朱厚照听了秋香的这个理由,颇有些哭笑不得了。 “怎么了?”秋香不解的问道。 朱厚照道:“这个人叫陈韬,是……是个坏人。” “坏人?不会又是你的债主吧?”秋香猜测道。 朱厚照连忙否认:“我哪有那么多债主!这个人是……是……反正,他对我来说不是个好人,你帮我把他打发走好不好?” “我?干嘛又是我?” “嘿嘿,咱俩关系亲近嘛!这可是你刚才说的。”朱厚照一脸的烂笑,“你都喊我小朱了,你看哈,咱们这么多人,就你喊这么喊我,你不替我出头谁替我出头啊!” 秋香无语了。合着你在这儿等我呢,早知如此,我干嘛抽风喊你小朱啊! 陈韬见朱厚照在跟秋香窃窃私语,生怕朱厚照跟秋香通气串谋,便立刻上前,走到秋香跟前,一拱手道:“在下陈韬,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朱厚照一见陈韬主动跟秋香说话,连忙后退几步,背着陈韬朝秋香挤眉弄眼,还连连拱手。显然是在继续央求秋香打发走陈韬。 秋香冲朱厚照撇了撇嘴,回过头来,对着陈韬微一福身:“小女子秋香,见过陈公子。” “秋香姑娘客气了。”陈韬还以微笑,又问秋香:“不知姑娘与朱公子,是如何相识的?” 陈韬问的很有技巧,没有直接问秋香的身份,而是旁敲侧击。 秋香不疑有它,实话实说道:“小女子意外落水,被朱公子所救。如此,便与朱公子相识了。” 陈韬点点头,指了指兰芷若等女子,继续问道:“那这些女子呢?又是如何与朱公子相识的?” 秋香狐疑的看了陈韬一眼,问道:“陈公子,你为何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陈韬微微一笑:“不瞒秋香姑娘,在下乃是朱公子的长辈……” “啊?你姓陈,他姓朱,你怎么成他的长辈了?”秋香打断了陈韬的话。 陈韬尴尬了,连忙解释:“姑娘,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我乃朱公子的长辈派来江南,催他回北京的。适才见朱公子与秋香姑娘等人熟识,便有心过问几句。” 陈韬是李东阳亲自指派前来的,李东阳又是朱厚照的老师,因此,陈韬说是朱厚照的长辈派来的,倒也说得过去。 秋香一听陈韬的话,终于知道朱厚照为什么说陈韬是坏人了。她狠狠瞪了朱厚照一眼,有心不替朱厚照当这个恶人了。 “哦,原来如此啊!劳陈公子过问,我和这些女子,原本都出身青楼。”秋香说完,便不怀好意的望向朱厚照。 嘿嘿,叫你拿我当枪使!我告诉这个小白脸,我们这些人都出身青楼,你却跟我们混在一起,等你回了北京,就等着吃竹笋炒肉吧。 朱厚照一听秋香的话,立刻懊恼的一跺脚。完了,这会儿别说赶走陈韬了,怕是他更不放心我在江南多待了。 果然,陈韬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他不再理会秋香,而是走到朱厚照身边,朝朱厚照一拱手道:“公子,您怎可与这些下贱女子同住一处?恕陈某僭越,请您今日便搬出这萃芳阁。原本看到这萃芳阁的门匾,陈某便有些疑心,如今听这个女子一说才知道,原来此处是青楼!” 朱厚照刚想张嘴解释,不想秋香却被陈韬的几句话惹恼了。 “姓陈的,你骂谁是下贱女子呢?”秋香冷着脸质问陈韬。 朱厚照一见秋香火了,也不再对陈韬解释了,反而一脸玩味的看着陈韬。那潜台词好像在说:陈韬啊,惹上了这位姑奶奶,你就自求多福吧。 陈韬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还是被朝廷当做入阁的种子选手重点培养的翰林院庶吉士,那也是高傲惯了的人,他哪里会把秋香放在眼里。他一改刚才对秋香的客气,两手倒背,鼻孔朝天道:“你不是说你们都出身青楼嘛,那自然是下贱女子了。” “你才下贱呢,你们全家都下贱!”秋香气急之下,又不明白陈韬的真正身份,泼辣性子立刻发作,对着陈韬大骂起来。 “住口!”陈韬也火了,“你这女子,竟敢辱某!若不是碍于朱公子在此,陈某定然将你交官府处置!” “你不辱我,我岂会辱你!你个小白脸,一看就没长好心眼。自己的嘴巴跟吃了大粪似的,还怪别人口臭。我呸!”秋香跟陈韬杠上了。 穿越到大明朝这么久了,秋香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人吵架了。可像陈韬这般骂她下贱的,还是第一次遇见。也难怪秋香一点都不给陈韬留情面,直接把她前世的泼辣性子发挥无余了。 “你……”陈韬气的肺都要炸了。可论骂人的口才,他还真就比不上秋香。他也就剩下浑身打哆嗦的劲了。 兰芷若虽然不知道陈韬的真实身份,但既然陈韬是朱厚照带回来的,她也能猜出,这陈韬的定不是普通百姓。一见秋香如此大骂陈韬,兰芷若受惊之下,便立即走到秋香跟前,小声劝起秋香来。 朱厚照此时完全是在看热闹,他两边都不帮腔。 谷大用和张永二人,原本就对陈韬的高傲自负看不惯,却恨不能秋香骂陈韬能再狠一点。 而院中的那些小姑娘,此时却都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了。 如果陈韬这会儿识趣离去的话,也就没有后边的事了。可陈韬是谁,人家将来可是要入阁的,说不定还能当宰相,又岂会被秋香一个小女子骂的落荒而逃? “哼!青楼女子,毫无教养,注定一辈子都是下贱之人!”陈韬一甩大袖,对着秋香很不屑的说道。说完,他还朝朱厚照看了一眼,似乎在告诉朱厚照,像秋香这样没教养的下贱之人,是会把皇上您带坏的,您还是赶紧跟我搬出去住吧。 “姓陈的,你找打!” 秋香刚被兰芷若劝下几分去的火气,腾的一下又冒出来了。她的眼睛立刻在后院中四处扫视起来。 “秋香姑娘,你找啥呢?”张永好奇的问道。 “找棍子,打这个小白脸!” “棍子么,没看到。笤帚倒有一个。”张永边说着,边用眼神朝院子一角示意秋香。 秋香一看,那里确实有一把笤帚,她立刻朝那笤帚跑去。兰芷若一把没拉住,秋香几步就将笤帚抄在了手里。 “你要作甚?”陈韬有些害怕了。 “怎么,你怕了?刚才的嚣张劲呢,有种你再骂我下贱啊!”秋香手持笤帚,一步步走向陈韬。 陈韬脑袋里不知哪根弦搭错了,他居然理了理衣襟,又倒背起双手,朝秋香说道:“你个下贱女子,我就不信你还能翻天,真敢打我不成?” “你该打!” 秋香终于爆发了,扬起笤帚就朝陈韬打去。 噗!笤帚头一下落到陈韬头上,好多根笤帚苗立刻脱离笤帚杆,落得陈韬满头满脸都是。 秋香还不算完,又立刻扬起了笤帚。陈韬这下慌了,当即跑动起来,躲避秋香的笤帚。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绕着后院转起了圈。陈韬虽然是男人,可腿脚的利索劲却不如秋香,时不时,陈韬的后背、脑袋就要挨几下笤帚。 没一会儿工夫,秋香手中的笤帚,就只剩下一根竹竿了。要是再打下去,陈韬的脑袋可真就要受伤了。 “陈韬,你傻呀,往外跑!”朱厚照笑眯眯的对着陈韬大喊。 “陈某改日再来拜访公子。” 陈韬终于醒悟过来,丢下一句话,狼狈的跑出了萃芳阁后院。 “哈哈哈哈……”朱厚照望着陈韬狼狈逃窜的背影,笑的直不起腰了。 谷大用和张永则同时朝秋香竖起了大拇指。 兰芷若摇头叹了口气,对秋香说道:“唉,就你这性子,哪个男子敢娶你呀!” 秋香一点都没有嫁不出去的担忧,反而还在鼓着气,对着陈韬逃跑的方向说道:“哼,这种人就是嘴欠,姐姐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的好!”朱厚照终于止住了笑,也朝秋香竖起了大拇指,“下次陈韬敢再来萃芳阁,龙女你就再把他打出去。” “哼,你少卖乖了!我赶走了陈韬,遂你的心意了是吧?”秋香对朱厚照怒目而视。 “嘿嘿……嘿嘿……”朱厚照只能报以傻笑了。 ☆、第71章 会办事的徐荣 徐荣再次见到陈韬时,险些认不出他了。 陈韬离开内守备厅时,一身白袍纤尘不染,一张俊脸光彩夺目,那是要多风流有多风流,要多倜傥有多倜傥。可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回到内守备厅的陈韬,就变成了“草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哪个柴禾垛里拱出来的呢。 “陈翰林,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徐荣惊讶的问。 “哼,皇上住的那地方简直是土匪窝!徐公公,我们不能置皇上于险地,你赶快派出人手,把皇上接出来住。”陈韬答非所问。 “土匪窝?这从何说起啊?”徐荣懵了。 陈韬只好把他到萃芳阁之后的遭遇,对徐荣讲述了一遍。这人虽然性子高傲,但却是不会说谎的直人,他对徐荣说的话,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只是照直讲述。 徐荣听完陈韬的遭遇,默然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说道:“陈翰林,你鲁莽了。你骂那个叫秋香的女子不打紧,可却也伤了皇上的面子啊!” “某……某骂那女子下贱,就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陈韬执拗的说道,“皇上年幼,分不清好歹,咱们当臣子的,却不能不提醒他。” 徐荣一听陈韬这话,心中对陈韬的评价立即降低了好几个档次。这人……还是太年轻啊,根本不懂做人做官的道理,说起话来毫无顾忌,照此下去,此人也没多大的前程。 “陈翰林,咱家觉得,皇上那边的事情,你暂时就不要管了。”兴许是对陈韬的看法有了改变,徐荣再对陈韬说话时,就少了几分敬意,而是用上了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皇上执意住在萃芳阁,自有皇上的道理。咱们倒不如少去打扰圣驾,只暗地里点派人手,保护好萃芳阁即可。” “这怎么成!”陈韬不解的望向徐荣。 徐荣一摆手,又道:“陈翰林刚才说了一句话,咱家深以为然。皇上是少年心性,他认准的事,咱们要是强行反对,只会惹皇上生气。” “当臣子的,岂可因为君王不悦,就不敢直言上谏?”陈韬反驳徐荣。 徐荣微微一笑:“皇上无论住在何处,咱们只要能保证皇上的安全,就尽到臣子本分了。皇上已经说过,他要在乡试之后回京。倘若咱们一味的违了皇上的意志,他性子发作起来,又改了主意,执意不回京城,到时候,咱们又当如何置处?” “这……”陈韬也沉思起来。 徐荣又道:“再者,皇上来江南的消息,如今还没公开。咱们要是闹得满城风雨,反而泄了皇上行踪,对圣驾的安全不利啊。倒不如,就依着皇上的性子来。反正,再过十天,就是乡试之期了。” 陈韬又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无奈的叹气道:“如今,也只好依着徐公公所言行事了。” …… 时间一晃又过了七日。陈韬没再去萃芳阁找朱厚照,朱厚照也乐得清闲,每日里,要么在后院观看秋香她们排练,要么就带着张永、谷大用等人,在金陵城闲逛。 萃芳阁门前屋后,这七天里忽然多了一些摆地摊的人;朱厚照每次出门时,也总有一群“尾巴”,不远不近的暗中跟随着。这些摆摊的人,以及跟随朱厚照的尾巴,自然是徐荣派来暗中保护朱厚照的。 朱厚照对此不作他想,张永和谷大用却猜的出来。 “徐荣会办事啊!”朱厚照听了张永和谷大用对此事的解释后,对徐荣的印象大好。 这一日,陈韬很意外的又来了萃芳阁。 他进入萃芳阁后,就心虚的往通往后院的那个小门处瞅。 恰好,朱厚照和张永、谷大用正在一楼大堂内玩牌。一见陈韬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朱厚照立即笑了:“陈韬,你不用害怕,秋香今日出门了,你不会再挨打了。” 陈韬尴尬了。 “微臣陈韬参见……” 陈韬刚要上前给朱厚照行礼,朱厚照一摆手道:“有事赶紧说!” 陈韬便不再继续行礼,他走到朱厚照身前,一拱手道:“皇上,明日就是应试的生员到贡院报到的日子了。臣今日前来,是想请示皇上,您明日去不去贡院?” 朱厚照一怔,便问陈韬:“何时开考?” “后日。”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后日开考,那朕就等开考之时再去贡院好了。” “这……” 陈韬还想再劝朱厚照,可偏偏在这时,朱厚照忽然望向门口。“秋香,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韬一听,下意识的朝门口回过头。就见到秋香走了进来。 秋香一见陈韬,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呃,朱公子,那就照您的意思吧。后日,陈某在贡院恭候大驾。” 陈韬丢下这句话,立即转身,就往萃芳阁外面走去。经过秋香身边时,他还有意多绕了几步,好像很怕秋香的样子。 “哈哈哈,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朱厚照大笑起来:“龙女,你一回来,就把陈韬吓跑了。” 秋香白了朱厚照一眼,随即便问朱厚照:“小朱,姓陈的刚才说什么……后日在贡院恭候你的大驾,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打那日陈韬来过后,秋香就改了对朱厚照的称呼,她好像挺喜欢喊朱厚照“小朱”的。朱厚照对此也安之若素。 “哦,没什么,后日是乡试开考的日子,我想去看看热闹。”朱厚照很随意的说道。 “乡试这么快就要开考了呀?!”秋香惊声道。 “对呀,明日赶考的生员进贡院报到,后日开考。”朱厚照点了点头。 秋香忽然沉思起来。 “龙女,你在想什么呢?”朱厚照喊了秋香一声。 秋香回过神,连忙掩饰道:“没想什么……哦,对了,王裁缝已经把咱们定的衣服都做好了,下午便送过来。” 说到这里,秋香又望向谷大用,又道:“谷大叔,王裁缝送衣服来时,还得劳烦您把余款跟人家结清了。” 谷大用道:“这是自然。” ☆、第72章 面子问题 王裁缝的手艺的确不是盖的。在没有缝纫机械,一切全靠手工的时代,他居然仅用了十天时间,就做好了秋香订制的十六套衣服。 王裁缝把衣服送到萃芳阁后,萃芳阁的那些女子全都炸锅了。在秋香的房间内,她们争先恐后的挑拣试穿新衣服,一个个都乐得跟过年似的。 兰芷若也同样兴奋,可是很快的,她就发现秋香似乎闷闷不乐。 “秋香妹妹,你怎么了?对王裁缝做的这些衣服不满意吗?”兰芷若问秋香。 “哦,没有不满意,这些衣服做得挺好的。”秋香回过神,回答兰芷若。 “那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兰芷若又问。 秋香沉默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兰姐姐,金陵城乡试的事情……你知道吗?” 兰芷若一愣,随即便问秋香:“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乡试之事了?” 秋香犹犹豫豫的说:“上午,我听朱公子说,明日就是应试生员们到贡院报到的日子了。兰姐姐,生员们进了贡院,是不是要一直等到乡试结束之后,才能出来啊?” “对呀,进了贡院,就要一直待到乡试结束呢。” 秋香一听兰芷若这话,咬着嘴唇沉思起来。 兰芷若不解的盯着秋香看了一会儿,忽然福灵心至,一下明白了秋香的心思了。 “原来妹妹是在挂念唐公子啊!”兰芷若轻笑出声。 “我……才没有呢!”被兰芷若一下揭破心思,秋香脸红了。 “还不承认,你脸都红了。咯咯咯……” 秋香无言以对,把脑袋都快埋到胸前了……如果,她有胸的话。 兰芷若却不打算就此放过秋香,又继续打趣道:“秋香妹妹,据我所知,生员们进贡院,是要自带干粮的。你既然记挂唐公子,不妨做些吃食给他呀。” “啊?还要自带干粮啊!”秋香诧异道。 “对呀!” “那……我试试吧。”秋香居然认可了兰芷若的提议。 兰芷若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有妹妹亲手做的吃食,唐公子此番应试一定会高中的。” …… 楼上,秋香和兰芷若在谈论唐伯虎,楼下,唐伯虎却和祝枝山走进了萃芳阁。要不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哟,唐公子,可有些日子没见您了。” 在一楼当值的张斌,立刻上前跟唐伯虎打招呼。随后,他又对祝枝山说道:“祝公子也来了?” 唐伯虎和祝枝山同时向张斌拱手还礼。 张斌又道:“二位公子来的不巧,我家公子爷方才刚刚出门了。” “张大哥误会了,我俩不是来找朱公子的。”唐伯虎小声说道。 “不找我家公子,那二位是……”张斌不解的问道。 祝枝山嘿嘿一笑,道:“我们是来秋香姑娘和兰芷若姑娘的。” 张斌一听,便狐疑的端详起唐伯虎和祝枝山来。 唐伯虎被张斌看得不好意思了。祝枝山脸皮厚,直接问张斌:“二位姑娘可在?” “哦,在呢在呢,我这就去请秋香姑娘和芷若姑娘下楼。”张斌回过神,立刻答道。 请唐伯虎和祝枝山落座等候,张斌就上了楼。 过了没一会儿,秋香便和兰芷若下楼了。 秋香再次见到唐伯虎,尤其是刚刚她还在和兰芷若谈论唐伯虎,她此刻竟有些心跳加速了。 不过,一开口说话,秋香的语气却冷冰冰的:“听说你俩找我和兰姐姐有事?” 说完,秋香就拉着兰芷若,分别坐到了唐伯虎和祝枝山对面。四人刚好占了一张八仙桌的四边。 “有事……也没什么事。”唐伯虎吞吞吐吐的回答秋香。 “到底有事没事!”秋香的脸色更冷了。 祝枝山忙接过话,说道:“有事有事!” “讲!” “是这样的,明日就是乡试报到的日子了。祝某与唐贤弟都是今年的应试生员,这一进了贡院,就要在里面待三天。是以,祝某便和唐贤弟来此,告知二位姑娘一声。” 秋香一听祝枝山这话,心头就涌上了一股甜蜜:看来,他心里也是念着我的。 但秋香还是没好气道:“咦,奇了怪了,你俩进贡院考试,与我和兰姐姐何干?为何要告知我们?” “对呀,唐公子与祝公子跟秋香熟识,跟她说一声也就罢了,为何要牵扯上我?”兰芷若也疑惑的问道。 唐伯虎呐呐无言,憋得一张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祝枝山尴尬的一笑,大咧咧道:“呵呵,二位姑娘这话就不近人情了。在下与唐贤弟,与二位姑娘好歹也算朋友了。这科举乃是人生大事,我俩自是应该知会二位姑娘一声。” “强词夺理!”秋香对着祝枝山翻了个白眼。 兰芷若却噗嗤一笑,随即便道:“方才秋香妹妹还和我在谈论唐公子参加乡试之事呢,不想唐公子这就上门了。” 唐伯虎一听,眼神就是一亮。秋香嗔怪的瞪了兰芷若一眼,一张脸再也挂不住,一下变红了。 祝枝山挠了挠头,问兰芷若:“芷若姑娘,你们只是谈论唐贤弟么,就没谈论在下?” “的确没谈祝公子。”兰芷若轻轻摇头。随即,她又笑了起来:“秋香妹妹还说,要帮唐公子准备些吃食,好让他带进贡院呢。” 我去!兰姑娘,兰姐姐,兰女神,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秋香被兰芷若揭出老底,一下不知所措了。唐伯虎听了兰芷若的话,立刻一脸傻笑的望向秋香。 “嘿嘿,唐贤弟真是好福气呢,反观俺老祝,就没人关心咯——”祝枝山打趣起唐伯虎来。说完这话,他还有意望向兰芷若。 秋香可算逮着机会了,立刻对祝枝山说道:“祝公子,你不妨求兰姐姐给你准备些吃食呀!” “此言大善!兰姑娘……”祝枝山大蛇随棍上,大有从谏如流之态。 兰芷若哭笑不得,连忙打断祝枝山的话:“打住!我与祝公子之间,似乎还没熟识到那一步。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上楼了。” 说完,兰芷若狠狠瞪了秋香一眼,起身就往楼上走。 “兰姑娘,你不给在下做吃食也行,在下正有几首诗词,要向兰姑娘请教呢!” 祝枝山大大发扬死缠烂打的功夫,竟然一边喊着,一边追着兰芷若上了楼。 ☆、第73章 泡妞箴言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唐伯虎和祝枝山?” 柳蝶衣在问一个小商贩打扮的人。 “小的绝对没有看走眼,进入萃芳阁的那两个人,就是唐伯虎和祝枝山。”那“小商贩”一边瞪大眼珠子,贪婪的盯着柳蝶衣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边回答道。 柳蝶衣沉默了一会儿,便朝那“小商贩”挥了挥手,说道:“去吧,继续盯着萃芳阁。” “诶!诶!”小商贩艰难的挪开了落在柳蝶衣胸前的眼珠子,随即退出了柳蝶衣的房间。 原来,柳蝶衣一直安排人,暗中盯着萃芳阁的一举一动。 “他们招了那么多女子,又订做了新衣服……唐伯虎也成了萃芳阁的常客,还饶上了一个祝枝山……情况不妙啊!” 柳蝶衣一个人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柳蝶衣一咬牙,就出了房间,匆匆的找上了孟香雪。 “祝枝山和唐伯虎不是来金陵参加乡试的么,明日就是应试生员进贡院报到之期了,这个时候,他俩居然还顾得上去萃芳阁?” 孟香雪在听完柳蝶衣的陈述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也觉得这事不大正常呢。”柳蝶衣说道。 “你怎么看?”孟香雪又问柳蝶衣。 “依我看,定是秋香找了唐伯虎和祝枝山,想为他们萃芳阁摇旗呐喊。他们是抱着和我们一样的心思。” “不无这个可能啊!”孟香雪点了点头,“乡试过后,立刻就是花魁大赛的日子了。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孟香雪端详了柳蝶衣一阵,又道:“你一定要在唐伯虎和祝枝山进贡院之前,再见他俩一面。好好施展你的本领,加重他俩对红‘袖’招的支持态度!” “这……”柳蝶衣犹豫了,“这会儿天都快黑了,那我也只能明日再去见他俩了。” “也罢!明日一早,你就赶去他俩落塌的客栈……对了,最好带上些吃食,送给唐伯虎和祝枝山。”孟香雪叮嘱柳蝶衣。 柳蝶衣的眼神一亮,当即赞叹道:“妈妈果然老辣,这主意太好了!明日一早,我便行动。” …… 祝枝山吃了个闭门羹。 他追着兰芷若上到二楼,兰芷若进入房间后,直接把门关上了。 祝枝山叫了半天门,兰芷若也没回应。无奈之下,祝枝山只好下了楼。 “祝公子,你是不是看上兰姐姐了?”秋香问祝枝山。 “嘿嘿,芷若姑娘国色天香,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啊。”祝枝山也不矫情,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楼了?”秋香又问。 祝枝山尴尬的一笑:“这个嘛……芷若姑娘不见我啊!” 秋香忽然朝祝枝山招了招手:“祝公子,附耳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祝枝山愣了一下,随即便狐疑的把脑袋凑到秋香跟前。 秋香以手掩口,凑到祝枝山耳边,小声道:“这泡妞啊,就要讲究个胆大心细脸皮厚。祝公子既然对兰姐姐有意,可不能没有点恒心啊。” 哼,兰芷若啊兰芷若,叫你成天拿我开涮,我也给你找点事儿做。秋香在心里把兰芷若算计上了。 祝枝山一听秋香的话,立刻眉飞色舞的说道:“胆大心细脸皮厚,妙啊!” 唐伯虎心生好奇,问祝枝山:“祝兄,何为胆大心细脸皮厚啊?” 秋香连忙朝祝枝山打眼色,不想让他告诉唐伯虎。 可祝枝山却对秋香的眼色视而不见,他一拍唐伯虎的肩膀,笑道:“哈哈,这是秋香姑娘告诉愚兄的泡……泡妞箴言。”说完,他又转朝秋香道:“秋香姑娘还真是个妙人,泡妞二字,甚为有趣,有趣啊!” 有趣尼玛呀!完了,姐的形象全毁了! “泡妞?胆大心细脸皮厚?”唐伯虎望着秋香,满脸写满了“惊讶”。 秋香迎着唐伯虎惊讶的目光,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哈哈哈,你们在聊什么呢,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正在这时,朱厚照大笑着从外面走进了大堂。他身后,跟着谷大用、张永和黑子。 秋香终于找到了台阶下,她连忙起身,迎向朱厚照。“小朱,你们报上名了吗?” 原来,朱厚照他们是到教坊司给萃芳阁报名参加花魁大赛去了。 不待朱厚照回答秋香,谷大用就抢先说道:“秋香姑娘就放心吧,有俺老谷出面,报名之事自然万无一失。” “那就好!”秋香松了口气。 祝枝山和唐伯虎这才得了空,上前给朱厚照等人见礼。 “二位仁兄,你们和龙女刚才在聊什么呢?”朱厚照向祝枝山和唐伯虎问道。 别说!千万别说!秋香在心里暗自祈祷。 大概是满天神佛都躲懒了,没有听到秋香祈祷。祝枝山开口就对朱厚照说道:“嘿嘿,朱兄弟有所不知,秋香姑娘方才告诉我,泡妞要胆大心细脸皮厚才行。” 你妹的,祝枝山这个大嘴巴!秋香欲哭无泪了。 “泡妞是啥意思?”朱厚照茫然的问道。 “嘿嘿,泡妞就是……”祝枝山刚想解释,却一下卡了壳。想了一会儿,他居然拽文道:“泡妞的意思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朱厚照恍然大悟:“噢,原来是祝公子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是谁呀?” “嘿嘿,嘿嘿……”祝枝山很难得的腼腆了一回,“祝某心仪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贵店的兰芷若姑娘。” “不行!”朱厚照的脸色一沉,当即说道。 祝枝山一怔:“朱兄弟,怎么了?” 朱厚照的嘴唇张合了几下,忽然一拉祝枝山:“祝公子,借一步说话。” 然后,朱厚照就拉着祝枝山走到一边,两人窃窃私语起来。 秋香和唐伯虎都满脸疑惑,不知朱厚照在跟祝枝山说什么。 那边,祝枝山说话了:“原来如此啊。不过朱兄弟,一家有女百家求,既然芷若姑娘还待字闺中,祝某却是不会放弃的。” “你……”朱厚照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盯着祝枝山,眼神像是刀锋一样。祝枝山却不怕朱厚照,笑嘻嘻的与朱厚照对视。 看着祝枝山和朱厚照像斗鸡一样的模样,秋香恍然大悟了:我怎么忘了,朱寿这个小正太,对兰芷若的感情显然不一般啊。 “朱公子,天色已晚,祝某就不多搅扰了。告辞!”祝枝山忽然向朱厚照辞行。 “慢走不送!”朱厚照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祝枝山拉上唐伯虎,离开了萃芳阁。 唉,不欢而散呀!秋香暗自叹气了。 ☆、第74章 二女争荣 江南贡院位于秦淮河北岸,与夫子庙学宫毗邻。 这座贡院始建于宋朝乾道四年(1168年)。后几经兴废,尤其是元朝时期,统治中原的蒙古人不重视科举,更是歧视江南汉人,这江南贡院,也一度由科举之所变成了管理丝织业工匠的东染织局。 大明立国后,朱元璋定都南京,恢复科举,重修江南贡院。江南贡院便成了南直隶省乡试和全国会试的场所。 至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会试改在了北京举行,江南贡院便只保留了乡试功用。 不过,江南人文鼎萃,江南贡院虽然只是南直隶一省的乡试之所,但来此应试的生员却极多。江南贡院的乡试,也极受朝廷重视。今年,朝廷派出太师华观,亲往南京主持江南贡院的乡试,就是明证。 九月十五,江南贡院应试生员的报到之日。一大早,贡院还没开门,贡院门口便排起了长队。 数百个身着儒生袍、头戴方巾的读书人,或独自前来,或在仆从的簇拥下,在贡院门口排队等候进入贡院。陆陆续续的,还不断有人加入这支长队。 科举乃是朝廷的大事,南京诸官员不敢懈怠。虽然离贡院开门还有很长时间,但维持门口秩序的官兵皂隶早就到位了。要不然,贡院门口也不会如此井然有序。 那些排队等候的生员,无一例外的,都自带着行李。乡试要举行三天,生员们进入贡院后,直至乡试结束,是不能出贡院的。文房四宝是必须带的,吃食餐具和铺盖寝具,也得生员们自备。甚至于,生员们还都带着马桶。 这么多行李带在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逃难之人呢。 祝枝山和唐伯虎来得稍晚了些,排在了队伍靠后的位置。他俩都没带仆从,所有行李都是独自携带。两个人前挂后背的,两只手也都不空着,大改往日风流倜傥的形象。 “贡院怎么还不开门啊,再等下去,我的腰都要累断了。” 祝枝山站累了,放下手中的食盒,又解下背上的铺盖卷放到地上,一屁股坐到铺盖卷上,边用手揉捏着肩膀,边抱怨起来。 说完,他又朝唐伯虎一招手:“贤弟,赶紧把行李放下,歇会儿。” “好吧!”唐伯虎应了一声,便有样学样,也解下行李,挨着祝枝山坐了下去。 “贤弟啊,昨日秋香不是说,要给你送吃的么,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她人呢?”祝枝山笑眯眯的问唐伯虎。 唐伯虎不自然的一笑,说道:“那只是芷若姑娘打趣秋香的话,当不得真的。这吃食之物,小弟却是自备的。” 祝枝山忽然望向队尾方向。“哈哈,谁说当不得真,贤弟你看,秋香姑娘果然来了。” 唐伯虎一听,立刻朝祝枝山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秋香和黑子两人,每人提了一个食盒,正从队尾往队头方向走着。他俩一边走,还一边打量排队的那些生员,显然是在找人。 “秋香姑娘,这边!”祝枝山一边朝秋香招手,一边大喊。 秋香和黑子终于发现了祝枝山和唐伯虎,连忙朝他们二人快步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斜刺里冲出,一眨眼的工夫就挺在了唐伯虎和祝枝山跟前。 车帘掀开,一个美艳的女子,带着一个娇俏的小丫鬟,从车厢钻了出来。 “咦,蝶衣姑娘?!”祝枝山惊疑出声。唐伯虎也一脸惊喜的望向来人。 没错,来的正是柳蝶衣和她的丫鬟冬雪。 此时,秋香离着祝枝山和唐伯虎已经没有几步路了,她同样认出了柳蝶衣。 糟糕,这女人在此时出现,准没好事!秋香下意识的想到。于是,她便催促黑子紧走几步,几乎与刚刚下车的柳蝶衣同时站到了唐伯虎和祝枝山面前。 柳蝶衣看了秋香和黑子一眼,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她就像没认出秋香和黑子似的,径直跟唐伯虎和祝枝山打招呼:“二位公子让蝶衣好找。蝶衣去了会玲客栈,却被店小二告知,二位公子已经来贡院了,这便立即赶了过来。所幸,贡院还没开门。” 边说着,柳蝶衣还边用一只手轻拍胸脯,像是在调整喘急的气息一般。 眼见柳蝶衣惺惺作态,秋香大为鄙视了:你是坐着马车来的,哪里会累得气喘吁吁?装!你可真能装! 不待祝枝山和唐伯虎跟柳蝶衣寒暄,秋香立即阴阳怪气的说道:“哟,柳小姐莫非在马车里跟冬雪妹妹做什么激烈运动了?竟累成这样!” 柳蝶衣也是老江湖了,哪里听不出秋香所谓的“激烈运动”意之所指。她暗自着恼,但面上却像是才看到秋香一般,立即作一脸惊喜状:“原来是秋香妹妹和黑子小兄弟呀。你俩离开红‘袖’招多日,倒是让姐姐好生想念呢!” “小婢和黑子天生命贱,哪里敢劳柳小姐挂念?”秋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回应柳蝶衣。 这昔日的一主一仆,一见面就暗暗掐上了,祝枝山和唐伯虎插不上话,只剩下当吃瓜群众的份了。 这时,冬雪从马车车厢里拿出了两个食盒,走到了柳蝶衣身边。 柳蝶衣这才停止跟秋香继续斗嘴,接过一个食盒,笑盈盈的对唐伯虎和祝枝山说道:“二位公子要进入贡院三天,蝶衣做了些吃食,特送于二位公子聊表心意。祝愿二位公子此番高中!” “蝶衣姑娘有心了!”祝枝山立刻一脸惊喜的去接柳蝶衣手上食盒。 冬雪也将她手中那个食盒递向唐伯虎。 唐伯虎刚要接,秋香却在这时轻轻咳嗽了两声。唐伯虎一惊,似乎想起什么,手上动作就变得迟疑起来。面对冬雪递过来的食盒,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了。 柳蝶衣呀柳蝶衣,你果然没安好心,居然也来给唐伯虎送吃的,成心抢我生意是不? 秋香心中不平,立刻上前几步,把手中食盒高高伸到唐伯虎面前:“真是巧了,我也做了些吃食,特来送与二位公子。” ☆、第75章 二女争荣(中) 人的一生很长,经常会面临选择。大到影响人的前途命运的抉择,小到纠结于午饭是吃刀削面还是吃拉面的选择。 人的一生很奇妙,有时一些偶然的小事,或许也会影响到一个人今后的命运。从这个意义上说,小的选择也很重要。 就比如吃刀削面还是吃拉面,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兴许你在吃拉面时,就会遇上你命中注定的人生伴侣呢?又或许,选错了面馆,一顿不卫生的饭,就能让你大病一场,因此错过很多机遇。 唐伯虎现在就面临着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选择。 摆在唐伯虎面前的,是两个食盒。一个,来自于红‘袖’招头牌姑娘柳蝶衣……的丫鬟冬雪之手;另一个,来自于红‘袖’招头牌姑娘柳蝶衣……的前任丫鬟秋香之手。 接哪一个,不接哪一个,这好像无关紧要。可再看看秋香和柳蝶衣此时的眼神,唐伯虎就知道了,他无论接下哪一个食盒,都会得罪柳蝶衣和秋香其中一人。 唐伯虎的手还停在空中,他先是把手伸向冬雪的食盒,秋香的眼神立刻变冷了。他又把手伸向秋香的食盒,柳蝶衣却又咳嗽起来。 无奈之下,唐伯虎求助的望向祝枝山。祝枝山此时却耍起了滑头,他根本就不看唐伯虎那边的情况,而是乐呵呵的打开了柳蝶衣递给他的那个食盒,翻捡起了食盒内的吃食之物。 挨着唐伯虎和祝枝山较近的那些生员,此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一个个满脸羡慕嫉妒恨的交头接耳起来。 “唐公子,这食盒内的糕点,可是奴家亲手做的呢。您可不要负了奴家一番心意啊!” 柳蝶衣扭动着身躯,撒起娇来,说话的声音要多腻人有多腻人。 “这……”唐伯虎的手又伸向了冬雪的食盒。 秋香恨恨的瞪了唐伯虎一眼,唐伯虎的手立刻下意识停住。 “哟,柳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做糕点了?据我所知,你可一直只会吃糕点的。”秋香扭过头,对着柳蝶衣嘲讽道。 柳蝶衣咯咯一笑:“秋香妹妹说的没错。以外,我是不会做糕点,可得知唐公子和祝公子今日要进贡院之后,奴便连夜向红‘袖’招的厨娘请教,熬了一晚上,终于做出了几份满意的糕点。” 说完,柳蝶衣就走到唐伯虎面前,伸出匆匆玉手,再次撒娇道:“唐公子你看,奴家的手都烫出好几个疤呢。” “呃,蝶衣姑娘对唐某还真是深情厚谊,唐某感激不尽。”唐伯虎对着柳蝶衣拱手施礼。 秋香暗恨:贱人就是矫情!我怎么没看到你手上有疤? “唐公子,秋香这食盒内所装之物,也是亲手做的呢,我可是花了两个……不,三天三夜才做好的。”秋香不甘示弱,也矫情起来了。 “咳咳,秋香姐,牛皮吹大了!三天三夜做出的东西,还有法吃吗?”黑子小声嘀咕。你明明是亲手买的好不! “你闭嘴!”秋香对黑子一声大吼。然后,她眼珠忽然一转,又对黑子说道:“黑子,你不是也提着个食盒吗,还愣着干什么,行动啊!” 秋香的意思是想让黑子挤走冬雪,可黑子却会错了意,反而把食盒递给了祝枝山。“祝公子,这是秋香姐给你的。” 其实这也不怪黑子,因为他和秋香提来的两个食盒,本就是为唐伯虎和祝枝山一人准备了一个。秋香这么做,也是有意掩饰她对唐伯虎的关心。 祝枝山照单全收,乐呵呵的接过黑子手中食盒,说道:“多谢秋香姑娘和黑子兄弟了。” 秋香气急,没好气道:“祝公子,你吃得完那么多吗?” “我吃一份倒一份不成吗?”祝枝山笑的很贱。 秋香翻了个白眼,又望向唐伯虎:“唐公子,人家胳膊都举酸了,到底要哪个食盒呀?” “对呀,唐公子快选一个吧。”柳蝶衣也催促唐伯虎。 “我……我两个都要。”唐伯虎又伸出一只手,把两个食盒都接了过去。 “咯咯,唐公子还真是贪心呢!”柳蝶衣笑的花枝乱颤。 “哼,莫非你要学祝公子,也吃一份倒一份?”秋香冷着脸问唐伯虎,“那你要吃哪一份,又倒哪一份呢?” “我……”唐伯虎又为难了。他下意识望向祝枝山。 “嘿嘿,贤弟不用看我,秋香姑娘又没问愚兄。”祝枝山又耍起了滑头。他早就看出来了,此刻柳蝶衣和秋香的较劲,全在唐伯虎身上,他只是被捎带的。 祝枝山说完,又一把揽过黑子的肩膀,小声说道:“黑子兄弟,我跟你说啊,等你长大了,不管多么有钱,都要记得,只娶一个老婆就行。要不然,可有你的罪受了。” 也不知黑子有没有听懂祝枝山话里藏的话,他憨憨一笑道:“嘿嘿,我能娶一个老婆就满足了。” 被祝枝山这一打趣,唐伯虎更加尴尬了。 秋香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唐伯虎,她又问道:“唐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两个食盒里的东西,你显然是吃不完的。不知你吃哪一份呢?” “我……我两份都吃,两份都剩下,这总成了吧?”唐伯虎快要哭了。 “不行!我和柳姑娘送的东西,你只能吃一份。”秋香断然说道。哼,你还想左拥右抱不成,美得你! 潜意识里,秋香已经把唐伯虎对事物的选作,当做对人的选择了。 “哟,秋香妹妹这就强人所难了。”柳蝶衣按耐不住的说道,“人家唐公子愿意怎么吃,那是他的事情。” 话刚说完,柳蝶衣就问唐伯虎:“唐公子方才说两份都吃,那不知是打算先吃蝶衣送的呢,还是先吃秋香妹妹送的?” 唐伯虎显然没想到,柳蝶衣居然也给他上起了眼药。迎着柳蝶衣和秋香期待的目光,唐伯虎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真要哭了。 秋香见唐伯虎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倒是给句痛快话,打发了柳蝶衣这个贱人啊! 小伙伴们的月票太给力了,生生把本书推送到了排行榜第二名。感谢书友琴芜、籽语、漪畔的支持!无以为报,只有憋足了劲码字了。 ☆、第76章 二女争荣(下) 唐伯虎陷入了两难境地。他的好基友祝枝山,此时却当起了看客。 祝枝山不但不替唐伯虎解围,还直接打开了黑子送给他的那个食盒。而这之前,柳蝶衣送的那个食盒,也早就被他打开了。 只见祝枝山先从柳蝶衣的食盒中拿起一块糕点,又从秋香的食盒中拿出一块……嗯,同样是糕点。 然后,祝枝山就一手掐着一块糕点,先是在柳蝶衣送的糕点上咬了一口,边嚼边赞道:“嗯,真甜!” 紧接着,他又在秋香送的糕点上咬了一口。“嗯,真香!” 然后,祝枝山就看看左手,再看看右手,又瞅了唐伯虎一眼,话中有话的说道:“这一个香,一个甜,到底哪个更好吃呢?唉,还真是让人为难啊!” “祝公子,吃都堵上你的嘴!”秋香没好气的对祝枝山说道。 柳蝶衣也不甘示弱的问祝枝山:“祝公子,那你到底是喜欢香的,还是喜欢甜的呢?” “嘿嘿,我喜欢又香又甜的。” 祝枝山说完,居然把两块糕点叠在一起,同时放入了嘴里。 唐伯虎看着祝枝山的作态,眼神一下亮了。“二位姑娘,唐某与祝兄一样,喜欢又香又甜的。所以,二位姑娘送的糕点,唐某同时吃。” “你太贪心了,怎么不噎死你!”秋香生气了,两手掐腰说道。 “唐公子真滑头!”柳蝶衣咯咯笑了起来。 “咦,贡院开门了!”黑子忽然望向队伍前方,惊叫一声。 众人忙向前望去,确见贡院的大门打开了。 整个队伍立即骚动起来,众生员一个个忙着整束行李,再也无人关注唐伯虎和祝枝山这边的热闹了。 祝枝山和唐伯虎也立刻行动起来,只是,两人都多出了两个食盒,携带起来更加不便了。 尤其是唐伯虎,他比祝枝山要瘦弱许多,本来他自带的行李就够多了,如今又多了两个食盒,便有些拿不动了。 “哼,叫你贪心,嚼不烂了吧?”秋香挖苦道。 说完,秋香终是心软,便又对黑子说道:“黑子,你帮下唐公子,送他到贡院门口好吗?” “行!”黑子很干脆的答应了一声,就要去分担唐伯虎的行李。 柳蝶衣忙朝冬雪使了个眼色。冬雪会意,立刻抢在黑子前面,接过了唐伯虎左手的一个食盒。“唐公子,奴婢帮您拿。” 黑子终是慢了一步,伸出的手便落空了。 柳蝶衣得意的笑了。 秋香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黑子尴尬的挠了挠头,又绕到唐伯虎右侧。唐伯虎的右手却是提了两个食盒,黑子一手一个,从唐伯虎手中接过两个食盒,得意的朝冬雪扬了扬。 唐伯虎感激的朝冬雪和黑子道谢。 “唉,我命苦啊,竟没人帮我!”祝枝山又说起风凉话了。 秋香笑道:“祝公子,这个世界……看脸!” 祝枝山一怔:“秋香姑娘的意思是……在下长得丑?” “但是你有自知之明啊!”秋香又“补刀”了。 祝枝山:“……” 柳蝶衣看了秋香一眼,忽然对着唐伯虎和祝枝山一福身:“蝶衣恭祝二位公子此番应试高中!乡试过后,很快就是花魁大赛了,希望二位公子能给蝶衣捧场!” “哈哈,蝶衣姑娘放心,祝某虽然人丑,可却是守信用的。到时一定给蝶衣姑娘捧场!”祝枝山大笑道。 柳蝶衣又望向唐伯虎:“唐公子定然也是守信之人了?” “蝶衣姑娘放心吧,唐某必然到场的。”唐伯虎一脸微笑的对柳蝶衣说道,他没有留意到,秋香一张脸已经要多黑有多黑了。 直到这时,秋香才猜出了柳蝶衣此番跑来献殷勤的真正用意。但她此刻却没有因此而生柳蝶衣的气,倒是对唐伯虎方才的表态,秋香气坏了。 这个唐伯虎,到底什么意思嘛,难道你就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吗?秋香钻牛角尖了。 打眼一瞧,恰见黑子手中提的两个食盒之一,就是柳蝶衣送的。秋香心思一转,就想使坏了。 她笑眯眯的从黑子手中夺过柳蝶衣的食盒,说道:“反正唐公子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柳小姐的这个食盒,不妨送给我吧。我回去好好学习一下柳小姐做糕点的手艺。” 在唐伯虎等人惊异的目光中,秋香提着那个食盒就走,头都不回一下。 “秋香姐,你走了我怎么办?”黑子连忙大声问道。 秋香终于回过头了。她一看,黑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呢,却是唐伯虎自备的那个。 “黑子,你也别等了,赶快跟我回去。” “噢!”黑子应了一声,立刻迈步朝秋香走去。刚走两步,他才意识到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便想把食盒交还给唐伯虎。 可秋香又喊话了:“唐公子有咱送的东西,已然够吃了。黑子,把那个食盒提过来,咱拿回家喂狗。” 说完,秋香还挑衅的看了柳蝶衣一眼。 “我这……”黑子左右为难了。 秋香挑衅的目光,尽收柳蝶衣眼底,她哪里不明白,秋香明着是说把黑子手中那个食盒里的东西拿回去喂狗,可实际上,真正喂狗的东西,定然是她那个食盒里的……如果,秋香真的养狗了的话。 柳蝶衣心思一转,就盯上了冬雪手中的食盒。这个食盒,正是秋香送的。 “冬雪呀,秋香妹妹有心学习咱们做糕点的手艺,咱们可不能骄傲了。秋香妹妹的手艺,其实也很不凡的,咱们不妨把秋香妹妹做的糕点,也拿回去学习一下好不好?”柳蝶衣笑如桃花盛开,对着冬雪说道。 “好呀,秋香姐姐的手艺,咱们是该好好学学呢!”冬雪挑衅的盯着秋香说道。 “二位公子,蝶衣就此别过了,预祝二位公子旗开得胜!” 柳蝶衣朝祝枝山和唐伯虎再次施了一礼,也不等他们二人有所表示,便起身上了马车。冬雪也立刻提着那个食盒,爬上了马车。 随即,在祝枝山和唐伯虎诧异的目光中,那辆马车就这么走了,走了,走了…… 那边,秋香也已经迈开步伐,越走越远。 黑子提着唐伯虎自备的那个食盒,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祝枝山颇觉哭笑不得了。 唐伯虎发了半天懵,才回过神,弱弱的对黑子说道:“黑子兄弟,你手中的食盒……还是交给唐某吧。” “秋香姐说,要拿回去喂狗的。”黑子直愣愣的说道。 “哈哈哈,唐贤弟,快学两声狗叫!”祝枝山憋不住,大笑着对唐伯虎说道。 唐伯虎:“……” 被祝枝山这一开玩笑,黑子总算反应过来了。他尴尬的把食盒递给唐伯虎,说道:“唐公子别误会,我可没说您是狗。” “呃,我明白的!”唐伯虎又要哭了。 ☆、第77章 乡试进行时(上) 秋香气鼓鼓的回到了萃芳阁。 兰芷若一见她手中还提着食盒,诧异的问道:“怎么,唐公子不要你的吃食啊?” “兰姐姐你看清楚了,这可不是我提去的那个食盒。”秋香没好气的说道。 兰芷若仔细一看,便发现了这食盒的颜色比秋香提走的那个要深一些,于是问道:“那这食盒是哪儿来的?” “柳蝶衣的。” “她?!”兰芷若一怔,“她也去给唐公子送吃的了?” “是呀,人家摆明了跟我抢生意呢!” “噗嗤”一声,兰芷若笑了,“你把人家柳姑娘的食盒都提回来了,到底是谁跟谁抢生意?” “她还不是把我的食盒也提走了!”秋香咬牙切齿的说道。 “啊?”兰芷若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香便把事情的经过对着兰芷若讲述了一遍。 听完秋香的讲述,兰芷若摇头苦笑了:“唉,真是可怜呢。” “兰姐姐,你是可怜我还是可怜柳蝶衣?” “我可怜唐公子。”兰芷若笑着说道。 “哼,他有什么可怜的,是可气!”秋香两眼快要喷火了。 就在这时,黑子也回来了。 秋香抬头一看,黑子两手空空,便把火撒到了黑子身上:“我不是让你把那个食盒提回来喂狗么,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黑子弱弱的辩解:“那个食盒是唐公子的,我要是提走,唐公子可就没得吃了。再说……咱也没养狗啊!” “……”秋香被堵的无话可说了。 “咯咯咯……”兰芷若笑了起来,“秋香妹妹,你还真狠心饿着唐公子啊?” “哼!负心人,饿死他算了!”秋香赌气道。 兰芷若摇了摇头:“妹妹,这却不怪唐公子了,要怪,只能怪柳蝶衣。”说到这儿,兰芷若八卦之心顿起,又压低声音问秋香:“莫非,柳蝶衣也对唐公子有意?” “她?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她对谁都不会付出真心的。”秋香满脸鄙夷的说道,“柳蝶衣向唐伯虎和祝枝山献殷勤,还不是为了花魁大赛。” 兰芷若稍一沉思,就明白了秋香的意思,忙说道:“那你有什么可生气的?只要咱们好好准备,她柳蝶衣再耍手段,也没用啊!”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兰芷若又笑了:“好了好了,小姑奶奶,消消气,后院那些小丫头,还等着你去排练呢。” 说到正事,秋香这才消了气。便与兰芷若一道,去往后院排练。 …… 再说贡院这边。应试的生员们,要进入贡院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要经过仔细检查,看有无夹带。甚至于,每个生员还要进入贡院的门房,脱‘光’衣服进行检查。这比后世的高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检查的仔细,速度自然就慢。数百考生,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全部进入贡院。 贡院之中,每个考生占据一个号房,安顿下来后,便立即进餐。虽然,吃食自备,但贡院也要为考生们准备饮水。 用过午餐之后,考生们稍作休息。大约未时许,便有负责监考的官员到场,向考生们宣布考场纪律。而后,又对每个号房的考生进行二次检查。 二次检查不像进门时的检查那么严格,这一次检查,关心考生的成分居多。官员们对每一个考生都问上几句,看看他们身体有无不适,有没有特殊的合法请求之类的。虽然是走过场,但这也体现了朝廷对读书人的重视。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当夜,所有考生在自己的号房内就寝。 第二天,刚到卯时,催促考生们起床的钟声便敲响了。考生们纷纷起床,整装衣束用餐。 天大亮时,钟声再次敲响。这却是通知众考生,主考官要到场了。考生们连忙再次整束衣着,收拾整齐面前桌案,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待主考官的驾临。 今年南直隶的主考官是当朝太师华观。 华观今年刚过五十岁寿辰。却已是三朝元老了。朱厚照还未登基以前,华观跟李东阳、谢迁、刘健一起,同为辅导朱厚照读书的老师。 但比起李东阳、谢迁、刘健三人,华观在政事上的能力并不算突出,他的长处,在于做学问。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弘治皇帝驾崩前钦点的辅政大臣,并无华观的名字。 华观对此倒也安之若素,很有宠辱不惊的气度。今年,他更是主动上书皇帝,要求到陪都南京任职。 南京虽为留都,各部衙门、官员职事的设定,也与北京等同。但留都终究是留都,自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南京的地位越来越低,诸司官员,基本上已经成了养老的清闲差事。 华观主动要求调任南京,未尝不是存了养老的想法。毕竟,南京金陵城,正是华观的家乡。 这次朝廷指派华观担任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也是应了华观要求调任的请求,乡试过后,华观就要留在金陵任职了。他的新职事,朝廷也已确定下来,便是南京礼部尚书,仍领太子太师的虚衔。 本来,华观对于此次南直隶的乡试,没有任何忧心,毕竟,他为官多年,不但主持过乡试,更是多次主持全国的会试,经验丰富。可就在七天前,南京守备太监徐荣、以及北京翰林院的庶吉士陈韬找上了华观,这二人告诉华观,皇帝微服驾临金陵,要亲自督察南直隶今年的乡试。 华观得知这个消息时,顿时头大不已。 本来,皇帝亲自到南直隶督察乡试,这无论对华观,还是对南直隶今年的考生来说,都是极为荣耀之事。可一想到朱厚照那顽劣的性子,华观就头痛了。 朱厚照天性好玩,且行事想一出是一出,规矩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华观深知朱厚照的性子,很是担心朱厚照的到来,会让今年的乡试生乱。 可再担心也没用,朱厚照来都来了,华观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78章 乡试进行时(中) 卯时四刻,华观引领着一众参与乡试的官员,来到了考场。 考生众多,考场也分为好几个院子。华观等人先来到“天字号”考场。一众考生早已在院落当中列队,一见主考官到来,不由的全都打起了精神。 江南贡院的祭酒,向众考生介绍了华观。 华观身材瘦削,虽然头发、胡须都已花白,但却精神奕奕,一身得体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更是平添了几分威严。 “老夫受朝廷点派,主持今年南直隶的乡试。”华观两手后背,朝众考生说道,“老夫还要告知诸位一个消息,皇上对南直隶今年的乡试分外记挂,特不远千里南下,已经驾临金陵。今日,皇上便会亲自驾临贡院,督察乡试。” 华观此言一出,众考生全都露出惊喜的神态。要不是碍于考场纪律,相信定会有人高声欢呼了。 华观又道:“皇上能来贡院,是老夫、众同僚和诸位学子的荣耀。还望诸位恪守规矩,精心应考,勿辜负皇上对江南学子的厚爱。” “我等谨遵太师大人教诲!”一众考生同时朝华观行礼。 华观点了点头,又对众考生嘱咐了几句见到皇上时的礼仪,随即,便带着众官员去往下一个考场。“天字号”考场的考生,便各归各位。 唐伯虎和祝枝山都被分在了“天字号”考场,两人的号房还正好面对面。听华观宣布了皇上要来贡院的消息,两人都兴奋不已。互相望着,用眼神传递彼此的激动心情。 …… 朱厚照带着张永、谷大用,在陈韬的陪同下来到贡院时,已快至辰时了。贡院开考的时辰,就是辰时。要不是陈韬耐不住性子,一大早便跑到萃芳阁去催朱厚照,朱厚照定然会误了时辰。 到达贡院后,朱厚照被陈韬领着,直接去了后面的签押房。 来时,朱厚照并未着皇袍,只是让张永用一个包袱裹了皇袍,随身带着。这皇袍,还是昨日下午,谷大用出城到城外画舫取来的。 见过华观等人后,朱厚照才换上皇袍,又在华观及一众官员的陪同下,进入了考场。 江南贡院的考场,与北京贡院的设置相同,分为八个院落,分别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命名。 朱厚照首先到的,自然是“天字号”考场。 考场内,一众考生早就列好了队,等待着朱厚照驾临。 随着守备太监徐荣一声“皇上驾到”的高呼,众考生连忙在本考场监考官员的带领下跪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龙行虎步,走到放在正对考生的一把交椅上落座。华观、徐荣、谷大用、张永、陈韬、以及一众参与乡试的官员,于朱厚照两边列队站立。 “众卿平身。”朱厚照满面含笑,对着跪地的考生说道。 队列中,唐伯虎和祝枝山紧挨着,两人一听朱厚照出声,都顿觉耳熟。两人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待考生们谢恩起身后,唐伯虎和祝枝山都偷偷朝前面望去。然后,这二位的嘴巴就都惊得大张开了。 “祝兄,我没看错吧?那穿着皇袍的,不就是朱寿朱公子嘛!” “嗯,你没看错!就算皇上跟朱寿长得一个模样,可他身边那两位呢,那不就是老谷和老张嘛!难道,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不成?朱寿就是皇上,皇上就是朱寿。” “天啊,咱们居然早就见过皇上了,还跟他一块吃过饭!” “伯虎贤弟,你快别说了!跟皇上一块吃饭算什么呀,我还打算跟皇上抢女人呢,我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如果,唐伯虎和祝枝山都会武林传说中的“传音入密”神功的话,此时定会出现如上对话。 可惜,“传音入密”这门神功绝学,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唐伯虎和祝枝山都不会。 不过,这却不妨碍两人此时心与心的交流。虽然,他俩都听不到对方的心声,但彼此却是转着一般的心思,都被朱寿忽然变成皇上这件事,给惊得傻眼了。 以至于,连朱厚照后来对着考生们讲了些什么,唐伯虎和祝枝山都充耳不闻。 直至朱厚照前呼后拥的离开“天字号”考场,众考生又都归位了,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大脑还处于死机状态。连他俩是怎么坐回号房里的,自己都不知道。 大约两刻钟过后,贡院中钟声再次敲响,这却是开考的信号了。因为朱厚照的到来,这开考的时间,已经向后延了小半个时辰了。 接下来,便是第一场的考试。考官公布考题,众考生开始应卷。考场之中,又有监考的官员,来回巡视。 直至这会儿,唐伯虎和祝枝山才从石化状态苏醒过来。他俩不再胡思乱想,一门心思的对着考题思考起来。 明朝的科举,最大的特点就是八股文。出题只在四书五经中寻找,考生答卷的内容,也严格遵循朝廷规定的格式,不能任意发挥。 所谓八股文,就是指文章的八个部分。文体格式固定,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 科考的题目,也一律是四书五经原文中的一句话。考生答卷时,必须按照固定格式,写出对这句话的理解和论述。并且,各股之间还要形成排比对仗的文体。 可以说,八股文最是考验读书人对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也最考验读书人对于条条框框的接受能力。说白了,八股文就是束缚读书人的自由思想,只让读书人按照孔老夫子、孟老夫子、朱老夫子们的那几套东西来写文章。 这样的文章,写起来很费工夫。尤其是,科举答卷,卷面不能有任何污损,多一个墨点都不成。因此,头一天的答卷,考生们多半是打草稿,待到写出了自我感觉满意的文章,时间也差不多了,考生们才将草稿上的文字,工工整整的抄在卷面上。 南直隶的乡试,正式的考试时间为两天,加上昨日报到的一天,共为三天。 这会儿,刚刚开考,时间还早的很。大多数考生,都在对着考题出神。考场中落针可闻,只有巡视官的脚步声,轻轻的响着。 开考一个时辰后,大多数考生已经开始写草稿了。朱厚照又一次来到了“天字号”考场。 这次,朱厚照仍然是在华观等人的陪同下来的。不过,无论是朱厚照还是华观等随员,都没有惊动考生。他们进入天字号考场后,便悄悄的巡视起来。 ☆、第79章 乡试进行时(下) 依着朱厚照的性子,他是绝对在贡院这种无聊的地方待不了多久的。如果不是为了应付陈韬,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在金陵多待几天,朱厚照连来贡院的兴趣都欠奉。 本来,朱厚照是想着在贡院露露面便立即离开的。可他却在天字号考场见到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于是,朱厚照不得不继续留在贡院,还装模作样的跟着华观,巡视起了考场。 朱厚照从天字一号房开始,看似漫不经心的,带着谷大用和张永巡视起来。华观紧跟在朱厚照身边。 有的考生,专心于写文章,并未发现朱厚照。但也有考生看到了朱厚照,当朱厚照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惊慌之下就要给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总是面含微笑,以手示意考生无需多礼。有时,他还小声勉励几句。倒把考生们感动的两眼泪汪汪的。 华观眼观朱厚照此时的作为,老怀大慰。谁说皇上顽劣,观他今日作为,却有明君的风范啊! “太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着朕?” 就在华观暗赞朱厚照有明君之相时,朱厚照忽然回过头,对华观说道。 “呃——老臣随侍皇上左右,以备皇上随时询问。” “免了免了,您老这把身子骨,老胳膊老腿的,跟着朕,朕还要留心你摔倒。”朱厚照貌似很关心华观。 华观一听这话,险些没真的摔倒。皇上诶,我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您也太不给我留情面了。枉我刚才还在心里赞您明君呢……呃,皇上毕竟还是少年,说话没点谱,也很正常。这不妨碍他成为明君……嗯,是的! “既然皇上不让老臣跟随,那老臣就去巡视另一边好了。”华观很有眼力劲的说道。 “太师请自便!” 于是,朱厚照便和华观分开,一人巡视考场一边。 华观一离开,朱厚照立刻加紧了巡视的速度,没一会儿工夫,他就走到了唐伯虎的号房前。谷大用和张永两个跟班,自然也紧跟朱厚照。 唐伯虎正在专心打草稿。科举可不是吹牛皮摆龙门阵,就算唐公子身负江南四大才子的名头,也不能等闲视之。草稿这东西,还是要打滴。 唐伯虎太过专心,就没有发现朱厚照和谷大用、张永。 朱厚照四下看了看,见华观正在认真巡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于是,朱厚照便轻咳了一声。 唐伯虎毫无反应。 “咳咳——”朱厚照又稍稍加大了音量。 唐伯虎还是没反应。 “咳……”朱厚照刚想再咳嗽的大声点,却又怕引起华观注意,便立即止声了。 唐伯虎没留意到朱厚照,坐他对面的祝枝山却瞧的真真的。二人虽然还隔着一个天井,可朱厚照那身皇袍太显眼了。 祝枝山有心提醒唐伯虎,却又碍于考场规矩,只能暗暗心急。同时,他也停止了书写,专心观察起了唐伯虎那边的情况。 “唐公子?”谷大用忍不住,小声喊了唐伯虎一声。 唐伯虎终于警醒,抬起了头。 一见朱厚照就站在自己的桌案前,唐伯虎惊得手中毛笔都掉落在纸上了。也幸亏他此时是在打草稿,否则,单是污损卷面,就足以让唐伯虎名落孙山了。 “朱公……皇上!”唐伯虎惊慌之下,也顾不上掉落的毛笔了,立即站了起来。 “别慌,快坐下!”朱厚照压低声音,对唐伯虎说道。 “这……”唐伯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 “皇上叫你做,你敢抗旨?”谷大用阴森森的说道。 “学生……遵旨!”唐伯虎只好坐下了。 朱厚照瞪了谷大用一眼:“老谷,别多嘴,当心吓着唐公子。” 谷大用讪讪一笑。 朱厚照对着唐伯虎,露出了两排大门牙。“唐公子别紧张,咱们又不是初次见面。” “学生……以前不识真龙天子,罪过罪过!”唐伯虎赔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以后你也不许认识朕。”朱厚照忽然说道。 唐伯虎茫然的望向朱厚照。 “朕的意思是说,出了贡院这个门,你依然拿我当朱寿。”朱厚照小声解释道,“尤其是秋香那里,你可不要泄了朕的真实身份。” 唐伯虎恍然大悟:“学生明白了。” 考场另一侧,华观已经巡视到了祝枝山的号房。他见祝枝山在望着对面出身,好奇心作祟之下,也朝对面望了过去。 这一看,华观就大感惊奇了。皇上怎么跟这个考生说了那么多话?不大对劲啊! 祝枝山也发现了华观,连忙收回目光,拿起笔继续书写。 华观看了祝枝山一眼,便抬步向唐伯虎的号房走去。 那边,朱厚照却已经结束了与唐伯虎的交谈,抬步正往祝枝山这边走来。 华观见朱厚照往这边走,便停下了步子。 朱厚照走到祝枝山的号房跟前,就想打发走华观。“太师,你我交换一下,你再去巡视那边可好?” “皇上,老臣年纪大了,能少走几步路,就想少走几步。不如还是由老臣巡视这边吧。”华观竟然固执起来了。 “呃,这个……”朱厚照没法了。对于华观这位老师,他还是很尊敬的。既然华观倚老卖老,他也不好抹开面子,硬赶华观走啊。 无奈之下,朱厚照只好当着华观的面,长话短说的对祝枝山说道:“等考完了,你问问唐寅,朕对他说了什么。” 祝枝山忙站起身,对着朱厚照一拱手:“学生遵旨!”他的心理素质,倒是比唐伯虎要强一些。 华观眼见朱厚照与祝枝山交谈,心中惊疑更重了。 “皇上莫非与这个两个考生相识?”华观直接问朱厚照。 “哦,朕是见过他们几面。”朱厚照实话实说。 华观一听,便大有深意的看了看祝枝山,又望了唐伯虎一眼。 朱厚照又巡视起来,华观主动跟上。 “太师,等考试结束了,能否把这个两个学子的答卷,给朕一观啊!”朱厚照忽然向华观要求道。 华观脸色一怔,随即朝朱厚照拱手:“皇上,请恕老臣不能奉旨。” “为何?” “皇上容禀,我朝科举,采用的是糊名、誊录的制度。在未阅完卷,点录考中之人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也无法提前指名抽阅某个考生的答卷。” 所谓糊名制,就是糊住考生写在答卷上的名字籍贯。在糊名之后,就要挑拣出污损的答卷,直接弃之一旁,连誊录都免了。 所谓誊录,就是由专人对已经糊名的答卷,再另行抄写一份。以防止考生与阅卷官勾结,阅卷官凭借认识考生的笔迹作弊。 阅卷官所看的答卷,都是另行誊录过的。点取哪一份答卷考中,再有专人对照原始答卷,抄写出考中之人的榜单和排名次序。 说白了,糊名和誊录制度,就是防止科举作弊的双保险。另外,还有专门的监察官员,对科举的每一道程序进行监督,防止出现舞弊徇私之事。可以说,明朝的科举制度,已经非常完善了。 谷大用对朱厚照解释了一番糊名和誊录的制度。朱厚照便点点头,又对华观说道:“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坏了规矩。便请太师在录榜之后,再将这两个考生的答卷呈朕一阅。无论他俩考中与否。” “老臣遵旨!” ☆、第80章 密令(上) “兰姐姐,你说唐公子能考中吗?” 萃芳阁后院,排练间隙中,秋香小声问兰芷若。 兰芷若苦笑道:“秋香妹妹,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次问我同一个问题了。” “有那么多次?”秋香诧异道。 兰芷若摇了摇头,轻笑道:“秋香妹妹,我认为你现在不应该担心唐公子。” “姐姐的意思是说,唐公子一定能考中了?” “我又不是主考官,唐公子能不能考中,我哪里能说得算数。”兰芷若叹气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把精力放在排练上。唐公子参加乡试,是一次考验。可很快,咱们的考验也要来了。时间已然不多,你要再不安心排练,咱们怎么能在花魁大赛上出彩呢?” 秋香不好意思了,忙道:“姐姐说的极是!唐公子既然身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乡试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倒是咱们,对于花魁大赛,心里实在没底啊!” “那就认真排练吧!” “好!” 于是,排练继续。可秋香的心思,显然没有全部放在排练上。不时的,她就走神。 兰芷若对此也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了。 …… 朱厚照当日在贡院用过午饭,便想回萃芳阁。 华观对朱厚照苦劝,请求他住进南京的皇宫。 别看朱厚照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驳斥陈韬和徐荣,可面对华观,他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华观的苦劝下,朱厚照也不便坚持自己的意见,便取了个折中之法,他对华观说,南京皇宫太冷清了,他还是先住在内守备厅的好。 内守备厅本身就在南京皇城之中,紧挨着皇宫,华观也就不再劝朱厚照了。 当日下午,朱厚照就离开了贡院。可他一出贡院,就对随驾的徐荣说,他仍然要回萃芳阁住。 徐荣可没有华太师的尊贵地位,面对朱厚照,他也不敢多劝,只是象征性的劝了几句,便由着朱厚照往萃芳阁而去。 华观因为主持乡试,在中举的榜单敲定之前,他是不能离开贡院的。因此,对于朱厚照耍的这个滑头,华观一无所知。 秋香对于朱厚照去了趟贡院之事,根本就不知情。朱厚照只说他去宁王府做客,秋香也就信了。 …… 夜幕降临,贡院之中,考生们结束了一天的答卷,也都在各自的号房中打地铺休息了。至于能不能睡着,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因为还没到宵禁的时辰,金陵城中,还有很多店铺未打烊。街上,也不时有晚归的行人出现。 萃芳阁中,朱厚照在二楼跟谷大用和张永挑灯夜战……玩牌。这也是每天晚上朱厚照打发时间的最佳方式了。 秋香则和兰芷若召集那些排练舞蹈的姑娘以及乐师,在大堂内开起了小会。 乡试过后,再过十天就是花魁大赛开赛的时间了。秋香她们的节目,这几天也进入了合练阶段。每天晚上,他们都要聚在一起,针对白天的合练,总结交流。 萃芳阁早已关闭了大门。外面大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徐荣派出的人,隐在暗处,时刻盯着萃芳阁。 忽然,大街上出现了一个乞丐,晃晃悠悠的朝萃芳阁这边走着。暗处的护卫们,便下意识的留意起了这个乞丐。 乞丐走着走着,忽然由路中间走到了街边,沿着萃芳阁一侧的店铺继续前行。这也不算什么特别的举动,隐在暗处的护卫们,也没有多心。 可就在那乞丐走到萃芳阁门口时,居然迈上了萃芳阁的台阶。紧接着,乞丐一下摔倒,身体重重的靠在萃芳阁的大门上,发出了很大动静。然后,那乞丐就靠着萃芳阁的大门躺坐在地,一动不动了。 一个隐在暗处的护卫,立刻就要现身,想上前观察那名乞丐。 这人的同伴连忙拉住了他,小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再说。” 于是,想现身的那名护卫便不再行动,只是默默观察着那乞丐。 乞丐靠在萃芳阁大门上发出的响动,里面的秋香等人同样听见了。 “黑子,出去看看。”秋香望了大门一眼,便对黑子说道。黑子现在没什么事做,简直成了秋香的小跟班了。白天,他就在后院看秋香他们排练,夜里秋香他们开会时,他也在旁边听个热闹。 黑子听见秋香吩咐,便起身上前,打开了店门。 随着店门的打开,那乞丐的上半身,一下滑倒在门槛上。黑子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便打量起那乞丐。 “秋香姐,是个乞丐,好像晕过去了。”黑子喊道。 秋香一听,连忙起身走向大门。兰芷若也跟着秋香走了过去。 “喂,你醒醒。”秋香蹲下身子,摇晃起了乞丐的肩膀。 站在秋香身后的兰芷若,忽然盯着那乞丐的一只手看了起来。却见乞丐那只手,做出了一个很奇特的手势,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晕倒时的无意之举。 一丝惊色在兰芷若双眼中一闪而逝。随即,她立刻上前,也蹲下身子摇晃起了那个乞丐。 秋香是摇晃那乞丐的肩膀,兰芷若却直接抓住了乞丐做着奇怪手势的那只手。 乞丐终于悠悠醒转。 “我这是在哪儿?”乞丐两眼无神,茫然的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你晕倒在我家门口了。”黑子边回答着,边扶着乞丐坐了起来。 “我是饿的,你们行行好,能不能给我点吃的。”乞丐又说道。 秋香连忙对黑子说道:“黑子,你去后厨看看,还有没吃的。” 黑子应了一声,便去往后厨。黑子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咦,这不是柳蝶衣的食盒么!”秋香盯着黑子手中食盒,笑了起来。 黑子道:“秋香姐,你拿回这个食盒后,都放在后厨一天了。我见你对这里面的东西也不上心,正好,送给这人得了。” “嗯,不错不错,这也算物得其用了。便宜柳蝶衣了!”秋香笑道。 黑子和兰芷若同时翻白眼了。得,柳蝶衣要是知道,她做……呃不,她买的糕点,最后被乞丐吃了,秋香还觉得有点对不住乞丐,不知道柳蝶衣会不会气死。 ☆、第81章 密令(下) 那乞丐得了吃食,当场吃下了几块糕点。也许是身上有了力气,乞丐对着秋香等人千恩万谢后,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街上,隐在暗处的那些内守备厅的护卫,终于松了一口气。 黑子重新关闭萃芳阁店门,秋香他们又商议了一会儿事情,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那名乞丐晕倒在萃芳阁大门口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但这不包括兰芷若在内。 兰芷若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大堂。众人都走后,兰芷若从衣袖中摸出一团很小的布巾。 借着灯光,兰芷若小心翼翼的展开了那团布巾。 布巾上,写满了奇怪的文字。那些文字区区拐拐的,却是蒙古文。 兰芷若一看那些蒙古文,就知道这是宁王朱宸濠亲笔写就的了。 第一代宁王朱权,曾在大宁守卫明朝的边疆。他的部队中,就有很多投靠明朝的蒙古骑兵。当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死活要拉上宁王朱权,也是看中了朱权所率领的部队的战斗力。朱棣尤为看中的,就是朱权手中的蒙古骑兵。 也许是长期统率蒙古人的缘故,朱权不但精通蒙古话,对蒙古文也相当熟悉。朱棣登基后,并没有如起兵前向朱权承诺的那样,与朱权平分江山。而是把朱权改封南昌。 其后,朱棣对朱权处处防备,不但收了朱权的兵权,还对朱权百般打压。朱权只能韬光养晦,不问政事。尤其是晚年时期,更是一心扑在道教、戏曲、文学等杂事上,最后郁郁而终。 大概是朱权对蒙古文也比较热爱吧,他的后代,居然都精通蒙古文。朱宸濠也不例外。 兰芷若盯着那块布巾上的蒙古文看了一会儿,便将布巾凑近油灯点燃。 又处理了残余的灰烬,兰芷若对着油灯出神起来。她的神思,一下回到了儿时。 兰芷若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她的师父紫云道姑将她养大的。 紫云道姑在江西三清山的一座道观修行。她不但教会了兰芷若识文断字、琴棋书画等各项技艺,更是将一身不凡的武艺悉数传给了兰芷若。 如果不是后来朱宸濠的出现,说不定兰芷若会成为一个侠女,又或者像她的师父一样,成为一个修行的女冠。 那一年,兰芷若十四岁。有一天,一个气度华贵的年轻人,来到了紫云道姑修行的道观。那年轻人遇见兰芷若后,居然盯着兰芷若出了一会儿神,兰芷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之后,那年轻人便跟紫云道姑在一个房间中密谈了许久。再之后,紫云道姑便让兰芷若下山,跟随那年轻人而去。 临走前,紫云道姑还给兰芷若下令,让她今后务必遵从那个年轻人的指派,不管那年轻人让她做什么,她都不得违背。 兰芷若带着万分疑惑和不舍之情,跟随那年轻人踏入了尘世。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年轻人叫朱宸濠,是就藩南昌的宁王爷的世子,也就是下一代宁王。 兰芷若以宁王世子侍女的身份,在南昌宁王府生活了近两年。期间,她再没回过三清山,朱宸濠也从来没安排她做不寻常的事情。唯一有点不寻常的事情,就是朱宸濠教会了兰芷若蒙古话和蒙古文。 本来,兰芷若对朱宸濠的印象极好,朱宸濠也对兰芷若很信任。直到有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兰芷若的命运又一次改变了。 那夜,朱宸濠醉酒后,想要兰芷若侍寝。虽然在下山前,师父紫云道长对兰芷若下令,朱宸濠让她做什么事情,她都不得违背。但兰芷若毕竟未经人事,朱宸濠贸然向她提出侍寝的要求,兰芷若受惊吓之下,当场就拒绝了朱宸濠。 朱宸濠生气之下,便对兰芷若说,她若不从了自己,便要离开宁王府,去外地做事。 兰芷若想都不想,便说自己愿意去外地做事。又过了数日,朱宸濠便派人将兰芷若送到了北京,还把她卖给了一家名为怡香院的青楼。 后来,兰芷若便按照朱宸濠的吩咐,在北京收集有关朝廷的情报,并有专人与她联络。 又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兰芷若凭借自己的姿色和技艺,成为了怡香院的头牌姑娘。这更便于她收集情报了。 老宁王和弘治皇帝也相继病逝。新帝登基,朱宸濠作为新一代宁王,回北京参加登基大典。当兰芷若再次见到朱宸濠后,朱宸濠向她坦露了一切。原来,怡香院本就是朱宸濠的产业。朱宸濠在北京设立怡香院的目的,就是为了做些隐蔽之事。 也许是兰芷若这一年多的表现令朱宸濠满意。兰芷若不但知道了怡香院的真正背景,还成为了怡香院这个朱宸濠的情报机关的三把手。 朱宸濠在北京逗留了一段时间,便离京南下了。 再后来的事情,兰芷若与朱厚照相识,并跟随朱厚照来了江南。而且,还在金陵遇上了朱宸濠。 不久前的那天晚上,朱宸濠在秦淮河边跟兰芷若秘密相见,并给兰芷若分派了新任务,那就是让兰芷若拖住朱厚照,让朱厚照多在金陵停留些日子。 对于这个任务,兰芷若完成起来毫不费力。朱厚照自己就是个爱玩的性子,即使没有兰芷若对他施计,他也想在金陵多待一段时间。 可是今天晚上,那个乞丐的出现,又给兰芷若送来了朱宸濠的新任务。这个新任务,却让兰芷若为难了。 原来,朱宸濠命令兰芷若,在今晚想办法潜入贡院制造混乱,阻挠乡试的正常进度。最好,能放一把火,烧了贡院。 得知这个任务后,兰芷若很不解。朱宸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想了一会儿,兰芷若就猜出了朱宸濠的用意。他定是想用这种手段,再加上后续的动作,打击朱厚照的威望。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乡试,而且朱厚照还亲来金陵监督,贡院却被烧了,或者是起了大乱子。那这不就意味着,上天不满朱厚照当皇帝吗?这个时代的人们,可是很迷信的。 就算人们不会这么想,可只要朱宸濠安排人散布谣言,稍加引导,那最后这屎盆子还是会扣到朱厚照头上。 ☆、第82章 坑人的小伙伴(上) 直到躺在‘床’上很久了,兰芷若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执行朱宸濠的命令。 且不说,混入贡院的难度有多大,单是朱宸濠这一计策的狠辣,就让兰芷若不想执行。 科举的重要性,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读书人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今日才是乡试的第一天,一旦贡院生乱,那参加今年乡试的那些读书人,必然受到连累。主持乡试的官员,以及在贡院当值的士兵、衙役、杂役们,也会因此而获罪。 朱宸濠这一计,毁的可是近千人的前程命运。 虽然兰芷若给朱宸濠当了三年密探了,可是做这种狠辣之事,对兰芷若来说还是第一次。她终究是心地善良之人,根本就狠不下心去执行朱宸濠的命令。 再者,兰芷若与朱厚照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抛开朱厚照身为皇帝的身份不讲,兰芷若对朱厚照,还是有些感情的。这感情无关男女之情,只是纯粹的友谊。 朱厚照虽然爱玩,可却心地善良。兰芷若也不忍心伤害这个少年天子。 上一次,朱宸濠让兰芷若拖住朱厚照,使朱厚照多在金陵逗留一段时间。对于这个命令,兰芷若并不抵触,因为就算没有朱宸濠的这个命令,朱厚照自己也会想方设法的在金陵逗留。 至于朱宸濠想借此来让朝中官员对朱厚照失望,兰芷若就更没压力了。朝中官员,哪个不知朱厚照爱玩的性子。相比朱厚照偷跑离京,他晚几天回北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可是朱宸濠这一次下的命令,将会对朱厚照产生的影响,却绝对不是可有可无那么简单的。 如果,江南贡院真出大乱子,朱宸濠又如愿以偿的把屎盆子扣到朱厚照头上的话,那么对朱厚照这位少年天子威望的打击,将是巨大的。科举乃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大事,是与国运息息相关的。科举出了事,就等同于国祚不昌,国祚不昌岂不就是说上天对皇帝不满么。 兰芷若不是朝廷官员,她也不懂那么多国家大事,她只知道,朱厚照这个少年天子人很好,她不想给朱厚照带来麻烦。 兰芷若躺在‘床’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计较利害得失,心情无比的矛盾。她打心底抵触这一次的任务,可却又不敢明着违抗朱宸濠。 对于朱宸濠,兰芷若一直觉得他很神秘。直到现在,她都搞不懂朱宸濠还有多少隐藏势力没有暴露。甚至于,她一度怀疑,朱宸濠还安排了人暗中监视着自己。要不然,那个乞丐怎么会对自己的生活规律摸得那么仔细,偏偏自己在一楼大堂时,他就送情报来了。 思虑良久,兰芷若最后决定,还是要往贡院去一趟。只要自己去了贡院,就完全可以对朱宸濠说,贡院戒备森严,自己无法下手。这样,或许能应付过去。 想定主意,兰芷若就暗暗起了床,悄悄换起夜行衣来。 “考中了!考中了!” 就在兰芷若拿起夜行衣的上衣,刚要往身上穿时,秋香忽然大声叫喊起来。 兰芷若一惊,连忙又钻进了被窝,一边假装睡觉,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秋香那边的动静。 左听右听,秋香却再没发出异常响动,只是传来轻微的鼾声。 原来这丫头在说梦话呢!兰芷若暗笑一声,再次坐起身,拿起了夜行衣。 “兰姐姐……”秋香忽然又说话了。兰芷若慌得一下把夜行衣掖进被窝,急忙应道:“怎么了,秋香妹妹?” “姐姐你看,那榜上……是不是他的名字?”秋香又说话了。 榜上?兰芷若茫然的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这才确认,秋香还是在说梦话。于是,她安下心了,再次坐起,继续穿夜行衣。 “对对对,榜上就是他的名字。”兰芷若跟说梦话的秋香对答起来了。 “这么说,他中了举人了?”秋香竟然真的搭上了兰芷若的话茬。 兰芷若感到好笑:这个丫头,做梦都在牵挂唐伯虎考试的事情呢! 好奇心起,兰芷若继续与秋香对答:“对呀,他中了举人了,可以考进士了。” “考中进士就可以做官了对吧?”秋香又问。 兰芷若的上衣已经穿上了,她继续回答秋香:“对呀,考中进士就能做官了。其实,就算中了举人,如果有人举荐的话,也可以当官了。” “那……如果他做了官,会不会……会不会看不上我了?”秋香说梦话的声音,忽然变得怯怯的了。 明知秋香此时是在做梦,可兰芷若听了秋香的这句话,心里还是一软:这丫头,这是在患得患失啊。 “妹妹放心好了,唐公子不是那种人,就算他当了官,也不会改变对妹妹的心意的。”兰芷若安慰秋香道。 “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心意呢。”秋香又说话了。 兰芷若一听,顿时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了。不知道人家对你的心意,你还说的那么热闹。 “那你问他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我问什么?” “问他的心意啊!” “他是谁?” “他不就是唐公子咯。”兰芷若强忍笑意,回答道。 “唐公子怎么了?”秋香又问。 “唐公子他……” 我哪知道他怎么了?咳,我跟一个说梦话的人,较个什么真儿呀! 兰芷若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了。她不再搭理秋香,默默的穿好了夜行衣,又下床扎束起来。 周身上下收拾利落了,兰芷若刚要出门,谁知秋香又叫了一声:“兰姐姐,你在做什么呢?” 兰芷若以为秋香还是在说梦话,便不想搭她的话了。可就在兰芷若刚打开房门时,秋香的床铺那边,居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 “兰姐姐,你在吗?” 糟糕,她这是醒了?!兰芷若连忙又把门关上,试探的说道:“我在呢。” “咦,你怎么在门口?”秋香惊疑的问道。 这下,兰芷若确认了,秋香的确是醒来了。因为她此刻说话的声音,无比清晰,根本就不像方才那般含含混混的。 “哦,我出去方便了一下,刚进门。”兰芷若应付着秋香,又赶紧走回床边,一下钻进了被窝。 本月月票榜杀到第六名了,但收藏榜却不怎么靠前,小伙伴们的火力在哪里?开足火力支持啊!求收藏、求订阅、求推荐票、求评论! ☆、第83章 坑人的小伙伴(下) 秋香是真的醒了。 “兰姐姐,我刚才做了个梦……”秋香再次说话了。 “我知道,你梦见唐公子考中举人了。”兰芷若躺在‘床’上,继续应付秋香。 秋香一听,立即惊讶的问兰芷若:“兰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说梦话了呀。” “啊?!”秋香发出一声惊呼,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弱弱的问道:“我还说什么了?” “你还说……你什么都没说。睡吧!”兰芷若想哄秋香睡觉,她好继续行动。 可秋香此时却毫无睡意了:“兰姐姐,我真的没说别的?” “真的没说别的,快睡吧。” “可我睡不着了,我们说会儿话吧。” 兰芷若没法,只好陪着秋香聊起天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秋香终于有了睡意。说着说着,兰芷若就听到秋香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唉,可算把这小姑奶奶哄睡了。 兰芷若松了口气,又躺了一会儿,确认秋香已经睡熟,她才再次起身。 可还没等兰芷若下床呢,秋香那边又传出了动静。 “好大一片瓜地啊!”秋香又说话了。 瓜地?哪儿来的瓜地!哦,她又在说梦话了。 兰芷若这次学聪明了,不再去跟秋香搭话,而是直接起了床。 可秋香这次不知是怎么搞的,居然也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兰芷若一听秋香那边的动静,还以为她又醒了,吓得连忙再次躺回‘床’上。 秋香竟然下了床,在房间内走动起来,边走还边嘟囔:“这些瓜怎么都这么小啊。” 兰芷若的心提了起来:不好,这丫头这是梦游了。可千万别磕着碰着呀! 忽然,秋香走到了兰芷若床边,伸手就往兰芷若身上摸去。兰芷若吓得一个激灵,有心喊醒秋香,可又怕这会带来意外后果。她可是听人说过,梦游的人,千万不能喊醒的,否则,有可能会让这人变成傻子。 秋香的双手已经摸到了兰芷若双腿上。“咦,这瓜藤好粗呀!” 兰芷若既感到好笑,又有些担心,可又不敢惊动秋香,只能一动不动的任秋香施为。 秋香的手继续往上摸,很快,就摸到了兰芷若的胸口。兰芷若又羞又无奈了。 “嗯,这两个瓜倒是挺大的,就是软了点,大概是烂了吧。”秋香双手在兰芷若胸前左右捏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兰芷若哭笑不得了。 好在,秋香很快就放弃了那两个“烂瓜”,两手继续往上,又摸到了兰芷若的脸上。 “这个瓜够大,就是奇形怪状的。”秋香两手在兰芷若的鼻子、嘴巴、眼睛上一阵摸索,“不管了,先切开看看熟不熟。” 兰芷若一听,立即吓出一身冷汗。小姑奶奶,不能切啊! “我刀呢?”秋香忽然又出声了,“哦,在瓜棚里,我去拿。” 说完,秋香就离开了兰芷若床边,又在房间中游荡起来。 兰芷若松了一口气,可却又担心秋香会被房间中的东西绊倒。 无奈之下,兰芷若只好悄悄起床,跟在秋香身后。 很快,秋香就走到了她自己床边,居然爬上了床。然后,秋香就消停了,又发出了鼾声。 兰芷若总算放心了。 “咯咯咯咯……” 就在兰芷若想再次出门时,秋香居然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声音还越来越大,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感觉。 “咯咯咯……笑死我了……兰姐姐,吓到你没有……咯咯咯咯……” “臭丫头,你故意的是吧?”兰芷若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秋香耍了。 “咯咯咯……你还真以为我梦游呢!”秋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好睡觉,装神弄鬼吓唬我,你该打!”兰芷若一声怒吼,就去掀秋香的被子。 “好姐姐,饶命啊!”秋香连忙讨饶。 兰芷若也不敢真的去跟秋香玩闹,她毕竟穿着夜行衣,一旦被秋香发觉,她可就不好解释了。 “哼,下次再敢装神弄鬼,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兰芷若撂下一句狠话,又给秋香盖好被子,回自己‘床’上躺下。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秋香这才再次入睡。 窗外大街上,打更的梆子声又一次响了。已经交寅时了,再有一个时辰,宵禁就会解除,就会有早起之人活动了。 兰芷若心急起来,可她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她拿不准,秋香这会儿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唉,看来今晚的行动只能撤销了。兰芷若心里暗叹,这个秋香,还真是坑人呢。往日里,也没见她如此能折腾啊! …… 与此同时,贡院门前大街上,离着贡院不远的一处角落里,几个黑衣人也等的焦躁了。 “头儿,王爷说的人,到现在都没出现,咱们还要不要等下去了?”一个黑衣人悄然出声。他的嗓音有点尖细。 “再等等看。”一个粗嗓门的黑衣人压低声音说道。 “天都快亮了,那人要再不来,今晚可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尖嗓门的人说道。“头儿,要不,干脆咱们行动得了。” “粗嗓门”道:“王爷只是让咱们接应那人,可没让咱们擅自行动。再等等吧,要是那人今晚不来,咱们回去向王爷如实禀报就是了。” “真是不明白了,凭咱们哥几个的身手,完全可以执行这次的任务,为什么王爷偏偏让咱们敲边鼓呢?”尖嗓门又道。 “闭嘴!”粗嗓门语气不善了,“王爷的命令,岂是我们可以置啄的?王爷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尽好本分就是了。” “是是是,小的多嘴了。”尖嗓门那人连忙认错。 粗嗓门的人再没出声。几个黑衣人躲在暗处等候着,直到交卯时的梆子声响起,他们也没等到兰芷若。 此时,虽然天色已然很黑,可宵禁却已经解除了。这几个黑衣人不敢继续等下去了,只得悄悄撤离此处,回王府向朱宸濠复命。 朱宸濠听说兰芷若今晚并没去贡院,只是淡淡的说道:“也许是她没做好准备吧。不急,明晚你们继续去!” ☆、第84章 收了个弟弟 晨光重回大地。贡院之中,无论是考生,还是负责乡试的官员们,都已经在进早餐了。只有当值的守卫和巡场的官吏们不敢懈怠,打起精神执行着他们的任务。 没有人知道,他们昨夜躲过了一场灾祸。就算是让贡院躲过这场灾祸的秋香,自己也毫不知情。 萃芳阁内,朱厚照等人也已经准备用早餐了。不过让朱厚照疑惑的是,兰芷若和秋香今天居然起晚了,直到众人都坐在饭桌上了,也没见这二人下楼。 以往,起的最晚的可是朱厚照呀。 “碧莲,去二楼看看,兰姑娘和秋香姑娘怎么还没起床。”朱厚照对着坐在另一桌的一个小姑娘吩咐道。 名叫碧莲的小姑娘应了一声,便起身上了楼。 过了好大一会儿,兰芷若和秋香才随着碧莲下楼。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红的。 等落座后,朱厚照直接问兰芷若:“芷若姐姐,你和龙女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你俩昨晚做什么了?” 兰芷若抱怨的瞪了秋香一眼,答道:“都怪咱们的龙女姑娘,昨晚也不知发哪门子疯,一个劲折腾我……” “折腾?你俩?!”朱厚照的眼神变得深有意味了。其余人也都一下来了精神,全都盯着兰芷若和秋香看。 兰芷若一怔,立刻就明白朱厚照想歪了。“朱公子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折腾,不是你想的那种!” “咦,芷若姐姐,你没问我,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种折腾?”朱厚照笑得很猥琐。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想歪了。”兰芷若红着脸说道,“我跟秋香妹妹,只是玩的久了些,这才没睡好觉。” “对呀,我就是说你俩‘玩’呢。”朱厚照表情不变,依然很猥琐,“下次,你们能不能带我一块儿玩?” 兰芷若无语了。 秋香横了朱厚照一眼,忽然伸出手,“啪”的一下打在朱厚照后脑勺上:“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肚子龌龊!” 这一巴掌,让朱厚照愣住了。他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挨过打。 同一桌的谷大用和张永也傻眼了。乖乖,秋香居然敢打皇帝! 秋香见朱厚照发呆,还以为他不服,就瞪着眼睛说道:“怎么,我说错你了吗?” 朱厚照终于回过神了,尴尬道:“龙女啊,你好像跟我差不多大吧。你都可以勾搭唐公子了,又凭啥说我是小小年纪?” “呀,要死啊你,谁勾搭唐公子了?!”秋香脸红了。 “嘿嘿……被我说中心事了吧?”朱厚照反击成功,得意的笑了。 兰芷若、谷大用、张永等人也都玩味的盯着秋香看。 秋香受窘之下,忙岔开话题:“哼,我说你小小年纪,你就是小小年纪。来来来,正好,咱俩续一下年龄。” “不用续了,其实你俩的年龄一般大,都是十五岁。”兰芷若这个知情人掩口笑道。 “谁十五……”秋香刚想辩解,忽然一下醒过神,对呀,我现在可不就是十五岁嘛。唉,穿越害死人呀,无意中早恋了……呸,谁早恋了,我只是、只是对唐伯虎有好感而已。 “就算咱俩都十五岁,那还有出生月份的大小呢。”秋香连忙改口,“小朱,你是几月出生的?” 朱厚照也来了兴趣,忙说道:“我是十月二十七的生日。” 糟糕,这家伙比我生日大。秋香暗叫一声不好。可又一想,自己记住的只是前世的生日,至于这一世嘛…… “哈哈,你果然比我小。我是正月初七的生日,比你大了大半年呢。”秋香得意的笑了,“以后,你要像黑子一样,喊我秋香姐,知道了吗?” 黑子正坐在另一桌埋头扒饭,一听秋香的话,立马抬头望过来:“秋香姐,你怎么什么事都扯上我?” “呵呵,谁让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呢。”秋香笑道,“不过现在嘛,我又多了一个弟弟了。” 说完,秋香又伸出手,摸了摸朱厚照的脑袋:“小朱弟弟,乖了。” 朱厚照一时无语了。 谷大用和张永很吃惊,也很尴尬。皇帝被一个小姑娘摸着脑袋喊弟弟,这这这……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那个……秋香啊,好像我家公子爷是你的东家吧,你称呼我家公子爷弟弟,这不妥吧?”谷大用忍不住,出声为朱厚照解围了。 “这压根就不是一码事好不?”秋香毫不在意,“兰姐姐跟我一样,都是小朱的雇员呢,他俩还不是姐弟相称!” 秋香似乎认准了要收朱厚照这个弟弟。谷大用被堵得无话可说了。 “算了老谷,龙女乐意,就这么着吧。”朱厚照摇了摇头,说道。 秋香乐了:“这样就对了嘛,小朱弟弟,快叫声秋香姐听听。” “秋……我还是叫你龙女姐姐吧。” “也行,只要叫姐姐就行。咯咯咯……”秋香乐得不要不要的了。 谷大用叹了口气,对秋香说道:“得,这下秋香姑娘可上天了。” “对呀,我早就跟太阳肩并肩了。”秋香顺着谷大用的话,冒出了一句后世的网络流行语。她哪里知道,谷大用说的上天,压根跟她所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能让皇帝称“姐姐”,可不就上天了嘛。 兰芷若颇有些哭笑不得了,她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哪跟哪呀,怎么这一转眼的工夫,朱公子就成秋香妹妹的弟弟了?” “我哪知道怎么搞的!”朱厚照郁闷道。“本来,是我追究你俩晚起之事的。” “嘿嘿,这就是龙女我的本事。”秋香笑得很得瑟,她又问朱厚照:“对了,你有没亲姐姐?” 朱厚照的脸色忽然暗淡下去,叹气道:“我只有一个妹妹,还在她两岁那年夭折了。” 他说的是太康公主。弘治皇帝一生,只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朱厚照;女儿是太康公主,在两岁时夭折薨逝。 秋香一听,立刻尴尬了:“对不起啊,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朱厚照摆摆手,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何况,我现在不是有两个姐姐了嘛!” 秋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朱厚照对兰芷若有些依恋了,原来他对兰芷若不光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恐怕是在寻找亲情的缺失。就是他认自己这个姐姐,怕也是出于这一点。 唉,可怜的娃! 秋香叹了口气,安慰朱厚照道:“对,你现在有两个姐姐了。俗话说,长姐如母,以后啊,我和兰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呃,秋香姑娘,你的辈分涨的够快的呀! 朱厚照:“……” 兰芷若、谷大用、张永、黑子、更多人:“……” “怎么,我又说错话了?”秋香发觉众人表情奇怪,弱弱的问道。 “呃,那个……吃饭吃饭!”朱厚照连忙拿起了筷子,招呼众人。 ☆、第85章 你烤糊了没 已是半下午时分了,贡院中的乡试,也快接近尾声了。 唐伯虎写下了最后一个字,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这次乡试的题目,对唐伯虎来说一点都不难。他发挥的很出色,自认为此番乡试所写出的文章,乃是平生最精彩之作。 放下毛笔,唐伯虎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即便隔着天井,望向了对面号房的祝枝山。 恰巧,祝枝山也正好抬起头,朝唐伯虎这边望过来。 唐伯虎含笑朝祝枝山点了点头,祝枝山会意,偷偷朝唐伯虎竖起了拇指。原来,他也刚刚写完文章。 二人又同时低下头,检查起了答卷。 “交卷!” 过了一会儿,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齐声喊出了两个字。随即,两人又同时望向对方,会心的笑了。 便有巡场的官吏上前,取走了二人的考卷。 待唐伯虎和祝枝山收拾好行李,又有官吏上前,将二人带至天字号考场的一间小房子里,再次对两人全身上下和所带行李进行了检查,这才放他们离开了考场。 “伯虎贤弟,此番答卷还应手否?”祝枝山边走着,边与唐伯虎闲谈。 “哈哈,得心应手啊!”唐伯虎笑得很惬意。他又问祝枝山:“祝兄你呢?” “愚兄刚打开题目时,还有些犯难,后来吃了秋香姑娘和蝶衣姑娘送的糕点,顿时文思如泉涌,作答起来一气呵成啊!”祝枝山大有意味的笑道。 唐伯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祝兄,都两天了,你怎么还记得小弟的糗事呢!” “哈哈哈,我是羡慕贤弟啊!”祝枝山大笑。 此时,二人刚好迈出贡院大门。祝枝山的笑声忽然止住,他朝前方大街一指,惊道:“咦,那不是秋香姑娘和芷若姑娘嘛,她们俩怎会在此处?” 唐伯虎顺着祝枝山所指,往前一看,却见秋香和兰芷若正站在离贡院大门不远处,朝这边巴望。 一见唐伯虎和祝枝山出来,兰芷若和秋香说了句什么话,二人便朝贡院门口走来。 待秋香和兰芷若行至跟前,唐伯虎张口就问:“二位姑娘怎会来此?” 秋香脸一红,说道:“你可别误会,我和兰姐姐只是闲逛到此的。” “秋香妹妹说的没错,就是因为知道今日应试的生员会出贡院,秋香妹妹才拉着我出来逛街的。”兰芷若笑着说道。 秋香白了兰芷若一眼,脸更红了。 “哈哈,原来二位姑娘是专程来等祝某和伯虎贤弟出贡院的。”祝枝山大笑起来。 “自作多情!”秋香冲祝枝山翻起了白眼。 祝枝山以手抚额,假装失望道:“噢,原来秋香姑娘是等伯虎贤弟呢。” 唐伯虎一个劲的傻笑。 祝枝山又问兰芷若:“那芷若姑娘呢,可是在等祝某?” “咯咯,我谁也不等,我就是陪秋香妹妹逛街的。”兰芷若以手掩口笑道。 “唉,祝某真可怜呀!”祝枝山摇头叹气了。 秋香忽然问唐伯虎:“你烤糊了没?” “啊?”唐伯虎听不懂了。 “笨!问你考的怎么样呢!”秋香嘟囔道。 “哦,马马虎虎吧。”唐伯虎含含混混的说。 “那到底是马还是虎?”秋香又问。 “这……”唐伯虎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祝枝山忙道:“当然是虎了,伯虎贤弟的表字就是虎,考试自然也是虎虎生威!” “哦,虎呀……那还是烤糊了呀!”秋香玩味的笑了。 唐伯虎刚才因为祝枝山说的话,正在自得的笑着呢,秋香此言一出,他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祝枝山也摇头叹息:“秋香姑娘,祝某真服了你了,虎和糊都能联到一块去。” 兰芷若这时插话道:“不管是虎还是糊,二位公子总算考完了。芷若临出门前,我家公子有句话要芷若带给二位公子。” 一听兰芷若说起朱厚照,祝枝山和唐伯虎的表情都显得不自然了,竟有惶恐之色。 兰芷若也没往心里去,还以为他俩是认真听朱厚照有什么话说呢,便道:“朱公子邀请二位,明日巳时,去萃芳阁一聚。” 祝枝山和唐伯虎惊异的对视了一眼,随即,祝枝山就问兰芷若:“朱公子可说让某和伯虎贤弟明日到萃芳阁,所为何事?” 兰芷若道:“大概是朱公子想请你们吃饭吧。朱公子说,本来是打算今晚便请二位公子去萃芳阁吃顿饭的,但考虑到二位公子刚刚结束乡试,身体乏累,便改在了明日。” “多谢朱公子厚意,我俩明日一定前往!”祝枝山和唐伯虎朝兰芷若同时拱手,说道。 兰芷若点点头,又望向秋香:“行了,我的事做完了,妹妹是多留一会儿呢,还是这就随我回萃芳阁?” 秋香犹豫不决了。 “天色尚早,二位姑娘再留一会儿呗。”祝枝山居然又露出了贱贱的笑容。 唐伯虎不知想到了什么,拉了祝枝山衣袖一下。祝枝山又连忙讪笑道:“呵呵,二位姑娘请自便!” 秋香白了祝枝山一眼:“就你事多!” 随即,她便拉着兰芷若,转身离去。不过刚走出几步,她又回头望了唐伯虎一眼。 “祝你高中哈!”秋香对着唐伯虎笑了。 这回眸一笑,顿如百花盛开,把个唐伯虎看得心怀动荡了。以至于,秋香和兰芷若走出很远了,唐伯虎还在盯着秋香的背影看。 “咳咳,伯虎贤弟,别看了!人都走远了。”祝枝山提醒道。 唐伯虎收回目光,忽然长叹一声道:“如此佳人,唐某绝不会错过。若我此番得中,就去向她提亲!” 祝枝山好奇的打量了唐伯虎一会儿,居然也叹了一口气:“唉,伯虎贤弟总算是想通了。只是愚兄我……却不敢去追求芷若姑娘了。” 唐伯虎同情的望向祝枝山:“是呀,谁能想到,朱寿公子竟然是当今皇上呢……对了,皇上怎会邀请你我明日赴宴?” “皇上的心思,愚兄岂敢揣测?”祝枝山苦笑道,“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单等明日再……咦,那好像是红‘袖’招的马车。” 祝枝山忽然望向街头位置。那里,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往贡院门口这边驶来。 ☆、第86章 任务取消 兰芷若和秋香正往回走着,兰芷若忽然止住了步子。 “兰姐姐,你怎么了?”秋香诧异的问道。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句话忘了对唐公子和祝公子说。”兰芷若说道,“要不,你先自己回去吧。” “难道朱公子对他们两人还有别的交代?”秋香猜测道。 “对对对,就是朱公子还有话交代她俩,我忘记说了。”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兰芷若一怔:“这就不用了吧,就一句话的事。” “对呀,反正就一句话的事儿,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陪你一起回去吧。”秋香坚持道。 “那,好吧!”兰芷若无奈,只好答应。 其实,兰芷若只是想回去探一探贡院的地形。毕竟,她也是头一次来金陵,对贡院不熟。 二人转身往回走,还离着贡院门口有一段距离,秋香猛地发现,祝枝山和唐伯虎正在跟柳蝶衣说话。而柳蝶衣的马车,就停在他们三人身边。 “她怎么又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秋香下意识的止住了步子。 “妹妹说谁呢?”兰芷若刚问出这句话,却也立刻发现了柳蝶衣。“咦,那不是红‘袖’招的柳蝶衣么!” 那边,祝枝山、唐伯虎、柳蝶衣三人聊得火热。柳蝶衣的媚笑声、唐伯虎和祝枝山两人脸上的烂笑之态,秋香都清晰的可闻可见。 更让秋香不爽的是,她和兰芷若此刻就离着贡院门口不远,还差不多正对着唐伯虎和祝枝山,可这两人却根本没看到她俩。 “兰姐姐,你自己去吧,我先回萃芳阁了。”秋香气闷之下,就不想上前跟唐伯虎见面了。 “妹妹不过去,岂不便宜了柳蝶衣?”兰芷若玩味的说道。 “人家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哪管得到人家。” 秋香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其实秋香主动离开,正中兰芷若下怀,她也不再劝秋香,只是停在原地,观察唐伯虎他们那边的动静。 过了没一会儿,就见唐伯虎和祝枝山上了柳蝶衣的马车。然后,那马车便驶离了贡院门口。 兰芷若这下也不用避讳了,便大大方方的围着贡院转了起来。像是在闲逛,却暗中观察贡院的地形。 期间,也有守卫贡院外围的官兵对兰芷若起疑,上前盘问了几句。兰芷若随便扯了几个理由,应付了过去。 待围着贡院逛完一圈,兰芷若这才往萃芳阁走去。 路程行至一半,忽见对面驶来一辆马车,不躲不避的直直冲着兰芷若而来。 兰芷若连忙让到一边。那马车却在她身边停下了。 马车侧帘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孔露了出来。 “王爷?!”兰芷若惊呼出声。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朱宸濠。 “上车!” 朱宸濠吐出两个字,立刻放下了车帘。 兰芷若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便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只有朱宸濠一人。兰芷若坐到朱宸濠对面,心中忐忑不安了。 朱宸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就问:“昨夜,你为何没有动手?” “是秋香阻碍了我的行动。”兰芷若解释道,“她昨夜几乎一夜没睡。” 朱宸濠一听,眉头大皱:“难道,秋香对你起疑心了?” “那倒不是。大概是因为秋香牵挂唐伯虎考试之事,这才睡不安稳。” “嗯?秋香和唐伯虎二人……难道有猫腻?”朱宸濠的八卦之心大起。 兰芷若道:“秋香对唐伯虎生情了,唐伯虎似乎也对秋香有好感。” “原来如此。有趣!有趣!”朱宸濠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兰芷若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请放心,我今夜定会行动的。方才,我已经勘察了一遍贡院的地形。” 朱宸濠点了点头:“你的忠心和能力,我自不会怀疑。上次,本王让你拖住朱厚照之事,你就做的很不错。” “王爷过奖了。其实皇上自己就想留在金陵,观看花魁大赛,我只是稍加推波助澜而已,算不得功劳。” “朱厚照要留下来观看花魁大赛?!”朱宸濠的眼神一亮。 兰芷若点点头:“秋香排练了一个很出色的舞蹈,皇上说了,要留下来为秋香打气助威。” 朱宸濠低下头,默然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兰芷若说道:“你不必再对贡院动手了。” “为何?”兰芷若不解了。 朱宸濠冷冷一笑,道:“朱厚照居然为了花魁大赛这等风月之事,便不想回北京,此等作为,就是个笑话。朝中大臣若知他如此,又会如何看他这个九五之尊?他这是自找难看!” 稍顿,朱宸濠又继续说道:“何况,本王对于在贡院制造混乱之事,也还有些犹豫。先前,是我失虑了。贡院一旦生事,那此番主持乡试的上下官员,尤其是华太师,定会因此获罪,这不是本王想看到的。” 兰芷若一下明白了,定是朱宸濠想拉拢华太师,如果华太师获罪的话,那便失去利用价值了。 “属下明白了。”兰芷若松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不想对贡院下手,朱宸濠主动取消了命令,兰芷若求之不得。 “朱厚照这几天可有什么动作?”朱宸濠又问兰芷若。 “前几天,翰林庶吉士陈韬找到了皇上,皇上便去了一趟内守备厅。前天,皇上还去了贡院一趟。再有就是,皇上明日中午,要宴请唐伯虎和祝枝山。”兰芷若如实相告。 “他要宴请唐伯虎和祝枝山?!所为何事?”朱宸濠又皱起了眉头。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大概是……皇上曾在贡院现身,唐伯虎和祝枝山已然知道了皇上的真实身份,皇上便想借着宴请他们二人之机,对他俩有所交代吧。” “嗯,很有这个可能!”朱宸濠点了点头,又道:“看来,本王明日得去一趟萃芳阁,凑凑热闹了。” 兰芷若一惊,刚想说话,朱宸濠却一摆手道:“你不必多问了,这便下车吧。” “属下遵命!”兰芷若无奈,只好下了马车。 随即,朱宸濠的马车继续向前,兰芷若也只好回萃芳阁了。 ☆、第87章 好大一盆洗脚水 兰芷若回到萃芳阁时,秋香还在生闷气。兰芷若刚一进入房间,秋香劈头就问:“那俩货跟柳蝶衣做什么龌龊事了?” “噗嗤——”兰芷若当即被逗笑了,“哪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唐公子和祝公子只是上了柳蝶衣的马车。” “啊?!他俩居然上了柳蝶衣的马车!两男一女……不,肯定还有柳蝶衣的那个丫鬟冬雪在,两男两女共处一辆狭小的马车中,难不成他们还要玩车震、四屁……太下流了!”秋香恨声道。 兰芷若止住笑声,疑惑道:“车震?四屁?这是什么意思?” 秋香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憋了半天,最后只得一摆手道:“反正就是很下流很无耻的事情。” 兰芷若摇了摇头,劝秋香道:“你呀,自己满脑子龌龊,这才把人家唐公子他们想的那么不堪。依我看,柳蝶衣指定是去接唐公子跟祝公子到红‘袖’招呢。” “红‘袖’招那是什么地方!姓唐的和姓祝的到了那里,不做龌龊事才怪呢!”秋香依然不解气。 “噗嗤”一声,兰芷若又笑了:“你怎么就老想着龌龊事呢,兴许,人家柳蝶衣只是请唐公子和祝公子吃顿饭呢。” “平白无故的,柳蝶衣干嘛请那俩货吃饭!” “自然是为了跟唐公子和祝公子套近乎了。”兰芷若做起了推理,“你前天不是说,柳蝶衣想让唐公子和祝公子为她在花魁大赛上摇旗助威嘛。刚好他俩结束了乡试,柳蝶衣这个时候请他俩吃饭,多会来事啊!” “哼,原来她是为了刷存在感呀!”秋香总算顺过弯来了。“都怪朱寿,要是他今晚就请姓唐的和姓祝的,那不就没柳蝶衣的事了么!” “阿嚏——”另一个房间中的朱厚照,忽然打了个大喷嚏。 “天有些凉了,老谷,明日回船上,取点厚衣服来。”朱厚照揉了揉鼻子,对谷大用说道。 “老奴遵旨!” ———— 兰芷若的猜测一点都没错,柳蝶衣的确是请唐伯虎和祝枝山去了红‘袖’招吃饭。打的旗号,就是给唐伯虎和祝枝山慰劳。 酒宴进行中,柳蝶衣也又一次提出,让唐伯虎和祝枝山别忘了在花魁大赛上支持她。 唐祝二人自然对此一个劲打包票。酒意上头,祝枝山的话就多了起来,他还把明天朱厚照要在萃芳阁请他和唐伯虎相聚的事情也告诉了柳蝶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蝶衣听说朱厚照要请唐祝二人明日相聚,心下不由警惕顿生。她以为,朱厚照定然也是为了花魁大赛的事情,要拉拢唐祝二人。 不过柳蝶衣还是有些城府的,她并没多问祝枝山,只是一个劲的劝酒,只把祝枝山和唐伯虎灌了个晕晕乎乎、五迷三道。 酒宴结束,祝枝山和唐伯虎离开红‘袖’招时,柳蝶衣要安排马车送他俩回会凌客栈。祝枝山推却说,他和唐伯虎步行回去就行,正好吹吹风、醒醒酒。柳蝶衣也不再坚持。 …… 萃芳阁内,大多数人都已经就寝了。兰芷若因为朱宸濠主动取消了任务,心中轻松,也早早上了床。 而跟兰芷若同一个房间的秋香,却一直趴在临街的窗户前,似乎在观看大街上的风景。 “秋香妹妹,天都这么晚了,街上有什么好看的,快点就寝吧。”兰芷若催促起了秋香。 秋香回过头,对着兰芷若神秘的一笑:“兰姐姐,我可不是在看风景。” “那你老趴在窗前作甚?”兰芷若疑惑道。随即,她的目光就挪到了秋香脚边,又道:“光着个脚丫子,还守着一盆洗脚水,你出什么洋相呢?” “嘿嘿,这可不是我懒的倒洗脚水,而是……这盆洗脚水一会儿有大用。”秋香脸上的笑容坏坏的。 “洗脚水能有什么大用?”兰芷若更疑惑了。 秋香道:“兰姐姐,你说,很快就要宵禁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也该从红‘袖’招回客栈了吧?” “那可说不准,兴许他俩会在红‘袖’招留宿呢。”兰芷若故意逗秋香。 秋香一听就火大:“他敢!” “人家为什么不敢?人不风流枉少年,夜宿青楼,可是风雅之事。”兰芷若继续说道。 秋香无语了。是呀,在这个时代,嫖那啥可是合法的。尤其是读书人,更是热衷于寻花问柳。万一柳蝶衣对唐伯虎施展美人计,唐伯虎要是真的把持不住…… 秋香不敢往下想了。“他要是真敢留宿红‘袖’招,我我我……” “你待怎样?”兰芷若边偷笑,边问秋香。 “我就一把火将红‘袖’招烧了。哼,反正我又不是没放过火!”秋香发狠道。 “你可真敢想。”兰芷若摇头叹气。忽然想起什么,她又问秋香:“你还没告诉我,那盆洗脚水有何大用呢。” “唉,要是姓唐的真的留宿红‘袖’招,这盆洗脚水也就派不上用场了,我还是不说了。”秋香望向窗外,悻悻说道。 忽然,她的眼神一下亮了。“兰姐姐别说话,有人来了。” 窗外大街上,祝枝山和唐伯虎两人互相搂着肩膀,踉踉跄跄的边走边闲聊着。 借着萃芳阁门口挂的气死风灯,秋香认出了唐伯虎和祝枝山。 “嘿嘿,这俩货没有在红‘袖’招留宿,我的洗脚水也不会浪费了。”秋香阴冷的笑了。 兰芷若一下晃过神:“你不会是想……” 她话还没说完呢,秋香已经端起那盆洗脚水,猛地泼出窗外。 “哗——” 一道匹练从天而降,浇了唐伯虎和祝枝山满头满脸外带满身。 两个人一个激灵,醉意皆无了。 “谁这么缺德?!”祝枝山仰起头,对着秋香的窗户高声喝问。 “吱嘎”一声,秋香关上了窗户。 兰芷若哭笑不得了:“秋香妹妹,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唐公子和祝公子回会凌客栈,一定会经过咱们窗下啊!” “哼,我这是做好事,帮他俩清醒下头脑。” 楼下,祝枝山火气大起,对着秋香房间的窗户大骂:“什么人呀,泼了某一身水,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 “祝兄,你小声点吧,别把官兵引来了。”唐伯虎一边擦着脸上的水迹,一边劝祝枝山。 “官兵来了正好,给咱们评评理!” “吱扭”一声,萃芳阁二楼上,隔着秋香和兰芷若房间的一个窗户打开了。 “哪来的破落户,大晚上的在街上鬼叫什么?!”张永的脑袋探出了窗外。 “不好,这里是萃芳阁。”祝枝山听出了张永的声音,一下醒悟过来,连忙压低声音,对唐伯虎说道。 “啊?!”唐伯虎也回过神来,“皇上就住在这里呢。” “对呀,快跑!” 祝枝山一把拉住唐伯虎的胳膊,撒腿就跑。 “狗崽子,跑的倒挺快的!”张永关上了窗户。“咦,我怎么听着刚才骂人的那声音挺耳熟呢。是谁呢?……算了,爱谁谁,睡觉!” ☆、第88章 三个神经病 乡试结束后,还要再过三天才能放榜。 这放榜前的三天,对考生们来说,也是难得放松的时间。为了应付考试,考生们的神经绷紧的时间太久了。虽然,三天过后,就要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在没确认自己会不会榜上有名之前,也不妨碍考生们犒劳一下自己。 乡试结束的当天晚上,秦淮河边各大酒楼、青楼就都客满为患了。到了第二日,更有许多前来金陵城参加乡试的读书人,三五成伴的出城游玩。 唐伯虎和祝枝山却不能像其他考生一样,出城游玩。因为今日上午,朱厚照让他们去萃芳阁一聚。 虽然,兰芷若告知唐祝二人,朱厚照让他们去萃芳阁的时间是巳时,可唐伯虎和祝枝山却不敢真的在巳时才去萃芳阁。人家朱厚照可是皇上,官员见皇上,都要提前那么几刻钟到,何况唐伯虎和祝枝山还不是官员呢。 离着巳时还有两刻钟,唐伯虎和祝枝山就走进了萃芳阁的大门。 秋香正好在萃芳阁一楼大堂内,一见唐伯虎和祝枝山进门,秋香立刻说道:“哟,二位公子来得挺早啊!” “嘿嘿,朱公子相邀,我和唐贤弟岂敢迟误。”祝枝山说道。 唐伯虎对着秋香拱了拱手,秋香白了他一眼。 “听说,二位公子昨晚去红‘袖’招了,玩的可尽兴?”秋香又问。 “呵呵,秋香姑娘消息还真灵通。”祝枝山笑道,“昨晚蝶衣姑娘设宴,祝某和唐贤弟还算尽兴。” 唐伯虎还是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却有些不自然了。 秋香又问:“那二位公子回会凌客栈的路上,可曾遇上过什么有趣的事?” 唐伯虎和祝枝山同时脸露诧异之色,随即对视了一眼。 “秋香姑娘此话何意啊?”祝枝山狐疑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昨夜本姑娘一不留神,将一盆醒酒汤泼出了窗外,好像淋着什么人了。”秋香笑眯眯的说道。 唐伯虎和祝枝山又对视了一眼。 “伯虎贤弟,看来,昨夜愚兄是陪你受过了。”祝枝山苦笑道。 “呃,这个……这个……”唐伯虎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说出的话,却跟没说一样。 祝枝山又望向秋香:“秋香姑娘啊,就算你对伯虎贤弟有怨气,泼水的时候也瞄准点嘛。连我都被淋了一身!” “咦,奇怪了,祝公子此话何意啊,我干嘛对唐公子有怨气?”秋香假作不解,忽然又作恍然大悟状,惊叫道:“啊呀,难不成,昨夜我泼的那盆水,淋到二位公子身上了?啊呀,小女子罪过,罪过!” 唐祝二人一时无语了。 “唉,伯虎贤弟啊,你昨日在贡院门口跟愚兄说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祝枝山忽然摇着头,一脸同情的对唐伯虎说道。 “祝兄,你是指……”唐伯虎疑惑的看向祝枝山。 祝枝山大有深意的看了秋香一眼,又对唐伯虎说道:“我记得昨日贤弟说,如果此番乡试高中,要做一件大事。愚兄当时还夸赞贤弟想开了,可是这会儿,愚兄却觉得贤弟那件所谓的大事,似乎是贤弟想不开了呀!” 唐伯虎终于明白了,祝枝山说的大事,就是他说要向秋香提亲之事。 “祝兄你……”唐伯虎尴尬了。 祝枝山继续摇着头,长叹道:“唉,我现在才知道,当年陈季常的苦处了。河东狮吼,河东狮吼啊!” 说完,祝枝山又用那种大有深意的眼神,看向秋香。 “祝兄,秋香姑娘只是性情中人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凶悍。”唐伯虎红着脸,替秋香辩解了。 秋香听的满头雾水,但也感觉出来了,祝枝山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喂,你俩说什么呢,怎么把我牵扯上了?”秋香双手叉腰,没好气的质问唐祝二人。 “额,今天天气不错,挺适合出城游玩的。”祝枝山答非所问。 “祝公子此言大善,我正想出城游玩呢。” 楼梯忽然传出脚步声,朱厚照笑嘻嘻的下了楼。 唐祝二人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对着朱厚照行礼。 “二位公子不必多礼,且请坐吧。” 朱厚照在一张桌子旁落座,又招呼唐祝二人。 唐伯虎和祝枝山谢过朱厚照,便坐到了朱厚照对面,却又不敢深坐,只以半个屁股坐在圆凳上。 秋香看得大为不解:奇怪了,这俩货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见到朱寿,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秋香姐,你也坐呀!”朱厚照又招呼秋香。 虽然是秋香逼着朱厚照与她姐弟相称的,可两天下来,朱厚照还真就习惯了以“秋香姐”来称呼秋香。 不过,朱厚照这一声“秋香姐”,却让唐伯虎和祝枝山受惊不小。 “那个……朱公子,恕学生冒昧,您与秋香姑娘……”祝枝山忍不住,硬着头皮问朱厚照。 朱厚照一拍额头:“哦,忘了告知二位公子了,我与秋香,已经认了姐弟……口头上的。” 祝枝山和唐伯虎再一次互相对视,两人都是一脸的惊愕。 “咳咳……”秋香咳嗽两声,昂首挺胸的倒背双手,迈着四方步走到了桌旁,又慢悠悠的坐下。 “你俩听到了吧,我现在可是朱公子的姐姐,你俩以后对我恭敬点。”秋香很得瑟的对唐伯虎和祝枝山说道。 “呃,失敬失敬!”祝枝山居然真的对秋香做出了一脸恭敬之态,还朝秋香拱了拱手。 唐伯虎却石化了,嘴巴大张,木呆呆的盯着秋香看。 “喂,人家祝公子都表态了,你呢?”秋香推了唐伯虎一把。她并不知道祝枝山对她已经产生了敬畏之心,只当祝枝山又在耍宝呢。 唐伯虎回过神了,却没向祝枝山一样对秋香拱手施礼,而是很不自然的对秋香说道:“唐某对秋香姑娘,一直心存敬意的。” “嗯,这还差不多。”秋香满意了。 “二位公子,今日我约你们前来,并无他事。”朱厚照又说话了,“我就是在城里闷的久了,想出城走走。恰好二位公子结束了乡试,又对金陵城周边熟悉,这才想请二位同行。” “能得朱公子相邀,我二人荣幸之至!”祝枝山连忙对朱厚照拱手,一副受宠若惊之态。 唐伯虎也恭敬的对朱厚照一拱手道:“朱公子相邀,唐某深感荣幸!” “二位公子不必客气!”朱厚照轻笑道。 秋香的目光在朱厚照、祝枝山、唐伯虎身上来回巡视几遍,忽道:“你们三个,今天怎么怪怪的!” “你想多了,我们很正常啊!”朱厚照打呵呵道。 秋香摇了摇头:“不对!小朱你今天说话一本正经的,他俩跟你说话的样子也不对劲,我怎么觉得……好像你一下成了他俩的长辈似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呃,今天天气还真的不错呢。”朱厚照望向了门外。 “是呀是呀,天气真好!”祝枝山也望向门外。 “嗯,挺适合出游的。”唐伯虎随声附和。 “你们三个……神经病!”秋香翻白眼了。 ☆、第89章 萝卜开会(上) 也不知朱厚照是不是真的心血来潮,邀唐伯虎和祝枝山见面,单单只是为了出城游玩。反正,在唐祝二人到达萃芳阁后不久,萃芳阁后院就驶出了六辆马车。 这六辆马车,有两辆是萃芳阁自备的,其余四辆,却是租来的。 六辆马车出了后院,又绕到萃芳阁前面大街上,往城外而去。 马车中坐的,除了朱厚照、秋香、唐伯虎、祝枝山等一班主要人员,连同萃芳阁的那些乐师和姑娘们,也都悉数在其中。张斌等几个护卫,却是步行,跟随着车队。 除了厨娘王婆,以年纪大了不喜欢凑热闹,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家做些杂事为由,萃芳阁内所有人,都跟随朱厚照出行了。 车队刚驶到萃芳阁隔壁的淑芳轩门口,就引起了店内颜蓁蓁和喜儿的注意。两人一同出了店,到街上看热闹。 恰好,秋香和兰芷若坐的马车,行到了颜蓁蓁和喜儿身边。秋香正打着车帘,向外面张望着。 “咦,秋香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喜儿好奇的问秋香。 “停一下!”秋香叫停了马车,伸出头对喜儿说道:“我们要出城游玩呢。” 颜蓁蓁凑上前,问秋香:“秋香妹妹,你们怎么这么多马车?” “嘻嘻,我们全家总动员!”秋香答道。 “全家总动员?”颜蓁蓁听不懂了。 “就是全家都出动的意思。”秋香解释道。 颜蓁蓁这下明白了:“你们还真有雅兴!” “颜姐姐,要不,你和喜儿也跟我们一块儿出城走走吧。正好,我这车里坐得下。” 秋香有意拉近跟颜蓁蓁的感情,就势邀请颜蓁蓁和喜儿。 颜蓁蓁一愣,随即便道:“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还要看店呢。” 喜儿却露出了一脸向往之色,一听颜蓁蓁的话,又立刻失望了。 兰芷若也把脑袋凑到车窗旁,对颜蓁蓁说道:“颜姐姐,做生意有的是时间,出城游玩一次,不打紧的。正好,咱们姐妹也好长时间没亲近了。你就和喜儿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对呀对呀,我们这么多人,凑一块儿玩的机会可不多。”秋香力劝颜蓁蓁。 “那……好吧,就是怕给你们添麻烦!”颜蓁蓁心动了。 “不麻烦的,对吧,秋香姐!”喜儿乐得连忙出声。 “对,不麻烦的!”秋香笑道,“我们本就不少人。” “就你话多!”颜蓁蓁伸出一指,点了喜儿的额头一下。“去关门吧!” “嗯!”喜儿一脸灿烂的笑容,忙去关了店门。 然后,颜蓁蓁就和喜儿上了秋香的马车。车队再次开动,很快就过了分月桥。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在了萃芳阁门口。 “小姐,萃芳阁关着门呢!” 马车内,冬雪手打车帘,通过车窗盯着萃芳阁的大门,对柳蝶衣说道。 柳蝶衣偏过头,望了萃芳阁的大门一眼。“奇怪,都这个时辰了,萃芳阁怎会关门?” 冬雪把头探出车窗,四下观望起来。忽然,她把手也伸出了窗外,往分月桥方向一指,惊叫道:“咦,那个车队……跟随的护卫好像是萃芳阁的人。” 柳蝶衣一听,连忙打起车厢的前帘,也朝分月桥方向望去。 “你怎么知道那些护卫是萃芳阁的人?”柳蝶衣问冬雪。 冬雪回答道:“萃芳阁挂匾的那天,我和小姐不是远远的看着的嘛,那些护卫当时就在门口,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我认得!” 柳蝶衣沉思了一下,就对车夫说道:“追上那个车队!” 于是,柳蝶衣的马车也朝着分月桥而去。 ……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萃芳阁门口。 车帘一挑,两个身着长袍的男子,钻出了马车。 “王爷,萃芳阁关着门呢。” 出声之人是华文。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朱宸濠了。 朱宸濠盯着萃芳阁的大门,眉头皱了起来:“怎会如此?” 就在这时,一个路人走到了朱宸濠身边,像是不经意的,碰了朱宸濠一下。 华文没有注意到,那路人往朱宸濠手上塞了一个纸团。 待那路人走远了,朱宸濠吩咐华文道:“华贤弟,你上前叫门看看。” 华文便走向前,拍打起了萃芳阁的大门。 朱宸濠背着华文,打开了手中的纸团。 待看完了纸上写的文字,朱宸濠又把纸团藏到了衣袖中。 “华贤弟,别叫了。我忽然想起来了,萃芳阁的人,今天好像是出城游玩了。”朱宸濠对华文喊道。 华文停下了拍门的动作,走回朱宸濠身边,不解道:“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哦,昨日我在街上巧遇了萃芳阁的兰芷若姑娘,跟她闲谈了几句。她好像说过,今日萃芳阁众人要出城游玩。” “那我们……” “呵呵,正好,本王也在城里憋闷久了,华贤弟若无他事,就随本王出城一趟如何?” “小可自是以王爷之命是从!”华文答道。 随即,两人回到马车上,也往城外而去。他们的马车走的方向,也正是城东。原来,朱宸濠在萃芳阁外,也暗布了眼线。刚才那个路人,就是朱宸濠的眼线。 秋香在淑芳轩门口与颜蓁蓁的对话,这名眼线都听的真真的。他这才得知萃芳阁众人是要出城。这名眼线虽然不知道萃芳阁的车队具体去城外何处,但却看准了车队驶离的方向。 朱宸濠在萃芳阁门口一现身,这名眼线便把情报送到了朱宸濠手中。 至于华文,却是朱宸濠有意拉上,陪同他一起来见朱厚照的。 这倒不是说华文有什么才能让朱宸濠欣赏,朱宸濠之所以跟华文结交,为的是华文的父亲——当朝太师华观。 朱宸濠的马车性能优良,还没等出城呢,就追上了萃芳阁的车队。而这时,柳蝶衣的马车已经紧跟在了萃芳阁车队后面。 对于车队后面又多出了两辆马车,萃芳阁的护卫们也没做他想。金陵城繁华,无论是大街上,还是进出城门之处,都是车水马龙。自己的车队后面有马车跟随,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90章 萝卜开会(下) 紫金山位于金陵城东郊,又称钟山,自古就与苏州天平山、无锡惠山、南通狼山一起,被誉为江南四大明山。紫金山在春秋时名为金陵山,金陵城就是因此山而得名。 紫金山共有三峰相连,形如巨龙,古有“钟山龙蟠,石城虎踞”之誉。又因紫金山风景秀丽,又有“钟山毓秀”之称。 在明朝立国以前,紫金山向来是游人如织之所在。明朝立国后,因开国皇帝朱元璋将他与马皇后的陵墓选在了紫金山,紫金山也便成了一处禁地,闲杂人等严禁入山。 至明朝中叶,紫金山的封禁稍有宽松,除了朱元璋和马皇后合葬的陵墓孝陵所在的独龙阜仍然禁止百姓踏足外,其余地方,也经常能看到游人的身影。毕竟,紫金山太大了,方圆六十多里,要守卫这么一座大山,所耗兵力也不少。 不过,就算紫金山的封禁不那么严格了,普通百姓仍然对紫金山怀有敬畏之心,鲜有人上山。倒是有些官员和身有功名的读书人,闲暇之时会上山走一走,看一看,远远的拜祭一下孝陵。 朱厚照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紫金山。 刚出城时,萃芳阁的护卫对于自家车队后面多出了两辆马车,并未在意。可车队又行不久,有护卫发现那两辆马车还坠在自家车队后面,便生疑了。于是,他们把情况报告给了护卫队长张斌。 张斌也没惊动朱厚照等人,直接带着两个护卫,等在了路边。 等柳蝶衣的马车赶上来后,一个护卫伸手拦停了这辆马车。朱宸濠的马车还在柳蝶衣马车之后,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张斌走上前,柳蝶衣打开了车帘,张斌一见柳蝶衣,就是一怔:“柳蝶衣姑娘?” 柳蝶衣也感惊奇:“这位大哥,如何识得奴家?” “某是朱寿公子的护卫张斌,曾跟随朱公子去过红‘袖’招,是以认得姑娘。”张斌解释道。 “哦,奴家想起来了。那日,就是张大哥亮出了一块腰牌,吓走了华文公子。”柳蝶衣媚生生的对着张斌说道。随即,她又做惊讶状:“莫非,这车队是朱寿公子的?!” “正是!”张斌点了点头,“我家公子爷今日到紫金山游玩。但不知,柳姑娘为何跟在我们后面?” “巧了,奴家刚好也要去紫金山游玩。跟在朱公子车队之后,却非有意为之。” 张斌眉头微皱,在心下判断起柳蝶衣话语的真假。就在这时,一个护卫上前,悄声对张斌说道:“头儿,后面那辆马车,是宁王爷和华文的。” 张斌连忙朝后望去,便看见宁王和华文已经下了马车,在朝他们这边走来。 “柳姑娘,是张某唐突了,柳姑娘请自便吧。” 张斌匆匆朝柳蝶衣一拱手,就带着那两个护卫迎向朱宸濠和华文。 柳蝶衣见张斌的举动,不由心疑,便将身子探出马车回头望过去。一见是朱宸濠和华文,柳蝶衣稍一愣,随即就带着冬雪下了马车,展开一脸笑容,也走向朱宸濠和华文。 三方相见,自有一番寒暄。当张斌问起朱宸濠出城的目的,朱宸濠的回答与柳蝶衣别无二致,直说是和华文往紫金山游玩。 既然朱宸濠都跟在了自家车队之后,张斌就不能等闲视之了,他向朱宸濠告罪一声,便一溜小跑着赶到前面,向朱厚照禀报。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朱厚照带着谷大用、张永下了马车。 朱宸濠上次到萃芳阁时,并没有见到朱厚照。今日,既然在此与朱宸濠“巧遇”,朱厚照却不能再对他避而不见了。 朱宸濠遥见朱厚照现身,便招呼华文、柳蝶衣、冬雪一起,朝朱厚照那边行去。 因为朱厚照的马车在最前面,朱宸濠、柳蝶衣等人要去见朱厚照,自然要经过车队的每一辆马车。 他们先是经过唐伯虎和祝枝山、黑子坐的马车,这三人都是识得朱宸濠、柳蝶衣等人的,他俩便下了马车,与朱宸濠等人打招呼。 秋香的马车就在唐伯虎所坐马车的前方。秋香从车窗探出脑袋,往后张望。 “咦,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得?”秋香发出一声惊叫。 “谁呀?”兰芷若问道。 秋香没好气道:“你自己看!” 兰芷若打开另一侧车窗,也探出脑袋往后看。 “咯咯,今日还真是群英荟萃呢!”兰芷若笑了。 “什么群英荟萃,我看是萝卜开会!”秋香满含怨气的说道。 “秋香妹妹,你这话……不是把我们也都比做萝卜了嘛!”同一车的颜蓁蓁笑道。 秋香连忙改口:“那就是几个萝卜搀和到了群英会中,尤其是那个柳蝶衣,哪儿都少不了她!” “柳姑娘怎么了?我觉得她挺好呀,人美……”喜儿诧异道。 颜蓁蓁连忙一拉喜儿的衣袖,还瞪了喜儿一眼。喜儿会意,立刻闭嘴。 这时,唐伯虎他们已经结束了寒暄,边聊着边往前走。兰芷若见此情景,放下车帘说道:“我们也下车吧。” “要去你们去,我不下车!”秋香赌气道。 兰芷若摇头轻叹一声,道:“妹妹,就算你对柳蝶衣有气,可宁王和朱公子的面子,你却不能不顾及啊。” “我一个小女子,哪里入得人家宁王爷法眼。”秋香一点都不在意,“至于小朱,他在我面前早就没有面子了。” 兰芷若眼珠一转,诡异的一笑,便把脑袋凑到秋香耳边,小声道:“你不下车也好,正好方便柳蝶衣勾引唐公子。” 嗖的一下,秋香钻出了车厢。那速度,简直跟闪电一般。 “秋香姐练过功夫呀!”喜儿惊叹。 “对呀,你秋香姐武功盖世,尤其是轻身之术,更是登峰造极。”兰芷若笑道。 “我要拜她为师!”喜儿兴奋道。 颜蓁蓁白了喜儿一眼:“死丫头,疯疯癫癫的……还不下车!” 秋香这一车人与朱宸濠等人相见,众人又一起走向朱厚照。又有一番热闹的寒暄、问答之后,众人分开,各自登车,一路往紫金山而去。 一刻钟过后,车队原先停留之地,出现了一支十来人的队伍。队伍中之人,皆为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子。每个人,还都背着一个包袱。 队伍最前,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不时低下头,在路面上观察着什么。忽然,这人停下步子,朝紫金山方向望去。 “奎木狼,可是跟丢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到领头那人身边,小声问道。 “没有跟丢。”被称作奎木狼的那人答道,“路上车辙印很明显,应该是朝紫金山去了。” “此是官道,行路车马众多,单凭车辙印,会不会失误?” “亢金龙大哥,你无须置疑我的跟踪能力。除了车辙,我还闻到了王爷身上所佩香囊的气味。不会出错的。”奎木狼说道。 亢金龙点点头:“那便继续前进吧。” 一行人继续往前,朝紫金山而去。 ☆、第91章 紫金山历险(一) 朱厚照一行上了紫金山后,车队的行进速度慢了许多。众人虽还坐在车上,但都打开了车厢两侧窗帘,观赏起了山路两侧的风景。 因为紫金山上有孝陵的缘故,朝廷禁止采伐树木,是以生态保护的极好。 山路两侧,到处可见葱绿的松柏,以及满树黄叶、红叶的落叶乔木。低矮的灌木点缀其间,有的灌木上,还挂满了红红的野果。灰褐色的山石,或三两成堆,或独块散布。 红、黄、褐、绿四种颜色掺杂,交映成趣。阳光透过枝叶,化作一条条朦胧的金线,使得山景更添几分梦幻色彩。枝头上,还不时能看见鸟儿蹦跳的身影。若非车行其间,真让人怀疑这山景乃是画师精心构图而成的大作。 “真美啊!”秋香发出了一声感叹。山林之美,也让她忘掉了遇上柳蝶衣后的怨气。 兰芷若也在望着车窗外面。“是啊,这紫金山的风光,使我想起了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兰姑娘小时候在哪儿生活了?”颜蓁蓁问道。 兰芷若一怔,连忙掩饰道:“我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在北京城了。我说的是北京郊外的香山。” 其实她想起的,是江西的三清山。 “香山太小了,哪有紫金山大。”秋香随口说道。 “咦,难道秋香妹妹去过香山?”兰芷若好奇的问道。 “我……我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金陵。”秋香急忙掩饰,“我是听别人说起过香山。” 其实,秋香未穿越前就曾到过北京,也游览过香山。 “香山是有些小。”兰芷若点点头,“等有机会,我带秋香妹妹去香山走走。” “求之不得啊!”秋香笑了。 喜儿急道:“我也去我也去!” 颜蓁蓁白了喜儿一眼:“哪儿都落不下你!真想去北京,能你再大些,我把你嫁过去。” 喜儿脸红了:“小姐就会拿我寻开心。就算我将来嫁去北京,也是给小姐做陪嫁。” “你个死丫头!”颜蓁蓁尴尬了。 兰芷若和秋香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前方山路已难以通行马车了。 众人都下了车,于山道旁聚成一堆。 “华文公子,你是金陵的地头蛇,这紫金山上,离此不远可有歇脚之处?”朱厚照笑眯眯的问华文。 华文四下看了看,便抬手往东一指,道:“如我没记错的话,沿那条小路一直往南,行数百步便有一个山泉。那里景色不错,也颇为宽敞。” “好,那咱们就去那边。”朱厚照点了点头。 自有张斌安排两个护卫留下来看守马车,其余众人,在华文的带领下上了小路。 小路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行。朱厚照他们足有近三十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萃芳阁的那些姑娘们,边走边叽叽喳喳的点评山间景色,倒是热闹非凡。 柳蝶衣边走着,边观察着那些姑娘,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 朱宸濠与朱厚照并肩而行。张永、谷大用、及张斌等护卫鱼贯而随其后,将朱厚照、朱宸濠与队伍中其余人隔开。 “宁皇叔,孝陵距此处还有多远?”朱厚照小声问朱宸濠。 朱宸濠一愣,便问道:“莫非,皇上想去拜祭一下太祖皇帝和孝慈皇后?” 朱厚照点头一笑:“想必皇叔也知道了,朕来江南,是偷跑出京的。朕去拜祭一下孝陵,也还堵一下朝中众臣的嘴。” 朱宸濠恍然大悟,他这才知道朱厚照今日来紫金山的真正目的。不过再一想,朱宸濠暗笑了:这个小崽子,怕是游玩的兴趣,远胜过拜祭孝陵的诚意吧。 “皇上要去孝陵的话,还需走二三十里山路呢。”朱宸濠答道。 “那么远?!”朱厚照一愣。 朱宸濠微微一笑,继续为朱厚照解释:“孝陵在紫金山南麓,我们此刻却在北麓,要去孝陵,还需翻山越峰才行。若乘车前往,却需下山绕行,路程就更远了。” “唉,早知如此,就不急着进山了。”朱厚照懊恼道。他眼神又忽然一亮,扭头看向朱宸濠。“嘿嘿,皇叔啊,你能不能给朕打个掩护,等来日见到南京城的官员时,你就对他们说,朕今日去拜祭过孝陵。” “啊?!”朱宸濠跟不上朱厚照的套路了。愣了半天,他才明白过朱厚照话里的意思来,不禁哭笑不得了。 拜祭祖宗居然还想着躲懒,你蒙鬼呢! “皇上,小王为您打掩护容易,可您究竟去没去过孝陵,守卫孝陵的兵士和神宫监的人,却是一清二楚呀。” 孝陵既然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的陵墓,自然有官兵守卫,编有一卫共五千余人,称为孝陵卫。另设神宫监,负责管理维护孝陵。朱宸濠这话就是告诉朱厚照,你要真想蒙事,除非让孝陵卫和神宫监的人都帮着你圆谎。 朱厚照一听朱宸濠的话,顿时大失所望了。“算了,今日就不去孝陵了。等过几日,朕率南京官员,摆开车驾大大方方的去祭陵。” “皇上圣明!”朱宸濠朝朱厚照一拱手。 众人沿着小路七拐八绕,又行约一刻钟的样子,便走出了山林,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数丈大小的水池。水池一头,是一个很小的山坡,山坡被草灌覆盖,中间有一条宽约两尺的溪流潺潺而下,流至下方水池中。 水池周边,皆是光滑的青石,形成了一圈宽约三四尺的天然石堤。与山坡相对的一边,池边青石凹陷,池中水流由此而下,又成一条小溪。 更妙的是,石堤周边,有着大片的空地,除了山坡那一侧,其余三侧空地,皆能容纳上百人。 空地十分平整,都被野草覆盖。此刻,野草已显枯萎,踩上去非常柔软。 众人走到水池边,但见池水清澈见底,池中还有游鱼相戏。 “这地方不错,咱们就在这儿歇歇脚。”朱厚照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其余众人,也都三五成堆的散布各处,坐下歇起脚来。 ☆、第92章 紫金山历险(二) 水池边上,众人散布于草地之上,围坐着歇脚。 朱厚照、朱宸濠、谷大用、张永四人坐成一块儿;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和喜儿坐一块儿;唐伯虎、祝枝山、黑子三人,紧挨着秋香那一堆而坐;华文则凑到了柳蝶衣和冬雪身边。其余之人,也都三五成堆。 如果从天上看,就会发现,秋香、唐伯虎、柳蝶衣三人,此时正背对背组成了一个品字形,彼此相隔三四步的距离。他们这三组人,也都组成了一个品字形。 秋香回过头,分别看了唐伯虎和柳蝶衣一眼,忽然起身,走到黑子身边,一把拉起黑子道:“黑子,坐我们这边。” “噢!”黑子根本不做他想,直接跟着秋香走了几步,又坐了下去。 “讨厌的人又来了!”喜儿对着黑子翻了个白眼。 “喜儿妹子,我哪儿招惹你了?”黑子茫然的望向喜儿。 “你招惹我的地方多了。” “那你倒是说说呀!” “我偏不说!” “不说拉倒!” 那边,黑子在跟喜儿斗嘴。这边呢,祝枝山碰了碰唐伯虎的胳膊,小声道:“情况不对劲啊,秋香姑娘好像不待见你我!” “有吗?”唐伯虎一愣,“我怎么没觉得呀!” “那是你没看到她刚才的脸色。” “她脸色怎么了?” 祝枝山还没回答呢,柳蝶衣忽然转过身,对着唐伯虎和祝枝山盈盈一笑:“二位公子,坐我们这边来吧。” “好啊!”祝枝山立马答应。可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望了水池边的朱厚照一眼,回过头对柳蝶衣改口道:“我和伯虎贤弟还有点事,过会儿再跟蝶衣姑娘叙话。” “二位公子有何事?”柳蝶衣诧异道。 “哦,我们找朱公子有事。” 祝枝山解释了一句,便起身拉起唐伯虎往朱厚照那儿走去。 柳蝶衣稍一皱眉,随即暗暗一笑,回身就对华文说道:“华公子,我们去那边跟朱公子和宁王爷说会儿话。” 华文一听,就站起身来。可当他看到秋香几人时,却改了主意。“柳姑娘,小可还有点事,就不过去了。” 说完,华文就撇下柳蝶衣,凑到了颜蓁蓁和兰芷若中间,一屁股坐了下去。 柳蝶衣一看华文此时那一脸烂笑之态,就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了。 “色心不改!”柳蝶衣暗暗嘀咕了一句,随即叫上冬雪,也往朱厚照那儿走去。 “嘿嘿,颜掌柜的,兰姑娘,秋香姑娘,好久不见了哈。哟,喜儿也在呢,越长越水灵了!”华文觍着脸,跟秋香她们打招呼。 兰芷若一脸平淡,只是对着华文点了点头;秋香则朝华文翻了个白眼;喜儿被华文一句话,调戏的满脸通红。 颜蓁蓁咯咯一笑,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华文:“华公子,你可知道什么东西爱往花丛中飞?” “自然是蜜蜂了……哦,还有蝴蝶。”华文答道。 颜蓁蓁摇了摇头,道:“华公子的答案,世人皆知。不过,有一样世人都不注意的东西,也爱往花丛中飞。” “那是什么?”华文愣愣的问道。 颜蓁蓁道:“苍蝇啊!” “苍蝇?那东西不是爱往茅房飞嘛!” “对呀!苍蝇本该喜欢吃大粪的,可它翩翩也爱吃花蜜,以为自己是蝴蝶跟蜜蜂呢,咯咯咯咯……”颜蓁蓁笑得整个上身都乱颤了。 华文还没回过神,依然很疑惑的问颜蓁蓁:“苍蝇真的也喜欢吃花蜜?” “对呀,华公子没见咱们这儿就有一只苍蝇飞到花丛里了嘛!” “哪儿呢?”华文居然真的四下观望起来。 “噗嗤”一声,秋香再也憋不住了,一下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引得早就憋笑不已的兰芷若也忍不住了,也掩口笑起来。 被秋香和兰芷若这一笑,华文一下明白过来了。他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黑子却浑然不知颜蓁蓁语带双关,还傻呼呼的问华文:“华公子,你发现苍蝇了吗,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 “咳咳……”华文更加尴尬了。“颜掌柜,你这张嘴也忒歹毒了,怎么每次见到本公子,你不损上几句就不舒坦呢?” “咯咯,华公子不是看上奴家了嘛,奴家也对你心有所属啊。要不然,奴家怎么不去损别人呢。咯咯咯咯……” “呃……本公子怕了你了!” 华文居然真的站起身,往朱厚照那边走去了。 “颜姐姐,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连华文都被你几句话就赶跑了。”秋香朝颜蓁蓁竖起了大拇指。 颜蓁蓁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被逼的呀!” “颜姐姐此话何意?”兰芷若不解的问道。 颜蓁蓁摇了摇头:“不说也罢!” 喜儿看了看颜蓁蓁,随即咬了咬嘴唇,便对秋香和兰芷若说道:“我家小姐这些年可苦了。我家那淑芳轩,经常有登徒子上门,我家小姐既不能真的得罪他们,又不能被他们占了便宜去,也只得像刚才对付华文那般,半真半假、半喜半怒的应付他们了。” 颜蓁蓁眼睛发酸了,连忙白了喜儿一眼:“就你话多!” 秋香和兰芷若对视一眼,两人都对颜蓁蓁生出了同情之意。 “唉,真没想到,颜姐姐看上去整天笑呵呵的,竟也有这么多苦处。”兰芷若叹了一口气。 “我都习惯了,谁让我家里没个男人呢!”颜蓁蓁笑了起来,可即便是脑袋一向不灵光的黑子,此刻也看得出来,颜蓁蓁的笑容很苦。 秋香心中一动,稍作沉思后,便对颜蓁蓁说道:“颜姐姐,我有个想法,或许能摆脱你的这些苦恼。” “秋香妹妹有什么说法,不妨说来听听。”颜蓁蓁兴趣陡生。 秋香刚要说出她的想法,却忽然听到水池边的朱厚照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柳姑娘这主意神妙,就这么办!” 秋香这边众人,连忙望向朱厚照那边。却见张永在跟一个护卫队长张斌交代着什么,随即,便见张斌带着四个护卫,往他们来时的小路走去。 ☆、第93章 紫金山历险(三) “张大哥,你们要去哪儿?”张斌等人经过秋香身边时,她连忙站起来问道。 “方才柳姑娘提议,要在此处用午餐,并且,柳姑娘还要给大家歌舞助兴。公子爷让我们哥几个去马车上取吃食之物,还有柳姑娘的琴。” 张斌解释完,就带着那几个护卫沿着小路进了山林,却是朝马车停留处而去。 “这个柳蝶衣,可真多事,就她好显摆!”秋香坐回原处,愤愤不平的嘟囔。 “秋香姑娘,你刚才说,有办法帮助我,到底是什么办法啊?”颜蓁蓁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秋香这才想起正事,忙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颜姐姐,我们萃芳阁虽然现在还没开张,可是将来,我们也打算做点化妆品和饰品的生意……” “不行,你们这不是想抢我们淑芳轩的生意嘛!” 还没等秋香把话说完,喜儿就着急的打断了秋香的话。 “喜儿妹妹别急,你听秋香把话说完呀!”兰芷若忙安抚喜儿。 颜蓁蓁瞪了喜儿一眼,又看向秋香:“秋香妹妹可是想向我打听进货的路子?” “颜姐姐,你当我们萃芳阁真想抢你们淑芳轩的生意呢!”秋香笑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我两家就隔着一堵墙,何不直接将墙打通,两家变成一家呢。这样一来,咱们人多势众,自有没人敢欺负颜姐姐了。” 颜蓁蓁愕然了,愣愣的盯着秋香看。 “颜姐姐,我的主意不好吗?”秋香问道。 颜蓁蓁回过神,叹气道:“秋香妹妹这主意,的确能让我摆脱那些登徒子的欺负。可话说回来,你的意思,就是想从我手上买走淑芳轩啊,这淑芳轩虽小,却是我的祖业。我爹爹和夫君两代经营,我怎忍心让它殁于我的手中的呢。” 秋香沉默了。这才知道她原先的想法太单纯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祖业的看中,几乎跟自己的生命等同。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变卖祖业。像窦倏然,也是因为秋香允许他带走“舒然客栈”的招牌,还出了重金,这才答应将舒然客栈的楼院卖掉的。 可颜蓁蓁的情况却与窦倏然不一样,萃芳阁大,淑芳轩小,如果两家变一家,只能是萃芳阁吞并淑芳轩。让颜蓁蓁将祖业卖掉,她自然不会同意。人家颜蓁蓁虽是女流之辈,却不是败家娘们儿。 兰芷若见秋香刚一开口就与颜蓁蓁谈崩了,连忙打圆场道:“秋香妹妹也只是临时想的主意,当不得真的……” “谁说我当不得真了?!” 秋香忽然打断兰芷若的话。她不顾兰芷若嗔责的眼神,两眼放光的问颜蓁蓁:“颜姐姐,如果,咱们两家变为一家后,只用淑芳轩的牌匾,并且,淑芳轩由你来当掌柜的,你愿不愿意呢?” “啊?!”颜蓁蓁完全懵了,“秋香妹妹,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兰芷若也没想到秋香居然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她直接伸出手,去摸秋香的额头。 喜儿则一脸惊奇的盯着秋香看。而黑子……算了,他在看地上的蚂蚁,压根就没听见秋香说什么。 秋香一把推开兰芷若的手,说道:“我没发烧,也不是说胡话。我刚才说的,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秋香姐,你说话好像就停了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也叫慎重考虑?”黑子忽然插嘴,他眼睛盯着地面,头也不抬,“秋香姐,你这慎重考虑的时间,蚂蚁才爬了不到一尺。” “你闭嘴,玩你的小蚂蚁吧!”秋香朝黑子怒吼。 然后,她又朝颜蓁蓁嘻嘻一笑,说道:“颜姐姐,你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事情呗。咱们两家合成一家,绝对有利无害的!” 颜蓁蓁想了想,说道:“秋香妹妹,你们萃芳阁的东家,不是朱公子嘛,你说的话,能作数?” 秋香一拍胸脯道:“小朱早就把萃芳阁全权托给我打理了,我说的话自然作数。” “可是,你要把店名都改了,还要换掌柜的,这事朱公子也能同意?”颜蓁蓁又道。 “咳,他同不同意,咱们这便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嘛!” 秋香站起身,直接就去拉颜蓁蓁的胳膊。 颜蓁蓁哭笑不得了:“秋香妹妹,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这么大的事,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吧。” 秋香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道:“也对哈,那颜姐姐你就多多考虑一下,我也跟小朱谈谈这件事。咱们改日再谈。” 见秋香安稳下来,颜蓁蓁和兰芷若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秋香不去找朱厚照了,朱厚照却主动的喊起了秋香。 “秋香姐,芷若姐姐,你俩过来一下。”朱厚照朝秋香这边大喊。 秋香和兰芷若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后,便一起走向朱厚照那边。 …… 距朱厚照等人歇脚之处三四里地的山林中,十几个青壮年男子正在搜索着什么。 这些人,乃是朱宸濠蓄养的死士,被朱宸濠称为“二十八宿”的其中一部分。 二十八宿的名字,全以二十八星宿命名,至于他们的本名,除了朱宸濠和各人自己,外人无从得知。 二十八宿,每人皆有拿手绝招。此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个青年男子,他的代号是奎木狼,其绝招就是跟踪寻迹。 “奎木狼,你不是吹嘘说绝不会跟丢么,这会儿怎么说?” 二十八宿的头领亢金龙,一边翻开一片草丛检视着,一边没好气的问奎木狼。 “大哥,进山后,这一段路全成了青石路,根本留不下车辙,又到处都是岔路,我也无法判断王爷他们走的哪条路呀!”奎木狼尴尬的解释。 “那你不是说,还能凭借王爷身上带的香囊的气味,来寻踪觅迹吗?”亢金龙站起身,又问奎木狼。 奎木狼苦着脸道:“山上草木众多,气味繁杂,我也分辨不出哪种气味是王爷留下的了。” “你……”亢金龙无语了,愣了半天,无奈的说道:“先循着山路搜索一下吧。” ☆、第94章 紫金山历险(四) 天已近午,暖暖的阳光照在人上,格外舒服。 呼吸着带着草木散发出的天然清香味的空气,耳听着潺潺流水声,游山的朱厚照等二三十人,坐在水池边松软的草地上,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水池边上,几个萃芳阁的小姑娘在烧水煮茶。众人围成的圆圈之中,柳蝶衣盘膝而坐,她的面前,放置了一张古琴。古琴一头,地上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块上面,放着一个褐绿色的球形香炉。香炉之中,青烟袅袅,那烟气如香似麝,沁人心脾。 冬雪坐在香炉旁边,用一根细细的铜纤,不时拨弄香炉中的燃烧的香片。 柳蝶衣姿态优雅,脸上表情不笑不嗔,那眉眼明明看不出任何刻意的做作,却又含羞带怯,让人观之怜心大动。 葱葱玉指轻抚琴弦,随着琴音流动,柳蝶衣轻启朱唇,如泣如诉的歌声飘进众人耳中。 无论是琴音,还是柳蝶衣的歌声,都带着一种空灵之感,闻者若闭上眼睛,竟无法分辨琴音歌声来自何处,像是出自极远的山谷,又像是就在耳边吟唱。 再观柳蝶衣本人,此时恰如天女出尘,又似空谷幽兰一般,竟像画中之人。 观其美,闻其音,众人皆醉。朱厚照的眼神不时的在柳蝶衣和兰芷若身上游来游去,似是在心里比较这两个女子的美貌与技艺;朱宸濠微闭双目,一只手在膝盖上轻打节拍;祝枝山和华文两人此刻的神态如出一辙,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盯着柳蝶衣,而且嘴巴轻张,像是要流哈喇子了。 唐伯虎不时做沉思之状,像是在构思诗词大作。黑子也许是早已习惯了柳蝶衣的弹唱技艺,竟不为所动,却在低声跟坐在他身旁的喜儿说话。 “臭黑子,你能不能别说话!我好不容易能见识一下柳姑娘的风采。”喜儿偏过头,横了黑子一眼。 黑子悻悻的闭上了嘴。 “柳姑娘不愧是红‘袖’招的头牌花魁,今日方知,她名至实归呀!”兰芷若小声感叹。 秋香紧挨着兰芷若而坐,一听兰芷若夸赞柳蝶衣,禁不住泼冷水道:“兰姐姐,咱们挂扁那天,你不是已经在红‘袖’招看过她献艺嘛。” 兰芷若微微一笑:“那日咱们是去红‘袖’招闹事的,我心里紧张的要命,哪有心情安心看柳姑娘献艺呀。” 秋香把脑袋凑近兰芷若,小声道:“你别看她此刻跟仙女似的,其实粗俗的很。你能想象的出来,她仰着脖子咕噜咕噜漱口,还大口吐痰、大声打嗝、放屁,晚上睡觉踢掉被子,四仰八叉的躺着,大声打呼噜的样子吗?” “啊?!”兰芷若一愣,脑海中便出现了秋香所描述的那一幅幅画面,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柳姑娘私下里……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她私下里的做派,我才只说了一丁点呢。”秋香掐着一个指甲比划着说道,“不信你可以问问黑子,柳蝶衣最能装了!” 兰芷若摇了摇头,轻笑道:“那也只是她私下里的做派嘛。咱们女子,又有几个是人前人后做派如一的。你还不是夜里磨牙、说梦话,睡觉前还抠脚丫子。” “呃……”秋香无语了。憋了半天,她才想起如何反击兰芷若。“哼,别光说我,你睡觉也老实不到哪儿去。有好几个晚上,半夜里你的床老是吱嘎吱嘎响。我一直怀疑你在偷偷的做羞羞的事。” “臭丫头,我撕烂你的嘴!”兰芷若“恶狠狠”的对着秋香露出凶相。“我那是……我那是在脱内衣。” “噢,原来兰姐姐喜欢裸睡呀!”秋香恍然大悟。 其实兰芷若哪里是在脱内衣,分明是在换夜行衣。这个实情,她是万万不敢告诉秋香的。 柳蝶衣的歌声忽然停了下来。秋香和兰芷若忙望向圈内,却看到柳蝶衣已然起身,对着众人微微一福,说道:“蝶衣献丑了。如各位不弃,蝶衣愿再为各位献舞一曲。” “好!”华文带头叫好,众人随之高声附和。 柳蝶衣朝冬雪点了点头,冬雪便坐到了柳蝶衣原先的位置,显然是要为柳蝶衣奏琴。柳蝶衣则离开古琴一段距离,摆了一个预备姿势。 琴未响,舞未跳,柳蝶衣单单一个预备姿势,就足以吸引住众人的目光了。她往那儿一站,身材婀娜,纱袖长舒,顾盼间,眉目传情,恰如立于草地之上的一株带雨杏花。 冬雪的琴音响了起来,柳蝶衣慢舒长袖,翩翩起舞。 兰芷若盯着冬雪抚琴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忽然问秋香:“秋香妹妹,你跟了柳蝶衣两年,可曾学过弹琴?” “她哪有那么好心,教我弹琴!”秋香撇了撇嘴说道。 兰芷若诧异道:“不会吧,我观这冬雪的琴艺,虽还略显稚嫩,却也已登堂入室了。难道不是柳蝶衣教她的?” “定不是柳蝶衣教的。”秋香断然说道,“冬雪以前是红‘袖’招另一个红牌姑娘的丫鬟,定是早就学弹琴了。” 兰芷若点了点头,又道:“柳蝶衣这曲舞跳完,就该我们出场了吧。” 秋香道:“是该我们出场了。这个朱寿,真能惹事,难道他看不出来,柳蝶衣提议她和我们都献艺一番,纯属没安好心?” “是呀,我也在怀疑,柳蝶衣是想借此机会,探探我们的底细。”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秋香忙问兰芷若。 兰芷若沉思了一下,说道:“反正,千手观音是不能提前示人的。不如,就由我和秋香妹妹,各自表演一个节目吧。” “嗯,只能如此了。反正,柳蝶衣表演了两个节目,咱们也表演两个就是了。” “我准备像柳蝶衣一样,弹唱一曲。至于妹妹你,就由我抚琴,你跳曲舞好了。”兰芷若又道。 秋香点了点头:“跳舞是我的强项……”忽然,她心中一动,作起沉思之状。 “怎么了?难道你还有别的主意?”兰芷若疑惑的问秋香。 秋香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嘿嘿,一会儿,姐姐就不要上场了。柳蝶衣不是想探咱们的底细嘛,我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95章 紫金山历险(五) 柳蝶衣一曲舞罢,又收到赞声无数。 “秋香妹妹,该你们上场了。”柳蝶衣满面含笑,轻扭腰肢走到秋香面前说道。 秋香站起身,脸露为难之色,扭扭捏捏道:“我又没什么才艺,就不献丑了吧。” 柳蝶衣上前一步,轻轻拉起秋香的手,“妹妹就别藏着掖着了,你以前在红‘袖’招时,我就教过你歌舞。你跳的那曲《惊鸿舞》,连宁王爷和华公子都说好呢!” 说完,柳蝶衣就望向华文和朱宸濠。 “对对对,秋香姑娘就别客气了。上次看了你不俗的舞技,却不知原来秋香姑娘还会唱歌呀。今日正好见识一番。”华文起哄道。 秋香心中暗骂柳蝶衣: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你教过我歌舞?我呸,合着就算我表现的再好,也都是你的功劳了呗。呵呵,幸亏我也没想好好表现。正好,你大包大揽的说我的歌舞是你教的,那我就给你这位老师好好长长脸! 面上,秋香却仍旧做扭捏之态:“我也就是能跳跳舞,哪会唱歌呀!” “我也没说只让妹妹一人上场呀!”柳蝶衣脸上的笑容不变,说话的声音也能甜死个人,“你们萃芳阁不是也要参加花魁大赛嘛,相信定也有拿手绝活,不如就让我们大家先开开眼啊!” 哼,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我和兰芷若果然没有猜错! “对对对,秋香姑娘,赶快让你们萃芳阁的姑娘们都上场吧!”华文又起哄了。 秋香白了华文一眼,转而说道:“我们萃芳阁决定参加花魁大赛的时间太晚了些,直到现在也还没排练好节目。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就让我一人给大家献艺好了。” 柳蝶衣一怔,随即又笑道:“秋香妹妹能上场当然最好了。不过,我听说芷若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何不同秋香妹妹一道,上场献艺呢?” “柳姑娘有所不知,我今日身子不爽利,就不献丑了。”兰芷若临时想了个理由应付柳蝶衣,还干咳了几声。其实她也不知道秋香打算怎么做,但却不能不配合秋香。 柳蝶衣还想再说什么,可秋香已然自顾自的走到了场中。柳蝶衣无奈,只好跟冬雪退至一边,坐下当起了观众。 秋香站在场中,四下环顾了一下,忽然走到唐伯虎身边,羞羞答答的说道:“唐公子,我能否请你为我抚琴啊,我想唱歌。” “我?!”唐伯虎愣了一下。 “唐公子身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定然是会抚琴的对吧?”秋香依然是那副羞答答的神态,简直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小媳妇遇见陌生人时的表现,还要羞答答的。 “哦,我的确会抚琴。” “那就有劳唐公子了。” 唐伯虎坐在原地,想起来又抬不起屁股,只是四下看着众人,居然怯场了。 “喂,姓唐的,别给脸不要脸哈,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可换人了!”秋香忽然变脸,两手叉腰,凶巴巴的对唐伯虎说道。 唐伯虎似乎被秋香吓住了,惊愕的盯着秋香,一动不动了。 祝枝山看了看秋香,又看了看唐伯虎,拿胳膊肘一碰唐伯虎,道:“伯虎贤弟,男人可不能说不行哈。你要是真不行,那为兄只好代劳了。” “姓祝的,你给我闭嘴,有你什么事!”秋香又冲祝枝山吼道。 “秋香姑娘,我这不是帮你的忙,激一下伯虎贤弟嘛。”祝枝山叫起屈来。 “我用你帮忙!”秋香翻了个白眼,又问唐伯虎:“你到底上不上?” “上!当然上!秋香姑娘都准备好了,伯虎贤弟怎么能不上呢!”祝枝山好像记性不大好,又忍不住说话了。 “我……哔了你家狗!姓祝的,你要再多嘴,信不信我拿去污粉给你堵上?”秋香再次骂祝枝山。 她显然把祝枝山刚才那句话想歪了。没办法啊,谁让秋香姑娘的前世混迹网络太久,节操早已欠费呢。 祝枝山这次不说话了,倒不是他吸取了教训,而是在暗自琢磨,“哔了狗”是什么意思,去污粉又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一脸玩味的盯着秋香这儿看,有的人,还在偷偷憋笑。 唐伯虎红着脸站了起来。“不知秋香姑娘要唱什么曲子?” “随便。” “随便?”唐伯虎一怔。 “对,随便!”秋香点了点头,“你弹什么,我就唱什么。” 唐伯虎又愣了一下,随即朝秋香一拱手:“秋香姑娘大才!” “过奖过奖。”秋香朝唐伯虎福了一礼。 然后,两人一起走到场地正中。唐伯虎坐到方才柳蝶衣用的那张琴后面,先试了下琴弦熟悉手感,然后问旁边的秋香:“那我就弹一首《阳春白雪》吧。” “随便。”秋香回答唐伯虎的,还是这两个字。 唐伯虎点点头,便弹起琴来。悠扬又古韵十足的琴音响了起来,众人似被琴音所感,都安静的盯向场中。 秋香轻迈步子,离开唐伯虎弹琴处数步,然后,学着柳蝶衣刚才跳舞之前的样子,摆出了一个预备起舞的姿势。 她的舞蹈功底本就扎实,这姿势一摆出,竟也有模有样,除了身材不如柳蝶衣外,竟把柳蝶衣刚才的风情学了九成以上。 众人耳闻唐伯虎不凡的琴技,目睹秋香漂亮的预备式,都满心期待起来。 秋香的预备式摆了也就几秒钟,随着唐伯虎弹奏完一个过门,秋香忽然像兔子似的一跳,结束了预备姿势,然后……然后……她就两腿叉开,一手攥拳放到胸前,张嘴唱了起来。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秋香这一嗓子忽然嚎出,立马惊掉眼球无数。 朱宸濠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噗的一下喷了出来。朱厚照刚才还坐在石堤上,这会儿身子就是一个踉跄,要不是张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定会掉进水池中去。其余众人,也都被秋香惊了个七荤八素。 秋香的前后反差太大了。这么说吧,就如同在大街上看到一个长发飘飘、身穿短裙、足蹬高跟鞋、身材窈窕、大白长腿笔直、走相摩登的女子背影,忽然转过身来,正面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变态大叔时,人们所感受到的那种反差。 难怪秋香会对唐伯虎说“随便”呢。合着她压根就没想按照唐伯虎弹奏的乐曲唱歌。 要说受惊吓最大的,当属唐伯虎。在秋香的歌声刚唱出时,他手指一下失了对力度的把握,一根琴弦“叮”的一下就崩断了。 ☆、第96章 紫金山历险(六) 二十八宿的队伍,还在山林之间艰难的搜索着。进山之后,他们就失去了朱宸濠的踪迹,已经苦苦寻找了近十里地了。 忽然,奎木狼停下脚步,耳朵竖了起来。 “怎么了?”紧跟在奎木狼身后的亢金龙,不解的问道。 奎木狼一抬手,示意亢金龙别出声。亢金龙会意,连忙朝身后打出手势,队伍中其他人也都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的呆在远处。 奎木狼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抬手往南一指,道:“那边有个女人在唱歌。” 亢金龙一听,也把耳朵竖了起来。可他什么都没听到。 “你确定?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大哥放心吧,这会儿错不了!” “那就过去看看。” 奎木狼点点头,直接循着声音向南走去。亢金龙一挥手,带领队伍中的其余人紧跟在奎木狼身后。 …… 唐伯虎一个不留神,弹断了琴弦,琴音自然戛然而止。唐伯虎充满歉意的望向柳蝶衣。他用的这张琴,可是柳蝶衣的。 柳蝶衣眼见琴弦崩断,心疼的不得了,把秋香拉过来狠揍一顿的心思都有了。可她却不能表露出来,还大度的朝着唐伯虎笑了笑。 比起自己的爱琴被损坏,更让柳蝶衣受不了的是秋香的歌声。虽然伴奏消失了,可秋香却似乎根本不知道,还在继续唱她的《月亮之上》。其实,人家秋香姑娘压根也用不着伴奏。 “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被众人皆认为怪腔怪调的歌声还在继续飘荡着,除了秋香,所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兰芷若一个劲的摇头,她这会儿总算明白秋香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可是,这种拿自己出丑的主意,真的好吗? “蝶衣姑娘,秋香唱的这歌,莫非也是你教的?”华文偏过头,小声问柳蝶衣。 柳蝶衣有苦难诉,只好说道:“她……这样的唱法,大概是她自创的吧。” 华文点点头:“是了,蝶衣姑娘怎么会唱这种奇怪的歌呢……” 忽然,华文抬头望向秋香,耳朵也竖了起来。“咦,你还别说,这歌虽然曲调怪异,歌词倒是蛮够味的。比那些矫揉造作的诗词强多了。” 柳蝶衣一听,禁不住脸上现出一丝怒色。华文察觉,连忙又道:“我这可不是说蝶衣姑娘矫揉造作哈。” 你就是说我!柳蝶衣更不高兴了,可面上却只能以微笑回之,对华文说道:“华公子的意思我明白的。其实细听,秋香的嗓音还是挺不错的。” 没错,秋香的嗓音的确不错。只是这个时代的歌词和曲调,都讲究个含蓄和典雅,像她此刻这般热情的歌唱方式,却有些惊世骇俗了。 秋香自己却像是浑然不觉,还在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唱着。 生活就像强那啥,既然反抗不了,就静静的享受吧。众人无法堵上秋香的嘴,只得默默听她歌唱。 也许是渐渐习惯了秋香唱歌的风格,众人就在秋香唱第二段时,众人居然也不觉得那么难听了。甚至于,黑子还不经意的学会了秋香唱的曲调,小声跟着哼哼起来。 要不说凤凰传奇的歌都是神曲呢,最大的特点,就是你也许从没认真听过这个组合的歌,可却张口就能唱上几句。当然,这也归功于广场舞。 不过话说回来,越是大众的,就越容易被人接受。没过一会儿,居然又有几人跟着秋香的歌声,哼唱了起来。这其中,就包括朱厚照。 秋香似乎唱上瘾了,唱完一遍后,又把这首歌从头唱第二遍。这下,已经接受了这首歌的那些人,不光是跟着哼唱了,有记忆力好的人,还把歌词也唱了出来。 “拍起你们的手,跟我一起唱!”秋香边拍着手,边对众人大声吆喝。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歌星了。 先是有几个人跟着秋香拍手,打起了节奏。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拍手打节奏的行列。最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排起了手。秋香唱的更起劲了。 …… 二十八宿的队伍,很快就搜索到了离秋香他们所在地不远的地方。这时,不光是奎木狼,其余队员,也都能清晰的听到秋香的歌声了。 “这娘们儿唱的什么破歌,难听死了!”亢金龙压低声音,抱怨道。 奎木狼一笑:“这简直就是魔音啊,听着这歌声,估计咱们的武功,十成能使出六成就不错了。” “不管王爷有没在那边,我都要先杀了唱歌的这个娘们儿!”亢金龙恶狠狠的说道。 奎木狼一怔:“大哥,王爷不是说,让咱们做戏给狗皇帝看么,你还真想大开杀戒啊?” “做戏也不能太假。先过去看看,要是王爷和狗皇帝真在那儿,除了他们两个,其余人杀上几个也无所谓。这样才显得真实!” 奎木狼点了点头:“还是大哥考虑的周详!” 队伍又行一会儿,已经能隐约看到秋香他们的身影了。亢金龙一摆手,队伍成员都停了下来。蹲身于山林之中,隐住了身形。 “奎木狼,摸过去看看,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亢金龙小声下令。 奎木狼便悄悄往山林边潜去。等潜到树林边,他将身形隐于一棵灌木丛后,仔细观察起了秋香那边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奎木狼回到亢金龙身边,小声道:“看清了,就是王爷和狗皇帝他们。” “有多少人?可有扎手的点子?”亢金龙问道。 奎木狼道:“有二十来人,大多数都是女人。男人不多,除了有五个带长棍的护卫,别的似乎都手无缚鸡之力。” “狗皇帝对金陵城的治安还真放心呢,居然只带这么几个护卫出门。这次的任务,看来不费吹灰之力呀!”亢金龙兴奋起来了。 “大哥,狮子搏兔尚需尽全力,我们可不能大意了。狗皇帝的护卫,定然身手不凡。”奎木狼好心提醒亢金龙。 “我自然明白这一点,不需你提醒!”亢金龙瞪了奎木狼一眼,随即便小声下令:“准备,听我口令出击!” 队员们立刻小心行动起来,他们把背上的包袱拿下,把藏在里面的兵器拿了出来。然后,又一个个蒙上了面巾。 ☆、第97章 紫金山历险(七) 秋香的歌声还在继续。 朱宸濠似乎有些焦躁起来,不时的四下里打量。 朱厚照发现了朱宸濠的异常,笑问道:“皇叔,可是被秋香这怪异的歌声刺激到了,想找地方小解?” 朱宸濠一怔,他的脸色立即变得很奇怪,真的像是在憋尿似的了。 “呵呵,皇上说笑了。”朱宸濠尴尬的一笑,又把目光汇聚到秋香身上。“其实,秋香姑娘这人,挺有趣的。” …… “嗯,这娘们儿唱歌的曲调虽然很难听,但这歌词倒是挺有趣的。”山林边缘,潜伏在灌木丛中的奎木狼眯着眼睛,似乎在品味秋香所唱歌词的味道。 “有趣个屁,老子都快听疯了!”亢金龙紧握了一下手中短刀,露在面巾外的两个眼睛,紧紧盯着秋香,发出像狼一样的光芒。“我受不了了,杀了这娘们儿,杀啊——” 亢金龙一声大吼,率先冲出山林。他身后,奎木狼等人也一声大吼,各擎短刀朝秋香等人杀去。 忽然见到山林中冲出一伙手拿兵器的蒙面人,秋香的歌声戛然而止,其余之人,也都一时愣住了。 “杀——” 眼见亢金龙他们离着众人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了,张斌最先反应过来。“敌袭——” 张斌一声大喊,手中长棍一横,迎着奎木狼等人就冲了过去。其余四名护卫也反应过来,紧跟着张斌冲上去。 朱宸濠见到亢金龙等人冲出,一丝心安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逝。随即,他就一声大喊:“快,往水池东边躲避!”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大呼小叫着,满面惊恐的往水池边跑。只要跑到了水池东边,水池就能把战场暂时隔开,众人也多了几分保命的希望。 但是,亢金龙等人的速度也不慢,众人还是反应慢了点,有两个靠近山林的乐师,最先迎上了亢金龙的刀锋。 “福伯——” 秋香眼见亢金龙的刀锋已经到了一名乐师的头上,而那名乐师却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吓得一声惊叫。 “咔——” 亢金龙的短刀,将将要落到福伯头上时,却一下被一根木棍拦阻。张斌很及时的赶到了。 张斌使用的长棍,乃是为练武之人特制的,选材乃是坚硬的楸木,又经过秘制药水的泡制,坚硬程度不亚于钢铁。亢金龙的短刀,竟连个豁都没在张斌的长棍上留下。 “找死!”亢金龙一声怒喝,挥刀一抹,就奔向张斌的脖颈。 张斌打起精神,舞动长棍与亢金龙战作一团。福伯趁机逃脱。 其余四个护卫,此时也跟杀手们接上手了。护卫们拿的是长棍,杀手们都是用短刀,兵器长的优点,帮了护卫们的大忙,几乎每个护卫,都堪堪挡住了两个杀手的进攻。 可是,护卫们终究人少,还是有三四个杀手,奔着正在惊慌逃窜的人们追去。 朱厚照此时不知怎么了,他没有跟着众人往水池另一边逃窜,反而一脸兴奋的望着正在打斗的敌我双方。 “皇上,快走!”张永一拉朱厚照,就要往水池边撤。 可朱厚照却一把甩开张永的手,居然撒开双腿,朝着秋香跑去。 原来,秋香此时遇上了危险。原本,她见福伯脱险后,也立刻往水池边跑。可刚跑出几步,她就看到唐伯虎吃力的抱着柳蝶衣的那具古琴,跑起来步子踉踉跄跄的。 秋香赶紧跑到唐伯虎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边拽边说道:“把琴扔了,赶紧逃命!” 可唐伯虎却不扔掉那具琴,反而抱的更紧了。“不行,我已经把柳姑娘的琴弄断一根弦了,要是再扔了,这琴就毁了!” “我……你……气死我了!”秋香也顾不上骂唐伯虎了,只能拉着他的胳膊努力往水池边跑。 刚跑几步,唐伯虎怀抱的那张琴忽然滑落在地,还把唐伯虎一下绊倒了。唐伯虎这一倒,秋香也被他带倒在地。 偏偏在这时,一个杀手奔着秋香和唐伯虎就冲了过去。 “秋香,危险!” 朱厚照一声大吼,加快了脚步。可是已经晚了,那杀手先朱厚照几步,冲到了倒地的秋香和唐伯虎跟前,扬起短刀,照着秋香就劈了下去。 因为朱厚照的一声大吼,原本拉着颜蓁蓁和喜儿逃窜的兰芷若,也停下了脚步,望向秋香那边。她看到的,正是杀手朝秋香劈下的一幕。 “秋香——”兰芷若一声惊叫。 颜蓁蓁和喜儿也看到了这一幕。颜蓁蓁惊得嘴巴大张,却喊不出一个字;喜儿干脆吓得下意识捂上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杀手的刀锋一闪,一下劈落。 完了,姐又要穿越了。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刀风,秋香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随即,她就感觉自己被一个重物压住了。 “啊——”唐伯虎发出了一声痛叫。原来,危急时刻,唐伯虎一个翻滚,压到了秋香身上。 “混蛋!” 朱厚照赶了上来,他怒骂一声,借着奔跑的冲势,一下跳起,猛的踹在那杀手的胳膊上。 杀手一个踉跄,紧接着往旁边翻滚了几下,离开了秋香和唐伯虎。 朱厚照此时也许是心中武勇之心发作,也许是怒火中烧,他红着眼睛,一弯腰抄起摔在地上的那具琴,照着那杀手就打。 可他却忘了,他根本不会武艺。那杀手虽然被他踹了一脚,可那也是没防备的原因。这会儿那名杀手已经有了警惕之心,哪里还能让朱厚照如意。 只见杀手一下从地上腾起,手中短刀一扬,就挡住了朱厚照打过来的那具古琴。紧接着,杀手一脚前蹬,重重的踹在朱厚照的肚子上。 朱厚照手中古琴落地,他蹬蹬连退数步,又被正在叠罗汉的唐伯虎和秋香一绊,顿时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唐伯虎背上。 “啊——”唐伯虎又发出了一声痛叫。 那名杀手一招得手,继续往前,就要继续攻击朱厚照。好在,刚才护着朱厚照的朱宸濠、张永、谷大用很及时的赶了过来。 张永和谷大用立即拦下那名杀手,赤手空拳与杀手斗作一团。 朱宸濠则上前拉起朱厚照,一脸关切的询问:“朱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朱厚照捂着肚子说道。随即,他立刻转过身子,去查看唐伯虎的伤势。 唐伯虎的后背上,衣衫破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鲜血已经染透了破口两边的衣服。 “唐公子,怎么样?还活着吗?”朱厚照问了一句,忽然抬起一手,照着唐伯虎的伤口就是一巴掌。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啊——”唐伯虎又是一声痛叫。 “嘿嘿,没死呢!”朱厚照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被唐伯虎压在身下的秋香,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小朱,你个混蛋,还不快把他扶起来!” “我以为秋香姐很享受被唐公子压着呢。”朱厚照没心没肺的说道。 一听这句话,要不是秋香还被唐伯虎压着,她此刻恐怕要直接掐死朱厚照了。 朱厚照和朱宸濠合力,把唐伯虎扶了起来。秋香也终于解脱了。 秋香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观察周围的情景,直接去查看唐伯虎的伤势。 唐伯虎坐在地上,脸如白纸,大口大口的喘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往下淌。 兰芷若、祝枝山、黑子三人也跑了过来。 “伯虎贤弟,还能撑住吗?刚才那一幕吓死愚兄了。”祝枝山扶住唐伯虎的肩膀,关切的问道。 “姓祝的,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刚才居然只顾着自己逃命!”秋香一脸寒霜的斥责祝枝山。 祝枝山尴尬道:“我和伯虎贤弟本来护着黑子一起逃的,谁知他又跑回来拿那具琴……” 秋香懒得搭理祝枝山,又蹲在唐伯虎面前,一边用衣袖替他擦着汗,一边带着哭腔说道:“你傻呀,真当自己是铁人呢。肉身怎么能挡得住钢刀?” 这一刻,秋香对唐伯虎的怨气烟消云散了,余下的,全是感动。 “唐某……虽是一介书生……可就是拼了……拼了性命,也不能……不能让我……让我钟意的女子……受伤害。”唐伯虎虚弱的说道。 “你说什么?”秋香一下懵了。 “他说秋香姐是他所钟意的女子。”黑子开口了。 围在唐伯虎身边的其余人,此时的表情都变得很玩味了。要不是不远处还有一组组的人在交战,这该是一个多么浪漫的时刻呀。 可犹是身处战场,秋香此刻也心潮激荡了。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毫无征兆的,秋香张开双臂,猛的把唐伯虎抱在了怀中。 众人傻眼了,这也太……那啥了吧。 “啊——” 秋香的双手触及唐伯虎后背的伤口,唐伯虎又发出了痛叫。秋香吓得连忙松开了唐伯虎。但她眼中的泪水,却不减反增。 “这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扶唐公子去那边包扎伤口。”兰芷若此刻很清醒,立刻提醒众人。 “对对对,先扶他撤到安全之处。”朱厚照也回过神了。 祝枝山和黑子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唐伯虎,往水池那边走去。 ☆、第98章 紫金山历险(八) 原本是一场开心的出游,谁知竟遇上了凶徒。众人险象环生。唐伯虎更是挨了一刀。 好在,伤害唐伯虎的那名杀手,手中短刀不够长,唐伯虎恰好是倒在地上的,朱厚照又及时赶到踹开了那名杀手,刀锋只在唐伯虎后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唐伯虎无性命之忧。 不过,唐伯虎此时的伤势也很吓人,鲜血还在不停的渗出,他后背的衣服,已经全部染红了。 大多数人,都已经跑到了水池另一边,惊恐的看着他们原先所在位置上发生的一切。 此时,张斌独战亢金龙和奎木狼两人,应对的十分吃力。其余四名护卫,每人也是迎战两三个杀手,更是疲于应付。 只有谷大用和张永稍微轻松点,他们两人与一个杀手相斗。可这两人的武艺并不高。谷大用的绝招是飞刀,恰恰他今日身上没带哪怕一把飞刀;而张永虽然轻身功夫不错,可这捉对厮杀,却非他所长。再加上,张永和谷大用此刻都是赤手空拳,他俩的对手却手持短刀。 如此情况,虽是张永、谷大用合战一人,却也是刚刚能打个平手。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也正因为战场各处呈现了胶着状态,才让唐伯虎赢得了时间。祝枝山和黑子扶着唐伯虎往水池边撤离,秋香和兰芷若紧跟在后面。 秋香此刻泪眼朦胧,望着唐伯虎后背上的那道伤口,满是担忧。 “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及时包扎住伤口,不会有事的。”兰芷若安慰秋香。 “你俩走快点行吗?”秋香催促起了祝枝山和黑子。 …… 水池那边,因为朱厚照和朱宸濠这两个主心骨还没过来,众人虽然心中惊惧,却也不知该做何事,只是担心的望着打斗的各处,期盼着护卫们赶快打跑那些杀手。 柳蝶衣和冬雪、华文站在一处。刚才唐伯虎遇险的画面,三人尽收眼底。看到唐伯虎没事,三人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华公子,我们也过去帮一下唐公子吧。”柳蝶衣见护卫们暂时缠住了那些杀手,唐伯虎那儿很安全,便鼓起勇气对华文说道。 “我……还是算了吧,他们很快就过来了。”华文胆怯道。 柳蝶衣瞥了华文一眼,刚刚鼓起的勇气也立刻消散了。 忽然,冬雪一声大喊:“啊呀,那边顶不住了!” 柳蝶衣和华文忙把目光转向打斗处。 只见有一个护卫,此时居然都倒在了地上。而他的两个对手,却脱离缠斗,朝着朱厚照和朱宸濠冲了过去。 刚才,祝枝山和黑子扶着唐伯虎离开时,朱厚照并没有跟上。他倒背双手,目光冷冷的在各个打斗之处扫来扫去。 朱宸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也没劝朱厚照赶紧撤离到安全处。 “这都是些什么人?”朱厚照问道。 “小王也不知道。”朱宸濠答道,“按说,金陵城周边应该没有成伙的贼寇。” “那这些人是哪儿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手中一刀,倒在了地上。跟这名护卫缠斗的两个杀手,立刻朝着朱宸濠和朱厚照冲了过去。 “皇上,危险,快走!”朱宸濠见状,拉住朱厚照的胳膊就往水池边跑。 “皇叔停下,朕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临阵退缩!” 朱厚照又犯傻了,居然一把挣开了朱宸濠的手。然后,他几步冲到方才掉在地上的那具古琴跟前,一把捡起古琴,又用两手抱住古琴一头,将古琴高高举起,大喊一声“杀”,迎着那两个杀手就冲了上去。 难怪正德皇帝后来会偷跑到边关,亲自带领边军冲锋陷阵,原来这孩子身上从小就存在冒险因子。说难听点,这丫就是个不怕死的傻缺。 “朱公子,回来!”朱宸濠一边大喊着,一边去追朱厚照。 张永和谷大用也发现了朱厚照的冒失行为,两人大吃一惊。 眼看着,朱厚照就要与那两名杀手交上手了。张永情急之下,就是一声大喊:“皇上,危险!” 可朱厚照对张永的警告充耳不闻,不但转身逃跑,反而加快了冲向那两名杀手的素的。 张永和谷大用再顾不上这边的对手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猛发一招逼退对手,朝着朱厚照就冲了过去。 正在往水池另一边撤退的秋香和兰芷若,也停了脚步,揪心的看着朱厚照那边。 “兰姐姐,方才,我好像听见张大叔喊皇上。咱们这儿哪有皇上啊?”秋香小声说道。 兰芷若一愣,连忙掩饰道:“你听错了吧,我明明听见他喊‘快上’的。应该是跟谷先生说的吧。” “噢,那就是我听错了。”秋香也无心纠结这件事了。 那边,朱厚照很快就冲到那两名杀手跟前。 “杀——” 朱厚照一声大吼,高举的古琴劈头就朝其中一个杀手头上砸去。那杀手抬刀一撩,便挡住了朱厚照这一击。另一名杀手同时出手,照着朱厚照前胸就是一脚。 朱厚照身子骨单薄,顿时被踹的仰面倒地。 而这时,朱宸濠刚刚赶到,朱厚照正好倒在他脚下。 那两个杀手对视一眼,同时举起短刀,朝倒地的朱厚照扑去。 “混蛋!”朱宸濠一声大吼,双脚猛的离地,身体越过朱厚照,两臂大张,朝着那两个杀手反扑。 “嘭”的一声,朱宸濠的两臂,撞在了两个杀手的前胸,三人立刻倒地。 朱宸濠虽然一击得手,可他自己也被摔的不轻。而那两个杀手,行动力却没受到影响,连手中的短刀还紧握着。两人倒地后,其中一人立刻和朱宸濠扭做一团。另一人则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又奔向朱厚照。 这时,张永和谷大用也赶了过来。他俩连忙上前,拦下了那名奔向朱厚照的杀手。 朱厚照忍着胸口的疼痛爬了起来,一见朱宸濠还在地上跟那名杀手扭打,他立刻就想上前帮助朱宸濠。 就在这时,山林边忽然想起一声大喊:“弟兄们,包围这些暴徒,一个都别放跑!” 紧接着,两个萃芳阁的护卫冲出了山林。这两人正是留在山路上看守马车的那两名护卫。他俩听到了这边的打斗声,赶了过来。 “聪明!”朱厚照心中对这两个护卫暗赞了一声。他一下就明白了,刚才这两个护卫其中一人喊的话,纯粹是虚张声势。 正在跟朱宸濠扭打的那名杀手,这时已经把朱宸濠压在了身下。他听见山林边的动静,抬头一看,见对方来了帮手,便立刻朝亢金龙那边喊道:“大哥,点子扎手,撤吧!” 亢金龙猛发一招,逼退张斌,跟奎木狼对视一眼,两人都轻轻点了下头。 “弟兄们,撤!”亢金龙大喊着下了命令。 杀手们立刻脱离缠斗,往山林里撤去。 无论是张斌,还是其余护卫,对上了这么多杀手,本来就应付的非常吃力,此时见杀手们主动撤退,也都松了口气,哪里还有追敌的心思。杀手们刚一撤进山林,他们就都累的瘫坐在地了。 唯独张永,下意识就要去追那些杀手。 “穷……穷寇莫追。” 还躺在地上的朱宸濠,朝张永喊了一声。 张永往朱宸濠那边一看,霎时一声惊叫:“宁王爷,你受伤了?!” ☆、第99章 善后 朱宸濠躺坐在地,右手捂着左胸,手底下的衣服,一片血红。 张永、谷大用、朱厚照三人,连忙上前,扶住了朱宸濠。 “皇叔,你怎么样?”朱厚照关切的问朱宸濠。 朱宸濠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不打紧,只要皇上没事就好。” “王爷先别说话,老奴帮你看看伤势。”谷大用说道。 朱宸濠拿开了捂住伤口的手。谷大用小心翼翼的翻口衣服破口,检视起来。 “老谷……”朱厚照看向谷大用。 “皇上不必紧张,宁王爷只是皮肉之伤,没伤到心肺。” 朱厚照松了口气,又问朱宸濠:“皇叔是怎么受的伤?” “我本来无事的……那小贼逃跑前……扎了我一刀。”朱宸濠忍痛说道。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万幸万幸,王爷的骨头挡住了刀锋,要不然,这一刀可就扎到心肺了。”谷大用很后怕的说道。 “该死的小贼!”朱厚照咬着牙大骂了一声,又放柔语气,对朱宸濠说道:“皇叔这一刀,是替朕挨的呀。要不是你及时赶过来,撞开了那两个小贼,挨刀的就该是朕了。” “皇上说哪里话,当臣子的……就算粉身……粉身碎骨,也不能……不能置皇上于不顾。”朱宸濠大口的喘着气说道。 朱厚照动容了,他红着眼圈道:“皇叔的忠心,朕感念不忘。朕跟你说句实话吧,曾有大臣提醒朕,让朕提防宁王一脉,说你们历代宁王,都存有反心。朕也曾对皇叔心存芥蒂。可现在……皇叔,是朕错了。朕回京后一定严惩那个挑拨离间的大臣。” “皇上……不必自责,我们……我们宁王这一脉,因为……因为先祖丹丘公……与成祖皇帝之间,闹了些……闹了些不愉快。一直以来……朝中大臣都……都对我们这一脉,存有戒心……” “皇叔别说了,朕明白的。前代之间的恩恩怨怨,朕也不好说什么。但皇叔对朕的忠心,朕绝不怀疑!” 就在这时,张永说道:“皇上,有人过来了。” 朱厚照抬头一看,原先躲到水池对岸的那些人,正在往这边走。 …… 一场突如其来的偷袭,扰乱了朱厚照他们的游玩。大多数人,都躲过了杀手们的冲击,可是唐伯虎和朱宸濠却受了伤。朱厚照的护卫,也有一人受了重伤。其余的护卫,除了最后赶过来的那两人之外,包括张斌在内,也都人人带伤。 好在,受伤的人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兰芷若和颜蓁蓁带着萃芳阁的那些姑娘们,为伤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秋香在照顾着唐伯虎。 张永指挥众人,弄了些树枝做成简易的担架,抬着伤员,穿过山林走回了马车停留处。 来时,只有护卫们步行。下山时,却有更多的人步行。受伤的护卫和朱宸濠、唐伯虎,被安排到了马车上。除了每辆马车留下两三个人照料他们,其余众人,都步行下山了。 朱厚照、谷大用、张永三人坐在朱宸濠的马车里,照料着朱宸濠。 也许是受伤带来的疲倦,朱宸濠躺在马车里,很安静的睡着了。 “那些杀手究竟是什么来头?”张永低着头,若有所思。 “大概是山匪吧。”谷大用说道。 张永抬起头,望向谷大用:“老谷,要是在别的山头,你说那些人是山匪我信,可在这紫金山上,咱们居然能遇到山匪?” “对呀,紫金山可是太祖皇帝和孝慈皇后的陵墓所在地,我大明的很多开国文武功臣,也都陪葬孝陵,紫金山还有一卫官兵守护,哪来的山匪有那么大的胆子!”谷大用也一下回过神,自己否决了先前的推断。 张永想了想,又说道:“那些人袭击咱们的目的也很可疑,不像是为财,可咱们也没跟人结过仇啊!” “难道,是有人想刺杀皇上!”谷大用脸色大变。 朱厚照轻咳一声,说道:“要是单单为了刺杀朕,那他们就该不顾一切的冲着朕发力了。可你俩想想那帮人现身后的样子,他们似乎并没有确切的目标。” “对,他们当时的目标很散乱,遇上谁就攻击谁,倒像是单纯为了杀人而杀人。”张永点头附和朱厚照的话。 谷大用摇了摇头,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忽然,谷大用眼神一亮,“不会是……那些人看中了咱们带着的姑娘们吧?” 张永和朱厚照同时一怔。随即,张永就摇头道:“他们要是真的为了掳人,那怎么也该带点麻袋、绳索什么的吧。你可曾看到这些东西?” “没有。”谷大用丧气了。 张永又继续说道:“如果那些人真是为了掳人,就不会对秋香动刀子了,唐寅也就不会受伤了。” “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袭击咱们?”谷大用反问张永。 “我这不是也在琢磨这事么!”张永没好气道。 朱厚照忽然眼冒寒光:“朕不管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都决不允许他们就此逍遥。张永,你明日……不,下山后立即去趟应天府,亮明旗号,限应天府的官员三天之内查清此事。那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奴才遵旨!” …… 秋香和兰芷若、祝枝山,还有受伤的唐伯虎同坐一辆马车。唐伯虎也睡着了,他伤在后背,却是趴着睡的。 秋香坐在唐伯虎身边,红着眼睛紧盯着唐伯虎,一只手时不时的将唐伯虎后颈的头发撩到一边,生怕因为马车的颠簸,散乱的头发会触碰到伤口。 “唉,伯虎贤弟这也算因祸得福了。”祝枝山像是感叹,又像是在嫉妒唐伯虎。 “祝胖子,你给我闭嘴!”秋香抬起头,对祝枝山怒目而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要不是你只顾着自己逃命,他怎么可能受伤!” “我又成祝胖子了。”祝枝山摇头苦笑,“秋香姑娘啊,我都跟你解释多少遍了,不是我只顾着自己逃命,是伯虎贤弟非要去捡那具古琴,这才耽误了时间。你要是还不信,你可以问芷若姑娘嘛,当时的情况,芷若姑娘看得一清二楚。” 祝枝山看向兰芷若,却见兰芷若正在低头沉思,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话。 “兰姐姐,你在想什么?”秋香也发现了兰芷若的异状,便出声相问。 “哦,没想什么。”兰芷若回过神,淡淡的应了一句。 其实,刚才兰芷若也在思考那些杀手的真实身份,以及袭击他们的真实目的。 刚刚遇袭时,兰芷若下意识的就怀疑那些杀手是朱宸濠的人。她以为,朱宸濠是想刺杀朱厚照。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兰芷若的判断动摇了。那些杀手并不是冲着朱厚照去的。 直到朱宸濠受伤,兰芷若就更不怀疑那些杀手是朱宸濠的人了。 等到坐上马车下山,兰芷若静下心来,仔细回想起了他们遇袭的前后经过。最后,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好像朱宸濠从始至终,一直紧跟着朱厚照。不对劲,很不对劲!要是别的官员,紧跟着朱厚照是为了护驾,可朱宸濠却不会。对于朱宸濠的反心,兰芷若可是比谁都明白,他怎么会对朱厚照的安危那么在意? 再说了,朱宸濠并不会武艺,他难道就不担心那些杀手会伤害到他?更别说,关键时刻,他居然奋不顾身的挡下那两个杀手了。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王爷,怎会有如此勇武之心? 兰芷若又想起了昨日在街上遇到朱宸濠一事,她清晰的记得,朱宸濠在听说朱厚照今日邀请唐伯虎和祝枝山去萃芳阁后,曾经沉思了那么一会儿。他当时在想什么?又为何决定要去萃芳阁凑热闹?他今日又是如何得知我们来了紫金山的?那些杀手,又为何在朱宸濠受伤后就立即撤退了? 要说那些杀手真是被后来赶到的那两个护卫吓走的,兰芷若是坚决不信的。因为她当时看得很清楚,那些杀手已经占了上风了。眼看胜利在望,他们怎会轻易放弃。 还有,兰芷若对那些杀手袭击他们的真实目的,也很茫然。既不像劫财,又不像是刺杀。更不像是为了劫色。 一个个疑点,在兰芷若脑海中闪现。也就是在这时,秋香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思索。 秋香见兰芷若不想多说话,也没在意。她又低下头,深情的注视起了唐伯虎。 “这个傻子!要不是他,我此刻恐怕命都没了。”秋香又感慨起来,“还有宁王爷,朱寿不是还欠过他的钱嘛,按说,他应该对朱寿有气才对,可关键时刻,却正是他救了朱寿。宁王爷也是好人呢!” “秋香妹妹,你说什么?”兰芷若惊然问道。 “我说宁王是好人呀。怎么了?” “哦,没什么。宁王救下朱公子,的确挺出人意料的。”兰芷若像是很随意的说道。 可此刻,她已经心如明镜了。明白了,那些杀手,的确是宁王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危险的情况。然后,宁王便趁机扮演忠臣的角色,替朱厚照挡刀。这一切,宁王都是为了麻痹朱厚照呀! 如果,今日不是出游的话,恐怕遇袭的戏码,就会在萃芳阁上演了吧。宁王肯定也同样会为朱厚照挡刀。这个宁王,为了他的谋反大业,还真是煞费苦心呀。 这一刻,兰芷若对于宁王的阴险和筹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同时,她也对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更加为难了。她既不想违抗师父紫云道姑的命令,跟宁王反目,又不想继续替宁王做事,给朱厚照制造麻烦。 看了秋香一眼,兰芷若心下对秋香羡慕不已。还是这丫头的日子过得痛快呀,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爱便爱……她和唐伯虎,经历了今日之事,也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第100章 魔怔了 柳蝶衣因为是坐着她自己的马车上山的,朱厚照也不好意思让她将马车让给伤员,只能委屈受伤不重的护卫们步行下山了。 柳蝶衣的马车中,除了她和冬儿,比上山时还多出了一人,那就是华文。 华文也是养尊处优惯了,让他步行下山,他哪儿吃得了那个苦。所以,他就厚着脸皮钻进了柳蝶衣的马车。 “今日还真是惊险呢,早知如此,我就不跟着宁王爷来凑这个热闹了。” 直到上车许久了,华文还心有余悸。 “是呀,宁王爷居然还受伤了。”柳蝶衣也感叹起来,“真不知道那个朱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宁王居然如此看重他。”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华文卖弄起来,“他是北京城中一个姓朱的大臣的儿子。” “华公子是如何知道的?”柳蝶衣诧异道。 “我听宁王爷说的。这个朱寿,曾经在北京城跟宁王耍过钱,还欠了宁王两千两银子的赌债。” “妈呀,两千两银子!那得买多少馒头啊,怪不得宁王爷要救朱公子呢。”冬雪一脸震惊之色。 柳蝶衣和华文奇怪的看向冬雪。“冬雪呀,宁王爷救朱寿,跟买多少馒头……跟两千两银子有什么关系?”华文问冬雪。 “你们想啊,要是朱公子死了,那宁王的赌债不就找不到人还了嘛。那可是两千两银子诶。换成我,别人要是欠我这么多钱,我也不敢让他死了。”冬雪煞有介事的解释。 华文和柳蝶衣一听,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闭上你的嘴吧!”柳蝶衣伸出一根手指,点了冬雪的额头一下,笑着说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不怕人家华公子笑话。” “我哪儿没见过世面了?”冬雪不服气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华文笑道:“冬雪姑娘,两千两银子对宁王爷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之所以救了朱公子,纯粹是当时的本能反应。宁王这个人,人品向来不错。” 说到这儿,华文又望向柳蝶衣,有意说道:“其实换成是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也会……” “难道华公子也有胆子像宁王那样,迎着两片刀锋而上?”柳蝶衣一脸玩味的问华文。 “呃,这个嘛……嘿嘿,救朱寿我大概没那个胆子。可要是救蝶衣姑娘,小可那绝对毫不犹豫的迎着刀锋而上!” “哼,信你才怪!”柳蝶衣风情万种的白了华文一眼。这一娇嗔,顿时让华文像失了魂一般,看呆了。 …… 众人进城之后,先将伤员安顿好,黑子立刻跑出去请大夫。 朱宸濠也被安顿在了萃芳阁之中,华文主动表示,由他去通知王府的人来接朱宸濠。随即,华文就离开了萃芳阁。 柳蝶衣也向朱厚照告辞。 红‘袖’招离着萃芳阁不远,没一会儿工夫,柳蝶衣就回到了红‘袖’招。她立刻去见孟香雪。 “怎么去了这么久?这都快天黑了。” 孟香雪坐在一张圆桌后面,一见到柳蝶衣,开口就问。 柳蝶衣叹了口气,说道:“我随他们去紫金山游玩了。” 边说着,柳蝶衣一屁股坐到了孟香雪对面。 “怪不得呢。”孟香雪点了点头,又问柳蝶衣:“那你可曾探得秋香她们的底细了?” “别提了,我和冬雪差点死在紫金山上。”柳蝶衣一脸惊恐之色的说道。 孟香雪眉头一皱:“你这话何意?说的那么吓人。” 柳蝶衣便把遇袭的事,对孟香雪说了一遍。 听完柳蝶衣的讲述,孟香雪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怎会发生这种事情?金陵城的治安,向来不错的。那紫金山可是孝陵所在地,又怎会出了凶徒?” “这个问题,您还是问问南墙吧。我又不是抓差办案的官员,哪里知道怎么回事!”柳蝶衣抓起孟香雪面前的茶壶,边给自己倒着茶水边说道。 孟香雪瞅了柳蝶衣一眼,又问:“你刚才说,那些人是突然出现的?” “对呀,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柳蝶衣灌了一大口茶水,随后说道。 放下茶杯,柳蝶衣又道:“又怪,就怪秋香那是煞星。” “这与秋香何干?” “都怪她唱歌鬼哭狼嚎的,那些凶徒就是被她的歌声……不,是被她的鬼叫引去的。” 孟香雪冷冷一笑:“我看你是魔怔了,这种事也能怪到秋香头上。” …… “我看你是魔怔了。” 萃芳阁二楼,一间客房之内,兰芷若摇着头,一脸苦笑的对秋香说道。 此时,她俩隔着一张桌子对坐。离桌子五尺之外,唐伯虎躺在‘床’上,紧闭双目,呼吸均匀。 “我哪儿魔怔了?”秋香愣愣的问兰芷若。 “小姑奶奶,你都问了我八十遍了,‘唐公子怎么还不醒来,唐公子怎么还不醒来’,这不是魔怔了是什么!” “对呀,唐公子怎么还不醒来?” “又来了!”兰芷若快要被秋香逼疯了。“小姑奶奶,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大夫说了,唐公子是失血过多,这才昏迷的。他的伤势并无大碍,过了今夜,定然会醒过来的。” “那他为什么现在就不能醒过来,非要等上一夜!” “我……服了你了!”兰芷若一脑门官司了,“唉,陷入情事的姑娘,果然傻乎乎的不可理喻啊!” “我哪有陷入情事。”秋香脸红了,说出的话如蚊子哼哼,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说完,她又望向兰芷若,张开了嘴。 “打住!”兰芷若赶紧阻止秋香继续开口,“你要是再问我‘唐公子怎么还不醒来’,我就该疯了。” “我又没说要问你这个。”秋香委屈道。 “你果然又有问题要问我。”兰芷若双手抱住脑袋,咚的一下栽到面前的桌子上。 秋香起身,走到兰芷若面前,掀起她的脑袋,说道:“兰姐姐,你别这么烦我嘛。我是想问问你,贡院那边,什么时候放榜。” “你终于有点正事可想了。”兰芷若见秋香果然没再问让她发疯的那句话,不由的暗松了口气。“按说,乡试结束后是三天后放榜,也就是后天。” ☆、第101章 天意 华观从乡试的前几天进入贡院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实际上,不光是华观这位主试官没有离开贡院,一应参与乡试的官吏、负责守卫贡院的官兵,在张榜之前,也都不允许离开贡院。 对于应试的考生来说,乡试只是三天时间,实际上真正的答卷时间,只有两天。考生们结束了答卷,当天夜里,贡院中的官员们便各负其责,将考生们的答卷进行糊名备案,再另行誊录一份。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朱厚照他们出游的这一天,贡院之中,便开始了阅卷工作。 阅卷并非是直接由主试官华观负责的。 先是由八组初审官对考生们的答卷进行圈阅,每组取中一定数量的考卷。 然后,再将取中的考卷和落选的考卷全部汇总到两个副主试官之处。 一名副主试官带领一组官员,对于落选的考卷进行复审,看是否有比较好的答卷被落选了。这称为“拾遗”。 另一名副主试官也带领一组官员,对取中的考卷进行复审。看有无错漏,或者是初审官有无偏袒,将不好的答卷圈中。这称为“补阙”。 经过拾遗补阙,最后所有取中的考卷,汇总到主试官之处。然后再由主试官会同两个副主试官,评定名次。 到这一步,整个阅卷过程还未结束。还要再将已经评定出名次的考卷,发回由各组初审官的组长组成的复核小组,征求他们的意见。 再经过讨论调整后,所有取中的考卷最后的排名,便确定了下来。最后,再由专人对照档案,找出考生们的原始答卷,掀开糊名,进行对照审核,写出榜单,再经过主试官确认后,对榜单进行公示。 整个阅卷过程,繁琐而又严格。可以说,明朝的科举制度,其严格程度,比后世的高考有过之而无不及。 头一天的阅卷工作,并无华观的事情,但他也不轻松。身为本届乡试的主试官,乡试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华观都难辞其咎。 另外,让华观揪心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唐伯虎和祝枝山这两个人。 朱厚照来贡院的那天,华观很明显的看出来了,朱厚照对唐伯虎和祝枝山寄予希望。 可是,华观又不能徇私舞弊,直接点取唐伯虎和祝枝山中举。如果这两人被录中了,一切都好说。可要是这两人落第了,华观就得考虑朱厚照的心情了。 一天时间,就在华观的忐忑不安中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终于轮到华观亲自批阅考卷了。 华观的记忆力很好,那一日,他有意看了唐伯虎和祝枝山的答卷几眼,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他就记住了唐祝二人答卷中的几句话。 其实,按照规定,所有参与阅卷的官员,是不允许进考场巡场的。为的,就是防止阅卷官员与考生勾结,得以提前看到考生的答卷。但是,那一天朱厚照亲临考场,华观身为主试官,却不得不亲自陪同朱厚照巡场了。 这就不能说华观坏了规矩了。皇帝亲临科举考场,之前也无例可循,规矩在这儿,还真就得给君臣之仪让路了。总不能派个巡场的小吏陪同皇帝吧。 也许是天意使然吧,华观无心舞弊,却做了舞弊的事情,别人还说不出什么。 就这样,当华观看到一份考卷时,眼前就是一亮:嗯,这应该是那个跟皇上说话的瘦瘦的考生的答卷。 没错,华观这会儿看的,正是唐伯虎的考卷。自然,这份考卷是经过誊录之后的。考卷上的字迹,并非唐伯虎写的,华观是看了答卷的头几句话,认出来的。 认出了唐伯虎的考卷,华观不由的犹豫起来了。一方面,他为唐伯虎的考卷被初审官取中而感到欣慰。可另一方面,他也有了心理挣扎。 看,还是不看?看,自己问心有愧;可要不看,又该以什么理由将这份考卷交给别人代劳呢? 唉,为什么偏偏这份考卷到了老夫手里?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不成? 华观思虑良久,最后还是看起了唐伯虎的考卷。就算交给别人,最后也还要经我过目。既如此,我只需秉公阅卷就是了,至于他能排名第几,就看他的文章写的如何了。 华观想通了,便逐字逐句的看起了考卷。这一看之下,不由的精神大振。 “妙!妙啊!老夫很多年没有看到此等精彩绝伦的文章了!”华观忍不住赞叹出声。 同一屋办公的两名副主试一听华观发声,都抬头望了过来。 “太师,是何等妙文,竟能让太师如此赞誉!”一个副主试好奇的问道。 “哈哈,二位贤弟且过来,与吾一同观此妙文。”华观欣然相邀。 两个副主试对视一眼,同时放下手中正在审阅的考卷,起身走到了华观身旁。 华观将唐伯虎的考卷放在桌面上摊平,竟出声朗读起来。 那两个副主试一边观看考卷,一边听着华观的朗读,眼神越来越亮。 待华观朗读完考卷,一个副主试说道:“果然是篇精彩绝伦的妙文啊,此子文采,世所罕见。” 另一个副主试说道:“以某看,此文当列本届头名。” 华观手捋胡须,轻笑道:“那老夫就暂将此文列为头名,待二位贤弟阅完了手头的考卷,我们再碰头合计一下。” “好!”两个副主试欣然点头。 华观提起笔,将这份考卷的编号写在了纸上,又在编号后写了个“壹”字。 两个副主试回到各自书桌后,继续阅卷。 华观又看了几分考卷,忽然,他又看到一份考卷上出现了眼熟的几句话。 这是那个胖考生的答卷吧?难道真有天意不成?皇上特意关照的两个考生的答卷,竟都落在了我的手里! 这会儿,华观再不犹豫,心安理得的看起了祝枝山的考卷。 嗯,这文章写的也不错。但比起那位瘦考生的文章,还是有差距的。 华观想了想,便将祝枝山考卷上的编号写在纸上,并在编号后注了个“叁”字。 天近午时,华观和两个副主试,都看完了考卷。用过午饭后,三人碰头,又经过一下午的汇总商讨,最后列出了榜单排名。 唐伯虎的编号排名,仍居榜首,祝枝山却被往后调了两个名次,成为第五名。 晚上,贡院中通宵达旦,官员们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近子时许,华观在大红榜单上用印。今年的乡试,至此总算是结束了。如果,张榜后也不出乱子的话,那么今年的乡试就可称之为圆满结束了。 ☆、第102章 看榜 八月二十八,是南直隶省乡试张榜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贡院门口的告示牌前,就已经人头攒动了。 来的人,除了今年应试的考生,还有一些小商小贩,以及爱打听消息凑热闹的金陵城百姓。 乡试虽然不像会试的影响力那么大,但对读书人来说,也是一个里程碑。乡试若能考中,便是举人了。举人虽然只比秀才高了一个档次,但待遇和社会地位的差别,却非常巨大。 成为秀才,只是踏入了士人的门槛,朝廷对秀才的优待,除了政治地位上的虚名,实际的东西,也只是免除田捐赋税。 而成为举人,不但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而且,朝廷对身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每月还有一定的粮米、菜蔬及金钱补助。更重要的是,举人如果能得到官员的举荐,也可以在地方衙门出仕为官了。 虽然,大多数举人都没有出仕的机会,但到衙门里当个师爷或吏员,又或者到官员家中,当个幕僚食客,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们所熟悉的白话小说《范进中举》,就真实的反应了明代秀才和举人身份地位的差别。当范进还是秀才时,他的老丈人一点都不拿他当回事,也从不给范进好脸色。但当范进中举之后,他老丈人对他的态度,就一下变得恭谨起来,简直对范进敬若神明。 正因为乡试对读书人的前程影响巨大,所以,不光是应试的考生,就连闲杂人等,也对今日的张榜格外关注。 贡院门口的读书人,相识的,不相识的,都互相闲谈着,不时的往贡院门口张望,期盼着能早一时看到榜单。每个人脸上,都一脸的紧张之色。即使偶尔笑一下,也是强装镇定。 倒是那些前来凑热闹打听消息的百姓,一个个一脸的兴奋,大声谈笑着。好像他们才是今日的主角。 一直等到辰时,太阳都升得老高了,贡院的大门才打开。贡院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聚焦到贡院大门。 四个身穿皂衣的衙役,手拿长长的竹竿,各挑着一挂鞭炮率先出门。那四挂鞭炮的引信,已被点燃,滋滋冒着青烟。 四个皂役刚走出大门没几步,鞭炮便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有挤到贡院门口的人,立刻往一边躲闪。原来这鞭炮既有庆贺的意义,又起了驱赶闲杂人等的作用。 挑着鞭炮的皂役身后,一名绿袍官员双手托着一个长条托盘,一脸肃容的走到了告示牌前。另有一个手提小桶的皂役,紧随这名官员。 手提小桶的皂役,先在公示牌上涂抹了很大面积的浆糊,然后,从那名官员的托盘上取下一卷红祾,再将红祾展开,贴到了公示牌上。 那官员将手中托盘交给身边皂役,然后朝已经围过来的人们一拱手,高声道:“正德元年,南直隶乡试,共取中第考生一百二十九人。凡中第者,务必于三日之内,往应天府领取告身文书。落榜之生员,也勿因此自弃,还望能加紧攻读,三年之后,某期待你们的名字也能出现在这红绫之上。” “谨遵大人教诲。”众考生一起朝这名官员拱手。 那官员点点头,便率领五个皂役回转贡院。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挤到了红榜之前。接下来,这贡院的告示牌前,便上演了人生百态。 有人狂喜大笑,有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有人乐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有人哭的当场晕倒。当然,也有人镇定自若,不悲不喜。更有相识之人,或互相恭贺道喜,或互相打气相慰,约定三年后再战。 …… 兰芷若、秋香、祝枝山、黑子四人,来到贡院门前时,见到就是这人生百态的大戏。 “好热闹啊,已经张榜了吗?”秋香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祝枝山点了点头,道:“看来是已经张榜了,要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如此悲喜各异了。” “那咱们挤进去看看呗。”黑子一脸兴奋道。 “看了也白搭,你又不识字!”秋香揶揄黑子。 “不识字也看个热闹。”黑子不以为意。 祝枝山道:“还是再等等吧,这会儿别说咱们挤不进去,恐怕还会被这些大悲大喜失态之人伤到。” 兰芷若诧异的望向祝枝山:“祝公子,你就不关心你中了没有?” “当然关心了。”祝枝山轻笑。 “你倒是镇定的很!”兰芷若也笑了。 祝枝山摇摇头:“不是某镇定,是某已经有过两次落第的经历了,这次,无论中与不中,已然看开了。” “咦,你都考过两次乡试了?”秋香诧异的问祝枝山。 祝枝山脸露苦笑:“是呀,这江南贡院,某今年可是第三次踏入了。” “你不是号称江南四大才子嘛,居然也考不中举人!”秋香望向祝枝山的眼神变得有了鄙视之色。 祝枝山道:“江南四大才子又如何,在秋香姑娘眼里,我就是‘祝胖子’,考不中举人,又有什么稀奇的。” “祝胖子你什么意思?好像你考不中举人是我的过错呗?”秋香双手叉腰,对祝枝山怒目而视。 “误会!误会!”祝枝山连忙赔笑,“祝某初次考乡试时,秋香姑娘你怕还穿开裆裤呢,又怎会影响祝某。” “你……讨打是不是?!”秋香朝祝枝山扬起了拳头。 就在这时,黑子忽然说道:“散开了,散开了,他们散开了!” 秋香、祝枝山、兰芷若连忙往告示牌处望去。果然,原先聚集在公示牌前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一些。通往公示牌的道路,也畅通了。 “走,咱们去瞅瞅,看看祝某这次是否又名落孙山。”祝枝山笑嘻嘻的说道。 “呸呸呸,祝公子休说丧气话。你与唐公子,必然都能考中!”兰芷若眼神坚定的说道。 “哈哈,借芷若姑娘吉言了!” 四人凑到公示牌前,盯着榜单看了起来。 “哈哈,伯虎贤弟中了,头名,解元呢!”祝枝山一看榜单,就大笑起来。 “嗯,唐公子果然中了,以后要改称他为唐解元了。”兰芷若也笑了。 秋香挠了挠头,茫然道:“我怎么没看到唐伯虎三个字?” “秋香姐,那第一名不是写着嘛,苏州唐寅。”黑子出声提醒秋香。 秋香连忙再看了榜单一眼,一拍脑门:“我这猪脑子,怎么忘了唐伯虎的大名就是唐寅了?” 随即,她奇怪的看向黑子:“咦,你不是不识字嘛,怎会认出‘苏州唐寅’这四个字?” “我猜的。”黑子憨憨一笑,“兰姐姐和祝公子说唐公子是第一名,我可不就猜出那四个字了嘛!” “你不傻嘛!”秋香望向黑子的眼神变得欣赏起来。说完,她又偏过头问祝枝山:“祝胖子,你中了没?” “呵呵,第五名就是祝某了。”祝枝山很舒心的笑了。 ☆、第10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唐伯虎和祝枝山都榜上有名,秋香、兰芷若、祝枝山、黑子四人自是欢喜无比。 看完榜,四人便步行回返。 “祝公子,你随我们回萃芳阁吗?”兰芷若问祝枝山。 “不了,既然伯虎贤弟的伤势无碍,祝某也便放心了。”祝枝山答道,“我还是回会凌客栈吧。一会儿,就该有人登门报喜了。我在会凌客栈之中,也好指点报喜的差人去萃芳阁,给伯虎贤弟报喜。” “还是祝公子想的周到。”兰芷若点头轻笑。 四人继续往前,行至会凌客栈时,祝枝山道别,进了客栈。秋香、兰芷若、黑子继续前行。 “兰姐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秋香忽然吞吞吐吐的说道。 兰芷若白了秋香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矜持了?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憋着。” “咦,兰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巴巴的了?”秋香反问兰芷若。 “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黑子插话道。 秋香瞪了黑子一眼,怒道:“我问你了吗?还说话文绉绉的,你也想考举人不成?” “我倒是想考,可我连字都不认识呢。”黑子失落道。 秋香:“……” 兰芷若噗嗤一笑:“黑子说的没错,我变得凶巴巴的,还不是跟秋香姑娘学的!” 秋香继续无语。 兰芷若诧异了:“你不是有话对我说么,真的憋住了?” “我……我就是想说,兰姐姐今日对祝公子的态度,似乎变得与往日不大一样了。”秋香还是没憋住。 兰芷若一怔:“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有!”秋香肯定的点了点头,又问黑子:“黑子,你说呢?” “嗯!”黑子也用力点头。 兰芷若愣了一会儿,随即笑道:“你们想多了。” 秋香还想再说什么,黑子忽然往前方一指:“秋香姐,你的对头又来了。” 秋香连忙往前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刚刚驶过分月桥。 “柳蝶衣的马车?!”秋香愕然道。 “没错,是柳姑娘的马车。”兰芷若点了点头,忽然笑道:“秋香妹妹,正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你说,柳姑娘这次是去哪儿?” 不用秋香回答了,柳蝶衣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车厢前帘一挑,柳蝶衣那迷倒众生的笑脸露了出来。“芷若姑娘,秋香妹妹,黑子兄弟,真是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是呀,又见面了,谁让我们出门没看黄历呢。”秋香翻起了白眼。 兰芷若赶紧扯了扯秋香的衣袖,示意秋香说话注意点。然后,兰芷若就问柳蝶衣:“不知柳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听说贡院今日张榜,我想去看看。”柳蝶衣答道。 秋香眉头一皱:“咦,柳大小姐,你又没有亲友参加科考,你去看榜作甚?” 柳蝶衣掩嘴轻笑:“秋香妹妹这话说的,唐公子和祝公子,可不都是我的好友吗?” “哼,这怕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秋香小声嘀咕。 兰芷若又扯了秋香的衣袖一下,随后对柳蝶衣说道:“柳姑娘,我们也刚刚去看过榜,唐公子中了头名,祝公子名列第五。” “是吗,我就知道他俩此番必中!”柳蝶衣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既已知晓结果了,那我也跑这一趟了。多谢芷若姑娘相告。” 稍顿,柳蝶衣又望向秋香:“秋香妹妹,乡试已然结束,再过十天,可就是花魁大赛开赛之期了,不知秋香妹妹准备的怎样了?” “劳您记挂,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跟柳大小姐决一雌雄了。”秋香笑眯眯的说道。 “咯咯,这雌雄就不用决了吧,我们都是女子。”柳蝶衣笑了。 秋香:“……” 黑子忽然插话:“我明明是男的。” 柳蝶衣:“……” 兰芷若连忙打圆场:“柳姑娘,我们正要返回萃芳阁呢,你要不要通往,看望一下唐公子?” 秋香一听,就歪过头朝兰芷若挤眉弄眼了,显然是在责怪兰芷若邀请柳蝶衣去萃芳阁。 “我方才已然去看望过唐公子了,就不在叨扰了。”柳蝶衣说道,“对了,萃芳阁此刻,有很多客人。” “有客人?!”兰芷若和秋香都愣了一下。 “对,华文公子的父亲华太师、还有应天府的府尹陆珩陆大人,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这会儿正在萃芳阁呢。” “兰姐姐,怎么回事,这么多大佬,怎么会都去了咱们的萃芳阁?”秋香满脸惊容。 “大佬?”兰芷若不解。 “哦,就是身份不俗之人的意思。”秋香解释道。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向朱公子询问那日我们在紫金山遇袭之事的吧。” “对,我听他们谈论之事,正是有关那日紫金山遇袭的。”柳蝶衣点头道。 秋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应天府尹过问此案实属正常,可华太师,怎么也会去萃芳阁呢?对了,这位华太师是什么人?” “华太师就是华文的父亲呗。”黑子又插话了。 秋香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 对于华太师,秋香的印象,只有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中的那个唯唯诺诺的老者形象。数日之前,她已经怀疑自己这一世的身份,就是经典故事唐伯虎点秋香中的那个秋香了。因此,一听见华太师也出现了,她不由得关注起了这人。(华太师:老夫的微博又多了一个粉丝。) “这位华太师,乃是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的授业老师之一。听说,已经调任南京礼部尚书了。今年南直隶的乡试,他任主试官。”柳蝶衣主动接过话,为秋香释疑。 “乖乖,这还是大佬中的大佬呀!这么一尊大佛,怎么会去咱们萃芳阁那个小庙?”秋香更加疑惑了。 “华太师为何去萃芳阁,咱们回去不就知道了嘛!”兰芷若说道。 “好吧,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位华太师。”秋香点了点头。此时,她的心情已然很忐忑了。 华太师,那不就是电影中秋香的东翁嘛,难道,我将来真的会入太师府当丫鬟不成? ☆、第104章 应天府尹的苦恼 华观为什么会去萃芳阁呢?这还要从朱厚照等人在紫金山遇袭那天说起。 朱厚照他们下山以后,张永当即去了应天府府衙。 因为事先得了朱厚照的吩咐,张永一至应天府,便亮明了旗号。 张永此时的权势,虽然还不像后来那样滔天,但也已是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了,还总督京畿十二团营,那可是天子身边的八虎之一。一见张永忽然驾临应天府,应天府府尹陆珩立刻亲自迎出,赔着小心将张永迎进了应天府的内堂。 张永也不啰嗦,直接将紫金山遇袭之事说了一遍。但他也没告知陆珩,朱厚照就在金陵。 陆珩听完张永的讲述,冷汗立刻浑身直冒。虽然,他对张永忽然现身金陵城还心存疑惑,但却不敢不重视张永说的事情。 “张公公容禀,金陵城的治安,向来还是不错的。张公公所言之事……” 陆珩刚想跟张永赔个不是,顺便探探张永的口风,谁知张永立刻一拍桌子:“陆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金陵城的治安好,那就是咱家活该倒霉了呗。还是你想说,是咱家从北京城引来的贼人?” “张公公误会,误会了!”陆珩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慌不迭的说道。 张永冷哼一声:“咱家不管误会不误会的。咱家告诉你,这次不光咱家受了贼人的袭击,还有咱家的老兄弟谷大用,以及宁王爷,同样受了袭击。更加要紧的是,咱家和老谷,此番可是陪北京城的一位贵人来的金陵。那位贵人同样遇袭了,可是吓得不轻。” 陆珩一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宁王爷、谷大用遇袭,之前张永已经讲过,他已然意识到事情大发了。可再听张永说是和谷大用陪同北京城的一位贵人来的金陵,陆珩的脑袋就更大了。听张永的口气,好像这位贵人比宁王爷还要贵上几分,难道是…… 陆珩不敢往下想了。应天府虽然也有不少官员参与了乡试的有关差事,可此时因为还未张榜,贡院中的官吏都不得出门,陆珩也就不知道朱厚照驾临金陵之事了。 这也怪陆珩太官僚了,整天闷在衙门里不出门。他要是出去走走,说不定就会听到有关皇上现身贡院的消息。毕竟,那些考生们已经结束了考试,昨天傍晚便出了贡院。天子亲来金陵监考之事,不可能没有风声。 “陆大人,别怪咱家没提醒你。”张永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天!三天之内,应天府要将袭击咱家这些人的凶徒,全部缉拿归案。否则……哼哼!” 张永虽然没有明说,陆珩也能猜到他最后那声“哼哼”所代表的含义。真要破不了案,自己罢官免职都是轻的,要是时运不济,说不定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是是是,下官尽力而为,定给张公公一个交代。”陆珩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可不是给我交代,是给你一个交代!”张永丢下这句话,起身就往外走。 陆珩又赔着小心,将张永送出了应天府衙。原本,他还想向张永询问一下遇袭之事的细节,可看张永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也只得放弃了。 当天晚上,陆珩一晚都没睡着。查案,总得有处可查才行,可他现在是一脑袋雾水。对张永这个知情人,他又不敢上门询问,也不知道张永住在哪儿。其余的知情人……张永也没说那么细呀,只是说了宁王爷和华文、谷大用的名字。 谷大用跟张永一样,陆珩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没有办法之下,陆珩只好将希望寄予华文和宁王爷头上了。 第二天,陆珩亲自备了一些名贵药材,打着探视宁王爷伤情的旗号,踏入了金陵宁王府的大门。 他之所以不去找华文,是深知华文的为人,觉得华文不靠谱。而宁王爷朱宸濠,虽然贵为亲王,但待人接物的口碑向来不错,所以,陆珩便想找朱宸濠问问案情。 朱宸濠躺在床榻上接见了陆珩。对于那一日的案情,朱宸濠也对陆珩讲的很详细。反正,二十八宿的那些人,已经被朱宸濠连夜打发去了江西,陆珩断不可能查到他们头上。 陆珩千恩万谢的拜别了宁王。一回府衙,便点起人手,上了紫金山。 在事发地点,陆珩亲自带领府衙的捕快勘探。可却一无所获。 不过,这一日,陆珩也有收获,那就是得知了坊间关于皇上现身贡院的风声。可这一来,更加加深了陆珩对于张永所说的,那位北京来的贵人的真实身份的推测。他更加不安了。 第二日,陆珩不得不找上华文,再次询问案情。但华文说的,跟朱宸濠别无二致。唯一让陆珩欣慰的是,华文告诉了陆珩张永和谷大用、以及北京来的一位朱公子住在萃芳阁。当然,这是陆珩从华文的话语中自己推断出来的。华文可不知道张永和谷大用的真实身份。 可陆珩知道了这一点也白搭,案子未破以前,他可不敢上门去见朱厚照。万一,朱厚照生气发作,直接命人将他陆珩推出萃芳阁砍了脑袋,那陆珩今后可就再也不能吃吃喝喝了。 无奈之下,陆珩决定大索全城,查缉做案的贼人。可要想做这件事,应天府是没有权利的,人手也不够。于是,陆珩便去往内守备厅,向守备太监徐荣禀报此事。 徐荣在听说朱厚照遇袭后,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告知陆珩,乡试其间,不宜大动干戈查案。 陆珩见徐荣不准他大索全城,当场就向徐荣哭诉求告。也亏了陆珩平时没少打点徐荣,徐荣也算讲义气,便告诉陆珩,说是等明日华太师出了贡院,由他和华太师陪同徐荣去一趟萃芳阁,向朱厚照请罪。 陆珩混迹官场多年,自然听懂了徐荣此话的潜台词。明里,是说向朱厚照请罪,可实际上,却是由华太师和徐荣,在朱厚照面前替陆珩求情。至少,也要把破案的时间再宽限几日。 ☆、第105章 说客上门 乡试阅卷结束后,当天晚上,华观就回家了。 虽然,华观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但全家人都还没睡,一直等着迎接他。 一番热闹后,众人散去,华观把大儿子华文留在了正堂。 “为父进入贡院这些日子,家中可有什么人来访?”华观问华文。 “父亲容禀,只有昨日,应天府尹陆珩来过。” 华文在他父亲面前,就像一个乖宝宝似的,说话的语气极为恭谨。 华观眉头一皱:“陆珩?为父昨日还在贡院之中,此事南京官场无人不知。陆珩怎会……” “父亲,陆珩昨日是来找孩儿的。”华文解释道。 “找你?”华观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望向华文的眼神也不那么友好了。“可是你又惹了什么祸事?” “父亲,孩儿一向谨遵您的教诲,回金陵后,也是循规蹈矩,又岂会惹祸事。”华文有些尴尬了。 华观冷哼一声,眼神也一下变冷,那意思分明在说,你循规蹈矩才怪。 “那陆珩找你何事?” “陆大人是来找害人问案的。”华文小心翼翼的回答。 “问案?既然你没惹祸,陆珩找你问的哪门子案!”华观的火气一下就冒出来了。 “是孩儿前几日随宁王爷去紫金山游玩,于山中遭遇强盗一案。” 华观一听,大惊失色:“宁王在紫金山遭遇强盗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文心中不舒服了,您老人家怎么只关心宁王爷,难道我不是您亲儿子?(隔壁老王笑了) 不舒服归不舒服,华文可不敢表现出来,他只得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把那日紫金山遇袭之事向华观讲述了一遍。甚至于,比对陆珩讲的还要仔细。 华观听完,两眼眯了起来。 思考了很大一会儿,华观又问华文:“那个朱公子究竟是何人?” “听宁王爷说,朱公子是北京城中一个大臣的儿子。” “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华观继续问道。 华文奇怪的看了华观一眼,心道:您老人家怎么又忽然关心起朱公子了?看您这态度,好像这位朱公子在您心里的分量,比宁王爷还重。莫非,您老人家多年以前在北京城留下了风流债? 腹诽归腹诽,华文表面上却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把他知道的关于朱厚照的情况讲了一遍。 华观又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计较,便对华文说道:“明日一早,你随为父出门一趟。” “孩儿记下了,明日定会早起,预备好一切。”华文应的很干脆。虽然,他很想问问华观明日要带他去哪儿,但终究没敢多嘴。 华观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华文:“这些日子,金陵城中可有什么异常传闻?” “坊间在传,皇上到了金陵,还去贡院亲自巡场了。”华文犹犹豫豫的答道。然后,他就忍不住好奇之心,向华观求证:“父亲,真有此事吗?” 华观点头道:“这是真的,皇上的确来了金陵。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安分点。若惹出乱子,为父也保不了你!” 得到了华观的确认,华文一脸的惊愕,华观叮嘱他的话,他压根儿就没听清。 …… 第二日一早,华观一家正在吃早饭呢,门丁就进门禀报,说是守备太监徐荣、北京翰林院庶吉士陈韬求见。 华观当即撂下筷子,饭也不吃了,立刻前往堂屋正厅,接见徐荣和陈韬。 徐荣和陈韬此来的目的,正是为了朱厚照之事。 那日在贡院之中,朱厚照答应华观,要搬到南京皇宫居住。当时,陈韬也在场。陈韬一听朱厚照终于愿意搬出萃芳阁了,心中大感欣慰。可谁知,朱厚照一出贡院就变卦了,还是回了萃芳阁。 陈韬人微言轻,在朱厚照面前说话不好使。他有心再进贡院,将朱厚照变卦之事禀报给华观,可贡院也是有规矩的,乡试其间,无关之人禁止入内。离了朱厚照,单凭陈韬的身份,是进不了贡院的。无奈之下,陈韬也只能干着急。 所以,得知华观昨夜出了贡院的消息,陈韬今日一早,便急吼吼的拉上徐荣,来求见华观。正好,徐荣也因为陆珩的请托,要见华观,便与陈韬一起登门了。 华观在得知了徐荣和陈韬登门拜访的目的后,欣然点头同意。本来,他今日也想去萃芳阁见朱厚照的,多两个人,也无所谓。 只是,对于徐荣相求的给陆珩说情之事,华观很是犹豫。 “太师,陆珩的事情,咱家本不该插手的。”徐荣努力说服华观,“只是,皇上给陆珩的破案时间,实在仓促了些。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了,陆珩无论如何都破不了此案的。若皇上盛怒之下,对应天府的官员大加查办,甚至是……大开杀戒。金陵城又正值乡试盛事,这总归不太好呀!” “徐公公所言,也有些道理。”华观动摇了。 徐荣想了想,又道:“再者,这陆珩也算一员能吏。南京城中,官员多数都是尸位素餐之辈,若陆珩被皇上一怒查办,这金陵城的政事,也会大受影响啊。” 说到这里,徐荣暗暗观察了一下华观的脸色,稍一顿,有心又加了一个砝码:“前几日,咱家刚得了消息,北京城中,有官员保荐刘瑾身边的蒋谦,出任南京守备太监。若那蒋谦真能赴任,他到了南京之后,定会按照刘瑾的意思行事。到时候,单凭咱家一人,也难与蒋谦抗衡。陆珩这人,向来反对刘瑾。若能将他保下,对于将来抗衡刘瑾一党,也是一大助力啊!” “刘瑾的人要来金陵?此消息确切吗?”华观的神态有些紧张了。 徐荣心中暗喜:要的就是你紧张! 虽然,徐荣也是靠着刘瑾这棵大树,当上南京守备太监的。但他与刘瑾都是暗中来往,朝中官员,并无人将他划为刘瑾一党。也正是因为猜透了华观这位正直的大臣对刘瑾的忌惮心思,徐荣才故意拿蒋谦说事。 “这个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咱家在刘瑾身边也安插着人手,这消息应该错不了。”徐荣连忙说道。 “好吧,为了多保留一份跟刘瑾一党对抗的力量,老夫也只能答应徐公公了。”华观终于松口了,“老夫这也是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着想,不得已而为之啊!” “太师公忠体国,实乃我辈之楷模!”徐荣立马一个马屁送上。 华观一脸从容,似乎根本没听到徐荣拍马屁的话,又道:“那便先去趟应天府,喊上陆珩吧。他这个当事人,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 “咱家也正有此意!”徐荣欣然说道。 ☆、第106章 交换条件 华观今日本来是想让华文给他当向导的,但因为有了徐荣和陈韬同行,陈韬是知道萃芳阁所在的,因此,华观又不让华文跟随了,这倒把华文弄了一头雾水。 华观和徐荣、陈韬三人,分乘两辆马车,轻装简行又去了趟应天府衙。也没逗留多久,便出了府衙。华观的马车里,就多出了应天府尹陆珩。 陆珩跟华观同坐一辆马车,非常的拘谨。华观问起案情,陆珩赔着小心,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同时,他也从华观口中确认,那位朱公子,就是正德皇帝朱厚照。 陆珩更加紧张了。对于朱厚照,他只见过一面。那还是去年朱厚照新帝登基之后,他由广东布政使改任应天府府尹时,进京面圣听训时的事了。当时,朱厚照也只是例行公事的勉励了陆珩几句。正因为和朱厚照接触不多,陆珩对这位小皇帝的性子不了解,他才更加忐忑。 华观、徐荣、陆珩、陈韬四人到达萃芳阁后,与朱厚照见了面。 朱厚照一见到华观,就有些尴尬。也幸亏华观没有立即质问他出尔反尔之事,他这才从容了一些。 朱厚照聪明的很,他知道华观此来,定会谈及与他身份有关的事,便让张斌等护卫守住了萃芳阁正堂的各个入口,防止有外人进来打扰。 众人在大堂落座后,先就乡试之事闲聊了几句。华观还把他亲手誊录的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应试文章,拿给朱厚照看。 乡试的规矩,所有录中之人的考卷,都是要封存入档的。所以,华观才把唐祝二人的考卷各誊录了一份。朱厚照看到的,并非原稿。 正当徐荣频频向陆珩使眼色,示意他主动请罪之时,柳蝶衣来了。 柳蝶衣作为红‘袖’招的花魁,放在后世那就是交际花,对于华观和陆珩,她都是认识的。至于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柳蝶衣得以认识华观和陆珩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但柳蝶衣不认识徐荣和陈韬。徐荣是个太监,从不去风尘之地;陈韬是从北京来的,也没去过红‘袖’招。 众人稍作寒暄,柳蝶衣便提出要探视一下唐伯虎的伤情,张永便带柳蝶衣上了楼。 因为有外人来至,朱厚照他们也不方便谈正事了。 柳蝶衣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下了楼。临告辞之前,柳蝶衣无意之中向朱厚照说起了花魁大赛的事,还问朱厚照要不要前往观赛。 朱厚照当着华观等人的面,也不好表态,便打了个哈哈,糊弄过此事。 柳蝶衣走后,陆珩立刻向朱厚照请罪。 紫金山遇袭之事已经过去两天了,朱厚照的气也消了一些,所以,他只是淡淡的斥责了陆珩几句,并没有大发雷霆。 华观和徐荣趁机为陆珩说情。朱厚照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拉着华观上了二楼。张永和谷大用连忙跟上。徐荣、陈韬和陆珩便被晾在了大堂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秋香、兰芷若、黑子三人回来了。 秋香一踏进萃芳阁大门,便看到了陈韬。 “咦,你这个小白脸怎么又来了?”秋香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出声问陈韬。 陈韬一见秋香,禁不住就是一哆嗦。“秋香姑娘,陈某并非有意打扰,而是……” 没等陈韬把话说完,秋香就一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陪华太师和陆知府来的嘛,我知道。” 这倒把陈韬、徐荣和陆珩弄得一愣。 “这位姑娘,某便是应天府府尹陆珩。不知姑娘是如何得知陆某和华太师来此的?”陆珩朝秋香一拱手,很客气的问道。虽然他不知道秋香的身份,但人家是皇上的身边人,他又见陈韬对秋香说话的语气很客气,甚至于,还有些害怕的样子,所以他也不敢托大,以父母官自居了。 “原来您就是咱们金陵城的父母官呀!”秋香没有急着回答陆珩的疑问,反而像是看珍稀动物一般,盯着陆珩上上下下的打量。 “陆大人,你脸怎么这么白呀?”秋香忽然又问陆珩。 “这……陆某脸白还是脸黑,有什么关系吗?”陆珩疑惑的问秋香。 秋香噗嗤一笑:“戏台上的包公是黑脸,曹操是白脸。” 别看陆珩是官员,可秋香对他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一来,人家秋香姑娘可是跟宁王爷都相熟的,见了陆珩这个知府,自然不发憷了;二来,也因为秋香是穿越人士,后世的平等观念深入人心;三来嘛,也是陆珩对她太客气了。 秋香打趣陆珩的话,言外之意就是说陆珩是奸臣。陆珩一听,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兰芷若见秋香闯了祸,连忙上前岔开话题打圆场:“陆大人,您不是疑惑我们如何得知您前来萃芳阁嘛,其实是柳蝶衣姑娘告诉我们的。” “难道,两位姑娘也是红‘袖’招的人?”陆珩望向兰芷若和秋香的目光,变得轻视起来。 陈韬一听这话,就暗叫一声“要糟!” 秋香最忌讳的是,就是别人说她是风尘女子,陆珩却正好犯了这个忌讳。果然,秋香立刻对陆珩变了脸色:“陆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说话怎么这么没谱!我和兰姐姐认识柳蝶衣,就一定是红‘袖’招的人了?难道您断案的时候,也是这般随意推断?” 这一下,陆珩对秋香的真实身份更琢磨不透了。他断不会想到,秋香一个民间女子,就敢这么跟他说话。人家秋香姑娘脾气发作,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四的,一个多月前,连宁王爷都吃过秋香的挂落。 兰芷若连忙再次打圆场:“我们是在回来的路上,遇上的柳姑娘。” “原来如此!”陆珩恍然大悟。其实他原本就是随意一问,谁知竟话赶话的惹恼了秋香。 秋香白了陆珩一眼,又转过头问陈韬:“不是说华太师也来了嘛,他人呢?” “华太师随朱公子上楼了。”陈韬答道。 “哦!”秋香点点头,便一拉兰芷若的手:“兰姐姐,我们也上楼吧。” 兰芷若抱歉的对着徐荣、陈韬和陆珩笑了笑,便随着秋香往楼上走。 黑子挠了挠脑袋,自己去了后院。 “陈大人,那个凶巴巴的姑娘是什么人呀?”陆珩小声问陈韬。 陈韬道:“我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这姑娘凶悍的很!” “嗯,不但凶悍,还毫不知礼节!”陆珩用力的点头说道。 徐荣呵呵一笑:“陆大人,你还是少惹那个姑娘为妙。上次,陈大人无意惹到她,弄得好生尴尬。” “唉,我刚才就很尴尬。”陆珩摇头苦笑了。 陆珩也许不会主动惹秋香,可命运这东西,却似乎故意捉弄陆珩。后来,他却因为一桩有关唐伯虎的案子,再一次领教了秋香的凶悍和毫不讲礼节,弄得比今日还尴尬。此是后话了。 ☆、第107章 伯虎中举 萃芳阁二楼,朱厚照的房间内,朱厚照隔着一张圆桌对坐。张永和谷大用则在门外,当起了门神。 “太师,朕记得几年前,你给朕讲解治国之道时曾经说过,法纪为治国之律,最是松懈不得。为君者,不可因私情枉徇国法。朕可记错了?” 华观一听朱厚照的话,立即明白朱厚照是因为他为陆珩说情之事,拿他当日讲课时说的话,来堵他自己的嘴了。顿时老脸一红,尴尬道:“皇上天资聪颖,老臣当时对皇上说的话,皇上一字都没记错。” “那太师为何今日会为陆珩说情?”朱厚照一点都不顾及华观的脸面,毫不拐弯抹角,直接质问华观。 华观此人,无论是做官还是为人,都是极为正直的,为陆珩说情之事,他本来就有些抵触。要不是徐荣说服了他,他根本就不会为陆珩出头。这会儿被朱厚照一质问,华观又羞又愧,浑身都不自在了。 沉默半天,华观才硬着头皮说道:“老臣也并非是请皇上饶恕陆珩,只是想请皇上再给陆珩多宽限些时日。”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神秘一笑,拖着长腔道:“既然,太师都为陆珩说情了,那朕再多给陆珩些破案的时间——” 华观满脸希冀的盯着朱厚照看。朱厚照止声许久,这才又说道:“朕多给陆珩些时间,也不是不可以的。” “老臣先代陆珩谢过皇上!”华观大喜,连忙朝朱厚照拱手施礼。 朱厚照一摆手:“太师先别急着谢朕。朕答应太师为陆珩的说情,是有条件的。” 华观一怔,稍一思索也便了然了。朱厚照既然把他拉到二楼来单独叙谈,所为的,也定是那个条件。 “还请皇上示下。”华观又朝朱厚照一拱手。 朱厚照脑袋往前一伸:“太师可曾听说过花魁大赛?” 啊?!华观跟不上朱厚照的思路了。不是说陆珩之事么,怎么突然又说花魁大赛的事了?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这个……老臣身为金陵人士,虽在京为官多年,但金陵城发生的事情,老臣也有所耳闻。”华观斟酌着词句说道,“花魁大赛之事,老臣听犬子说起过。” 朱厚照点点头,又道:“朕听说,这花魁大赛是金陵城中仅次于乡试的盛事。既然如此,朕也不想因为陆珩急于破案而大加扰民。所以,朕便把破案的时间,定在花魁大赛结束之后五日,太师以为如何?” “皇上考虑的极是。”华观欣然答道。这么一来,就等于又多给了陆珩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破案的了。 “既然太师也深以为然,那朕便在金陵,亲自等着陆珩破案之时。”朱厚照像是很随意一般说道。 华观一下愣住了。到这时,他才知道,朱厚照多给了陆珩半个月的时间,原来是想借机多留在金陵半个月啊。上当了! “皇上,您离京已久,还是早些返回的好。至于破案之事,有老臣和徐守备盯着,定会及时将破案的进度上奏皇上的。” 朱厚照又摆了摆手,冷下脸来:“太师,朕在紫金山遇险,这可不是小事。这么大的案子,又与朕相关,朕无论如何,都要亲自督促陆珩破案。若想早日让朕回京,除非陆珩快速破案!” 华观没法再劝朱厚照了。天子遇袭,决不是小事,朱厚照想亲自督促陆珩破案,也在情理之中。朱厚照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了,华观要是再劝,那就太不懂事了。再说了,华观也明白,朱厚照这就是在跟他交换条件。要是不答应,那陆珩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想了想,华观这才说道:“既如此,老臣也不便再多言了。只是……还请皇上搬出萃芳阁居住,此处乃是市井之中,于皇上的安危不利。前有紫金山之事,皇上千万不要大意。”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道:“那朕便于明日,搬出萃芳阁吧。” …… 唐伯虎受伤之后,就在萃芳阁住下了。当日,他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近一宿。直到天将放亮之时,才醒转过来。 那一夜,秋香就一直坐在唐伯虎床前,几乎一夜没合眼。 今日,已是唐伯虎受伤后的第三日了。他背上的伤口,都已经结了血痂,唐伯虎的气色也是大好,偶尔的,他还下床活动一下。 秋香和兰芷若上楼后,径奔唐伯虎的房间。 “中了!中了!你中了,头名!” 一迈入房间,秋香就掩饰不住兴奋,高声对唐伯虎大喊。 唐伯虎因为伤在后背,不敢躺卧,只能趴在‘床’上。他此时正趴在’床‘上,脑袋侧枕着枕头,一只胳膊伸出床外,手拿一本书看着。一听秋香的话,惊然之下,手中书本一下掉落地面。 秋香连忙上前捡起了书。 “喂,你都中了头名举人了,还看什么书呀!”秋香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她就把书放到了唐伯虎的枕头边,又伸手去掺扶唐伯虎的胳膊,想扶他翻身坐起。 “我真的中了?!”唐伯虎两眼放光的问秋香。 秋香边扶着唐伯虎边用力点点头:“中了!” 待把唐伯虎扶正坐起,秋香又朝唐伯虎一竖拇指:“头名!” 唐伯虎似乎不相信,又望向兰芷若。 兰芷若一脸微笑的朝唐伯虎点了点头。 “这么说,我是本届的解元了?” “对,唐解元!”兰芷若继续点头。 “呼——我中了!中了!”唐伯虎长出一口气,高声大喊,激动的满脸通红。 秋香一见唐伯虎的样子,立刻紧张起来:“喂,你别太激动啊,当心发癫。乐极生悲就不好了!” “我……不会……不会发癫的。”唐伯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秋香一看,更紧张了:“还说你不会发癫,那你这是……” “我……没……” 唐伯虎话还没说完呢,忽然两眼翻白,脑袋往后一张,整个人都往后仰。 “糟糕,要晕!”秋香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扶住唐伯虎的后背。不想,慌乱之下,她的手触到了唐伯虎后背上的伤口。 “啊——”唐伯虎一声痛叫。这下,不会晕了。 今天是中秋佳节,祝书友们节日愉快,合家幸福安康! ☆、第108章 报喜 秋香最终没有见到华太师。当她和兰芷若回一楼时,华太师等人已经离去。朱厚照坐在那里,手捧一杯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秋香和兰芷若的脚步声,朱厚照回过头,看了兰芷若和秋香一眼。“芷若姐,秋香姐,明日,我要搬出萃芳阁了。” 秋香和兰芷若惊愕的对视了一眼。 “你刚才说啥?”秋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问朱厚照。 “明日,我要搬到华太师家居住。”朱厚照的话这次说得更明白了。 为什么他要说搬到华太师家住呢?这却是朱厚照跟华观协商的结果。华观本来的意思,是要朱厚照搬到南京皇宫或者是内守备厅住。但朱厚照有他自己的考虑,无论是搬到南京皇宫住,还是到守备厅住,这都会极大程度的限制朱厚照的自由。再者,秋香也会因此怀疑朱厚照的身份。 跟秋香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秋香毫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对待他的态度,也毫无敬意,但又对他十分爱护。 这种亦亲亦友的情谊、平等放松的相处方式,都让朱厚照感觉新奇,也让他非常珍惜。所以,他才千方百计不想让秋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出于种种考虑,朱厚照这才向华观提出,他打算搬到华观府上居住。 华观听了朱厚照的想法,先是一惊,随即就是一喜。皇帝到臣子家住,这对臣子来说,是多大的荣耀啊。于是,华观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并且表示,立即回家收拾院子。 朱厚照又叮嘱华观,暂时不要泄露他的身份,即便是对太师府的家人,也能瞒则瞒。华观自无不应。 方才,兰芷若和秋香下楼时看到朱厚照望着门外出神,他正是在回忆他在萃芳阁这近一个月经历的一切。马上就要搬出去了,朱厚照对萃芳阁已经住出了感情。 “明日,我要搬到华太师家居住。” 朱厚照此言一出,秋香和兰芷若都是满头雾水了。 “小朱,你为什么要搬到华太师家住?”秋香当即问朱厚照。 “因为华太师要我这么做。”朱厚照回答道。 “华太师为什么要你这么做?他又怎会管你的事情?”秋香又问。 “因为,我家与华太师家是亲戚。”朱厚照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合着,这个理由他早就想好了。 “亲戚?”秋香更加难以置信了。 朱厚照点点头:“对,亲戚。我家里的长辈写信给华太师,要他好好看着我。于是,华太师便要我搬到他家住了。” 秋香盯着朱厚照看了一会儿,忽然起疑:“不对呀,要是你跟华太师是亲戚,那华文为何不认识你?” “我们是远房亲戚。长辈间有来往,以前,我跟华文从未见过面,所以并不认识他。” 这下,秋香无话可说了。 “那……难道非得明日搬吗,多住几天不好吗?”秋香的眼圈红了。她也不舍得朱厚照搬出去。 朱厚照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忽然又玩味一笑,对秋香说道:“我早点搬出去不是更好,这样,就不妨碍秋香姐与唐公子卿卿我我了。” “啊呀,要死啊你!”秋香脸红了,随即恨恨的剜了朱厚照一眼,又道:“你赶紧搬出去吧,省的我心烦。最好今日就搬出去!” 正在此时,门外街上忽然传来锣鼓之声。 “什么动静?”朱厚照一愣。 兰芷若稍一思索就说道:“大概是来给唐公子报喜的吧。” “嗖”的一下,兰芷若眼前人影一闪,秋香像兔子一样蹿出门外。 “她……好着急呀!”朱厚照木呆呆的感叹了一句。 秋香站在门口,往分月桥方向一瞧,就见祝枝山引着几个身穿皂衣的差人,敲锣打鼓的往这边走。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也紧随在祝枝山和那几个差人身后,边走边互相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没多大工夫,人群就走到了萃芳阁隔壁的淑芳轩门口。“嘡嘡嘡,咚咚咚……”差人又一次敲响了锣鼓。“恭贺苏州唐寅唐老爷高中举人,头名解元!”一个差人高声叫喊。 “啊呀,真的是来报喜的!”秋香惊喜的叫了一声,回身就缩进了门里。 虽然朱厚照早就从华观那里得知了唐伯虎高中头名的消息,此时却也故作惊喜:“哈哈哈,我说今天一早,后院中那棵梧桐树上就有喜鹊叫呢。老谷,快去准备赏钱!” 一旁的谷大用笑眯眯说道:“公子爷,赏钱早就准备好了。唐公子的户籍文书、生员告身和私印,我也要过来了。” “嗯,还是你办事周到。”朱厚照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谷大用一眼。 这时,人群已经到了萃芳阁门前。祝枝山和那几个差人走了进来。 “见过朱公子和两位先生,见过秋香姑娘和芷若姑娘。”祝枝山面面俱到,对着朱厚照、谷大用、张永、秋香、兰芷若打了个团揖。 朱厚照自恃身份,朝祝枝山点了点头。 秋香笑嘻嘻的朝祝枝山福了一礼:“见过祝老爷!” “呵呵呵,秋香姑娘客气了。”祝枝山伸手虚扶秋香,脸上却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一个领头的差人上前,朝众人一拱手道:“请问,哪位是唐寅唐老爷?” 秋香立刻接话:“唐伯虎受伤了,起不了床,在楼上呢。有什么事,你们就跟我说吧。” “这……”几个差人互视一眼,都面现犹豫之色。 谷大用上前几步,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红布包,往那领头的差人面前一递,说道:“唐公子的东西,都在这儿呢,你们尽管验看便是。” 领头差人接过布包,随即打开,将里面的户籍文书、生员告身文书和私印一一验看了一下。 “没错,正是唐老爷的私人告凭。”那差人点了点头,将东西还给谷大用,又道:“不过,我们还需见一见唐老爷本人。” “请随我来!”秋香忙不迭的说道。 “有劳姑娘了。” 那差人便随秋香上了楼。过了一会儿,二人下楼。那差人又从另一个差人双手举着的一个托盘中,拿出一卷红绫,递给秋香,并说道:“这便是唐老爷的中举官凭,还请姑娘代为交给唐老爷,并转告唐老爷,后日一定要去南京礼部,拿此官凭倒换举人告身。” “知道了,你刚才不是已经亲口跟他说过了吗?” “嘿嘿,嘿嘿……”那差人一个劲傻笑,却站在原地不挪步。手举托盘的差人,还上前了两步,凑到了秋香跟前。 “你们还有事吗?”秋香诧异的问道。 “这个嘛……嘿嘿,我们还忘了恭喜唐老爷高中解元呢。”手举托盘的那名差人脸色不自然的说道。 “你们不是敲锣打鼓的一路喊过来的吗?”秋香更加疑惑了。 谷大用笑了笑,从衣袖中掏出一锭纹银,放到差人的托盘中,说道:“一点小意思,请几位小哥喝茶。” 几个差人的眼神,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那锭纹银上,脸上也全是惊喜之色。 “多谢这位老爷打赏!”领头那差人连忙朝谷大用拱手。 秋香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赖着不走呢,原来是等着领赏钱呀。 待那几个差人出去,秋香小声问谷大用:“谷大叔,你打赏了他们多少钱啊?我看那个元宝不小啊!” “呵呵,不多,十两而已。” “十两?还而已?”秋香惊得嘴巴大张了,“当初,给黑子赎身才花了二十两。您随便打赏一下下,就能买半个黑子了。真败家!” “嘿嘿,秋香姐,这笔钱本该唐公子出的。这十两银子嘛,也不用你们还了,就算我提前给你俩成婚的贺喜钱了。”朱厚照插话道。 秋香一怔,随即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他成婚?你别牵扯上我好不?这十两银子,你找他要去!” ☆、第109章 前世今生 第二日,朱厚照便搬出了萃芳阁,住进了华太师家中。他留下了谷大用、张斌还有一名护卫在萃芳阁。张永和另外几名护卫,则跟着搬进了太师府。原先留在城外的高凤、马永成等人,也都入了城,住进了太师府。 第三日,一大早,朱谷大用便安排了两名护卫,准备好了马车。今日,是唐伯虎到南京礼部报备的日子。 唐伯虎的伤口愈合的很快,已经可以随便下地活动了。这也多亏了这个季节的气温好,不算冷也不算热,伤口不容易感染。再加上请的大夫尽心,医术也很高明,唐伯虎又年轻,身体机制好,这才有此效果。 用过早饭后,秋香扶着唐伯虎上了马车,由一名护卫赶车,往南京礼部而去。 马车中,唐伯虎和秋香面对面而坐。 “你行不行呀,不行就趴着。”秋香一脸关切的问唐伯虎。 唐伯虎一笑:“我行的。祝兄曾经对我说过,男人不能说不行。” 秋香被噎了一下,随即翻白眼道:“你究竟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要说你不聪明吧,乡试你考了第一名。要说你聪明吧,难道你听不出来,祝胖子那句话‘猥’琐的很!” “怎么‘猥’琐了?”唐伯虎傻愣愣的问秋香。 秋香嘴唇张合几下,又翻了个白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聪明劲,全用到读书上了,其余世事人情,你是一窍不通。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唐伯虎干笑几声,说道:“书呆子也没什么不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秋香无语了,心道:你这种观念,也就是在这大明朝有市场。要是放在我未穿越之前的年代,你这种书呆子在电视剧中,一集之内就会被人玩死! 唐伯虎见秋香不说话,有些心慌了,忽然问道:“秋香姑娘,莫非,你嫌弃唐某的书呆子气?” “我……”秋香有些哭笑不得了,掩口一笑道:“你现在可是举人老爷,我就是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就算如今改换了户籍,也只是个民女,哪有资格嫌弃你。” 唐伯虎挠挠头,试探的问秋香:“那位朱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呀,我新认得弟弟呀!” “那他的真实身份……”唐伯虎继续试探秋香。 “他说他是北京城一个大官的儿子。” “哦,原来如此!” 唐伯虎心下了然了:看来,秋香真不知道朱公子就是皇上。唉,这个傻丫头,还认皇上当弟弟呢,胆子可真够大的。不过,皇上好像对此事也不生气,如此一来的话,这丫头可就不能以等闲民女视之了。 “秋香姑娘,唐某……”唐伯虎再次开口,却又扭捏起来。 看到唐伯虎此刻的神态,秋香忽然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说……花魁大赛过后,你能否陪唐某……回苏州老家一趟?”唐伯虎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道。 扑通扑通……秋香的心跳一下加速了。他这是要让我见他的父母吗?来得也太快了吧?未穿越前,安华让我第一次见他父母时,好像也是问我能否陪他回老家一趟。 忽然又想起安华,秋香心中一痛,内心忽然纠结起来。 安华,你可知道,我要背叛你了……不不不,我一直认为,唐伯虎和你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他应该就是你的前世。这样说来,就算我真的嫁给唐伯虎,也不算是背叛吧? 对,唐伯虎定是安华的前世,要不然,为什么我从一开始见到他,就对他生出了别样感觉呢?他也说过,看到我,就像很熟悉的亲人似的。这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吗?何况,他还为了救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单凭他对我的这份深情,我也不能负了他啊。 秋香又一次在内心努力说服自己了。 沉默了一会儿,秋香小声说道:“你……真的对我有情?” 唐伯虎用力点点头:“秋香姑娘,唐某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我受伤的那个晚上,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几句话……” “什么话?”秋香连忙问道。 “前世,我用五百次回眸,换来与你相遇。又用五百年佛前的长跪,换来与你相知。如果今生不能与你相爱,我愿在佛前再跪五百年。如果来生不能与你相守,我愿在佛前长跪不起。即使魂飞魄散,也要与你化为同一缕烟尘。” 秋香的双眼湿润了,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她清晰的记得,唐伯虎说的这段话,正是安华给她写的第一封情书中的一段。这一刻,她对唐伯虎是安华的前世一事,再无怀疑。 其实,秋香忘了,唐伯虎说的这段话,乃是唐伯虎受伤昏迷不醒的那一夜,她守着唐伯虎胡思乱想之时,自言自语的背诵出的。唐伯虎定是于昏迷中,听到了这段话。那一夜秋香心情杂乱,一夜未睡,但又迷迷瞪瞪的。以至于,自己说的话,她第二天睡过一觉后,就再也记不起了。 不过,话说回来,唐伯虎还真就是安华的前世。他在昏迷中能记下秋香背诵的那段话,也未尝不是因为他和安华之间的这种神秘联系的缘故。 冥冥中自有天意,秋香因为这句话,就此认定了唐伯虎是安华的前世,心中再无纠结。 “我不要你再长跪五百年,更不要你魂飞魄散。这一生,我便要与你相爱相守。哪怕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也要死在你的怀抱中。这样,来生我就可以凭借对你的感觉,再次找到你。” 秋香哭着,一下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唐伯虎。 唐伯虎后背的伤口,又被秋香的双手触及了,疼的他一咧嘴。可他却没喊出来,而是强忍疼痛,也紧紧的抱住了秋香。 “此生,我定不负你。”唐伯虎的眼圈红了,抽噎着对秋香说道。 车厢外,赶车的那名护卫回过头,看了车厢前帘一眼,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忽然,马车前头出现了一个胖子,笑眯眯的望着马车,两手搞搞举起,不停的摇晃着。 “吁——”赶车的护卫立即猛拉缰绳,刹停了马车。 车厢中,秋香和唐伯虎一个不稳,双双跌倒,唐伯虎又一次压在了秋香身上。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刀刃加身的危险了。有的,只是一份旖旎。 “祝公子,你出现的真不是时候。”赶车的护卫摇了摇头,对马车前的那个胖子说道。 “嘿嘿,车上坐的是伯虎贤弟吧。正好,我也要去礼部报备,搭个顺风车。” 祝枝山说着,就往马车上爬。 车厢里,唐伯虎和秋香听见了祝枝山的声音,大为慌乱。唐伯虎立即就想爬起来,可这一用力,又拉扯到了伤口,疼痛之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祝枝山掀开了车帘。 “啊呀呀,我什么都没看见……完了,要长针眼了。”祝枝山两手十指张成了树杈,挡在双眼前面,装模作样的大喊。 ☆、第110章 幕后东家(上) 这一日,南京礼部非常繁忙,新中举的“老爷们”,都在今日到南京礼部衙门报备,领取朝廷发给他们的举人告身文书。 这日过后,也就意味着本届乡试正式结束了。但大多数前来金陵城应试的读书人,并没有立即离开金陵返乡。 因为,乡试过后,金陵城还有更令人期待的盛事——花魁大赛。 自打乡试结束后,金陵城的酒楼、赌场、烟花之地的生意就格外繁忙了。那些前来应考的读书人,考中的,邀三喝六的庆祝;落第的,也借酒浇愁、肆意放纵自己。 红‘袖’招这些日子夜夜人满为患。只是,大多数前来红‘袖’招风流寻欢的客人,都聚在一楼和二楼,三楼轻易不见有客人踏入。 柳蝶衣这位住在三楼的红‘袖’招头牌,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再者,花魁大赛马上就要开赛了,柳蝶衣也有意回避见客,以便全心迎接大赛。 不过,这一天夜里,柳蝶衣却罕见的被孟香雪点了名,要求她陪一名客人吃酒席。 这的确罕见,在柳蝶衣的印象里,自打她于三年前成为红‘袖’招的头牌之后,孟香雪就再没直接点她的名让她陪客。 柳蝶衣内心对于此事,是非常排斥的。因为,凡是孟香雪点名让红‘袖’招的姑娘们陪客,那陪客的姑娘都没有私房钱可拿。也就是说,所陪的那些客人,都是孟香雪请客,完全就是赔本买卖。 可柳蝶衣也明白,孟香雪既然点名要她这个头牌陪客,那今晚的这位客人,来头定然不小。 酒席设在了三楼的一间客房之内。就是上次秋香逃跑之日,孟香雪接待华文的那个房间。由此也可看出,孟香雪今晚所宴请的客人,身份决不在华文之下。 当柳蝶衣见到那位客人时,立刻愣了一下,因为那位客人,她前日在萃芳阁曾经见过。虽然当时她只是打了一眼,但这位客人的样子,她的确很有印象。 这人大概在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色苍白,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上,小鼻子小眼睛细眉毛。这客人的衣着也毫无特色,就是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袍。给人的感觉,充满了市井之气。要说这位客人唯一的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特点,那就是没长胡须。在明朝,中年人不留胡须,可是极为另类的。 “蝶衣乖女儿,这位是徐先生。”孟香雪见柳蝶衣很不礼貌的盯着客人看,连忙出声提醒。 柳蝶衣回过神,当即对那位徐先生盈盈一拜:“蝶衣见过徐先生,先生万福!” “呵呵呵,蝶衣姑娘,咱们两日前刚刚见过面不是嘛。”徐先生眯起两只小眼,边打量着柳蝶衣边说道,“赶快入席吧!” 柳蝶衣更加笃定了,没错,那日在萃芳阁,陪同华太师的就有这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去萃芳阁,又会被孟妈妈如此重视? “多谢徐先生!” 柳蝶衣埋下满腹疑问,随即入席,挨着徐先生坐下。 徐先生脸上笑容不变,仍然眯着眼,竟一下抓起柳蝶衣的一只手放在手心,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抚摸起了柳蝶衣的手背。 柳蝶衣一惊,同时也生出几分怒意。这人也太放肆了,我的手,是你随便摸的? 但柳蝶衣也没抽出手,而是故作害羞之态。 “啊呀,蝶衣姑娘这一颦一笑,一嗔一羞,都是那么的打动人心啊!比起三年前那个青黄瓜似的小丫头,还是如今的头牌柳姑娘更有味道啊!要不是老夫这身体不允许,老夫真想吃了你哟!呵呵呵呵……”徐先生笑得很猥琐,竟出言调戏起了柳蝶衣。 柳蝶衣看着这位徐先生那猥琐的笑容,胃里立刻翻腾起来,有想吐的感觉了。但她面上却一脸羞涩的问道:“莫非徐先生三年前就见过蝶衣?” 徐先生一怔,随即转过头望向陪坐在他另一侧的孟香雪,笑道:“雪儿啊,看来你口风很严啊,竟连蝶衣也不知老夫的底细。” 雪儿? 柳蝶衣望向孟香雪,眼神很是耐人寻味。这么娇滴滴的称呼,竟用在孟妈妈这老虔婆身上!这位徐先生,与孟妈妈到底什么关系? 孟香雪说话:“荣哥,你一直隐居幕后,把个偌大的红‘袖’招交给我一个妇道人家打理,还有脸说我口风紧!” 说完,孟香雪就对着“荣哥”翻了一个白眼。这一记白眼,所蕴含的风情,竟一点也不亚于柳蝶衣故意卖弄风情之时的味道。 荣哥?这称呼……看来,孟妈妈跟这位徐先生的关系,果真不一般啊!不对,刚才孟妈妈说什么……你一直隐居幕后?!难道,这个徐先生是红‘袖’招的真正东家? 柳蝶衣动容了,脸上的惊讶之色根本掩饰不住。 徐先生放开了柳蝶衣的手,忽然变得一脸正色,轻咳一声对柳蝶衣说道:“你没猜错,老夫徐荣,便是这红‘袖’招幕后的真正东家!” 柳蝶衣连忙起身,对着徐荣再次下拜:“蝶衣不知东家驾临红‘袖’招,失礼了!” “呵呵呵,蝶衣呀,跟老夫就不必这么客套了。” 徐荣起身,直接上前,把臂搀起了柳蝶衣。 虽然知道了徐荣的真实身份,但柳蝶衣对于徐荣动不动就触及她身体的行为,仍然大为反感。 不过,柳蝶衣也是千年的狐狸了,逢场作戏最是拿手,她表面上竟做受宠若惊之状,看上去有些紧张。 徐荣?这名字好熟悉呀!对了,南京守备太监不就是徐荣么。这位红‘袖’招真正的东家没有胡须,难道与那位南京守备太监是同一人? 徐荣好像看出了柳蝶衣心中所思,直接点点头道:“蝶衣啊,老夫也不瞒你。老夫的真正身份,除了是红‘袖’招的东家,还有一层身份,便是这南京留都的守备太监。” 果然是个死太监! 柳蝶衣心下惊愕,但一想到被一个太监摸手,还亲手搀扶她的胳膊,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东家还有如此高不可攀的身份,蝶衣好又惊又怕呢!” 柳蝶衣再次入座,拍着胸口说道。 “哈哈哈,蝶衣可真会说话,咱家有什么高不可攀的,就是个死太监罢了。”徐荣大笑道。 柳蝶衣尴尬了。 ☆、第111章 幕后东家(下) 红‘袖’招开张已经十年了。柳蝶衣从十二岁起就进了红‘袖’招,从一个端茶倒水、洗衣服扫地的小丫鬟,一直做到了红‘袖’招的头牌。(很励志不是吗?) 在红‘袖’招这五六年间,柳蝶衣曾经不止一次的猜想过红‘袖’招的真正东家是谁。她曾经设想过种种可能,认为红‘袖’招的幕后不是南京城的王公世家子弟,就是高品级的官员。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幕后东家,竟然是个太监。 太监办青楼,图什么呀? 对呀,图什么呢?至少,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太监,难不难女不女的,居然做起了青楼生意,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嘛! 可事实就是事实,南京内守备太监徐荣,还就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 太监因为身体的残疾,无法人道,也没有子嗣,他们的‘欲’望,也自然转移到了另外的方面。贪权、贪钱,是大多数太监的通病。 徐荣开办红‘袖’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赚钱。金陵脂粉之地,十里秦淮更是数不尽的旖旎‘香’艳,最有名的就是风尘之所,这也是金陵城最赚钱的行业。 红‘袖’招这份产业,靠着两届花魁大赛的名头,成为了金陵城的顶级风尘之所,也自然为徐荣赚足了金银。 如果不是靠着红‘袖’招赚的钱财做后盾,徐荣哪里能靠上刘瑾这棵大树,更别提能当上南京守备太监了。 徐荣是一位很有志向的……太监。南京守备太监一职,虽然风光无限,但在徐荣看来,这绝不是他的终点,他还有着更大的野心。 而要想更进一步,就需要更多的钱财做后盾。因此,徐荣把红‘袖’招这份产业看得极重。 做生意跟做官是一样的道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眼瞅着,新一届的花魁大赛就要开赛了,红‘袖’招能不能保住今时的地位,甚至是更进一步,也就看这一届花魁大赛上的表现了。 徐荣今天来红‘袖’招的目的,也是为了摸摸柳蝶衣和孟香雪的底。 “雪儿,蝶衣,花魁大赛的事,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荣说起了正事。 孟香雪抛给徐荣一个媚眼,道:“荣哥你就放心吧,有蝶衣乖女儿在,咱们红‘袖’招今年一定还是花魁大赛的头名。” “呵呵,我自然相信蝶衣乖女儿的实力。”徐荣一边笑着,一边再一次拉起了柳蝶衣的手。 柳蝶衣故作娇羞:“东家,您捏疼人家了。” “哦,哈哈哈,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徐荣大笑起来,手上力道稍微放松了一些。却又用一只手抚摸起了柳蝶衣的手背。 “既然荣哥这么喜欢蝶衣,干脆收她当干女儿得了。”孟香雪打趣道。 柳蝶衣又感觉恶心了。 徐荣却又一次大笑:“哈哈哈,我刚才不就称呼蝶衣为乖女儿了么!” 柳蝶衣一怔,随即故作惊喜,娇滴滴的叫了徐荣一声“干爹”。 “哈哈哈,好,好呀!想不到咱家一个太监,也有了一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干女儿!” 柳蝶衣眼珠一转,趁热打铁道:“干爹,有件事情,女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干爹和你干妈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徐荣说着话,朝孟香雪挤了下眼。 孟香雪还给徐荣一个白眼。 柳蝶衣心下暗说:这一对老榆树皮男女,果然有一腿,也不知床笫之间,他俩是怎么玩的。 “干爹,女儿要说的,也是花魁大赛的事。”柳蝶衣忍下腹诽,对徐荣说道。“虽然,女儿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可是今年这一届的花魁大赛,女儿多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对手呢。兴许,还是一个强劲对手。” 徐荣不解道:“这金陵城中,数得上的青楼,除了咱们红‘袖’招,也就是剩下翠怡楼、万花馆、飘香院了。蝶衣乖女儿所说的不知根底的强劲对手,是哪一家?” “女儿说的,却不是这三家中的任何一家。而是……您前日所去过的萃芳阁。” “萃芳阁?”徐荣一怔,眉头立刻深皱起来。他可是知道,朱厚照在萃芳阁住过很长时间的。 孟香雪插话道:“对,就是萃芳阁。这萃芳阁是一位从北京来的朱公子于大半个月前办起来的。听闻,他们也要参加花魁大赛……” “等等!”徐荣突然打断孟香雪的话,面色竟有些发寒了,握着柳蝶衣的那只手,也跟着用力一捏。 柳蝶衣吃痛,但看到徐荣面色不善,也只得强忍,不敢出声。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萃芳阁也是一家青楼?”徐荣紧盯着孟香雪问道。 孟香雪点点头:“虽然,萃芳阁还没正式开业,可他们前段时间可是招了不少年轻水灵的女子。听说,还是从教坊司买的。萃芳阁还要参加花魁大赛,自然是要开成青楼了。” 徐荣的目光从孟香雪脸上挪开,眯成了一条缝,盯向了房门,脸上神色若有所思。而他握着柳蝶衣的那只手,力道也越来越大,直把柳蝶衣疼的要冒眼泪了。 “干爹,你又捏疼人家了。”柳蝶衣实在忍不住了,弱弱的出声提醒徐荣。 “哦!呵呵,干爹是在想事情一时出神了。”徐荣连忙松开了柳蝶衣那只手。随即,他又神秘的一笑,说道:“你俩放心吧,萃芳阁不足为虑。无论他们实力如何,咱家只需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功亏一篑。” “干爹有办法收拾萃芳阁了?”柳蝶衣惊喜的问徐荣。这次,她一点都没做作,是真的惊喜。 徐荣点点头:“萃芳阁就交给咱家对付,不过,你俩也要将萃芳阁的情况,跟咱家好好说道说道。” 柳蝶衣脸上喜色更甚,连忙说道:“这萃芳阁,在大半个月以前,还是一家客栈。咱们红‘袖’招之中,有一个名叫秋香的丫鬟,竟然私自逃跑,不想出了意外落入秦淮河。本来,我和孟妈妈都以为秋香淹死了,可谁知,只过了一日,她就带着一位自称朱寿的人重回了红‘袖’招……” 柳蝶衣长话短说,把她知道的有关萃芳阁的事情,跟徐荣说了一遍。孟香雪不时的插话补充。 徐荣听完柳蝶衣和孟香雪的讲述,微微一笑道:“大善!看来,咱家要办的事情,就着落在秋香身上了!” ☆、第112章 华文的烦恼 朱厚照住进华观府上已经三天了。除了搬进府上的头一天,华观设宴款待朱厚照他们热闹了一番,剩余这两日,朱厚照就形同被软禁了,老是待在太师府上的一个院落中。除了华观每日来问安,朱厚照再见不到一个外人。 “无聊啊无聊!” 院中一棵梧桐树下,朱厚照躺在一张藤椅上,抬头望着天感叹。张永就在朱厚照身边,坐着一把小马扎,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朝朱厚照慢慢的摇着。 “老张啊,摇快点!”朱厚照催促张永,“这两天是怎么了,究竟是天儿突然又热起来了,还是朕的心火太旺了?” “皇上,如今这时节,晌午头还是有点点热的。您的心火,这两天也的确旺了些。”张永赔着笑,用他那独特的公鸭嗓说道。 “唉——”朱厚照长叹一声,“朕自从搬进华太师家中,就成了笼中之鸟了。还是在萃芳阁时舒服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事跟着秋香做点坏事、打打嘴仗,也是有趣的很呀。” 张永连忙附和:“是呀,还是老谷有福,留在了萃芳阁。” “咦,老张,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你对陪朕住在太师府一事,颇有怨言?” 张永一个哆嗦,连忙请罪:“老奴巴不得天天陪着皇上呢,老奴那话……那话……” “哈哈哈,你那话‘儿’早就没了!”朱厚照大笑起来。 张永见朱厚照笑了,暗松一口气,赶紧赔笑道:“是呀,老奴要不是那话‘儿’没了,哪有福分陪在皇上身边。” 朱厚照摇了摇头,道:“老张啊,你不用像谷大用那样,天天卖弄口舌讨好朕。你嘴笨,卖弄口舌可不是你的特长。” “嘿嘿,皇上明见万里。” “又来了!”朱厚照摇头苦笑。随即不理张永了,又抬头望向天空。 秋天的天空,湛蓝湛蓝的,看上去格外的高远,格外的明亮。几朵薄淡的白云点缀在空中,就如同湛蓝的镜面上,多出的几絮花纹。 “花纹、花纹……”朱厚照小声念叨起来,“花纹,华文!” 朱厚照的眼神忽然一下亮了。他两手一撑躺椅两边的扶手,一下坐直。 “皇上,您这是……”张永不解的问朱厚照。 朱厚照一脸兴奋之色:“老张,你可还记得,华太师有个儿子叫华文的?” “当然记得了!”张永一怔,“皇上,您怎么忽然问起华文了?” 朱厚照诡异的一笑,说道:“这个华文,似乎是个纨绔。” 张永琢磨了一下,笑道:“没错,华文那吊儿郎当的样儿,一看就是个纨绔。老奴还就奇怪了,华太师那么严谨的一个人,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朱厚照道:“你就别管人家华太师的家事了,你赶紧去把华文给朕叫到这儿来。” “老奴遵……皇上,您找华文作甚?”张永刚想应旨,又一下反应过来,连忙问朱厚照。 “嘿嘿,凡是纨绔,都是会玩耍的人。朕已经玩腻了秋香教给咱们的那‘抢地主’,正好把华文找来,问一问他有没有好玩的点子。说不定,华文还能带咱们出去呢。” 张永又琢磨了一会儿,便点头道:“老奴这就去寻华文。” …… 朱厚照说华文是个纨绔,这有些冤枉华文。其实,人家华文是个老实孩子……至少,这几天他很老实,一直待在家中,除了看书写字,就是带着老婆孩子,陪老母亲说话。 华文为什么突然变老实了?答案很简单,乡试结束了,他的老爹华观回家了呗。 华观刚到金陵,就立刻忙于准备乡试之事,所以,前段时间华文玩的挺嗨。可乡试一结束,华观老头儿又还没覆南京礼部尚书的任,这几天就在家里呆着,华文也只好装乖宝宝了。 尤其是,华观还把朱厚照接来了府上住,特意叮嘱过华文,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面,都要老老实实的。没事别在那位朱公子住的院子周围转悠。 华文很疑惑,自家老头儿好像有些怕那位朱公子。华观对此的解释是,那朱公子家里的长辈是厂卫的高官,在他面前,我们最好注意些。 华文这便释然了。厂卫的人,可不是好惹的。难怪自家老头儿要把这个姓朱的小子接到家中住呢,定是为了讨好这小子的长辈。谁说自家老头迂腐?这不是挺会办事的嘛! 华文在认认真真的装乖宝宝,华观虽然看破,但不说破。只要这个儿子不给他惹事,他就安心了。 可是,昨天晚上,南京内守备太监徐荣来府上,跟华观一番密谈后,华观却不得不给华文找点事做了。 华观的书房中,华观华文父子二人分宾主而坐。华文就坐在华观的侧面,他见华观一脸严肃,还以为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惹着这位了,心中便忐忑不安了。 华观手捧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啜着。直到那杯茶快要见底了,他才似不经意的开口,对华文说道:“大郎,萃芳阁里有个叫秋香的,你可熟悉?” 华文一惊,不知父亲为何突然问起秋香,还以为他逼迫秋香从红‘袖’招逃跑落水被淹的事情被华观知道了,心中更加不安了。但他也不敢撒谎,只好实话实说:“儿与秋香见过几面,谈不上很熟悉。” 华观点点头,又问道:“为父听说,这个秋香出身于青楼?” “是的,差不多一个月以前,秋香还是红‘袖’招的头牌姑娘柳蝶衣的侍女。” 华观冷冷一笑:“你对红‘袖’招的情况,很熟悉嘛!” 华文又紧张又尴尬了,连忙辩解:“这个嘛……儿曾受朋友的邀请,去过几次红‘袖’招。” “你哪些狐朋狗友……”华观的话说了半截,忽然生生止住。然后,他就看着华文说道:“你不用紧张,为父有件事要交给你办,正好能用上你的那些朋友。” “不知父亲有何事要交给儿子和我那些朋友办?”华文好奇的问道。 华观又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为父要你办的事情,其实也是受人所托。为父听说,秋香也会参加花魁大赛,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阻止秋香顺利参赛。” “啊?父亲,您居然……”华文大吃一惊,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这位一向被人称赞正直无私的父亲,居然也会办龌龊事。 华观老脸一红,叹气道:“唉,为父这也是为了大名江山社稷着想,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父亲,秋香一个小女子,是怎么跟大明江山社稷扯上关系的?难道,她参加花魁大赛,就会危及大明江山社稷?”华文更加不解了。 华观挥挥手,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你只需按为父的吩咐,阻止秋香参赛就是了。就算无法阻止她参赛,至少,也不能让她和萃芳阁的其他人在花魁大赛上出彩。” ☆、第113章 傻小子 张永奉了朱厚照的旨意,出了他们住的院落,便在太师府寻找华文。 走不多时,张永就看到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男子,正在与他对向而行。那男子边走便四处打望,显得鬼鬼祟祟的。 “华公子!” 张永仔细一瞅,这男子正是华文,便高喊出声,同时加快了步子。 华文一听张永喊他,身子一哆嗦,下意识的就往路旁一棵大树后面躲去。 “华公子,别躲了,你不认识俺老张了?”张永脚下飞快,堵到了华文身前,笑嘻嘻的问道。 华文仔细打量了一下张永,挠挠后脑勺,茫然道:“你谁呀?干嘛堵着我?” 张永一怔,脸色就不好看了:“华公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前几天,我们还一同上过紫金山,怎么这会儿你就装不认识我了?” “前几天?”华文继续挠头,“昨天的事我还记得,前几天的事我都忘了。” 张永见华文的表情不似作伪,便起疑道:“怎么?莫非华公子那天在紫金山上伤到脑袋,不记得事了?” 张永可是记得,他们刚从秦淮河里救起秋香那会儿,秋香就曾失忆过。那天在紫金山上,事发突然,人仰马翻的,华文要是不留神摔倒,伤到脑袋也属正常。 华文摇了摇头,道:“我一向记性不太好,我只记得前天的早饭吃的是油条,午饭是烤鸭,晚饭是酱牛肉。” “你就记得吃!”张永一头黑线了。“得了,不管你是真的失忆还是故意耍我,反正,我找到你了,你这便跟我走吧。” 说完,张永一把抓起华文的胳膊,就往朱厚照住的那个小院里拉。 “喂喂喂,你这人好粗鲁啊,我又补认识你,你要拉着我去哪儿?”华文高声惊叫。 “带你去吃烤鸭和酱牛肉。” “真的?” “真的!” “那你也不用拉着我了,我跟你走就是。” …… 大约一刻钟过后,朱厚照围着张永带来的华文,已经转了好几圈了。而华文就那么干站着,任凭朱厚照打量他。 “老张,这人不是华文。”朱厚照得出了结论。 “公子爷,这明明就是华文嘛,你看他这模样……” 没等张永把话说完,朱厚照就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人虽然跟华文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的身形,比华文要粗壮一些。” 张永一听,立刻仔细打量他带来得这人。 “咦,还真是,他比华文是要粗壮一些。公子爷还真是慧眼如炬!”张永也看出了端倪,“我就说嘛,华文那小子奸猾的很,怎么可能受伤呢。那这人是谁呢?” 朱厚照得意的一笑:“如我所料不错,他是华文的弟弟华武。”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位木头人终于出声了,他果然是华武。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华武又问朱厚照。 “哈哈,五年前,你父亲带你进过宫,我那时见过你。”朱厚照笑着说道。 “五年前?进宫?”华武又茫然的挠起了后脑勺。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神忽然一亮:“我想起来了,你是给我羊肉串吃的那个小孩。” “没错!”朱厚照点了点头,“那年,你父亲带你进宫,先帝爷留你们爷俩吃饭,你就挨着我坐。你吃起东西来,就跟饿了三天的老虎似的。你父亲为此还训斥了你一顿。”朱厚照回忆道。 “嘿嘿,我吃饭老是感觉吃不饱。”华武挠着头,憨笑起来。“我记得那次我面前盘子里的羊肉串都吃光了,你把你盘子里的给了我。” 张永听得大奇:“乖乖,敢情这傻小子跟公子爷,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呢!” 朱厚照笑道:“五年前,他就跟我现在这般大。”说完,他又问华武:“这么算来,你今年有二十岁了吧?” “不知道!”华武很干脆的回答。 “还真是个傻小子,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张永撇了撇嘴,忽然叹气:“唉,你哥哥华文倒是聪明的很,合着你们兄弟俩的脑子,都长到一人头上了。” “你们找我哥哥呀,我这就去帮你们喊他。”华武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你别走啊!”朱厚照连忙喊住华武,“有你来了,我就不找你哥了。你可比你哥好玩多了。” 华武停下了步子,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你是要跟我玩啊!那行,只要你不告诉我父亲我来这里了,怎么玩都行。” “哈哈,我不会告诉你父亲的。”朱厚照大笑。 …… 朱厚照将错就错,逗着傻小子华武,打发起了时间。而他原本打算找的华文,此时却躲在他自己的小院中发愁。 华太师安排华文召集他的狐朋狗友,打算阻止秋香参加花魁大赛,这让华文很为难。 并不是说,华文支持秋香参赛,问题的根子,出在宁王朱宸濠身上。 朱宸濠欲将秋香收入宅中,华文是知道的。既然朱宸濠喜欢秋香,那华文要给秋香使绊子,就得掂量一下朱宸濠的感受了。 琢磨了一阵,华文决定,此事最好还是先跟朱宸濠通下气。于是,他便出门了。 太师府距朱宸濠在金陵的府邸不远,华文很快就见到了朱宸濠。 离紫金山遇袭之事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朱宸濠前胸的伤势,已经痊愈。他在书房中接见了华文。 听完华文的讲述,朱宸濠思索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华贤弟,依你的意思,柳蝶衣和秋香这两位姑娘,你更偏向于支持哪一个?” 华文尴尬道:“小可正是左右为难,这才问计于王爷的。” 朱宸濠笑容不变:“那你就支持秋香吧,最好,让萃芳阁拔得花魁大赛的头名。” 华文一怔,不解道:“那柳姑娘那里……王爷难道对柳姑娘没兴趣了?” “哈哈哈,柳姑娘我所欲也,秋香姑娘,我亦所欲也!”朱宸濠大笑,“正是因为本王对柳姑娘和秋香都感兴趣,才让你支持秋香的。” “这是为何?”华文仍然想不明白。 朱宸濠解释道:“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柳姑娘已经是艳绝金陵,若是让她再当一次全金陵的花魁,那她的心气就更高了。如此一来,可就不好驾驭了。” “哦,小可明白了!”华文恍然大悟,“王爷是打算捧起秋香,打压下柳姑娘啊!” ☆、第114章 妇唱夫随 唐伯虎的伤势要比朱宸濠严重一些。朱宸濠已经完全痊愈了,但唐伯虎的伤势却只好了大半,但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了。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唐伯虎也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原本,唐伯虎打算搬回会凌客栈住,但无论是秋香还是兰芷若、谷大用,都不同意,唐伯虎也只好继续住在萃芳阁。 日子已经到了九月中旬。如果在北方,这个时节已经有些冷了,但在金陵城这江南之地,气候还感觉不到冷,只是夜里稍微有点寒气。 后天,就是花魁大赛开赛的日子了,这天晚上,秋香和兰芷若带着萃芳阁的舞蹈演员和乐师们,在后院天井中进行最后的一场彩排。 萃芳阁的其余闲杂人等,包括唐伯虎在内,也都被秋香召集到了后院中,充当观众。 这次的彩排,属于实兵演练,每一个步骤、标准要求,都与参赛时一般无二。按照秋香的要求,就算表演之中出错,也不得停止,全靠演员的临场机变来应对。 整场彩排所用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彩排一结束,秋香就迫不及待的问充当观众的人们,她们的表演的如何。 谷大用笑眯眯道:“太精彩了!依我看,就是皇宫中的表演,也比不上你们刚才表演的精彩。看来,咱们萃芳阁必拿头名了。” “谷大叔看过皇宫中的表演?”秋香狐疑道。 谷大用连忙掩饰:“呵呵,我哪有那福分呀,我是猜的。” “那你还说得那么热闹。”秋香撇了撇嘴,鄙视道。随即又笑道:“不过,谷大叔有句话说对了,我们萃芳阁,在这次花魁大赛中,必夺头名。” “咳咳咳……”谷大用身边的唐伯虎忽然咳嗽起来。 秋香眉头一皱,望向唐伯虎,不满道:“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唐伯虎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就是感觉有些冷,这才咳嗽的。” “哼,少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祝胖子一直就是支持柳蝶衣的!”秋香双手叉腰,对唐伯虎怒目而视。 “这……”唐伯虎不知该说什么了。 兰芷若笑着打圆场:“秋香妹妹,人家祝允明公子,如今也是举人老爷了,你再称呼他祝胖子,这不合适吧?” “哼,他祝胖子就算成了进士老爷,我也喊他祝胖子。”秋香坚持己见,又对唐伯虎说道:“还有你,也是一样。你就是中了状元,我也喊你……” “相公。”谷大用笑眯眯的插话,打趣起了秋香。 秋香脸红了,幸亏是夜里,后院中灯笼的光芒不太亮,众人也看不出。 “鬼才喊他相公呢!”秋香小声嘀咕,“他跟祝胖子是一路人。” 兰芷若噗嗤一笑:“唐公子跟祝公子在秋香妹妹眼里,可不是一路人。方才,秋香妹妹说祝公子能中进士,可到了唐公子这里,却成了状元。唉,秋香妹妹果然还是跟唐公子更亲近啊!” “那是,秋香姑娘将来呀……可是要做唐夫人的。”谷大用又不甘寂寞的打趣秋香了。 “你们……哎呀,你们胡言乱语些什么呀,我不跟你们说了。”秋香羞得受不了,一跺脚就往前楼跑去。 唐伯虎也臊得满脸通红,忙对谷大用和兰芷若一拱手:“谷先生,兰姑娘,唐某有些乏了,这便上楼休息了。” 随即,唐伯虎也朝前楼走去。 “哈哈哈,兰姑娘,这是不是就叫夫唱……呃不对,应该是妇唱夫随吧?”谷大用望着秋香和唐伯虎的背影大笑。 兰芷若用力点头:“对,就是妇唱夫随。唉,唐公子还真就被秋香给降住了。” 谷大用忽然一拍脑门,连忙又朝秋香和唐伯虎高声喊道:“二位早些休息,可别忘了明日早起,我们还要去花魁大赛的场地看看呢!” …… 第二日,萃芳阁众人用过早饭,便一起去了花魁大赛的场地,实地熟悉一下。 花魁大赛的场地,就设在秦淮河边,离着分月桥有数百步的样子。 此处,如果放在后世,就是一个标准的河畔湿地公园。秦淮河边,有着大片的没有建筑物的空场。场地上几无树木,有的,只是低矮的灌木、花丛和浓密的草地。 看这空场的样子,能很宽松的容纳上千人。要是拥挤一点,怕是数千人也容纳的下。 虽然时间还很早,但那空地之上,已经有很多苦力在干活了。他们在忙着修剪已经有些枯萎的野草、搭建花棚。显然是在为明日的花魁大赛做准备。 “这些人是谁雇来的?”秋香疑惑的问道。 众人之中,也只有黑子对花魁大赛的事宜要清楚一些,他便回答秋香:“听说,以往的花魁大赛是由四大青楼共同出资办理的。不过今年这届花魁大赛,出资的虽然还是四大青楼,但具体筹划实施的,却是金陵教坊司。这些劳工,应该是教坊司请的。” “哦,原来是官办的。”秋香点了点头,又问黑子:“那表演的舞台呢,怎么没见他们搭建?” 黑子四下看了看,朝秦淮河河面上一指:“秋香姐,你看到那艘画舫没有,就是最大的那艘。” 秋香朝秦淮河上巴望。“看到了!” “那艘画舫,应该就是表演的舞台了。”黑子说道。 秋香一怔:“在画舫上表演?” 黑子点点头:“往年就是这样的。那艘画舫有一侧的船楼是敞开的,宽敞的很。到了明日开赛之时,那艘画舫就会停靠在岸边。然后,参赛的人就挨着到画舫上表演。” “哦,弄得还挺别致的。”秋香兴趣大生。 兰芷若也点头道:“是啊,也就是在这金陵城,有着秦淮河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流,才能办出这么别致的花魁大赛。要是放在北京城,定会少了这河边的‘情’趣和意境。” 秋香望着那条画舫,眼露向往之色:“真想现在就上去看看。” 谷大用一笑:“那还不简单,咱们租条船,不就上到那条画舫了嘛。” 黑子摇摇头:“谷大叔,你错了。那条画舫,不到明日开赛,是不允许别人上去的。或许,只有四大青楼的人能提前上画舫。” “要真是这样,这不等于说,四大青楼的参赛选手,就有了对场地熟悉的便利了吗?”秋香皱起了眉头。 黑子道:“这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四大青楼出了钱呢。” 秋香顿时兴趣索然了:“那就没什么可看的了,还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呢!” ☆、第115章 花魁大赛(一) 九月十六,癸亥日,星建大吉,诸事可行。 一大早,秦淮河边举办花魁大赛之处,便聚集起了近千人,还有更多的人,陆陆续续赶来。这些人都是金陵城的百姓,前来观看花魁大赛的。他们没有座位,只能站着。 人越聚越多,因为场地两边的上佳位置,都搭起了花棚,设成了贵宾席,场地中留下的地方,就显得比较拥挤了。 但那些前来观看比赛的百姓,依然兴致盎然,不停的交头接耳议论着,脸上的喜色,就像过年似的。 三年一次的花魁大赛,的确是金陵城的一场狂欢“盛宴”。这个时节,秋收也都结束了,不光是城里的百姓前来凑热闹,就连乡下的人们,也有不少进城前来观赛的。 那十多个花棚之中,也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有些身份的。要么,是读书人;要么,就是金陵城的豪商。 明朝商人地位低下,能够在花棚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商人,都是花了高价,为花魁大赛的举办出了赞助金的。但就算如此,他们的位置,也都比较靠后。反而是那些读书人的位置,都是绝佳之处,都比较靠近岸边。 这也是为什么前来金陵参加乡试的读书人,无论是否考中,大多都不急着返家,而是要等到观看完花魁大赛之后再离开金陵的原因。 明朝的读书人,虽然社会地位很高,但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家庭富足,很多有着秀才、举人功名的读书人,也照样家徒四壁。平日里,少不了受尽邻里白眼,而这花魁大赛,却把他们视为贵宾,这大大满足了读书人的虚荣心。再者,花魁大赛也是难得的盛事,错过机会,也实在可惜。 另外,最靠近岸边的几个花棚里坐的,既不是商贾,也不是读书人,而是金陵城的王公及高官子弟们。说的难听点,就是一群官二代纨绔子弟。这其中,就有华文和他的一般狐朋狗友。 观众已经来了不少,大多数人,都在翘首巴望着一艘停靠在秦淮河岸边的画舫。 那艘画舫极大,长约二十多米,宽约七八米的样子。画舫的船楼为三层,中间约有三分之一的船体,底下两层船楼,靠近岸边这一侧完全敞开,除了支撑船楼的粗大立柱,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这便是花魁大赛的舞台了。 那舞台两侧,左侧摆了一排桌子,桌面上盖着大红桌布,摆放着茶具和果盘;桌子后面摆了七张座椅,显然是为评委准备的。 舞台另一侧,只摆了两排座椅,却无桌子,这应该是为乐师们准备的。 除了舞台,两侧及舞台上层的船楼,都分成了若干小间,有的房间开着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人影绰绰,大多都是女子模样。这应该就是参赛的选手们了。 整艘画舫,都装饰的极为华丽,描红画绿,更有无数彩绸迎风招展,充满着喜气,还透着几分旖旎的味道。 秋香她们也早早的来到了现场。出示了参赛凭证后,便有教坊司的人,将秋香等人领上画舫,安排进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不大,秋香他们人多,在里面很是拥挤。有的人,甚至连个座位都没有。 “这主办方是不是故意刁难我们,怎么给了我们这么小一个房间?”秋香当即发泄不满了。 兰芷若一笑,劝道:“这也不能怪教坊司安排不周,只能怪我们要上场的人太多了。” “对,就是这样。”黑子点头,附和兰芷若的话。“记得上一届的花魁大赛,每个青楼派上场的人,加上乐师也最多只有七八人。哪像咱们这一次,一上场就是二十多个人。” “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我们又不是干青楼买卖的。”秋香撇嘴道。 黑子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咱们参加了花魁大赛,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也是开青楼的了。” “放屁!”秋香发飙了,“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等萃芳阁正式开张了,自然能堵上悠悠众口了。” 说完,秋香就推开了一扇窗户,朝外面巴望。 “我滴个玉皇大帝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比当年芒果台的超级女声选秀现场还火爆呢!” “当年芒果台的超级女声选秀?那是什么?”兰芷若不解的问道。 “哦,没什么,我只是随便感慨而已。”秋香连忙掩饰道。 她又把脑袋探出窗外,左右看了看,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不对啊,咱们在这房间里,根本就看不到舞台上的情况嘛!” 兰芷若一听,连忙凑到秋香身边,也把脑袋探出窗外四下观看。 “我看到了!”兰芷若笑眯眯的说道。 “兰姐姐,你能看到舞台,在哪儿呢?”秋香疑惑的问道。 兰芷若抬手一指,说道:“那个花棚里,唐公子跟祝公子都在。” 秋香朝兰芷若手指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了唐伯虎和祝枝山。可随即,她就回过味来了,忙把脚一跺,对兰芷若说道:“谁稀罕那俩货了,我是问你舞台在哪儿?” “你看不到,我自然也看不到了。”兰芷若掩口而笑。 秋香:“……” “兰姐姐,你越来越不要碧莲了,你这都跟谁学的!”憋了半天,秋香终于表达了对兰芷若的不满。 “秋香姐,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小姑娘碧莲红着眼睛,像要哭了似得问秋香。 秋香一怔,随即一拍脑门:“神啊,我们这儿还真有叫碧莲的。” 然后,她连忙安慰碧莲:“你别多心啊,我说的碧莲,跟你的名字不一样的。” “难道,秋香姐还认识一个叫碧莲的人?”碧莲松了口气,又疑惑的问秋香。 “啊……这个嘛……对,我是还认识一个叫碧莲的。那姑娘可怜呀,很多人都不要她了。” “那些人为什么不要那位碧莲姑娘呢?”碧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呆萌呆萌的问秋香。 “因为啊……不要碧莲的人都是辣鸡。”秋香只能这么解释了。 兰芷若终于听出了点意思,忙一拉碧莲,说道:“你别搭理你秋香姐了,虽然我不知道她说的不要碧莲是什么意思,但猜也猜的出来,这定是骂人的话。” “兰姐姐,你太聪明了!”秋香笑呵呵的朝兰芷若竖起了大拇指。 “哼,少拍我马屁了。你刚才不是说我不要碧莲,还问我跟谁学的么,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了,全是跟你秋香姑娘学的。” “呃……” ☆、第116章 花魁大赛(二) 约辰时四刻,也就是后世上午八点钟的样子,那艘画舫的舞台上,走出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这男子手拿铜锣,一边当当当的敲着,一边绕着舞台行走。同时,有七八个乐师,各自手拿五花八门的乐器,也走到了舞台一侧就坐。画舫两头,船楼翘起的斗拱上,也悬挂上了鞭炮。 岸边的观众,一下都安静了,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了舞台上。他们知道,本届的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 果然,那敲锣的男子绕着舞台走了三周后,就退下了舞台。随即,一个身穿青袍,头戴幞巾,胸前挂着大红花的男子走上了舞台。 后来上场的这名男子,年约三十来岁,身材适中,生的浓眉大眼的,颌下三缕胡须修剪的非常齐整。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和文雅之气。 有观众认出了这名男子,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道:“呀,是教坊司的白面郎君!” “兄台,白面郎君是谁?”一个观众好奇的问道。 旁边另一人立刻鄙视的说道:“老弟,你是乡下来的吧?连金陵城绰绰有名的白面郎君都不知道!” “嘿嘿,我的确是乡下来的。还请这位兄台赐教,这白面郎君究竟是何人呀?” 那人便很热心的解释道:“白面郎君姓杨名秀伦,秀才出身,在教坊司掌管文书典册。这人年轻时,可是金陵城数得上的美男子,无数大姑娘、小媳妇都为他着迷呢。这花魁大赛从第一届开始,就一直由他担任司仪。” “哦,原来是这样啊!” 台下观众在小声议论白面郎君杨秀伦的同时,台上的杨秀伦,朝着观众们连连拱手,然后笑眯眯的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吉时已到,金陵城第三届花魁大赛,正式开赛——” 当即,乐师们奏响了欢快喜庆的音乐,鞭炮也被点燃,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 待鞭炮响完,音乐也随之停止。杨秀伦再次对着岸边观众拱手,而后说道:“花魁大赛在金陵城已经举办了两届,今年这是第三届。要说今年的花魁大赛与上两届有什么不同之处,想必诸位当中,已经有很多人有耳闻了,本届花魁大赛,我们有幸请到了金陵城的官员莅临,并担任评判。尤其要着重一提的就是,我们金陵城的乡亲华太师,今年也回来了,并且已经驾临此处。就让我们有请华太师,带领各位评判登场!” 杨秀伦这番话一说完,观众们先是一愣,随即就互相交头接耳起来。后面的观众因为听不清杨秀伦的话,都在互相打听,杨秀伦到底说了些什么。 忽然,观众左侧的一个彩棚中,响起了一声大喊:“华太师——” 紧接着,更多彩棚中就有不少人呼应,一起高呼“华太师”,这些人,都是前来观赛的读书人。华太师是本届乡试的主考,就相当于是他们的座师,也难怪这些读书人一听说华太师亲临,都如此激动了。 看台上,华观身穿一品官袍,头戴乌纱,迈着方步走了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名官员,正是南京内守备太监徐荣和应天府尹陆珩。 陆珩身后,鱼贯跟随两男两女,两个女子都是妇人,其中一人,是红‘袖’招的老鸨孟香雪,另一个妇人跟孟香雪差不多的年纪,浓妆艳抹的,也不似等闲之辈。那两个男子,年纪都在四十来岁的样子,打扮的都非常富态,像是商贾的模样。 华观边走,边朝着台下挥手,脸上笑得很灿烂。但是,从内心来说,华观本不愿意在花魁大赛上抛头露面的。人家华太师是严谨的大儒,对于花魁大赛这等风艳之事,是很抵触的。 可是,华观却又不得不来。其原因,一是徐荣热情相邀;二是朱厚照从中作梗。 朱厚照留在金陵这么久,为的就是见识一下花魁大赛的场面。他自然要亲来现场观赛。可华观却百般谏言,说出种种理由,意图阻止朱厚照来此。 最后,朱厚照耍无赖一般,跟华观讲起了条件。他说,只要他观看完花魁大赛,立刻就回北京。并且,紫金山遇袭一案,无论陆珩什么查清,他都不计较了。 华观妥协了,只得答应让朱厚照观赛。可他又对朱厚照不放心,怕朱厚照一不留神,泄露的身份,引出麻烦。左右衡量,华观只得顺水推舟,答应了徐荣所请,道花魁大赛的现场担任评判。 华观来了,朱厚照自然也来了。此刻,朱厚照就坐在舞台一侧的一个房间中,由张永和高凤、马永成以及数个护卫陪伴着。 朱厚照等人所在的这个房间,与画舫上其它房间不同。其它房间的窗户,都是开在了朝向船外的位置;而朱厚照他们的这个房间,不但在船体向外的位置开有窗户,在侧面,对着舞台的一方,也开有一扇窗户。 原本,这个房间是没有开在侧面的这扇窗户的,这还是徐荣提前安排陆珩,特地让花魁大赛的举办者开的这扇窗户。为的,就是方便朱厚照躲在里面观看比赛。 而对于朱厚照的身份,陆珩对外人的解释,只说是来自北京城的贵客。 不管是什么样的贵客,既然是应天府的府尹大人亲自安排的,花魁大赛的举办者自然一切照办。对待朱厚照,伺候的也格外殷勤。 华观领着一众评委入座。华观居中,徐荣和陆珩一左一右紧挨着华观而坐。在往外,那两个男子分别坐在徐荣和陆珩身边,孟香雪和那个妇人,分坐评委席最外面两头的位置。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慢慢停止。杨秀伦又把每位评委的身份介绍了一遍。 原来,除了华观、徐荣、陆珩这三位官员,其余的四位评委,都是四大青楼的主事人,要么是老鸨,要么就是东家。 杨秀伦介绍完七位评委的身份,观众当中又有许多人在交头接耳了。 “四大青楼的主事人当评委,这太不公平了吧?这样一来,不是四大青楼的参赛者,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一个观众嘀咕道。 他旁边一人立刻笑道:“呵呵,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多了。这花魁大赛,本就是人家四大青楼出钱出物举办的,人家自然要得点便利了。再说了,不是四大青楼的参赛者,就是论实力,也远远比不上四大青楼的姑娘们啊。说白了,她们都是绿叶。这花魁大赛的花魁状元,定然是在四大青楼之中决出的。” 另一人清咳一声,不高兴道:“别说话了,白面郎君宣布比赛规则了。” ☆、第117章 花魁大赛(三) “咱们就这么闷在屋子里,舞台上的事情一概不知,这不成了聋子和瞎子了嘛!” 秋香枯坐在房间之中,发泄着郁闷的心情。 “秋香妹妹稍安勿躁,等到该咱们上场的时候,会有人提前通知的。”兰芷若手里拿着一张纸正看着,一听秋香发牢骚,连忙安慰她。原来,她手中的这张纸上写的,正是比赛的规则和注意事项。 秋香一听,立刻撇嘴道:“可咱们就这么闷着,对于排在咱们前面上场的竞争对手们的演出情况一概不知,这也不是事儿呀。” 说到这里,秋香一拍大腿:“不行,我得出去瞅瞅。” 兰芷若刚想阻止,秋香却飞快的出了房间。 “这位姑娘,还没到你们上场的时间呢,你要去哪儿?” 秋香刚一出门,就撞上了一个在过道中巡视的小厮。那小厮立刻询问秋香。 “呃,我……出恭!” 秋香胡乱应付一声,脚下步子不停,朝着舞台所在位置走去。 “姑娘,女厕在这边!”那小厮望着秋香的背影大声提醒。 “我不是女的。”秋香头也不回的回应。 “不是女的?”那小厮一愣,随即对着秋香的背影小声骂道:“有病!” 秋香一边走,一边往走廊两侧的房间打量。只见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挂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参赛各家的招牌名称。 很快,秋香就要走到舞台位置了,她忽然看到了一间房间的门上,挂着红‘袖’招的名称。 “咦,红‘袖’招离舞台这么近?” 秋香一看,红‘袖’招的房间,离着舞台只隔了一个房间,而隔着的这个房间,门上却没有招牌。 “那个房间应该是幕后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吧。”秋香暗自寻思,“红‘袖’招的房间离舞台这么近,这岂不是说,舞台上的声音,他们全听得到?” 秋香再一看与红‘袖’招对面及相邻的房间,门上的招牌分别是飘香院、万花馆、翠怡楼。 “哼,四大青楼都聚一块了。果然是城里套路深啊!”秋香小声腹诽了一句。 正在这时,红‘袖’招隔壁紧挨着舞台的那个没有招牌的房间,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打着呵欠,走了出来。 “张大叔?怎么是你?”秋香认出了此人,正是张永。 “咦,秋香姑娘。”张永也认出了秋香。 “张大叔,你怎么在这个房间里?”秋香疑问道。 张永呵呵一笑:“不光俺老张在这个房间里,朱公子也在呢!还有你的几个熟人,都在。” “小朱也来了!” 秋香脸露惊喜之色,一把拉开张永,就要往那个房间里钻。但她又忽然停下,不好意思的问张永:“我进去合适吗?” “呵呵,才几天未见,你这就跟我们生分了不是?”张永笑道,“进去吧,朱公子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那我进去了。”秋香笑了。 张永点点头,就往秋香走过来的方向走去。 秋香一愣,又问张永:“张大叔要去哪儿?” “我……出恭!”张永似真似假的回答。 “那边是女厕,男厕在另一头。”秋香提醒张永。 张永继续走着,也不回头,说道:“我知道的。” 秋香望着张永的背影,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知道你还往女厕走,有病!” 推开房门,秋香一眼就看到了朱厚照。 “小朱,你果然在这里!”秋香惊喜的说道。 朱厚照正坐在对着舞台的那扇窗户前,一听见秋香的声音,他忙回过头,朝秋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窗外指了指。 秋香心知有异,便不再出声,只是对着高凤和马永成点了点头。然后,她便轻手轻脚的走到朱厚照身边,也朝窗外望去。 “呀,这里居然能看到舞台!”秋香忍不住,小声惊叹。 朱厚照笑了笑,说道:“这可是托了华太师的福,我才能捞得着这个房间的。” “华太师?他也来了!在哪儿呢?”秋香忙问朱厚照。 朱厚照朝窗外一指:“舞台另一侧,正对着我们的那个老头就是华太师,他是本届花魁大赛的七个评判之一。” 秋香打眼细瞧,终于看清了华太师的长相,心中不免打鼓了:故事中的秋香,可是华太师府上的丫鬟,难道,这个老头儿就是我今后的家主?应该不会吧,故事毕竟是故事,我虽然也叫秋香,也很有可能就是唐伯虎点中的那个秋香,可是我现在都已经是生意人了,又怎么可能会到太师府当丫鬟呢? 摇了摇头,秋香驱散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随即小声问朱厚照:“小朱,你看到我进来,就不惊讶吗?” “你跟老张在外面谈话,我早就听到了。”朱厚照说道。 “哦,怪不得呢!”秋香点点头,再次望向窗外,这次把注意力放到了正在舞台中间讲话的杨秀伦身上。 “那个帅大叔在说什么?”秋香问朱厚照。 “帅大叔?呵呵,秋香姐的用词,还是那么别致。” “你别管我的用词了,他究竟在说什么?” “比赛和评判的规则。” “哦,比赛的规则我倒是清楚,评判规则又是什么?” 朱厚照刚想解释,却又望向高凤:“老高,你刚才听得仔细,不妨说一说。” 高凤便凑到秋香身边,小声说道:“这个杨秀伦说了不少,归结起来,这花魁大赛的评判规则就是,由七位台上的七位评判和岸边花棚里的那些人,共同为参赛表演者评定名次。” “那具体怎么评定呢?”秋香又问。 高凤继续说道:“投香囊决定。评委们手中的香囊为红色,一个香囊代表二十票。每个评委手中香囊的数量,都跟参赛场次等同,但每次只能投一个,如果不支持某个人,便不投。花棚里那些人手中的香囊为绿色,一个香囊就是一票,每个人分得五个香囊,愿意投给哪个参赛者多少就投多少,投完就没了。” 哦,这规则跟后世的选秀差不多呀。秋香恍然大悟。 可随即,她就很不屑的说道:“怪不得柳蝶衣要死命拉拢唐伯虎和祝枝山对她的支持呢,原来是想借他们两个人的影响力,为自己拉群众票啊!” ☆、第118章 花魁大赛(四) 舞台上,杨秀伦宣布完比赛规则后,便立刻宣布,花魁大赛正式开始。 鼓乐再次响起,这次却没有了鞭炮声。杨秀伦走下舞台,一群身着五彩纱裙的姑娘们,随着鼓乐声上台,翩翩起舞。 “咦,这就有人上场表演了!不知她们是哪一家的人。”秋香透过窗口看着舞台上的诧异的说道。 高凤解释道:“秋香姑娘,这些女子是金陵教坊司的,她们并非参赛者。” “哦,原来是热场表演啊!”秋香恍然大悟。 “对,就是热场表演,秋香姑娘的这个用词,太贴切了!”高凤大拍秋香的马屁。 朱厚照偏过头,白了高凤一眼,说道:“老高,你也不看看秋香姐是何人,本公子的认得姐姐,能是等闲之辈吗?也就是咱们大明朝没有女子参加科举的规矩,要是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凭秋香姐的学识,中个状元都没问题。” “嘿嘿,还是小朱了解姐姐我呀!”秋香得意的一拍朱厚照的肩膀,“要是你能当皇帝就好了,那就改一改大明朝的科举规矩,让女子也参加科举。” “咳咳……”朱厚照也不知道是被秋香一巴掌拍的,还是被秋香的话震到了,立即咳嗽起来。 高凤一听秋香的话,脸上表情立刻变得异彩连连了。“呃,秋香姑娘,你刚才这句话,也就是在这儿对我们公子爷说,出去可千万别再乱说了,犯禁。”高凤好心提醒秋香。 “对对对,我又口无遮拦了。”秋香拍着胸口,很后怕的说道。她根本不明白,高凤刚才那句提醒她的话中的双关之意。 房间中众人不在说话,齐把注意力放到了舞台上。 舞台上的表演还没结束,张永就回来了。 “老张,事情办妥没?”朱厚照问张永。 “嘿嘿,公子爷放心,俺老张出马,定无往不利。”张永一脸坏笑的说道。 秋香纳闷了:“咦,张大叔你不是说去出恭嘛,难道你刚才是骗我?” 朱厚照接过话,也是一脸的坏笑:“我让老张给红‘袖’招添了点堵,嘿嘿,秋香姐不用谢我。” 秋香眼神一亮,立刻问张永:“张大叔,你是怎么给红‘袖’招添堵的?” “嘿嘿,我只是在红‘袖’招那些人的房门上做了点小动作。一会儿,准有好戏看。”张永笑得很猥琐。 “走廊上不是有人巡视么,你是怎么做到的?”秋香兴趣大增。 张永撇了撇嘴,不屑道:“就那个巡视的龟奴,也想看住我?做梦去吧!” 秋香还想细问,可就在这时,外面舞台上的舞蹈结束了。那些姑娘们退下舞台,白面郎君杨秀伦再次上场。秋香便顾不上问张永了,专心的注意着杨秀伦,想听他说些什么。 “诸位父老乡亲,按照往届花魁大赛的惯例,首先登台献艺的,便是上一届的花魁状元得主。下面有请红‘袖’招的柳蝶衣姑娘登台。” 杨秀伦的话刚说完,台下立刻沸腾了,观众们高声呼喊起了柳蝶衣的名字,那声势,简直比后世的巨星演唱会现场还热闹。 “乖乖,柳蝶衣的脑残粉真多呀!”秋香羡慕嫉妒恨了。 “秋香姑娘,脑残粉是什么意思?”高凤不解的问秋香。 “这个嘛……脑残粉就是……”秋香努力思考,想找个高凤能听懂的词来解释。 “应该是……坚定的支持者吧?”朱厚照忽然出声,猜测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秋香连连点头,又大感意外的问朱厚照:“咦,小朱,我以前好像没有说过脑残粉这个词吧,你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嘿嘿,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了吧。”朱厚照笑道。 秋香又盯向舞台,很鄙视的说道:“这花魁大赛果然处处都是套路,红‘袖’招第一个上场,这可占了大便宜了。先声夺人啊!” “嘿嘿,那也得能上得来台,才能占便宜啊!”张永又一次猥琐的笑了。 台下的观众还在狂喊柳蝶衣的名字,但舞台上,却一直没见柳蝶衣上台。杨秀伦干杵在舞台上,有些着急了。 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走上了舞台,对着杨秀伦耳语了几句,杨秀伦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即回过神,对着舞台下的观众们伸出两手下压,观众们渐渐停止了呼喊。 “柳姑娘那边出了一点小意外,还要稍等片刻才能上场。”杨秀伦对观众们解释道,“俗话说,好饭不怕晚,我们就再欣赏一曲由教坊司的姑娘们表演的舞蹈,等候柳蝶衣姑娘上场。” 观众们脸露失望之色了,有的人还发出了嘘声。杨秀伦走下舞台,刚才退下去的那些女子,再一次上场,随着音乐跳起了舞。 “敢情,他们准备的挺充分啊,这些教坊司的姑娘们,完全就是救火队员嘛!”秋香笑着说道。 话刚说完,秋香忽然一拍脑门:“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柳蝶衣那边是什么情况。” 然后,秋香就跐溜一下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秋香就看到红‘袖’招之人所在的房间门口,围了很多人。 秋香踮起脚尖,透过别人的肩头翘首巴望,这才发现,那扇房门的门缝上被人贴上了一块小木块。那小木块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粘合的,竟贴的十分结实。一个男子手拿一把大铁钳,夹着那木块用力拔,竟拔不下来。 小木块把门封住了,里面的人自然出不来。 “太坏了,张大叔太坏了!”秋香心中暗叫,“不对,是小朱太坏了,竟然这么给柳蝶衣添堵。不过我喜欢,这个弟弟没有认错啊!” “不行,拔不下来,得找把斧子劈开。”拔木块的那名男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很失望的说道。 “找斧子?船上可没有斧子,得下船去找。”另一个人说道。 就在这时,杨秀伦也过来了。众人连忙让路。 杨秀伦一看房门的情况,立刻一脸怒色道:“怎么会这样?这木块是谁贴上去的?” 众人无言以对。 “赶紧弄下来,该柳姑娘上场了。”杨秀伦又说道。 “一时弄不下来,得找把斧子劈开。”手拿铁钳的那名男子说道。 “那就快去找斧子!”杨秀伦急道,“舞台上那些姑娘可撑不了多久!” “船上没有斧子,得下船找。” “下船找?来得及吗?”杨秀伦的眉头皱起来了。 “怕是……来不及。” “你们……”杨秀伦刚要发火,忽然看到了秋香,他连忙走到秋香面前,问道:“这位姑娘,你也是参加花魁大赛的吧?” “对呀,有什么事吗?”秋香诧异的问。 “你是哪一家的人?”杨秀伦又问。 “萃芳阁的。” “好!就由你们萃芳阁第一个上场,你马上准备一下。” “啊?”秋香傻眼了。 杨秀伦连忙催促:“别愣着了,救场如救火,我说让你们第一个上场,你们就得第一个上场。快去准备,时间不等人!” “好!”秋香回过神,一脸惊喜的点头。 ☆、第119章 花魁大赛(五) 因为朱厚照安排张永使坏,导致本该最先上场的柳蝶衣竟然出不了房门。秋香因缘巧合之下,为萃芳阁赢得了最先上场的机会。 秋香兴奋之下,当即回到她们所在的房间,向兰芷若等人通报了这一情况。 众人一听,竟没有像秋香所预料的那样兴奋,反而都紧张了起来。 “秋香妹妹,咱们第一个上场,这也太仓促了些。”兰芷若说道。 秋香忙安慰道:“第一个上场是有些仓促,但也有好处,那就是先声夺人。你们想啊,参加花魁大赛的人那么多,所要表演的,无非就是歌舞之类的。刚上场,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都看个新鲜,打分自然会高。等到上场的节目多了,大家也都看腻了,又有了比较,往往打分的标准也会在无意中提高。” 兰芷若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然后,她又问秋香:“那咱们是否按之前的预定方案,由你先上场?” 秋香道:“既然上场次序变了,咱们的预定方案也要变一下。就改由兰姐姐先上场吧。” “你原先不是说,你的那个舞蹈跟别的舞蹈不同,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由你先上场的吗?”兰芷若不解道。 “那是之前的安排,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嘛。”秋香说道,“本来,他们是安排的柳蝶衣先上场,兰姐姐你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才艺水平,都不在柳蝶衣之下。你最先上场,定能收到惊艳的效果。等柳蝶衣再上场,有兰姐姐珠玉在前,谅她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催促道:“你们快点,杨先生已经宣布你们上场了,这就出场吧。” 秋香忙催促兰芷若:“兰姐姐,别多想了,救场如救火,看你的了。” 兰芷若当即带着一个手捧古琴的姑娘,走出了房间。 …… 本来,杨秀伦宣布,改由萃芳阁第一个上场时,台下的观众还都一脑袋雾水,他们谁都没有听说过萃芳阁这一号。有很多人甚至认为,萃芳阁就跟之前连续上场两次跳舞的那些教坊司的姑娘们一样,纯属救场跑龙套的。 可等到兰芷若一登场,无论是那七位评委,还是台下的千余观众,都立刻有惊艳的感觉了。 兰芷若的相貌气质本就出众,今天又经过精心装扮,更是犹如天仙一般。台下有很多孟浪之人,已经在悄悄打听萃芳阁在何处了。他们自然是想再花魁大赛过后亲临萃芳阁,近距离接触一下兰芷若。 随同兰芷若上场的那名女子,为兰芷若摆设好琴台和坐垫。兰芷若先是走到琴台前,对着台下盈盈一拜,声音如百灵啼婉一般说道:“小女子兰芷若,乃是萃芳阁之人,今日有幸参加花魁大赛,愿以琴歌一曲,献于诸位。” “好!”台下忽然爆出一声喝彩。顿时,又有更多人附和叫好。 兰芷若再次对台下一拜,随即坐到琴台后面,神态典雅的抚响了琴弦。 台下都静了下来。台上评委们也全神贯注的盯着兰芷若看。 琴声袅袅,如清风似流水,又如百鸟清唱。兰芷若的歌声,也随着琴声响起。 “浅浅水,长悠悠,来无尽,去无休。曲曲折折向东流,山山岭岭难阻留。问伊奔腾何时歇,不到大海不回头。” 兰芷若的琴技自是不凡,她的琴音一响,有很多懂行之人,就频频点头暗赞。可当她的歌声唱出,竟比那琴音还要动听……不,应该说,兰芷若的歌声,令琴音更加生动,琴音也为歌声更添生色。 歌声与琴音相合,听在人耳中,就如三月的春风轻抚面颊,分外舒服。而兰芷若此刻的身姿容貌,虽然端坐,静如处子,但看在人眼中,却如春风抚动的绿柳,曼妙婆娑,生动无比。 “伯虎贤弟,芷若姑娘唱的这词,是你所作吧?” 台下一个花棚中,祝枝山小声问唐伯虎。 唐伯虎得意的一笑:“祝兄猜中了,这首《流水诗》正是小弟应秋香所请,为她们萃芳阁参赛所作。” “唉,也只有芷若姑娘,能唱出这首诗的意境啊!”祝枝山摇头晃脑的感慨,“人美、诗美、琴音和歌声更美,最是相得益彰啊!” “那等一会儿,还要祝兄多投给兰姑娘几个香囊了!”唐伯虎笑道。 “那是自然,就算你不说,愚兄也会把全部香囊投给芷若姑娘的。” “不可!”唐伯虎一惊。 “有何不可?”祝枝山不解的问道。 “秋香她们还没上场呢。”唐伯虎不好意思道。祝枝山玩味的盯着唐伯虎看,打趣道:“伯虎贤弟怕是巴不得我把香囊全投给秋香吧。” 唐伯虎赶忙解释:“这倒不必,祝兄只需把香囊投给萃芳阁的人就成。” 祝枝山又问:“那……伯虎贤弟之前答应的柳姑娘之事,难道不作数了?” “这……”唐伯虎这才想起,他曾经答应过柳蝶衣,要在花魁大赛上给予支持之事。此时却犯难了。 “哈哈哈,伯虎贤弟啊,你就当一回小人又如何?”祝枝山笑了,“你已经给柳姑娘写了诗词,也算对得起她了。再说,柳姑娘是上一届花魁大赛的状元,艳名早就响彻金陵,相信就算没了你我的支持,她得的香囊也不会少。但秋香和芷若姑娘她们,却是第一次参赛,每一个香囊,对她们来说都至关重要啊!” 唐伯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随即,他就好奇的问祝枝山:“祝兄,这么说,你也不打算支持柳姑娘了?” “嘿嘿,愚兄之前答应支持柳姑娘之时,不是还没见到芷若姑娘嘛。” 唐伯虎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祝兄,你明知道芷若姑娘是皇上身边的人,为何还对她如此痴情?” 祝枝山大义凛然道:“我对芷若姑娘之情,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改变的,就算不能与她相守,就算她不搭理我,我对她的痴心从不改变。” “呵呵,可惜祝兄这些话,兰姑娘听不见,你是表错情了。”唐伯虎打趣起了祝枝山。 “我乐意!”祝枝山很无赖的说道。 台上,兰芷若已经唱起了第二段。 “浅浅水,断又续,在山清,出山浊。曲曲折折难回头,呜呜咽咽日夜哭。问伊伤心何其多,悔恨当初出幽谷。” ☆、第120章 花魁大赛(六) 兰芷若唱完了歌,静坐数秒后才起身,对着台下再次施礼,然后,又对七位评委福身施礼,轻声说道:“小女子献丑了,请各位评鉴!” 七个评委开始接头接耳起来。这时,杨秀伦带着几个小厮走上了舞台,每个小厮手里,都提着一个红色布袋子。 杨秀伦面向七位评委,说道:“有请各位评委将香囊投进布袋之中,每位评委,限投一个香囊。当然,如果哪位评委不支持兰芷若姑娘,也可以不投。” 然后,那几个小厮便两手撑开布袋,走到了评委席前。 华观手拿一个香囊,犹豫不决。坐在他两边的徐荣和陆珩,都在注意着他。很显然,徐荣和陆珩是想跟随华观的意志行事。 犹豫没多久,华观最终将手中香囊放进了布袋之中。徐荣和陆珩见状,也忙将手中香囊投进布袋。 其余的四位评委,除了孟香雪还在犹豫,其余三人都很痛快的投出了香囊。 “孟妈妈,老夫观这位兰姑娘,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艺,似乎都不在贵店的柳蝶衣姑娘之下呢。莫非,你是怕这位姑娘抢了柳蝶衣姑娘的风头,这才不打算将香囊投给她的?” 挨着孟香雪而坐的那位评委,一脸玩味对孟香雪说道。这人是万花馆的东家,名叫金大有。 孟香雪横了金达有一眼,反嘲道:“金东家将香囊投给兰芷若,就不怕她抢了你家花媚儿姑娘的风头?” “哈哈,咱老金是个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就算这位兰姑娘真会抢了我家媚儿的风头,咱也不能昧着良心不把香囊投给她呀。”金大有笑道,“再说了,这位兰姑娘的东主萃芳阁名不见经传,之前我可从未听说过。就算咱们这七个评判之人把香囊都投给她,台下的那些人,也未必有多少人支持她,我怕什么!” “恐怕后面这番论调,才是你的真心话吧。”孟香雪不屑道。 “哪句是真心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兰姑娘是第一个上场的,就算为今年这届花魁大赛讨个好彩头,我也会投出香囊。” “哼,这第一个上场的,本该是我家蝶衣的。”孟香雪小声嘀咕了一句。 “嘿嘿,人算不如天算啊,谁让你家蝶衣姑娘架子大呢,人家就是不上场,反倒便宜了这位萃芳阁的兰姑娘。这样也好,咱们四大青楼谁也占不到便宜。”金大有一脸的坏笑。 站在孟香雪面前的那个小厮,兴许是等躁了,便赔着小心问孟香雪:“您到底投是不投啊?” 孟香雪也不答话,只是朝那小厮摆了摆手,又将手中香囊放在了桌上。 那小厮会意,拎着袋子走向了杨秀伦。 杨秀伦当场清点了一下袋中香囊,面对观众说道:“萃芳阁的兰芷若姑娘,得红色香囊六枚,合计一百二十票——” 台下观众欢呼起来。兰芷若再次对着七位评委拜谢。 杨秀伦又道:“下面,由台下诸位为兰芷若姑娘投票支持。投出香囊的个数,你们可以自己决定。不过在下要提醒大家一句,花魁大赛才刚开始,你们手中的香囊却只有五枚,所以,该如何投,还请诸位多多斟酌。” 那几个小厮,又拎着袋子下了画舫,分赴各个花棚。 花棚中的人,大多数都投出了一个香囊,但也有一些人没有投出香囊。 唐伯虎和祝枝山,也都投给了兰芷若一个香囊。 最后一清点,兰芷若共得绿色香囊二百一十八枚。加上之前红色香囊所代表的得票数,兰芷若共得支持票三百三十八票。 杨秀伦宣布完结果,兰芷若对着台下观众施礼拜谢,便退下舞台。杨秀伦随即宣布,下一个上场的是红‘袖’招的柳蝶衣。台下观众又一次高喊起了柳蝶衣的名字。 柳蝶衣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因为耽误了第一个上场的机会,柳蝶衣无比郁闷。 但人家柳姑娘不愧是久经风浪之人,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带着冬雪上场了。 这一场,柳蝶衣所献才艺跟兰芷若一样,是自己弹唱。所弹唱的曲目,正是唐伯虎作词,祝枝山谱曲的那首诗。 “昨夜海棠初著雨,数朵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比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 柳蝶衣刚唱完第一遍,台下花棚中的华文就一脸猥琐的笑道:“嘿,这歌够味!” “华兄,那这位柳姑娘,我们到底要不要支持啊!”华文旁边一个公子哥问道。 跟华文同一个花棚的众多公子哥,也都把眼神聚集到了华文身上,等着他表态。 “这个嘛……”华文犹豫了。 想了一会儿,华文叹气道:“还是支持一下吧。” “你不是说,要我们把香囊都投出那个叫秋香的姑娘么,刚才那位兰芷若姑娘,我们可都没有投给她香囊。”另一个公子哥疑惑道。 华文道:“反正咱们手中都还有五枚香囊,就投给柳姑娘一枚吧。” 众人点头会意。 待柳蝶衣唱完,杨秀伦上台,又开始了投票。七位评委,每个人都投出了一个红色香囊。台下的观众,共投出香囊二百六十枚。柳蝶衣最后得票数为四百票,比兰芷若多出了六十二票。 “我就说嘛,刚才那位兰姑娘干不过你家的柳蝶衣。”金大有又跟孟香雪说话了,“孟妈妈,就算你刚才投给兰姑娘香囊,你家柳蝶衣还是压着人家一大头。看来,你是平白做了恶人了。” “姓金的,你也别说风凉话,这才第一轮比试,萃芳阁真正压轴的人物还没上场呢。等那人上场之后,我家蝶衣兴许还有与她一拼高下的分量。至于你们其余三家的人……呵呵,恐怕想拿榜眼和探花的名头,都有点悬了。” 金大有眉头一皱:“难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萃芳阁,还有比刚才那位兰姑娘更出色之人?” “我现在说什么也为时尚早,你还是自己拭目以待吧!” ☆、第121章 花魁大赛(七) “兰姐姐,你得了多少票?”兰芷若一回休息间,秋香就迫不及待的问。 “三百三十八票。” “哇,真多!”秋香一脸惊喜道,“我看台下花棚里的那些人,也就是三百出头的样子,除去评委们的投票,这岂不是说,观众们基本上都投了你一票?” “大概是吧。”兰芷若从容的笑着点头。 萃芳阁的其他姑娘,也都十分高兴,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对了,那七个评委,可都投给你香囊了?”秋香又问兰芷若。 兰芷若摇了摇头:“孟香雪似乎没投。” 秋香一怔,随即恍然:“那老虔婆不支持我们,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兰芷若轻叹一声,又道:“柳蝶衣在我之后上场,估计,她的得票数应该比我高。” 秋香稍作沉默,也叹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人家柳蝶衣是老狐狸呢。咱们毕竟是初次参赛,就算兰姐姐在实力上强过柳蝶衣,可终究是新人,没有柳蝶衣那么多脑残粉。再说了,咱们萃芳阁也不一定非要拿第一名,只要让人们记住了咱们的招牌,目的就达到了。” 兰芷若点点头:“说的也是。反正还有两场比赛,咱们还有的是扬名的机会。”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房门被人推开,朱厚照领着张永走了进来。 “兰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朱厚照笑眯眯的说道。 “咦,朱公子怎么来了?!”兰芷若惊喜道。 “我为何不能来?”朱厚照反问兰芷若。 “华太师……知道您来这里吗?”兰芷若又问。 朱厚照摆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好了,我来这儿,已经跟华太师通过气了,还是他带我来的呢。” 秋香插上话,对兰芷若说道:“那会儿急着催促兰姐姐上台,倒是忘了跟你说了,朱公子的面子真大,被安排在了紧邻着舞台的房间,坐在房间里,就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了。” “呵呵,是华太师的面子大。”朱厚照很谦虚的说道。 说完,他要心虚的退后几步,将脑袋探出门外瞅了瞅,随即退回房间,小声道:“趁着华太师顾不上我,咱们赶紧回萃芳阁,好好热闹热闹。” “那比赛呢?”秋香诧异道。 张永笑着解释:“秋香姑娘,后面还有二十多家参赛的没上场呢。今天这比赛呀,也就只能进行完第一轮的预赛了。我家公子爷已经安排了别人盯着,等预赛的结果出来了,自然会回萃芳阁通知我们的。” “哦,既然如此,在这儿等着也是无聊,那咱们这便回去吧。”秋香点头道。 于是,一班人收拾了一下带来的东西,呼呼啦啦的出了房间。 走廊上,巡视的那名小厮一见秋香他们都出来了,连忙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秋香答道,“我们已经结束今天的比赛了。” 那小厮道:“你们的比赛是结束了,可是,你们难道不在船上吃了午饭再走?” “啊?还管饭呀!”秋香眼神一亮。 那小厮点点头:“比赛期间,所有参赛的人,都在船上用午饭。” “要付钱吗?”秋香忙问。 小厮摇摇头,笑道:“自然不用付钱了。” “原来是免费的午餐呀!” 秋香心动了,扭扭捏捏的回过头,望向朱厚照和兰芷若:“要不,咱们就吃了午饭再回去?不用花钱的饭菜,咱们没必要给人家节省啊!” “噗嗤”一声,兰芷若乐了:“秋香妹妹,你可真财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辈子没吃过午饭呢。” 黑子小声嘀咕道:“在被朱公子赎身之前,我和秋香姐还真没吃过午饭。” 无心的一句话,令众人都觉得心酸了。其实何止是黑子和秋香,被谷大用从教坊司买回来的那些姑娘和乐师,在进萃芳阁之前,又何尝不是苦命之人。 朱厚照拍了拍黑子的肩膀,说道:“黑子兄弟,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回去吃大餐!” “好!这可是你说的!”秋香拍手叫好,“你也该出点血了,话说,你搬出萃芳阁那天,都没请我们好好吃一顿。” “呵呵,秋香姐就别数落我了,今天中午,我就补上。”朱厚照笑道,“对了,我看唐公子和祝公子也在岸边的花棚里,叫上他们两个,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我去叫!”黑子主动揽过这件事,立刻一溜小跑的下了船。 随后,众人也都下了船,与唐伯虎、祝枝山、黑子会和。 唐伯虎和祝枝山见到朱厚照,都很拘谨的行礼。朱厚照也一改之前秋香等人面前的做派,表现的很有上位者的气质。 这让秋香的疑心病又犯了。她更加认定,朱厚照、唐伯虎、祝枝山三人之间,有什么事瞒着她。 回程中,秋香主动跟唐伯虎乘一辆马车,原本与唐伯虎坐一辆车前来的祝枝山,也被她赶到了萃芳阁的一辆马车上。 众人只当秋香是有意与唐伯虎亲近,打趣了一番后,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反正,秋香敢爱敢恨的做派,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唐伯虎也以为秋香是为了与他私下相处,才同乘一车的。秋香刚一上车,他就拉过秋香手,小声说道:“等花魁大赛结束了,我们便一同回苏州。” “这件事先放一放,我有话问你。” 秋香虽然没有挣开唐伯虎的手,但说话的语气却无比严肃。 “我……我没有投给柳蝶衣香囊。”唐伯虎误会了秋香的意思,还以为她要质问这件事。 秋香道:“你投不投给柳蝶衣香囊,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和祝胖子、还有朱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唐伯虎一怔,立即否认:“我和祝兄与朱公子之间,所有的接触都是在你眼前的,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呢?” 秋香一想,对呀,他们三个所有的接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应该瞒不到我。 “不对!”秋香忽然皱起眉头,“乡试期间,我记得朱寿好像去过贡院一趟。当时,他说是去看望一个北京来的长辈,想来他所说的那位长辈就是华太师了。这本没什么,可我才想起来,就是乡试结束之后,你和祝胖子对朱寿的态度,就变得与以往不同了。好像……好像他一下成了让你俩仰望和尊敬的大人物似的。由此推断,朱寿去贡院时,定是见到了你俩。然后,你们三个之间,就发生了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这……”唐伯虎愣住了。 ☆、第122章 花魁大赛(八) 女人这种生物,多数时候是用情感行事的,看上去似乎没有理智。但这并不代表女人就真的很好糊弄。她们一旦动用起了智慧,尤其是从蛛丝马迹中推理出事情真相的智慧,就连福尔摩斯都不得不叹服。 就如秋香此刻,别看秋香姑娘平时看上去傻兮兮的,仿佛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可是,秋香姑娘一旦较起真儿了,就连唐伯虎这位新科解元,都感觉害怕了。 虽然,秋香还没猜出朱厚照的真实身份,但是唐伯虎就是在贡院得知了朱厚照的真实身份之事,却被秋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面对秋香的责问,唐伯虎慌乱之下,很快就一脑门汗珠了。 秋香见唐伯虎紧张,心中更加笃定。“你倒是说呀,朱寿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你和祝胖子一见到他就紧张兮兮的?” “这……朱公子不让我告诉你呀。”唐伯虎避无可避,只好搬出朱厚照当挡箭牌了。 秋香一听,立刻拉下脸来:“行啊你,朱公子的话,在你那儿就是圣旨对吧?” “对!”唐伯虎用力点头,又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有时候,说真话反而会被人当成假话,唐伯虎此刻就是如此。朱厚照的话,的确是圣旨,但秋香却根本不会往这上面想,还以为唐伯虎故意气他,顿时横眉瞪眼道:“你……气死我了!” 说完,秋香就一把掀开车厢前帘,对车夫大吼:“停车!” 车夫猛勒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秋香一下钻出车厢,又跳下了马车。 唐伯虎慌了,连忙探出身子问:“你要去哪儿?” “要你管!”秋香头也不回,赌气道。可她又立刻回头,补了一句:“让我陪你回苏州的事,暂时你就别想了!” 说完,秋香就飞快的朝前面走去。 唐伯虎一拍额头,小声叹气道:“皇上啊,学生可是替您背黑锅了。” 秋香一溜小跑,追上了朱厚照的马车。喊停马车后,秋香上了马车,一钻进车厢,劈头盖脸就问朱厚照:“小朱,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朱厚照懵了,“秋香姐,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秋香一摆手:“少来!你以前对我说的话,定是骗我的!” “嘿嘿,秋香姐,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啊?” “少嬉皮笑脸的!你要真认我这个姐姐,就如实告诉我你的身份。”秋香板着脸说道,“你可别糊弄我,刚才,唐伯虎都已经把实情告诉我了,我只是再找你印证一下。” 秋香的诈言,让朱厚照一怔:“什么,唐寅居然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了?” “咳咳……”跟朱厚照同坐一车的张永忽然轻咳两声,插话道:“秋香姑娘,你就别使诈了!唐寅要是真告诉了你我家公子爷的真实身份,你此刻绝不会对我家公子爷如此态度。” 张永说此话,本是见朱厚照上当,有心提醒他一下。可正是他这句话,让秋香噗嗤一声乐了:“哈哈,你俩露馅了吧,小朱果然还有另外一个我所不知的身份。” 朱厚照和张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苦笑。 “秋香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朱厚照摇头叹气。 秋香得意道:“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去了一趟贡院,就能让唐伯虎和祝枝山对你变得那么敬畏了?” “这……我……” 朱厚照求助的眼神望向张永,张永却很不厚道的故意盯着秋香看,压根不理会朱厚照。 朱厚照心中暗骂张永滑头,也只得自己应付秋香了。“其实吧……我吧……”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可别说谎话!”秋香警告朱厚照。 “我没打算说谎呀!”朱厚照装无辜道,“其实,我是华太师的学生。” “啊?就你?”秋香满脸写满了不相信,“我听说,人家华太师当年可是教过太子的,那位太子就是当今的皇上。人家华太师可是大学问家,怎么可能收你这样的顽劣弟子?” “咳咳……”朱厚照尴尬不已了。 “咳咳……那什么,车夫,麻烦你把车赶快点!”张永实在憋不住笑,只得再耍滑头,撩开车帘跟车夫没话找话。 “秋香姐,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就算了。”朱厚照无奈的摇头,“其实,我还是蛮聪明的,华太师是位真正的大儒,孔夫子都说有教无类,华太师收我当弟子,也不算奇事嘛。” 秋香盯着朱厚照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我就信你一回。可是,就算你是华太师的弟子,那也不足以让唐伯虎和祝枝山对你那么敬畏呀……” 话刚说到这里,秋香忽然一脸惊色:“等等!华太师曾经教导过当今皇上,你又是华太师的弟子,这么说来……” 朱厚照一颗心悬了起来,他担心秋香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么说来,你跟当今皇上就是同窗了对吧?”秋香继续说道。 朱厚照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不迭:“对对对,我跟当今皇上是同窗,我俩关系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哦,那就难怪了。”秋香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能陪太子读书的人,据说将来都会当大官。唐伯虎和祝枝山对你生出敬畏之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原因!”朱厚照继续点头。 “这么说,你爹也是大官了?还深得先帝的器重。”秋香继续自行脑补。 “对呀,要不是这样,我哪儿有机会陪太子读书。”朱厚照笑眯眯的说道。 “哼,瞧把你得瑟的!说到底,你就是个纨绔子弟而已。”秋香不屑道。 朱厚照:“……” 张永瞧了瞧朱厚照,又看了看秋香,不解道:“秋香姑娘,唐寅和祝允明知道了我家公子爷的真实身份后,便对他敬畏有加。为什么到了你这儿,却神色如常呢?难道你就没被我家公子爷的真实身份吓到?” 朱厚照一听张永这话,也一下来了兴趣,竖起耳朵等待秋香的解释。 秋香整了整衣服,正襟危坐,装出讲师范儿说道:“第一,唐伯虎和祝枝山对小朱敬畏,是因为他们想做官,说白了,就是为了巴结小朱。而我只是一介平民,犯不着巴结谁。第二,小朱之前就说过,他爹是西厂的大官,那就定然是皇帝的亲信重臣。小朱能陪太子读书,虽然有些令人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第三,我连宁王爷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小朱?” 朱厚照和张永听完秋香的解释,又一次彼此对视,脸上都写满了叹服。 “高!秋香姑娘果真是奇女子!”张永朝秋香竖起了大拇指。 “过奖过奖,其实我只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罢了。” ☆、第123章 花魁大赛(九) 得知了唐伯虎和祝枝山对朱厚照敬畏的原因,秋香自己都觉得好笑。唉,朱寿只是陪太子读过书而已,虽然那位太子如今已经成了皇帝,可唐伯虎和祝枝山这俩货,官迷之心也太深重了点,用得着对朱寿这个小屁孩费心巴结吗? 还是姐淡定一些,别说是一个陪皇帝读过书的小屁孩朱寿了,就是有机会见到皇帝本人,姐也定会朝他勾勾手指——来,到姐身边来,让姐好好看一下皇帝这种稀奇生物到底长啥样。 要是秋香知道,她不但早就见到皇帝本人了,还阴差阳错的被皇帝称呼为秋香姐,就不知她还能否如此淡定了。 想起刚才自己对唐伯虎那恶劣的态度,秋香又有些后悔了。她有心再回唐伯虎的马车上,可又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再一想,这样也好,就当做是对唐伯虎的考验吧。如果他真的在意我,定会主动找我道歉的。 想通了这一点,秋香就愉悦的坐在了朱厚照的马车里,一路与朱厚照谈笑风生的回到了萃芳阁。 朱厚照果然没有食言,当天中午,就请所有人去了一家挨着萃芳阁不远的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 下午,秋香他们也没回比赛现场,就窝在萃芳阁之中,商量下一步的参赛之事。倒是朱厚照,吃过午饭后,刚回萃芳阁不久,就被徐荣亲自登门,请回了比赛现场。 徐荣是华观遣来寻朱厚照的。直到上午的比赛结束,花魁大赛的组织者、评委们、以及参赛者们在画舫上用午餐时,华观才发现朱厚照不见了。好在,朱厚照留了高凤和马永成在画舫上,华观便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了朱厚照回萃芳阁之事。 因为徐荣的谗言,华观对秋香的印象本就不好,也认定了萃芳阁就是一处青楼。一听说朱厚照又回了萃芳阁,华观哪里放心得下,便想亲自去萃芳阁请回朱厚照。徐荣主动揽过了这份差事,华观也便顺水推舟,遣徐荣来请朱厚照了。 大概是朱厚照心虚,也觉得背着华观私自离开比赛现场做得不厚道,便很顺从的跟着徐荣回了画舫。张永自然跟随朱厚照离开。谷大用找了个借口,说是要亲自回画舫,等待今日的预赛结果,也跟着朱厚照一同离开了萃芳阁。 唐伯虎和祝枝山没有离开,就赖在萃芳阁不走了。用祝枝山的话说,他和唐伯虎只支持萃芳阁,既然萃芳阁今日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他俩也没必要去看别人的演出了。 对此,秋香很难得的夸赞了祝枝山几句。 半下午时分,谷大用便回来了。秋香和兰芷若急忙询问预赛的结果。 谷大用笑呵呵道:“就算我不说,你们也一定猜得到,咱们顺利进入下一轮比赛了。明日,便是第二轮的交锋。” “耶!”秋香高兴的一声大叫。 谷大用又道:“秋香姑娘,明日可就看你的了。咱们的压轴节目能不能挨到最后亮相,就看你明日能不能杀出重围了。” “明日的参赛者,还有多少家?”秋香忙问。 谷大用一手比了个“八”字,说道:“明日还有八家要上场,四大青楼全在列。明日的比赛,将会再淘汰五家。剩余三家参加后日的比赛。后日,便要决出本届花魁大赛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了。” 秋香信心满满:“古大叔你就放心吧,我们就算当不了状元,可当个榜眼和探花还是没问题的。” 谷大用摇摇头:“呵呵,咱们要当就当状元。” 说到这里,他忽然望向在一旁竖着耳朵细听的唐伯虎,又道:“唐公子今番乡试中了头名,可这乡试的头名,毕竟只是个解元。咱们要是成了状元,可就力压唐公子一头了。哈哈哈哈……” 唐伯虎被谷大用打趣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祝枝山却笑道:“谷先生说笑了,花魁大赛的状元,毕竟只是民间的叫法,又怎么比得上伯虎贤弟这实打实的解元。” 没等谷大用表态,秋香就不服气的撇了撇嘴:“祝胖子,你少替你的伯虎贤弟得瑟了!人家谷大叔不是说了嘛,唐伯虎只是中了乡试的解元。要真有本事,就再中个会试的会元和殿试的状元给我们瞧瞧。” 祝枝山一怔,随即推了唐伯虎一把,叹气道:“伯虎贤弟啊,听见没,你家这位未过门的媳妇,盼着你连中三元呢。唉,你任重而道远啊!” “我……”唐伯虎张嘴发声,犹豫了一下,忽然眼神坚定的望向秋香:“秋香姑娘,唐某定不负所望!” 秋香心一软,脸一红,小声嘀咕道:“你要真能连中三元,也只是你们唐家的荣耀,又与我何干?” 说完,秋香就转身上楼了。 “呵呵,伯虎贤弟,加把劲,有戏!”祝枝山望着秋香上楼的背影,又推了唐伯虎一把,说道。 …… 第二日的比赛,出场次序是按头一天各家参赛者的得票多少排列的。红‘袖’招的柳蝶衣第一个出场,这也说明,昨日的比赛,柳蝶衣排名第一。 柳蝶衣今日表演的节目是舞蹈。她的出场阵容极为庞大,除了有十几个乐师伴奏,还有二三十个女子与之共舞。当然,那些女子都是绿叶,柳蝶衣才是领舞的红花。 今日,秋香依然躲到了朱厚照的休息间中,直接观看舞台上的表演。 虽然,她穿越后跟柳蝶衣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今日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柳蝶衣跳舞。 不得不说,柳蝶衣能成为上一届花魁大赛的状元,绝非浪得虚名。她的舞蹈动作,连秋香这位行家也不得不暗中赞叹。 至于台上的评委和台下的观众,就更为柳蝶衣所折服了。一曲舞罢,评委和观众们为柳蝶衣投香囊打分,最后一统计,她的得票数是二百九十八。 这个成绩,远远低于柳蝶衣头一天的成绩。但是,因为有投票资格的观众,每人只有五枚香囊,在头一天的比赛中,上场的参赛者有近三十位,很多观众出于对某个参赛者的热情支持,早就把五枚香囊全投出了。所以,柳蝶衣这个成绩,也已经很高了。 ☆、第124章 花魁大赛(十) 今日是花魁大赛的第二轮比赛,萃芳阁的上场次序,排在了第三。这也可以看出,头一天的比赛中,萃芳阁拿了第三名。 排在萃芳阁前面的是红‘袖’招跟万花馆。四大青楼中的其余两楼——飘香院和倚翠楼都被萃芳阁力压一头。 虽然,萃芳阁只是第三名,但由于他们是头一次参赛,在第一轮比赛中便杀进了前三,让足以引起轰动了。 实际上,昨天的比赛结果宣布之后,当天晚上的各大酒楼茶肆中,喜好八卦的酒友们有关花魁大赛的议论,萃芳阁就占了大头。以至于,连排在第一名的红‘袖’招,光芒都被萃芳阁所掩盖。 今天的比赛,等到杨秀伦宣布下一个上场的就是萃芳阁时,台下观众立刻发出了轰鸣。 “萃芳阁!萃芳阁!萃芳阁……” 一时之间,萃芳阁三个字响彻秦淮河畔。 坐在评委席上的孟香雪,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老太师华观也眉头深皱,连带着,徐荣和陆珩也摆出了一副臭脸。 剩下的三位评委,虽然面上平静,可是,他们毕竟也都是四大青楼的人,看到萃芳阁这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竟然有大红大紫力压他们的可能,他们又怎会如此淡定? 就在台下观众和台上评委怀揣截然相反的心情之时,兰芷若和碧莲每人怀抱一张古琴,各带着三个乐师上场了。 “是兰芷若姑娘!”有眼尖的观众认出了兰芷若。 立刻,有很多观众立即呼喊起了“兰芷若”的名字,便有更多人加入了呼喊的行列,“兰芷若”三个字的响亮程度,竟比刚才的第一个上场的柳蝶衣还要高上几分。 而台上的兰芷若,只是对着观众脸露微笑,却并未像昨日上场时那般,对观众行礼。 观众们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台上,兰芷若和碧莲分坐舞台左右两侧,两人面前都守着一张古琴。她们的身后,则各坐了三个乐师。 虽然,舞台上人都是面向观众而坐的,但观众们却已然看出,兰芷若今天似乎不是主角。 然而,令观众们的猜测再次动摇的是,台上的兰芷若,最先奏响了琴声。 今日兰芷若的琴曲风格,与昨日大是不同,昨日的琴曲空灵婉转,如高山流水,如鸟鸣虫吟,而今日的琴曲却古朴沧桑,如大漠冷月,如鹰翔雁鸣。如果说,兰芷若昨日弹奏的那首琴曲是小清新的话,那她今日弹奏的这首,就是高冷范儿了。 不同的是曲调风格,但相同的,是兰芷若不凡的琴技。琴音刚一响起,无论是台上的评委,还是台下的观众,注意力就立刻被吸引了。 很快,碧莲也加入了弹奏,两张古琴一唱一和,如二重唱一般,令飘荡于秦淮河畔的音乐声,更为丰富了。 仅仅是几个小节之后,兰芷若和碧莲身后的乐师们,也都奏响了手中的乐器。这下,单纯的琴曲变成了交响乐。 观众们更加疑惑了,这样一来,兰姑娘的琴音,可就不大好分辨了。难道,她真的不是今日上场的主角? 没让观众们疑惑太久,答案就揭晓了。在音乐声中,秋香上场了。 秋香今日要表演的,正是她在红‘袖’招曾经亮相过的《平沙落雁舞》。 那日,秋香是一时心起,很随心所欲的跳了一曲。既没有化妆,也没有穿舞衣,就连头上顶的,也只是一个痰盂。那日秋香只是出于玩闹而已。 但今日不同,今日是比赛,秋香做足了精心的准备。 一身灰褐色的舞衣,颜色很不鲜明,甚至有些暗淡,但用料和裁剪却极为考究。那舞衣的面料用的是轻柔的丝绸,周身上下多处缀有长纱和鸟羽,竟有霓裳羽衣之感。穿在秋香身上,使她一下化身成鸟雀精灵,又像是鸟雀修行成仙的仙子一般。 妆容上,秋香也刻意用心。本来,兰芷若帮秋香画了一个淡雅的妆容,可秋香不满意,非要自己画。于是,大明朝的第一个烟熏彩妆就诞生了。 烟熏妆对于大明朝的广大受众来说很是怪异,但是,因为观众们离着舞台较远,又加上秋香的一身霓裳舞衣的映衬,使她那原本当属异类的烟熏妆,看在观众眼里,竟然无比贴合了她此刻的装扮,使她整张脸孔都生动了。 最引人注意的是,秋香头上订了一个大碗。这只碗似乎是特意定做的,比正常作为餐具使用的碗,要高一些,底径也大一些。碗上的花纹,为云朵和鸟雀,用的是青灰色的釉彩。 当然,观众们因为离得远,是看不清碗上的花纹的,也只有台上的评委们,才能看清。观众们能看清的是,秋香顶的那只碗的碗口上,露出了两根长长的雉鸡翎。 秋香是踩着舞步,轻轻飘飘的上场的。因为她的这身装扮,一登场就立刻吸足了目光。尤其是她头上的那个碗,很让人担会掉下来。 头上顶个大碗本就不易,何况那个大碗上还有两根雉鸡翎,这就更影响平衡了。碗底下那小姑娘,到底要跳什么舞呀? 秋香成功的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这就是她所说的出奇制胜。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好奇,观众当中终究还是有识货之人的。比如华文,此刻就在对着他的狐朋狗友们显摆。 “偶跟雷杠啊——” 呃,华文自然不是说粤语的,实际上,他说的是:“我跟你们说哈,这个舞台上的女子叫秋香,她跳的这只舞叫平沙落雁舞,也叫惊鸿舞。” “华兄,她为什么顶着个碗啊?”一个公子哥好奇的请教华文。 华文道:“这是人家秋香姑娘的绝技,不管她如何跳舞,那个碗绝对掉不下来。” “啊?这么厉害!”那公子哥一惊,便紧紧盯着秋香头上的碗。 此时,台上的秋香已经翩翩起舞了,果然如华文所说的,无论她如何动作,那只碗就像长在了她的头上,动都不动……不对,碗还是动了的,随着秋香的舞蹈,碗上那两条雉鸡翎总是摇摇摆摆的,碗自然也跟着摇晃,众人都看得揪心不已,很是担心下一秒钟,那碗就会掉下来。 但是,众人的担心终究只是杞人忧天。秋香头上那只碗,无论如何摇晃,都不见掉下来。 “决了!竟然跟长在头上似的。”那个跟华文聊天的公子哥拍案叫绝,可他又立刻怀疑道:“会不会是用细绳绑在头发上了?” 华文刚想替秋香辩解,也就在这时,台上音乐声戛然而止。 秋香的舞跳完了,她对着观众们一躬身,头上的碗一下摔落。 这下,所有人都释疑了,人家秋香姑娘的确是有绝活,那只碗压根就不是绑住的。要不然也不会掉落了。 释疑的同时,众人又一下紧张起来,这碗掉了,会不会影响秋香姑娘的成绩? 一释然一惊忧,两个念头的产生,实际上只是刹那之间而已。人们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秋香一只脚伸出,像是很随意一般超前一勾,就接住了掉落的那只碗。随即,那只脚又往上一踢,那只碗飞起,稳稳的落在了秋香手中。 ☆、第125章 花魁大赛(十一) 秋香的表演结束了,杨秀伦走上了舞台。 “有请各位评委为萃芳阁的秋香姑娘投出香囊。”杨秀伦满面含笑,对着七位评委说道。 几个小厮拿着布袋,走到了评委席前。 华观忽然站了起来。 “等等,老夫有话要问。”华观一脸严肃的说道。 “华太师请讲。”杨秀伦一怔,随即恢复笑容,对华观说道。 台下的观众,也都被华观弄得满头雾水了,一个个盯向华观。尤其是华文,一下紧张了起来。他早就知道华观有意打压秋香,此刻见华观出头,便为秋香担心起来。他倒不是真关心秋香,关键是,朱宸濠交代他要力捧秋香,他是怕完不成朱宸濠交代的任务。 台上,华观望向秋香,说道:“秋香姑娘,老夫有一事不解,还请赐教。” 秋香仔细盯着华观,神态从容,不卑不亢的说道:“太师有何事不解?只要是小女子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华观手捋胡须,问道:“秋香姑娘,此场表演,你是否是主演?” “小女子正是主演。” 华观点点头,又望向杨秀伦:“杨先生,老夫记得昨日比赛之时,萃芳阁上场的是兰芷若姑娘,而近日,他们却换了人,不知老夫等担任评委之人,是该给这位秋香姑娘评判呢,还是给抚琴的兰芷若姑娘评判?” 秋香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这老头这是故意刁难于我啊,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杨秀伦也没想到,华观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绕不过弯,吞吞吐吐道:“这……应该是为秋香姑娘评判吧,毕竟,她是本场的主演。” “无可否认,秋香姑娘的表演很不错。可秋香姑娘昨日并未上场参加预赛,今日却突然上场,若我等评委就此为秋香姑娘评判的,是不是对昨日被淘汰的那些参赛者不公平呢?”华观提出了质疑。 “这……”杨秀伦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台下的观众,也都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有的人附和华观的质疑,认为萃芳阁临时换人不合规矩,有的人认为华观的质疑纯属多此一举,既然秋香是萃芳阁的人,那人家萃芳阁昨日已经杀进第二场比赛了,自然可以换人上场。 舞台一侧的休息间中,朱厚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朕怎么觉得,华太师似乎有意针对秋香啊。”朱厚照小声说道。 谷大用今日也在这休息间中陪着朱厚照,一听朱厚照的话,他连忙接口:“嗯,老奴也这么觉得。” 朱厚照望向张永:“老张,你出去跟华太师通个气,就说朕不许他节外生枝。” 张永犹豫了一下,为难道:“皇上,华太师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他文文弱弱的,却是个倔老头,脾气又臭又硬,凡是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您不出面干涉,兴许事情还有转机,可要是您出头了,华太师犯起倔来,怕是更会对秋香姑娘不利了。” 朱厚照一琢磨,苦笑道:“你说的没错,一旦华太师的倔劲犯了,连朕也拿他没办法啊!” 随即,朱厚照又皱起眉头:“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秋香被打压?” 张永道:“皇上放心好了,秋香姑娘机灵着呢,华太师未必能在她这儿落了好。” 像是印证张永的话,台上的秋香,对华太师发起反击了:“敢问华太师,花魁大赛的比赛规则中可曾说过,只能由一人参加每场比赛?” “这……比赛规则中并无此项规定。”华太师很耿直的说道。 秋香微微一笑:“法无禁止即可行,既然规则中没说明,那我们萃芳阁换人上场,也便没有争议了。” 华观脸色发窘,想了想,又道:“可是,据老夫所知,以往的两届花魁大赛,参赛的各家,都是派出一名参赛者参加每场比赛的。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既然是评选花魁,自然是针对某一个参赛者的,若各家都像你们萃芳阁一般,每场比赛都换人,那这花魁,又如何评选?” 秋香被华观问住了:这老头说得也有道理呀,花魁花魁,肯定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群人。都怪自己没有吃透比赛规则,这才惹出麻烦了。 难道,就此放弃比赛?不,要真那样,我的萃芳阁可就成笑话了。 秋香想了想,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对华观说道:“华太师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们萃芳阁本场的比赛,就由兰芷若姑娘担任主演,你们只需为兰芷若姑娘评判即可。” 秋香此言一出,华观愣住了。 兰芷若也愣了,她实在想不明白,秋香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她本是助演,却一下成了主演,如此一来,那她们萃芳阁本场的比赛,岂不是自降实力,还能有好成绩吗? 台下的观众,也都纷纷议论起来了。他们同样不解秋香的这个决定。 台上,华观最终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秋香姑娘如此通情达理,那老夫也便没有疑问了。” 杨秀伦凑近秋香,小声问道:“你真打算这么做?” 兴许是在第一场比赛时,萃芳阁救了场子的缘故,杨秀伦对萃芳阁很有好感,他实在不忍心看到秋香被华观打压。 秋香点点头,小声道:“我话都说出口了,自然是做好决定了。” “唉——”杨秀伦轻叹一口气,便转向评委席,说道:“有请各位评委为萃芳阁的兰芷若姑娘投出香囊。” 华观第一个投出了香囊。依着他的本意,这一场的比赛原本是不打算把香囊投给萃芳阁的,但秋香主动退了一步,反倒让华观心中有愧了。于是,便改了主意,投出了香囊。 既然华观投出了香囊,徐荣和陆珩向来以华观马首是瞻,自然也投出了香囊。只是,徐荣在投出香囊之前,犹豫了那么片刻。 剩余四个评委,都是四大青楼的主事人了。飘香院和倚翠楼在昨日的比赛中,成绩本就居于萃芳阁之后,今日的比赛,事关两家青楼能否杀进明日的决赛,他们自然存有私心,毫不犹豫的没有投出香囊。 孟香雪一直把萃芳阁列为大敌,自然也没投出香囊。 倒是万花馆的金大有,投出了一枚香囊。 “老金,你把香囊投给萃芳阁,就不怕捧高了他们的名次?”孟香雪不解的问金大有。 金大有呵呵一笑:“我当然怕了。” “那你还支持她们?”孟香雪更疑惑了。 金大有道:“要不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华太师、徐守备、陆府尹他们三个都投出了香囊,咱们四大青楼的主事人,既然都当了评委,却一个也不投出香囊,那这徇私之心也太明显了。我这是照顾华太师他们的面子。” 孟香雪一怔,这才想明白,金大有这纯粹是讨好华太师。她偷偷瞧了瞧华太师的脸色,却见华太师不悲不喜,瞧不出任何端倪。思虑了一会儿,孟香雪最终还是没有投出香囊。 如此一来,萃芳阁本场的比赛,就得了到了四名评委的支持。单是这一项,就落后柳蝶衣三十票了。 然而,另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观众们投给萃芳阁的香囊却极多。最后一统计,萃芳阁的得票总数为二百九十七,仅仅比红‘袖’招的柳蝶衣落后一票。比起第二个上场的万花馆的花媚儿,多出了整整十票。 群众的眼神是雪亮的,他们认可了秋香的表演。虽然,名义上是给兰芷若投票,可他们所表达的,却是对萃芳阁的支持。 见到这个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休息间中的朱厚照满脸喜色的说道:“幸亏朕听了老张的劝告没有惹恼华太师,要不然,华太师定不会投出香囊的,徐荣和陆珩也定然不会投出香囊。如此一来,秋香她们可就少了整整三十票了。” 张永道:“也许秋香姑娘正是摸准了华太师的命门,才有意示弱退一步的。” 谷大用道:“老张,你这话可就错了,秋香姑娘之前又没跟华太师接触过,哪里摸得准华太师的脾气秉性。依我看呀,秋香姑娘本性善良,她不忍让华太师难堪,这才主动退一步,照顾华太师的面子的。” 张永刚想跟谷大用抬抬杠,朱厚照却笑着说道:“甭管是什么原因,反正,秋香姐这步棋走对了。就目前的成绩看,秋香姐她们杀进明日的决赛,应该没问题了。” “皇上,此话还言之过早,毕竟,后面还有七个参赛者没上场呢。”谷大用笑眯眯的说道,“别看那七个参赛者昨日的成绩排名在我们萃芳阁之后,可昨日终究是第一场比赛,也难保人家故意隐藏实力。” “嗯,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朕对秋香姐有信心。那个《千手观音》,可比秋香姐今日的《平沙落雁舞》精彩多了。” 事实上,朱厚照不愧是金口玉言的天子,待今日的比赛全部结束后,成绩排名一公布,萃芳阁排在了第二位,与排名第一的红‘袖’招及排名第三的万花馆,一起杀进了明日的决赛。 ☆、第126章 花魁大赛(十二) “秋香妹妹,你为何要把我推出去作为主演啊?” 众人刚一回到休息间,兰芷若就满脸不解的问秋香。 “反正都是咱们萃芳阁的成绩,给谁投香囊还不是一样。”秋香一脸微笑的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你不是白辛苦一场了吗?” 秋香“咯咯”一笑:“兰姐姐,你以为我真想当花魁呀?难道你忘了,我们萃芳阁参加花魁大赛的初衷吗,我们就是打广告而已。只要人们记住了萃芳阁的名号,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花魁这个名头,假若真落在兰姐姐头上,那是意外之喜,就算咱们拿不到,也无所谓。” 听了秋香这一番话,兰芷若总算释然了。 一夜过后,本届花魁大赛的决赛来临了。 由于今天的比赛只有三场,所以开赛的时间比前两天晚了一些,定在了巳时,也就是后世的上午九点钟。 比赛的场次虽然少了,但今日到现场的观众,却比前两日多了不少。 花魁大赛虽然是金陵城三年一次的盛事,金陵城的百姓也比较关注,但终有很多人忙于生计,顾不上前往现场观赛。今日却是决赛,很多前两日顾不上前来现场的人,也忙里偷闲,前来观赛了。 场地有限,来的人又实在太多,就连那些贵宾们坐的花棚里,也被一些胆子大脸皮厚的人挤了进去,当然,他们是没有座位的。 还有的人,甚至爬到了秦淮岸边的树上,邻近秦淮河的一些庭院的墙头上、房顶上,也有不少人爬了上去。 这样一来,比赛现场便人挤人人挨人,比之后世春运的火车站汽车站广场还要热闹了。 花棚里的那些贵宾们,虽然很反感这种拥挤的场面,但也无可奈何,他们也不敢惹了众怒啊。 华文所在的那个花棚里,一帮官二代纨绔子弟们骂骂咧咧,指桑骂槐的谴责那些挤进他们花棚里的泥腿子。 但华文却好像对此毫不关心,木呆呆的在想着心事。 昨晚,华文被他父亲华观喊到了书房。华观质问华文,在前两日的比赛中有没有支持萃芳阁。 华文当然矢口否认。华观虽然没有质疑,但是就在今日,他却派了一个心腹老仆,陪同华文一起观赛。 华文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华观的用意,这名老仆,分明是来监督华文的。 华文实在想不明白,秋香到底哪里得罪了自己的父亲,竟让自己父亲这位堂堂的一品大员,不遗余力的打压她。 想不明白无所谓,但华文今日却不能支持秋香了。他可不敢惹恼自己的父亲。不仅他不能支持秋香,他的狐朋狗友那里,他也得交代一下。那个老仆的眼睛,可是贼亮贼亮的。 “我说,哥几个……”华文说话了。 那帮纨绔子弟们立刻望向华文。 “咱们今日的香囊……投给万花馆吧。”华文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华兄,这是为何呀?”一个纨绔子弟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华文想了想,说道:“因为从昨日的比赛结果来看,万花馆的花媚儿姑娘最没有希望成为本届的花魁。” “啊?”众人都愣了。 “华兄,既然花媚儿最没有希望夺魁,那就说明她实力不行,我们何苦要捧她呢?” “呵呵,你们不觉得,花媚儿姑娘也还有风情吗?”华文笑嘻嘻的说道。 那般纨绔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明白了华文的用意。 “噢,原来华兄你惦记上花媚儿姑娘了呀!”一个公子哥一脸猥琐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般兄弟便帮帮华兄,把花媚儿捧成今年的花魁。” “多谢诸位了。”华文暗松口气,连忙对着众人拱手。 …… 秋香自然不会知道,今日的比赛还没开始,他们萃芳阁,就已经注定要少得十几枚香囊了。此刻,她正在画舫的休息室中,对萃芳阁的参演人员做着最后的动员。 “虽然今天是决赛,但是大家用不着紧张。咱们萃芳阁能杀进决赛,已经值得庆贺了。我们参赛的目的,是为了给萃芳阁扬名,而非为了当花魁。所以,一会儿大家上场后,尽管放松,只需当做一次彩排就可以了。就算是出错,我也不会怪大家的。” 秋香的动员,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给大家打气,只是让大家放松心情参赛。 “秋香姐,你就放心吧,我们辛苦排练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哆嗦,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碧莲信誓旦旦的说道。 秋香摸了摸碧莲的脑袋,笑道:“放心好了,就算你突然在舞台上发羊癫疯,我也不会责怪的。” 众人全乐了,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台上,柳蝶衣已经上场了,她今日表演的仍然是舞蹈。但与昨日所不同的是,今日表演的舞蹈,加进了弹唱。可以说,今日的表演,柳蝶衣使出了全部技艺。 她的伴奏和伴舞阵容也非常强大,但又绝不喧宾夺主,一切,都是为了衬托柳蝶衣这朵红花。 柳蝶衣怀抱琵琶,每跳上一小段,就会弹响琵琶,并随之歌唱。更为难得的是,她在弹唱之时,也做着舞蹈动作。那把琵琶,既是乐器,也是舞蹈的道具。她演出的这曲舞蹈,就叫《琵琶舞》。 柳蝶衣的表演,令观众和评委们都连连惊赞。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看过的舞蹈无数,往日里看得琵琶舞,舞者都是只把琵琶当道具,像柳姑娘这般,边跳舞还能边弹琵琶唱歌,并且将弹奏与歌舞贴合的天衣无缝的,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华观手捋胡须,对台上的柳蝶衣毫不吝惜赞美之词,“能看到柳姑娘这般绝技,老夫来这花魁大赛一遭,也不枉此行了。” 徐荣和陆珩纷纷出声,附和华观的点评。 待柳蝶衣表演完,评委们全都投出了香囊。加上观众投的香囊,最后一统计,柳蝶衣竟得了三百一十九票。 “下一个上场的是萃芳阁的众位姑娘,她们所表演的是《千手观音舞》。”杨秀伦上场报幕,萃芳阁最后的一哆嗦,就要登场了。 书友们,别忘了投推荐票和月票哦! ☆、第127章 千手观音舞 今日的决赛,萃芳阁的出场阵容同样庞大。所有的乐师,都上了舞台,他们都集中在与评委席相对的舞台那一侧。而评委席这边,则是兰芷若。 兰芷若面对观众而坐,她今天的任务是为上场跳舞的秋香等人伴奏。从台上所处的位置来看,显而易见,兰芷若是主奏。 兰芷若首先奏响了乐曲。琴弦叮咚一响,观众们便立刻安静下来,全神贯注的盯向了舞台。 兰芷若奏响的乐曲,与之前本届花魁大赛所有上场表演的节目所用的乐曲截然不同。 之前参赛者所用的乐曲,要么欢快,要么悠扬,要么缠绵婉转,但兰芷若此时奏响的乐曲,却沉静安详,像是梵唱一般。听在众人耳朵里,仿佛一下置身于佛家寺院之中。 “怎么回事,萃芳阁今日究竟要表演什么?怎会用如此奇怪的乐曲?” 花棚中的祝枝山,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唐伯虎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像祝枝山解释道:“祝兄,你没听杨秀伦刚才说么,秋香她们要表演的是《千手观音舞》,既然观音是佛家的,那这乐曲,自然也是梵音了。” “花魁大赛乃风月之事,竟把佛家的东西带上舞台,这能成吗?”祝枝山面现忧色了。 唐伯虎道:“祝兄稍安勿躁,且拭目以待便是。” 不仅观众好奇,舞台上的评委们也同样好奇。 “这个萃芳阁,每每上场,总是剑走偏锋,真不知道她们今日究竟要表演什么。”陆珩小声嘀咕道。 华观捋了捋胡须,说道:“老夫如果不是心忧皇上被萃芳阁的莺莺燕燕所迷,平心而论,这萃芳阁的秋香和兰芷若,单就才艺而言,确属上乘。尤其是她们的才思,更是让老夫佩服呀!” 说到这里,华观又轻叹一声:“唉,老夫打压萃芳阁,也实属违心之举啊!” 坐在华观另一旁的徐荣,急忙奉承道:“太师心系皇上,乃是大义,也只能委屈自己的本心了。” 就在这时,乐师们也奏响了手中的乐曲,秋香她们上场了。 秋香打头,领着十几个妙龄少女,排成一字纵队,脚踩婀娜,从舞台一侧走上了舞台。 一亮场,观众们就发出群声惊呼。只因为,秋香她们身着的舞衣,太夺人眼目了。 之前上场的参赛者,包括秋香本人在内,穿的舞衣都很传统,多数为霓裳纱袖,衣袂飘飘。而秋香她们此时身着的舞衣,却大反常态,以清爽干练见长。 你看那小短袖的马甲,紧紧贴着上身,姑娘们天鹅般的脖颈全部露在外面,长长的藕臂,也仅以一层薄纱包裹,朦朦胧胧似遮似露。姑娘们的下半身,腰际扎着荷叶裙,裙下玉腿,同样只着薄纱,欲语还休。而从膝下至脚踝,却又以裤腿包裹,脚踝处的裤脚宽松,像喇叭花一般。姑娘们都赤着脚,纤纤玉足尽露无疑。 姑娘们的头上,头发全部在头顶束成发髻,以一个光彩夺目的冠箍束住。 无论是头饰还是衣服,都用了橘黄色,非常的醒目。姑娘们周身上下清清爽爽,给人以非常干练的感觉。 “这是……敦煌壁画中的飞天造型啊!”祝枝山大叹。 “这衣服是秋香设计的。”唐伯虎很显摆的说道,好像秋香的荣耀,就是他自己的荣耀似的。 “唉,秋香她们光是在这舞衣上用的心思,就胜过所有参赛者了。”祝枝山颌首道。 台上,华观却皱起了眉头。“穿成这样,伤风败俗啊!” “嘿嘿,其实也不算伤风败俗了,细究起来,她们并没有露多少肉么!”陆珩双眼大瞪,盯着舞台上的姑娘们,下意识的说道。 华观瞥了陆珩一眼,连跟他再辩上几句的心思都欠奉了。 舞台上,兰芷若檀口轻启,随着音乐唱了起来。 秋香她们面向观众,排成纵队,开始了舞蹈动作。 此时,若从台下观看,观众们只能看到秋香一人。 “金沙池袅玉莲馨,殿阁阶墀尽水精。云化路歧通万国,风飘舟楫济群生。座妆珪璧霜犹暗,衣缀珠玑月不明。若向险途逢八难,只劳心念讽持名。” 随着兰芷若的歌声,舞台上姑娘们,开始了《千手观音舞》的表演。 当秋香的身后,忽然生出几十只手臂时,观众们顿时惊呼出声了。 但是坐在舞台上的评委们,以及坐在舞台一侧休息室中的朱厚照,因为是在萃芳阁一众表演者的侧面,视觉上便没有观众们的观看效果了,他们并没有觉得秋香她们的表演有出奇之处。 待到秋香她们表演了一阵后,队形一变,面向了评委,这时,那些评委们才看出了这个舞蹈的不同寻常之处。 台上的音乐,忽然风格一变,变得欢快了一些。台上的姑娘们,队形再次面向观众,由一队变成了三队,继续着表演。 最后,音乐重归沉静安详的风格,姑娘们的队形,再次归为一队。她们的表演,在千手绽放中结束了。 “真绝了!”评委席上的陆珩,最先按耐不住,惊赞出声。 华观瞥了陆珩一眼,不高兴道:“这么说,陆大人是打算为萃芳阁的表演投出香囊了?” 陆珩一下回过神,无比尴尬的说道:“这……下官是个粗人,哪里懂得歌舞的好坏?一切,还请太师多指点。” 华观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杨秀伦上台,宣布投票开始。 很意外的,台上的评委们,只有已经于昨日被淘汰的飘香院和倚翠楼的主事人,投出了香囊。 这很容易理解,华观有意打压萃芳阁,自然不会投出香囊,如此一来,徐荣和陆珩也就不会投出香囊了。孟香雪和金大有这二人呢,他们一个是红‘袖’招的,一个是万花馆的,而红‘袖’招和万花馆正是萃芳阁在今日的竞争对手,他俩自然也不会支持萃芳阁了。 剩下的两个评委,因为飘香院和倚翠楼的参赛者,昨日已经被淘汰出局了,这两位评委没有了心理压力,倒是秉持了公正。 ☆、第128章 加时赛(上) 评委们投完了香囊,便由观众开始投香囊了。 很快,观众们投的香囊收集上台,最后一统计,萃芳阁共得选票三百一十九票。 这个结果一公布,无论是评委还是观众,以及杨秀伦和萃芳阁的姑娘们,也包括坐在休息间中的朱厚照等人,都大感意外。 谁也没有想到,萃芳阁的《千手观音舞》在失去了五个评委的支持后,竟得票如此之多。 华观那个花棚中的一帮官二代,也同样大感意外,他们没有想到,萃芳阁在失去了他们这帮人十几票的支持后,依然得了这么多票。 “华兄,看来,你要我们支持的花媚儿姑娘有点悬了。就算多上我们这十几票,也未必压得过萃芳阁去呀!”一个公子哥摇头叹息着,对华文说道。 华文不忧反喜:“无所谓了,既然花媚儿压不过萃芳阁,那干脆,一会儿等她上场了,咱们的香囊便不投给她了。” “不投给花媚儿香囊?那……今日可就只有花媚儿还没上场了呀!” “香囊咱们自己留着,做个纪念!”华文笑眯眯的说道。见萃芳阁的得票数如此之多,他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秋香她们跳的《千手观音舞》,赢得了观众们的一致好评,虽然少了五个评委以及华文那帮人的支持,但凭借大多数观众的支持,依然得了三百一十九票。 三百一十九票……等等,这个得票数,好像与第一个上场的柳蝶衣相同啊。 杨秀伦最先发现了这一点,他刚宣布完萃芳阁的得票数,立刻就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提着那个装着所有香囊的布袋,走到了评委席前。 杨秀伦两手托着布袋,恭恭敬敬的放到华太师面前的桌案上,说道:“老太师,萃芳阁的得票数为三百一十九票,与红‘袖’招的柳蝶衣姑娘得票数相同,谨慎起见,还请众位再清点一下香囊。” 华观一怔,随即一回忆,便点头道:“没错,老夫记得柳蝶衣姑娘的得票数,也是三百一十九票。” 其余六位评委,也都大吃一惊了。 华观左右看了看,说道:“我们不妨再清点一下香囊,看是否有错漏。” 于是,杨秀伦便把香囊分发到七位评委面前的桌案上,每个评委守着一小堆开始清点。 时间不长,第二次的清点结果出来了,的确是三百一十九票。 观众们得知了萃芳阁的得票与柳蝶衣相同,一下来了兴趣,都想看看评委们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台上,杨秀伦把这一难题推给了华观和一众评委:“太师,诸位,以你们看,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华观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左右评委们。 孟香雪开口了:“这有什么难办的,让柳蝶衣和萃芳阁的人加赛一场就是了。” 华观点点头:“这个办法可行。” 杨秀伦又问:“那该让萃芳阁的哪位姑娘跟柳姑娘加赛呢,按说,应该是兰芷若。” 华观再次点头:“昨日,秋香说兰芷若是主演,今日这一场,自然也是兰芷若的主演,那与柳蝶衣加赛之人,也定是兰芷若了。” 孟香雪一听,立刻发表了不同意见:“我觉得应该由秋香与柳蝶衣加赛。” “为何?”杨秀伦不解的望向兰芷若。 为何呢?孟香雪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加赛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加赛的内容和方式,她也已经想好了。她对秋香太了解了,就是因为她了解秋香的弱点,才想让秋香跟柳蝶衣加赛的。说白了,孟香雪就是想让柳蝶衣以已之长,攻秋香之短。 但杨秀伦这一问,却让孟香雪一时无法回答了。 想了想,孟香雪有了说词:“其实,到底是该让兰芷若还是秋香参与加赛,老身觉得,不应该让我们做决定。毕竟,加赛这种事情,在前两届花魁大赛中从未出现过。这花魁大赛,乃是金陵城的盛事,要是办不好,可是会让金陵城的百姓说三道四的。所以,老身认为,我们应当征求一下百姓们的意见。由他们决定,该让秋香还是兰芷若参与加赛。” 华观一听孟香雪的话,立刻点头道:“说的不错,这加赛之事,应该由台下的观众决定。” 既然华观都同意了孟香雪的意见,其余的评委们,自然没有异议了。 杨秀伦点点头,走回舞台中间,对着秋香和兰芷若小声解释了几句。 秋香听完杨秀伦的话,立刻瞥了孟香雪一眼。她深知,孟香雪出的这个主意,绝对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她却没有退路了,只得对杨秀伦说道:“我们萃芳阁一切听从杨先生的安排。” 杨秀伦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台下说道:“诸位,方才萃芳阁的得票总数,与前一场的柳蝶衣姑娘完全相同,为此,经评委们商榷,决定由萃芳阁与柳蝶衣姑娘加赛一场。” 此言一出,观众们立刻出声议论起来。议论声许久才平息。 杨秀伦也不着急,直到台下议论声平息了,他才又说道:“至于萃芳阁这边参与加赛的人选,一个是秋香姑娘,一个是兰芷若姑娘。究竟该由哪位姑娘上场,还请诸位表个态。一会儿,我们会发给诸位纸笔,诸位支持哪位姑娘,便把她的名字写在纸上。” 此言一出,台下的观众立刻明白了,所谓的听从观众们的意见,完全是针对花棚里有座位的那些贵宾而言的。至于站着观赛的“泥腿子们”……呵呵,你们之中有几个会写字的? 说明了加赛的事,杨秀伦便宣布,今日的决赛,最后上场的是万花馆的花媚儿。 在花媚儿上场演出的同时,十多个小厮,各拿纸笔走进了花棚之中,让那些贵宾们为秋香和兰芷若投票。 对此,别人倒没觉得不妥,只有万花馆的馆主金大有,愤愤不平的嘀咕:“我家媚儿还在表演着,杨秀伦就安排人去打扰花棚中的人,如此一来,他们必被分散注意力,这对我家媚儿不公啊!” 孟香雪笑着安慰金大有:“你就别抱怨了。反正,你家媚儿姑娘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就算花棚里的那些人闭着眼不看媚儿的表演,他们手中的香囊,还不是要都投给媚儿。” 金大有眼神一亮:“对呀,我怎么忘了这茬了。” 孟香雪又道:“你刚才的担心,纯属多此一举,即使媚儿得票数再低,也是本届花魁大赛的探花啊,咯咯咯咯……” “你……哼,老夫不跟你一介妇人一般见识!”金大有怒哼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我家媚儿的得票数比你家的柳蝶衣还要高呢。再说了,柳蝶衣和萃芳阁的加赛还未进行,最后究竟是谁胜出,还是未知之数呢。” 孟香雪:“……” ☆、第129章 加时赛(中) 花媚儿上场表演的也是舞蹈。 与柳蝶衣的琵琶舞和萃芳阁的千手观音舞的风格都不同,花媚儿的舞蹈,走的是胡风,说白了,就是肚皮舞。 着装大胆,舞姿火辣,花媚儿这大异于中原风情的舞蹈,引得台下的爷们儿一阵阵惊呼。尤其是花棚里的哪些纨绔子弟们,更是看得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华兄,你真的打算把手中最后一枚香囊,留着做纪念,不打算投给媚儿姑娘了?”一个公子哥问华文。 “别说话,看台上!”华文两眼眨都不眨的顶着舞台上的花媚儿,目光的焦点,恰在花媚儿漏出的那一大截雪白肚皮之上。 刚才问华文的那名公子哥,一看华文的神态,立即心领神会道:“看来,华兄手中那枚香囊是留不住了。” 华文不答话,旁边一个公子哥却笑着插话道:“可惜,就算媚儿姑娘的舞蹈再惹火,大家手里的香囊也都不多了。再说了,别看大家看的尽兴,其实平心而论,花媚儿这舞蹈艳俗之至,与柳蝶衣姑娘的琵琶舞和萃芳阁的千手观音舞,毫无可比之处。就算咱们支持花媚儿,那些评委们,也未必会支持她。至少,华太师是不会为花媚儿投出香囊的。” “说的没错,家父向来以儒家正统自居,最是看不上这种俗不可耐的表演,又岂会支持花媚儿!”华观下意识的附和道。 “华兄,这么说,你真打算留着那枚香囊做纪念了?” “哈哈,家父是家父,我是我,我留着一枚香囊有何用?”华文大笑,“一会儿萃芳阁和柳蝶衣还有加赛,可惜,加赛是用不着投香囊。” 事实也正如华文他们所议论的那样,花媚儿表演结束之后,七个评委,只有三人为她投出了香囊。 华观、徐荣、陆珩、孟香雪都没有投出香囊。而观众们的投票,似乎也不怎么热情。最后一统计,花媚儿只得了可怜兮兮的一百七八十票,比柳蝶衣和萃芳阁差着老大一截子呢。 花媚儿的参赛结果已经定性了,她就是本届花魁大赛的探花。这也算不错的成绩了。 探花已经新鲜出炉,但本届花魁大赛的状元和榜眼之争,却还尘埃未落。 杨秀伦走上了舞台,面向观众大声宣布道:“诸位,就算杨某不说,相信大家也都猜出来了,下面台上将要上演的便是本届花魁大赛的状元与榜眼之争的加赛。” 稍一顿,望了望台下观众,杨秀伦继续说道:“方才,通过观众们的表决,萃芳阁这边上场参与加赛的人选,已然定出,她就是秋香姑娘。” 对于这个结果,秋香并不意外。虽然,萃芳阁参与的三场表演,名义上的主演都是兰芷若,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秋香才是实力担纲,众望所归之人。 孟香雪之所以想出让观众决定由谁上场这个主意,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秋香自然也明白,孟香雪这么做,可不是像观众们一样,出于对她的支持,恰恰相反,孟香雪绝对已经挖好了坑,等着她往下跳。 果不其然,当杨秀伦宣布出加赛的内容和规则,秋香立刻就傻眼了。 “经诸位评委商议,拟定出了加赛的内容和规则。众评委认为,所谓的花魁,定是才女,不仅要有出众的相貌和不凡的才艺,更要有高深的学识,因此,加赛的内容便为才学的比试。至于规则,依然交由观众们评判高下。” 才学?我滴个玉皇大帝啊,姐姐我虽然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天才美少女,可是我的脑子里,偏偏不明白才学是何物呀! 秋香暗暗打量了一下孟香雪,发现她正以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在望着自己。这个老虔婆,定是知道我在红‘袖’招时没有显露过才学方面的本事,才故意逼我上台的。 “那个……杨先生,我能否问一下,所谓的比试才学,具体指什么呀?”秋香忍不住打断了杨秀伦的话,弱弱的问道。 杨秀伦满面含笑:“哦。所谓比试才学,自然不会像科举那样,让秋香姑娘和柳蝶衣姑娘做长篇大论的文章。你们二位只需吟诗作对而已。” 吟诗作对?介个嘛……似乎不是什么难为之事,姐姐我自己是没有吟诗作对的本事的,可我会“偷”……呃,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偷呢,应该是“剽窃”……呃,‘剽’这个字的发音不好,还是只用‘窃’字吧。姐姐我随便窃上那么几句明朝之后的诗词,再窃上那么几副对子,应付柳蝶衣应该不太难吧。 信心,重回了秋香脸上。 孟香雪看到秋香在听说了比试的内容后的神态变化,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顿时有种失算的担忧了。 但比赛就是比赛,杨秀伦已经宣布了比赛的内容和规则,任谁都无法更改了。很快,在杨秀伦的安排下,几个小厮将两套书桌和文房四宝抬到了台上,柳蝶衣和秋香,各站在一张书案之后,本届花魁大赛的状元与榜眼之争,即将上演了。 秋香一看到她面前的文房四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了:我哔你奶奶个腿,原来你们所谓的吟诗作对,是要写出来啊。姐姐我虽然能窃一下后世的诗词和对子,可我的毛笔字……那个谁,商量下,改用钢笔写字行吗,姐姐我的硬笔书法还是蛮有看头的。 柳蝶衣瞥了秋香一眼,见秋香此刻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心中顿时乐开花了。孟妈妈果然老辣,不着痕迹的一个推手,就把秋香这个贱货推进了土坑。我就知道,比才学你绝不是我的对手。虽然,你小时候也出身官宦之家,可是你到红‘袖’招两年了,我从来就没见你显露过才学。 孟香雪也在观察着秋香,见秋香看到文房四宝后露出的那副愁容,她暗自冷笑:哼哼,就知道你的毛笔字不行。一个多月前,你写给我的那张欠条,我可是亲眼所见,你那手毛笔字,写得就跟蚯蚓似的,难以示人。就算你能吟诗作对,可就凭你那手毛笔字,也绝对比不过我家柳蝶衣。 ☆、第130章 加时赛(下) “本场加赛,经评委们决定,评判权全部交由台下的观众。”杨秀伦站在台上,继续介绍加时赛的规则。“下面,我们就把香囊发予诸位手中。一会儿,等两位姑娘展露了才学之后,诸位支持哪位姑娘,便把香囊投给她。” 杨秀伦此话一出,台下花棚中的华文,顿时后悔了:“早知如此,刚才那枚香囊我就不投出去了。” “唉,谁说不是呢,谁知道那些评委们一点都不变通,就认准了香囊投票这种方式。” 挨着华文而坐的那名公子哥,拍着脑门感慨。 另一个花棚中,祝枝山一脸担忧的问唐伯虎:“伯虎贤弟,秋香姑娘的才学如何呀?” “这……小弟也不太清楚。”唐伯虎不确定道,“不过,我曾经听她背诵过诗句,想来,对于诗词一道,她应该还是有些了解的。” “唉,背诗终究不是作诗呀!”祝枝山叹气道,“据愚兄所知,柳蝶衣姑娘的才学可是跟她的才貌一样,很是不凡呀!这一局,秋香悬了。” 唐伯虎眉头一皱,随即自我安慰道:“就算秋香输了,她也是本届花魁大赛的榜眼。” 祝枝山点了点头:“那倒是!萃芳阁初次参赛,就能夺得第二名,这个成绩足以让秋香她们自傲了。” 言及此处,祝枝山忽然笑了:“伯虎贤弟,你方才的话可是错了。虽然,上场的是秋香,可这花魁大赛的排名,却终究要落在兰芷若姑娘身上。” 唐伯虎也笑了:“是呀,我至今未想明白,秋香在昨日为何要向华太师妥协,把主演的身份拱手让给兰芷若呢?” “呵呵,秋香的想法,向来让人捉摸不透。伯虎贤弟啊,为兄很是担心你呀。” “祝兄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今后驾驭不了秋香。恐怕,你家中又要多一只河东狮了。” 唐伯虎:“……” 这时,七八个小厮,各自手提布袋下了画舫,走到各个花棚中,会贵宾们发放香囊。每个贵宾,都只发了一个香囊。也就是说,他们只能支持柳蝶衣和秋香二人当中的一人。 舞台上,杨秀伦转向秋香和柳蝶衣,说道:“二位姑娘,我们先进行对对子的比赛。请二位姑娘到鄙人这里来,抽签,决定谁先出对。” 秋香和柳蝶衣走到了杨秀伦面前。杨秀伦手捏两根竹签,露出相同的一段长度,又对秋香和柳蝶衣说道:“抽到长签的,先出对。抽到短签的,要在二十息的时间内对出下联。如果对不出下联,则判为输赛……” 秋香一听,立刻打断杨秀伦的话:“等等,这样似乎不公平。” “秋香姑娘有何见解?”杨秀伦问道。 秋香道:“假如说,由柳姑娘先出对,我没有对上下联,自然就算输了。可是,假若我准备的对对子,柳姑娘也对不出呢?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由抽签决定了输赢,岂有公平可言?” 柳蝶衣一听,立刻讥讽秋香:“你就放心吧,无论你出什么样的对子,我都能对出下联来。” 秋香撇了撇嘴:“那可不一定哦。再说了,比赛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无论你能不能对出我出的上联,比赛的规则,却必须持正。” 杨秀伦点点头,道:“秋香姑娘说得不错。评委们制定规则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使先对下联的人输了,也可以给另一人出上联。如果另一人对出了下联,那就判定先前对不出下联的人是输了整场的加赛,后面的作诗比试,也就不用进行了。观众们也无需投香囊了。” “那假如两个人都对不出对方出的上联呢?”秋香又问。 “那就算平局,再进行后面的作诗比赛,由观众投香囊,决定谁胜出比赛。”杨秀伦解释道。 “这倒是蛮公平的。”秋香点头道。 杨秀伦微微一笑:“那就请二位姑娘抽签吧。” 柳蝶衣对着秋香一笑:“要不,你先来?” 秋香不屑道:“别矫情了,就两根签,谁先来还不是一样。” 说完,她就从杨秀伦手中抽出了一根竹签。 剩下的那根竹签,自然就是柳蝶衣的了。两根竹签一比较,秋香的要短一些。 “不好意思啊秋香妹妹,好像是我先出上联呢。”柳蝶衣笑道。 秋香翻了个白眼,以沉默应答。 杨秀伦又对着观众解释了一下比赛规则,这才让柳蝶衣出上联。 柳蝶衣站到书案之后,提起毛笔,凝神思索了一会儿,便蘸足墨水,在纸上写了起来。 见柳蝶衣这么快就想出了上联,秋香不免心中打鼓了。 待柳蝶衣收笔,杨秀伦立刻凑到她面前,观看柳蝶衣写的上联。 “江河浩渺浪淘沙,淘不尽千古风月。妙!妙啊!”杨秀伦念出了柳蝶衣写的上联,大声赞叹。 随即,他就招呼了一名小厮上前,拿起了柳蝶衣写下的上联,先是对着秋香和评委展示了一下,又对着台下观众展示。 评委们也对柳蝶衣的这句上联大赞,观众之中,有些附庸风雅的人,已经在摇头晃脑的复述柳蝶衣的上联了。 秋香一见柳蝶衣写下的上联,脑袋顿时大了一圈。我了个去,要不要这么难呀?这个柳蝶衣的才情,的确不容小看呀,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柳蝶衣的上联,乍看之下似乎不难对出下联。可细一究,这上联却是暗含机关的。句子的上半句,全是相同的偏旁。要对出工整的下联,那么下联的上半句用字,也必须全是同一偏旁。何况,这句上联的意境和词句,也是不错的。 更为难得的是,柳蝶衣的毛笔字,写的也极见功力。娟秀、工整的正楷字,看着很舒服。 秋香未穿越之前,只是艺校毕业生,还是非文学专业的,对于吟诗作对,她只了解个大概,并不擅长。一见柳蝶衣的下联,她稍加思索,就决定不浪费脑细胞了。 “我对不出下联,认输!”秋香很干脆的说道。 柳蝶衣脸上露出了得胜的笑容。 台下的唐伯虎和祝枝山,以及坐在画舫中休息室的朱厚照等人,都不免为秋香叹息了。 台上的秋香却毫不为意,一脸从容的问杨秀伦:“是不是该轮到我出上联了?” 杨秀伦笑着点点头:“秋香姑娘请。” 秋香走到书案后面,刚一拿起毛笔就犯难了。这玩意,姐不会用啊。要是用它写字,就算我出的上联再好,一展示,我的字迹也定会被人嘲笑。 想了一会儿,秋香有了主意,忽然放下毛笔,拿起桌上一张宣纸,撕下了一小片,又将撕下的这一小片宣纸卷成了一个小纸卷。 试了试纸卷的软硬度,秋香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她就将纸卷蘸上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 秋香放弃毛笔,反而用纸卷写字,这让众人都大惑不解。 只有孟香雪,猜出了大概:莫非,这丫头的毛笔字不行,用纸卷却能写出好看的字迹? 秋香写了一会儿,放下了纸卷。 “成了!” 杨秀伦一听,立刻凑到秋香的书案前,可等到看清了秋香所写的上联,脸上立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那表情,既像笑,又像哭,又带有几分惊讶和不解,实在说不出的怪异。 “秋香姑娘,你确定这就是你出的上联?”杨秀伦问道。 “对呀,这就是我出的上联。” “不打算改了?” “不改了。” 杨秀伦无奈,只得令人拿起秋香写的上联,向众人展示。 除了杨秀伦,最先看到秋香下联的是柳蝶衣,她一见秋香写下的字迹,惊得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要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这算哪门子上联?”柳蝶衣很失态的大喊。 “噗!”评委席上,陆珩刚喝了一口茶水,一听柳蝶衣念出秋香写的上联,顿时把还没咽下去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坐的离舞台较近的观众,听清秋香写的上联后,也都一脸奇怪的表情了。 秋香的上联的确恶搞了一些,但不可否认,她用纸卷写下的字迹,还是能拿得出手的。虽然不及柳蝶衣写的好看,但也勉强上得了台面。只是,这似乎掩盖不了她写的上联极没水平的现实。 这哪是对联嘛,分明就是市井间小民侃大山时随口说出的句子。 可秋香却一脸从容,很不知耻的对柳蝶衣说道:“这就是我出的上联,虽然词句不如柳姑娘的优美有意境,但你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句子。既然是句子,那就可以称作上联,就请柳姑娘对出下联吧。” “你……我……我拒绝对这种无聊的上联。”柳蝶衣脸色很难看的说道。 秋香微微一笑:“我也承认,我这句上联很没水准。不过,我要提醒柳姑娘,你如果不对出下联,那就是认输了。” “我……”柳蝶衣张了张嘴,又立刻闭上,凝眉思索了起来。 秋香好整以暇的看着柳蝶衣。嘿嘿,柳姑娘诶,姐这叫乱拳打死老师傅,你的阳春白雪,未必能对得上我的下里巴人啊。 秋香没有猜错,柳蝶衣习惯了舞弄高雅的文字,乍遇上秋香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俗言俗语文句,一时之间,她还真的想不出合适的对句。 杨秀伦紧张的望着柳蝶衣,在暗暗数数。二十息的时间,也就是一分钟左右。 可就是这一分钟的时间,对柳蝶衣来说,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柳姑娘,时间到了。”杨秀伦很不忍的通知了柳蝶衣。 “算了,我认输便是。”柳蝶衣咬牙说道。此时的她,一脸的委屈,那模样,很让人怜惜。 可就算柳蝶衣再会装模作样博同情,也终究改变不了事实。对联比赛,平局! ☆、第131章 桃花庵歌 任谁都没想到,秋香出的那句乡间俚语一般的上联,竟让上一届金陵城的花魁大赛的状元柳蝶衣束手无策,很意外的没有对出下联。无论是评委们,还是观众们,都大跌眼镜。 然而事实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不相信也得相信啊。 台下的读书人可不少,他们仔细一琢磨,秋香出的这句上联,还真就不好对。这就等于玩惯了高科技的人,你让他一下回归到原始社会,自然一时转不过弯来了。 既然对对联的环节打成了平手,那么就只得以作诗比输赢了。 杨秀伦刚宣布开始作诗的比赛,柳蝶衣立刻发问:“如果秋香再随口胡诌,写出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粗俗之文,该当如何?” “呵呵,柳姑娘无需担心。杨某已经说了,二位姑娘所作的诗,究竟谁更胜一筹,由大家评判。相信台下这么多人,终究是识货的。” 柳蝶衣想了想,点头道:“台下有众多的举人和秀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我自然不会质疑了。” “那咱们这便开始作诗吧,有请华太师出题。”杨秀伦又道。 秋香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还要依题目作诗?这个难度不小啊!要是华老头出的题目太偏了,我一时之间,去哪里搜刮窃取诗句? 别人自然不知道也不会去理会秋香此刻的心思。华观站了起来,手捋胡须道:“那就请二位姑娘以这秦淮河畔的风光,各自作诗一首吧。” 杨秀伦点点头,又问秋香和柳蝶衣:“二位姑娘可听清华太师出的题目了?” “已然听清。”柳蝶衣含笑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秋香也点了点头。 “那便请二位姑娘开始吧。” 柳蝶衣和秋香各据书案之后,都凝眉酝酿了起来。人家柳蝶衣是真的在思索诗句,而秋香,却是在回忆她所记住的诗词中,有无切题之诗。既要是从未出现在这个时代之前的,还要切合秦淮河畔的风光,这让秋香犯难了。 而那边,柳蝶衣盯着秦淮河畔思索了一会儿,已经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秋香更加着急了,眼神不由的在观众中巡视起来。她此举没有特别的用意,只是人在无助之时,下意识的举动,似乎观众们就能帮到她似的。 忽然,秋香的目光停留在了唐伯虎身上,而此时,唐伯虎也正一脸忧色的望着秋香。 咦,唐伯虎!对了,唐伯虎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好像一声也写了不少诗词,就用他的诗了。 可是再一想,秋香不禁泄气了。她能记住的唐伯虎的诗词,就只有一首《桃花庵歌》,这还是当年她看《唐伯虎点秋香》那部电影时得知。当时,电影中的唐伯虎只吟了这首诗其中的四句。后来,还是认识安华之后,秋香(邱香香)才知道,原来这首诗不止四句。也因为自己很喜欢这首诗,她便全文记了下来。 桃花庵好像是在苏州吧,这里却是金陵的秦淮河,如果用《桃花庵歌》的话,显然不切题呀! 秋香一筹莫展,又望向了柳蝶衣。恰在此时,柳蝶衣停笔了。显然,她的诗作已经完成。 柳蝶衣也朝秋香这边看了过来,见秋香还一字未写,柳蝶衣得意的笑了。 “秋香姑娘,柳姑娘的诗作已经完成了,你可要快一点了。”杨秀伦好心提醒秋香。 不管了,就用《桃花庵歌》了,管它切不切题,总比交白卷强。 秋香一咬牙,拿起之前写对联时用的纸卷,就要往纸上着墨。可随即,她又一下停住。 等等!《桃花庵歌》既然是唐伯虎的诗,那现在又没问世呢?如果已经问世,那我再用这首诗交卷,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秋香又一琢磨,《桃花庵歌》的字里行间,充满了隐士情怀,而此时的唐伯虎,却刚刚中了乡试的头名举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绝对不会有隐士情怀的。这么说,《桃花庵歌》也绝对还没有问世。 嗯,赌一把! 秋香拿定了主意,在纸上写了起来。她写字的速度很快,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打好了腹稿。 柳蝶衣一见秋香如此,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很快,秋香停下了笔。“搞定!” 花棚中的唐伯虎,见秋香写完了诗作,终于松了一口气。 杨秀伦立刻命人拿起柳蝶衣和秋香的诗作展示。 “清风镜水草如烟,叶舞蝶飞秦淮边,一带妆楼临水盖,户户粉影照婵娟。”杨秀伦盯着柳蝶衣的诗作,大声吟诵,“好诗啊!柳姑娘大才!” “杨先生谬赞了!”柳蝶衣很谦虚的对着杨秀伦福身一礼。 场上的评委,听清了杨秀伦念的诗句,都赞许的频频点头。台下的观众,靠近画舫的那些人,也为柳蝶衣的诗作大声喝彩。休息室中的朱厚照,听了杨秀伦的念诵后,小声说道:“这位柳姑娘也的确是才女,朕现在很为秋香姐担心了。” 杨秀伦又走到秋香的诗作面前,只一打眼,还为看清具体的诗句,他就惊声说道:“秋香姑娘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了一首长诗!” 秋香谦虚的一笑。柳蝶衣一听杨秀伦的话,也立刻望向秋香的诗作。一丝惊色,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杨秀伦念起了秋香的诗作: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念完了诗,杨秀伦久久不语。 就在秋香等的焦躁之时,杨秀伦忽然对着秋香一拜:“杨某虽然只是个秀才,但向来自视甚高,尤其对诗词一道颇为自得。如今见了秋香姑娘的大作,方知以前的杨某实在是夜郎自大了。请姑娘受我一拜!” 杨秀伦这一表态,令秋香受惊不小。难道,我过关了! 惊喜之下,她竟忘了避开杨秀伦的拜礼,直直受了一拜。 评委席上,华观默默地将秋香写的《桃花庵歌》念诵了一遍,叹道:“老夫真的看走眼了,这位秋香姑娘小小年纪,竟能写出如此有深意的大作,唉,枉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对世情的参悟,竟不如一介小女子看得透。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荣华富贵皆浮云啊!看来,老夫是该致仕,享受下耕作之安了。” 杨秀伦对着秋香一拜,也足以显出,秋香的诗作,在柳蝶衣之上了。 柳蝶衣不安起来。评委席上的孟香雪,也着急了,她仔细品味了一下秋香的诗作,忽然站起来说道:“老身有个疑问,要问秋香姑娘。” 秋香一惊:这个老虔婆,果然找茬了! 杨秀伦望向孟香雪:“不知孟妈妈有何疑问?” 孟香雪道:“本场的比赛,华太师出的题目,是以秦淮风光作诗。但老身观秋香姑娘的诗作,却是写的桃花庵。敢问秋香姑娘,这桃花庵,可是在秦淮河边?” 没等秋香回答,台下的观众席上,忽然有人大喊:“桃花庵在苏州的桃花坞。” 秋香本来还想扯个理由蒙混过去,可观众中这一声喊,却让她连蒙混的机会都没有了。秋香不禁在心里把这人给骂上了:你妹的,就你见多识广是吧?你特么跟姑奶奶有仇啊? 孟香雪得意的笑了:“秋香姑娘,既然桃花庵是在苏州,你又如何在秦淮河畔,见到了桃花庵呢?你若在此看不到桃花庵,那么你写的这首诗,即使再好,也是跑题了。” 秋香无言以对,默默思索了一下,她盯着孟香雪说道:“孟妈妈,写诗这件事呢,向来是由心而发,不见得诗中所写,就一定是眼前所见。唐代诗人李白写《将进酒》之时,乃是坐于厅堂之内宴客,他当时可曾见到了滚滚黄河?苏州与金陵,同属江南之地,那桃花坞的风光,也不弱于秦淮河,我由秦淮河想到了桃花坞里的桃花庵,难道不行吗?” “强词夺理,你何时到过桃花庵?”孟香雪又问。 “我是没到过桃花庵,但我听别人说起过呀!” 孟香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刚才说,写诗乃由心而发,这没错。但是,你只是听人说起过桃花庵,又如何在秦淮河畔,便想到了桃花庵?” “因为,我厌倦了秦淮河畔的生活,想去桃花庵种桃树度日,难道不行吗?”秋香有些耍无赖了。 没等孟香雪继续发难,秋香又道:“我记得杨秀伦先生之前就说过了,本场比赛,评委们不参与评判,而是全部交由观众评判。既然如此,我的诗作究竟切不切题,那自然是观众说的算了。” “你……”孟香雪这下无话可说了。“哼,那就看看观众之中,有没有人支持你好了。” 孟香雪不服气的坐下了。杨秀伦连忙安排人,将秋香和柳蝶衣的诗作送到各个花棚中传看,顺便让花棚中的观众,投出决定秋香和柳蝶衣成绩的香囊。 过了好大一会儿,观众们才投完香囊。 最后的统计结果出来了。杨秀伦面向观众,站在了舞台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杨秀伦身上。 万众期待中,杨秀伦朗声说道:“本场加赛结果,柳蝶衣姑娘共得香囊一百二十三个;秋香姑娘共得香囊——” 杨秀伦忽然拖起了长腔。 “杨先生,你倒是快说呀,秋香姑娘得了多少个香囊?”观众之中,有人耐不住性子,催促起了杨秀伦。 杨秀伦微微一笑:“秋香姑娘共得香囊……一百八十九个。本场加赛,秋香姑娘获胜!” “耶——”秋香高兴之下,失态的跳了起来。台下的观众,也立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本届花魁大赛最终结果,萃芳阁的兰芷若姑娘,为花魁状元;红‘袖’招的柳蝶衣姑娘,为榜眼;万花馆的花媚儿姑娘,为探花!”杨秀伦又高声宣布。 柳蝶衣极力强装镇定,孟香雪脸如死灰了。她旁边的金大有很不厚道的落井下石,说道:“呵呵,孟妈妈啊,本届的花魁大赛,你们红‘袖’招可是榜眼呢,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你闭嘴!” ☆、第132章 苏州之约 秋香以一首《桃花庵歌》,赢得了与柳蝶衣的加赛。如此一来,萃芳阁也便成为了决赛的第一名。 本来,本届花魁大赛状元的名号,应该落在秋香头上的,但由于在昨日的比赛中,华观质疑萃芳阁更换主演,秋香主动妥协,推出兰芷若作为作为萃芳阁三场比赛的主演,因了这一变故,所以,本届花魁大赛的状元,便成了兰芷若。 秋香一得知比赛的最终结果,就兴奋的跑下了舞台。 她首先跑进了朱厚照的休息室。 “小朱,我们赢了!”秋香一进休息室,就迫不及待的对朱厚照大喊。 朱厚照一脸的微笑,说道:“能亲眼看到萃芳阁夺魁,我总算可以放心的回北京了。” “什么?你要回北京!”秋香由喜变惊。 朱厚照点点头,语气有些伤感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北京的。无奈,家中已经催了很多次了,我也不便继续在金陵逗留了。” 秋香沉默了,刚刚赢得比赛的喜悦,也被朱厚照的告别之语,冲的黯然失色。 “那……你决定什么时候启程?”沉默了一会儿,秋香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问朱厚照具体回京的时间。 朱厚照道:“我已经想好了,今晚,我们好好聚一聚,庆祝萃芳阁赢得了比赛。明日上午,我便启程回京。” “这么急?!”秋香大感意外。 朱厚照叹气道:“不急不行啊,华太师早就想送回离开金陵了。唉,师命难为啊!” “那个华老头……呃,华太师也太不近人情了。”秋香气恼道。 朱厚照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对秋香说道:“芷若姐姐她们还不知道比赛的结果吧,你快去通知她们吧。” “噢,你不提醒我倒忘了。”秋香一拍脑门,跐溜一下出了休息室。似乎,她一下又变成了没事人一般。 “呵呵,朕真不知道秋香姐刚才的那副伤感表情,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姑娘,似乎很没心没肺啊!”朱厚照一脸奇怪的表情,感叹道。 张永笑着说道:“也许正是秋香姑娘的这份率真,才让皇上乐意与她亲近吧。” “是呀,朕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上秋香姐这种性格的女子。” …… 花魁大赛虽然是金陵城的一大盛事,但是在组织上,很有些虎头蛇尾的意味。比赛结束了,参赛者的名次也宣布了,但是却没有颁奖环节。只是安排本届大赛的所有参赛者,上台拜谢评委和观众,又单独请出大赛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与观众见面,大赛也就结束了。 因为今日的比赛场次很少,所以大赛结束时,天还没到正午。虽然,大赛的举办方安排了午餐,但大多数参赛者,并没有留下来用餐。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观众也都陆续散去。秋香她们下了画舫,见唐伯虎和祝枝山就在秦淮岸边等候着。 “恭喜诸位了,获得了花魁大赛的头名。”祝枝山满脸烂笑,对着秋香和兰芷若等人拱手。 秋香撇了撇嘴,送给祝枝山一对卫生球眼珠。兰芷若对着祝枝山甜甜一笑:“祝公子有心了,多谢!” “兰姐姐,你不用谢他俩。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俩等着我们,纯粹是为了蹭一顿午饭的吗?”秋香很无情的揭破了祝枝山和唐伯虎的心思。 祝枝山哈哈一笑:“秋香姑娘猜对了,我和伯虎贤弟还真就是为了跟你们一同回红‘袖’招的。不过,我们可不是为了蹭饭,而是给诸位庆祝。” “这么说,今日的午饭,由你们二位举人老爷讨情咯?”秋香玩味的笑道。 祝枝山尴尬了:“这个嘛……” 他忽然一指唐伯虎:“伯虎贤弟说由他掏钱请客,为诸位庆祝。” “啊?!”唐伯虎傻眼了。 “哼,小气鬼,就知道欺负老实人!”秋香鄙视的看了祝枝山一眼。 “哈哈,秋香姑娘还没过门,这就知道给伯虎贤弟省钱了?”祝枝山又笑了。 秋香脸蛋一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忽然,秋香发现唐伯虎手里拿着一个纸卷,便好奇的问道:“喂,你手里拿的什么?” “哦,这是你的诗作,我特意问杨秀伦要的。” 唐伯虎回过神,立刻展开手中纸卷,上面写的,正是秋香的那首《桃花庵歌》。 “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写出如此佳作。相比之下,我以往写的那些诗,简直上不得台面了。”唐伯虎一脸欣赏的对着秋香夸赞。 见这首诗原本的正牌作者居然夸自己,就算秋香经常“欺负”唐伯虎,此时也觉得有些羞愧了。 不过,表面上,秋香却很不屑的说道:“这才到哪儿呀,我的本事,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不过也不可否认,你写的诗,对我们这次的比赛,也是助益良多。” 祝枝山插话道:“我说,你俩就不用相互吹捧了吧,有什么话,留待洞房花烛之夜慢慢谈。这会儿,我们是不是先回萃芳阁?” “哼,我看你是只想着吃饭了!”秋香鄙视道。 兰芷若连忙打圆场:“秋香妹妹,你就别跟祝公子斗嘴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咱们也回吧。” 秋香点了点头。 唐伯虎四下看了看,疑惑的问道:“怎么没见到朱公子他们?” 秋香道:“朱公子被华太师带走了。他说,晚些时候,会去萃芳阁的。” 这时,萃芳阁的几辆马车驶了过来,众人便各自登车。唐伯虎有意与秋香同坐一辆马车,秋香也默许了。 兰芷若眼见如此,便上了另一辆马车。祝枝山原本想坐兰芷若的马车,可人家兰芷若那辆马车上,已经坐满了。无奈之下,祝枝山只好与黑子和几个乐师同挤一辆车了。 回程中,唐伯虎问秋香:“你是如何知道苏州的桃花坞和桃花庵的?” 从你的诗作里知道的呗。 秋香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很随意的打呵呵道:“我是听别人说起过的,至于是谁说的,我也记不清了。” 唐伯虎不再问这个问题了,却似乎犹犹豫豫的有别的话要说,斟酌良久,他才开口,弱弱的说道:“等过几天,你便随我回苏州,我们去你诗中所写的桃花坞走一走,看一看那儿的桃花庵。” “好啊!”秋香下意识的回答。可随即,她就想起来了,昨日,她还朝唐伯虎发火,说是不会随他回苏州的。这会儿,自己又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令秋香有些不自在了。 “我……苏州真的有桃花庵吗?”为了掩饰尴尬,秋香便顺着这个话题问唐伯虎。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桃花庵这处地方,不过,桃花坞是一定有的,我家就住在离桃花坞不远处。” “那……我们就去苏州的桃花坞寻找一下吧。” “好!我们一定能找到桃花庵的。”唐伯虎一脸惊喜的说道。 ☆、第133章 送别 因为朱厚照许诺晚上要与大家聚餐,所以,当日中午萃芳阁并没有举行大的宴会庆祝,只是加了几个菜而已。这也把厨娘王婆好一阵忙活。 祝枝山和唐伯虎就留在了萃芳阁用午餐。 虽然饭菜不算丰盛,但酒是不可少的。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喝了一些酒,大家推杯换盏,庆祝萃芳阁赢得了比赛。 午餐还未结束,忽然有几个公子哥在萃芳阁门前停了下来。 “快看,这就是萃芳阁,总算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公子哥惊喜的叫道。 “走走走,进去见识一番。” 几个人呼啦啦进了萃芳阁。 大堂中众人,立刻停止了进餐,目光全都汇聚到了那几个公子哥身上。 “咦,这里不像是青楼啊!”一个公子哥诧异的说道。 秋香恼了,一下站起来,语气不善的质问那几个公子哥:“你们是什么人?谁告诉你们萃芳阁是青楼的?” “啊呀,这不是秋香姑娘嘛!” 那几个公子哥认出了秋香,眼神中立刻浮现崇拜之色了。 “秋香姑娘恕罪,我们几人,是慕名前来萃芳阁的,打扰之处,还望海涵。”其中一人,像是领头之人,对着秋香拱手一礼,很有礼貌的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如此有礼貌,秋香也不便发火了。于是,她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说道:“恐怕你们误会了,我们萃芳阁虽然参加了花魁大赛,但却不是做青楼生意的。至于我们究竟是做什么生意……还请诸位多等待些时日,等我们萃芳阁正式开张,诸位再来光临,自然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这……” 几个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迷茫。 “我们正好在用餐,要不,几位公子一同吃点?”秋香招呼那几人说道。 “呃,不了不了。我们此次登门,只是想确认下萃芳阁的所在。既然知道了地方,那我们还是等过些时日再来吧。” 这几个不速之客也是通晓世情之人,哪里听不出秋香所谓的邀请,其实是送客之意,便立即告辞而出。 “看到没看到没,咱们参加花魁大赛的广告效应,这就显现出来了!” 待那几人一走,秋香就一脸兴奋的对着众人说道。 兰芷若一笑:“没错,咱们参加花魁大赛这步棋走对了。” “来来来,为了萃芳阁美好的未来,大家干杯!”秋香端起酒杯,大声说道。 众人忙共同举杯祝愿。 花魁大赛的广告效应的确不是盖的,一顿午饭还没吃完,就先后有三四拨人寻上门,都说是慕名来找萃芳阁的。 秋香只得一一解释,最后,她实在烦了,便让唐伯虎写了一张告示,贴到了店外,用这种方式,替代她的口水。然后,就让黑子关闭了萃芳阁的店门。众人这才安生的吃完了午饭。 当日傍晚时分,朱厚照带着张永、谷大用和几名护卫,轻车简从的回到了萃芳阁。 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在宴会进行中,朱厚照宣布了他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京的消息。众人自有一番伤感,略过不提。 当晚,朱厚照就在萃芳阁留宿了。睡的房间,还是他原来的那一间,这也算是最后的纪念了。 第二日,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就连王婆,也是天不亮就来萃芳阁上工了。 王婆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众人刚用过早餐,便有几辆马车停在了萃芳阁门前。 来人是陈韬。他是来请朱厚照启程的。 于是,秋香等人,便随同朱厚照一起出了城,为朱厚照送别。 城外,秦淮河边,朱厚照来时乘坐的那艘画舫,已经停在了码头上。码头四周,居然有大队的士兵在站岗警戒。 华观、徐荣、陆珩三人,早已在码头前等候。 朱厚照一下马车,华观他们便立即迎了上去。 “太师,昨日我不是说了么,不要搞的太隆重,就让我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就是了。”朱厚照四下看了看,有些不满意的对华观说道。 华观小声道:“皇上无需担心,这些士兵,百姓们只当是护卫老臣与徐守备、陆府尹的。不会泄了皇上的身份的。” 朱厚照也便不说什么了。 萃芳阁那边,跟随朱厚照出城的人有秋香、兰芷若、黑子,外加上唐伯虎和祝枝山。谷大用因为被朱厚照点将,留在金陵城打理萃芳阁的生意,也可以算作萃芳阁的人了,自然在列。 秋香一下马车,见到码头处居然有士兵‘戒’严,便有些感到意外。待看到华观、徐荣和陆珩都在,她便释然了。人家三位金陵城的高官在此,当然要讲究些排场了。 秋香便与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一道,上前给华观等人行礼。黑子因为胆小,却留在了马车上,不敢去见华观等大老爷。 “两位姑娘不必多礼。老夫的这个弟子,承蒙两位姑娘照顾多日,老夫在此谢过!”华观很客气的对着秋香和兰芷若拱了拱手。 反正,朱厚照一会儿就要上船了,人家华太师也不再担心秋香和兰芷若会迷惑朱厚照这位大明天子,该有的客套话,华太师也毫不吝惜。 兰芷若和秋香连忙回礼,谦虚了几句。 华观又望向唐伯虎和祝枝山:“你们二人,虽然与朱公子相熟,但也不可就此以为仕途无忧了。我大明取士,唯才是举,你们二人今后还要多加用功,老夫期待你们明年高中进士的消息。” 华观是本届乡试的主考官,从这层意义上说,也算得上是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座师了。所以,华观跟唐伯虎和祝枝山说话,就没有那么多客套了。 唐祝二人连忙对华观拱手:“学生谨遵太师教诲。” 朱厚照走到秋香和兰芷若面前,满脸不舍之情的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这便上船了。今后如有机会,我们北京再会。” 秋香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小朱,路上多保重!” “我会的!”朱厚照点点头,又把声音压低道:“芷若姐姐和秋香姐也多保重。” 说完,朱厚照就走回华观、徐荣、陆珩三人面前。 “陆府尹,那件案子,朕可没忘,你要多上心啊!”朱厚照声音很小,但却不失威严的对陆珩说道。 陆珩一惊,刚想表个态,朱厚照却已经转朝华观道别了:“太师,朕这便上船了。” 华观点点头,小声叮嘱道:“皇上回京以后,千万莫再贪玩了,当用心国事才是为君之道啊!” “呃,太师的嘱托,朕记下了。”朱厚照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立刻招呼陈韬、张永等人上船。他一刻也不想继续站在华观面前了。 待上了船,朱厚照站在甲板上,对着岸边众人挥起了手。 “小朱,一路多保重,回到北京后,记得写封信回来报平安——”秋香泪水打湿了面颊,用力朝朱厚照挥手,大声的叫喊着。 秋香这一叫喊,立刻引起了据码头边不远处一伙人的注意。 那伙人有七八个,都作儒生打扮,背后都背着大大的包袱,看样子,像是前来金陵城赶考要归乡的读书人。他们似乎刚出城,也是到码头这边等船的样子。 那伙读书人先是望向岸边的秋香、华太师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色。显然,他们都认出了华太师。至于有没有认出秋香,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当这伙人再望向停泊在岸边的那艘画舫时,他们脸上的惊色就更浓了。 “皇上!我没看错吧,皇上在画舫上!”一个儒生吃惊的大喊。 “对,的确是皇上!定是皇上要回京了,难怪华太师会来此送行!”另一个儒生确认道。 下一刻,那伙人全部跪在了地上,对着画舫就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好,朕被人认出了!”画舫上,朱厚照惊叫道。他下意识的就要往船舱里躲。 张永一把拉住朱厚照:“皇上,此时躲避已然晚了。” 朱厚照也回过神来,立刻站直身体,笑容满面的朝着那些读书人挥起了手。 秋香一下愣住了。 刚听到那些读书人口呼“吾皇万岁”时,她还以为幻听了。可当她望向那些跪在地上的读书人,再随着他们跪拜的方位望去,看到朱厚照在朝那些读书人挥手时,她的大脑嗡的一下,短路了。 其实,在场众人,也只有秋香和黑子还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 此刻,黑子正坐在马车里,一听到那些读书人的叫喊声,他立刻将脑袋探出车窗,观察情况。等黑子看清了情况,也有些蒙圈了。 华观见那些读书人认出了朱厚照,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他就走向那些读书人,去与他们搭话。 “秋香!秋香!”唐伯虎看到秋香神态不对劲,连忙小声呼唤。 画舫上,朱厚照走进了船舱。画舫慢悠悠的起航了。 秋香终于心神归位了。她望向唐伯虎,问道:“小朱真的是皇上?” 唐伯虎点了点头:“乡试那天,皇上曾驾临贡院,我和祝兄……” “那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秋香埋怨道。 “皇上不让我和祝兄泄露他的身份。” 秋香沉默了,双眼呆呆的望着离岸的画舫,久久的沉默了。 (第一卷完) 第一卷结束了。下一卷,将重点描写秋香与唐伯虎的情感纠葛,以及秋香创业中遇到的一些波折。更多精彩故事,敬请读者朋友们期待。求收藏、评论,求订阅、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134章 “曹操”驾到 朱厚照离开金陵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里,秋香就像魔怔了似的,动不动就问兰芷若和谷大用:“小朱真的是皇上?” 一开始,兰芷若和谷大用还不厌其烦的跟秋香解释,可时间长了,任谁也受不了啊。兰芷若倒是还有点耐心,谷大用被问烦了,干脆祭出了大招:“秋香姑娘啊,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遍了,朱公子就是当今皇上,而我则是他身边的太监,你要是还不信,干脆,我脱下裤子让你验明正身得了。” 面对谷大用的大招,秋香终于败退了。 再令人震惊的事情,时间长了,也自然就让人接受了。三天之后,秋香终于接受了朱公子就是皇上的这个现实。 “不就是皇上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姐姐我未穿越之前,在电视上见的皇上多了,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嘛。何况,小朱那个皇上,还只是个小正太,他还喊过我姐姐呢。” 秋香就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秋香神经正常了,谷大用和兰芷若总算安心了。 “秋香妹妹,朱公子是当今皇上之事,目前萃芳阁之内,除了我和谷先生,就只有你和黑子知道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到处宣扬此事了。”兰芷若叮嘱秋香。 “不能宣扬啊?唉,我原本还想利用这件事,给咱们萃芳阁再打一次广告呢。乖乖,皇上都住过萃芳阁,这个名人效应……” “快打住!” 没等秋香把话说完,兰芷若就打断了她的话。“秋香妹妹,你还真是个广告迷,什么事情都想用来打广告。你知不知道,这三天里,我们萃芳阁已经快被人把门槛踏烂了。你要是再打广告,我看萃芳阁的房子都有可能被撑塌。” “啊?萃芳阁来过这么多人吗,我怎么不知道?”秋香诧异道。 兰芷若翻了个白眼,很无语的说道:“你这三天光顾着纠结朱公子是皇上的事了,那些来萃芳阁的人,在你眼前晃悠你也视而不见。” “那这些人来萃芳阁做什么?”秋香尴尬了,又问兰芷若。 “还能做什么,还不是咱们在花魁大赛上一炮而红,这些人都慕名而来见识一下萃芳阁是何等庙宇呗。”兰芷若叹气道:“我是真服了妹妹的广告策略,咱们还没开张呢,就已然如此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呀,咱们什么时候正式开张做生意?” “是呀,也该开张做生意了。”秋香眼睛盯向窗外,投过窗户望向天空,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随即,秋香回过头,又问兰芷若:“对了兰姐姐,隔壁的颜掌柜这几天有没来咱们这边?” 兰芷若一怔:“颜掌柜?我没记得她来过呀,你为何提起她?” 秋香刚要解释,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谁呀?”秋香忙问。 “秋香姐,是我。”门外,传来黑子的声音。 “进来吧。” 黑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秋香姐,隔壁淑芳轩的颜掌柜,说是找你有要事相商。” “呀,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想找她谈事情呢,她居然这就上门了。”秋香惊喜道,“颜掌柜此刻在何处?” 黑子答道:“就在一楼大堂呢。” “走走走,我这就去见她。” 秋香一听,急吼吼的就往楼下走。黑子连忙跟上。 刚出房间,秋香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奇怪的盯着黑子,小声问道:“黑子,朱公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秋香姐是说……朱公子是当今皇上的事情?” “嗯,就是这件事情。” 黑子点点头:“朱公子离开金陵的那天,我就知道此事了。” 秋香更觉奇怪了:“那……你就不感到震惊吗?我怎么看你好像没事人一样。” 黑子道:“刚知道此事时,我自然大感震惊。不过后来一想,不管朱公子是朱寿还是皇上,在我眼里,他都是为我赎身的那个大恩人。这样一想,我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你倒是洒脱,这或许就是笨人有笨福吧,你们总是用最简单的思维来应对复杂的事情。嗯,很有智慧的样子。” 黑子:“……” …… 萃芳阁一楼大堂内,谷大用在陪着颜蓁蓁喝茶。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太监,一个是少妇小寡妇,虽然认识,但之前却没多少接触,两人根本就找不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只是哼哼哈哈的说着场面话。 “颜姐姐,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可是忘了我这个妹妹?”秋香人未至声先至。 颜蓁蓁一听见秋香的声音,立刻站起来,迎上刚走下楼梯的秋香,笑着打趣道:“秋香妹妹如今可是金陵城的名人了,我哪敢轻易上门打扰啊!” “颜姐姐这话违心了吧?怕是正因为我们萃芳阁出名了,颜姐姐今日才来找我的吧?” “咯咯咯咯……秋香妹妹可真是聪明,我这还没说呢,你就把我的用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谷大用一看,得,瞧人家两姐妹这亲热劲,干脆,我别在这儿碍眼了。 “呵呵,颜掌柜,秋香,你们慢慢聊,我去后院看看。”谷大用丢下一句话,溜之大吉了。 秋香和颜蓁蓁落座,秋香直接问颜蓁蓁:“姐姐可想好了,将淑芳轩与我们萃芳阁合并?” 颜蓁蓁微微一笑:“妹妹猜的没错,我此来,正是因为眼见你们萃芳阁如今名号响亮,才想靠着你们这课大树发财的。妹妹不会怪我太功利了吧?” 秋香一摆手:“颜姐姐说哪里话,在商言商,再没有看到我们萃芳阁的实力之前,颜姐姐自然不会轻易做决定。如今,因为一场花魁大赛,让我们萃芳阁打响了名号,颜姐姐自然会对加入萃芳阁一事动心了。这只能说明,颜姐姐在经商上是个精明人,不会被个人情感所牵绊,我欣赏的,也正是颜姐姐这一点。” 颜蓁蓁点点头:“没错,经商就是为了赚钱,我自然要考虑淑芳轩今后的前程。” 秋香玩味的一笑:“颜姐姐爽快,总而言之一句话——谈钱的时候别带上感情,谈感情伤钱。” “啊?”颜蓁蓁一愣,随即咯咯大笑:“秋香妹妹还真是个妙人,这句话总结的太贴切了!” “那……我们现在就谈谈钱的事儿?”秋香话奔正题,准备就淑芳轩加盟萃芳阁之事,与颜蓁蓁谈判了。 ☆、第135章 谈判 “秋香妹妹,你不妨先说一下,让我的淑芳轩并入你们萃芳阁,你这边是怎么打算的?” 颜蓁蓁开门见山的问秋香。既然秋香一下就猜出了她的来意,她也不再跟秋香多绕弯子了,直接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进入了状态。 秋香微微一笑:“颜姐姐不愧是久经商场之人,一上来就先打探我能开出的条件。” 颜蓁蓁也笑了:“要我的淑芳轩并入萃芳阁,本就是秋香妹妹先提出来的,你不先说一下条件,我如何做决定呢。” 秋香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淑芳轩并入萃芳阁后,这块招牌就不能再用了。” “这是自然!”颜蓁蓁很干脆的同意,“虽然,淑芳轩这块招牌,在我们颜家已经历经三代,我丢了这块招牌,有些对不起我爹和我爷爷,但话说回来,王朝还没有永世不变的,做生意,就更无法保证一块招牌永世相传了。好在,我们颜家到了我这一代,本就没有男丁,我抛弃了祖宗的产业,也没多少心理负担。” 说到这里,颜蓁蓁话音一转:“不过,秋香妹妹也应该体谅我卖了祖宗产业的心情,希望你能在其他方面,给我足够的补偿。” “颜姐姐果真厉害,这就要挟上我了?”秋香玩味的笑道。 “谈判嘛,自然是争取最大利益,我这也算不上要挟吧?”颜蓁蓁反问秋香。 秋香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直接又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二,淑芳轩原先的进货渠道,颜姐姐必须毫无保留的告知。” 颜蓁蓁再次点头:“这本是题中应有之义。秋香妹妹之所以想让我们淑芳轩并入萃芳阁,想来也必是看中了淑芳轩的进货渠道与客源。” “没错,我们萃芳阁虽然也想做饰品和化妆品的生意,但毕竟是生手,既没有进货渠道,也没有稳定的顾客群。与其自己费力的寻找进货渠道和招揽顾客,不如借助淑芳轩经营多年的优势。如此一来,我们两家就化竞争为共赢了。” “那我们该如何共赢呢?”颜蓁蓁问道。 肉戏来了。前面秋香说的两个条件,还没涉及到具体的利益分配,颜蓁蓁这一问,就是问今后两家并为一家后,她能占到多大的利益。 关于这一点,秋香自从生出让淑芳轩并入萃芳阁的念头后,就不止一次的思考过。她早就有了成熟的腹稿。 “我是这样想的,目前,我们萃芳阁的东家乃是朱公子,淑芳轩并入萃芳阁后,颜姐姐便成为萃芳阁的第二股东,以淑芳轩现有的店面和货物库存,外加进货渠道和稳定的顾客群入股……” 颜蓁蓁立刻打断秋香的话:“等等!虽然,我是第一次听说股东和入股这两个新鲜的词语,但其中的意思我也猜出了个大概。你的意思是说,淑芳轩与萃芳阁合并后,我便成了萃芳阁的二东家。然后,每年从萃芳阁的盈利中获取分红是吗?” “颜姐姐聪明,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 “唉,我之前还以为,你要直接买下淑芳轩呢。”颜蓁蓁说道,“如果真按你说的这么办,那我就不是抛弃祖宗产业了。” “对!颜姐姐当然不是抛弃祖宗产业,只是将你家的招牌换了个名号,然后,融进了一个大股东投资而已。” “咯咯,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颜蓁蓁笑了,又问秋香:“那我这个二东家,在萃芳阁每年的分红,能占到几成呢?” “我也不亏待颜姐姐。你的淑芳轩店面和货物库存是硬件,我给你算两成半的份子,进货渠道和客源,这算软件,我再给你加半成的份子。萃芳阁的股份,你占三成如何?” “三成?”颜蓁蓁咬着嘴唇,心中计较起来。 “怎么,颜姐姐嫌少吗?”秋香问道。 颜蓁蓁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如果单就店面而言,你们萃芳阁要比我的淑芳轩大的多,我占三成份子已然是赚了大便宜了。可是,萃芳阁毕竟还没开业,今后的盈利能有多少,我心中实在没个准头啊!” 秋香狐疑道:“颜姐姐是不看好我们萃芳阁的前景了?” 颜蓁蓁摇摇头:“那倒不是!我若不看好萃芳阁的前景,也不会生出将淑芳轩并入萃芳阁的念头了。我是担心萃芳阁毕竟是新开的买卖,短期内,怕是没有多少盈利。” 秋香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咱们的盈利分红,一个季度一结算。在今年……不,今年就只剩下一个季度了,这不合适。那就换做明年,淑芳轩并入萃芳阁后,到明年年底之前,如果哪个季度给颜姐姐的盈利分红,低于淑芳轩单独经营时的数额,那我们便给颜姐姐补足。总之,不会让你吃亏就是了。” “这……不太好吧?既然我也是萃芳阁的东家了,岂有只赚便宜不出力的道理?” “呵呵,我可没说不让颜姐姐出力。”秋香笑了,“今后,萃芳阁会单独划出饰品和化妆品这一块业务,由颜姐姐负责。对了,这一部分业务,就称为萃芳阁淑芳轩分部。” “啊?!这么一来,我家的招牌不是也保住了!”颜蓁蓁惊喜道。 秋香笑道:“对,淑芳轩的招牌可以继续用,不过,却不是挂在店门外面,而是要改在里面了。咱们两家合并之后,店门就只能用一个了。原先共用的那堵隔墙,我会安排人打通,改墙壁为阁门,淑芳轩的招牌,就挂在这扇阁门上。” “妹妹的想法正合我意!”颜蓁蓁一脸喜色道,“既然如此,我这边就没问题了。一切,就按你说的办!” 秋香终于松了口气,又问颜蓁蓁:“那么,颜姐姐不妨先告诉我,你们淑芳轩是从什么地方进货的?” “这……”颜蓁蓁犹豫了。 “哦,是我太着急了,咱们还没立下契约,颜蓁蓁自然不方便透漏进货渠道了。”秋香立刻自我检讨。 颜蓁蓁摆摆手:“我进货的地方也不算什么秘密,乃是苏州桃花坞的徐家作坊。不过,就算秋香妹妹知道这个地方,没有我引见,你进货的价格,肯定也不便宜。” 秋香没有留意颜蓁蓁说的后一句话,她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到了“桃花坞”三个字上。 “居然是苏州的桃花坞!这可太巧了,过几天,我正要去一趟苏州。不如,颜姐姐随我一起去苏州,领我去桃花坞,认识一下咱们的供货商。” “好啊!不过,咱们得先把契约立了。”颜蓁蓁玩味的笑道。 “没问题!”秋香也笑了。 ☆、第136章 苏州行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一下变得有了寒意。江南之地,人们也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但终究冬天还未至,此时穿棉衣,还为时尚早。 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城里城外,满树黄叶红叶飘零。这样的景色,有的人可能会觉得伤感,但有的人,却觉得秋景同样怡人。 其实景色本无情,是悲伤还是美艳,只因看风景的人心情不同,景色也便有了不同的情感。 这一日,金陵城通往苏州的官道上,出现了两辆马车。马车衔尾而行,车厢内,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看来,车上的乘客心情都不错。 打头一辆马车中,坐了三人,两女一男,乃是祝枝山、兰芷若和颜蓁蓁。后面一辆马车中,只坐了两人,一女一男,乃是唐伯虎和秋香。 这一行五人,此去的目的地就是苏州。唐伯虎和祝枝山都是苏州吴县人,二人乡试中了举,自然要衣锦还乡了。而秋香呢,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陪唐伯虎回家,见见唐伯虎的家人;二是随同兰芷若、颜蓁蓁一起,考察一下化妆品和饰品的货源情况。 那日,颜蓁蓁同意将淑芳轩并入萃芳阁,并与秋香谈妥了条件。第二日,两家便立下了契约。可以说,现在的淑芳轩,已经不存在了,而是化身为了萃芳阁的子公司。 其实,颜蓁蓁原先的进货渠道是有很多的,但据她所说,最好的胭脂水粉和饰品的产出之处,是位于苏州桃花坞的一家工坊。于是,她便陪同秋香一起上路了。 秋香坐在马车里,手打着窗帘,欣赏着道路一侧的景色。 “喂,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苏州啊?” 看了一会儿风景,秋香放下车帘,向唐伯虎问道。 唐伯虎一笑:“金陵距苏州,足有五百多里路。以我们目前的行进速度,大概需要五六天才能到。” “这么长时间啊!”秋香大感意外了,“就不能快一点吗?” 唐伯虎摇了摇头:“咱们坐的是马车,拉车的都是驭马,一日最多行一百里地。快不了的。” 唉,古代就这一点不好,交通太不便利了。要是放在我未穿越前那个时代,五百里路,坐动车也就一小时吧。差距太大了! 唐伯虎见秋香面现愁容,便说道:“其实,我们不用着急赶路的。金陵至苏州,这一路景色,乃是江南最富盛名之地。我们且行且住,这一路行来,倒是能阅尽无数好风光呢!” “好吧,你赢了!”秋香无奈的叹气。忽然想起一事,她又问唐伯虎:“对了,既然苏州里金陵这么远,那你和祝胖子中举的消息,是否已经传回家了?” “定是已经传回去了。”唐伯虎说道,“乡试的生员,考中之后,应天府便会派出专人,将中试之人的告身文书,送至每个人的家乡州府、县衙存档备案。中试之人的家乡官府,也会派人向其家人报喜。官府的驿传,可比咱们快多了。” “原来如此!”秋香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此次回家,街坊四邻的定会到你家贺喜了?” “少不了的。”唐伯虎叹了口气,“其实,我最不习惯这种热闹了。” 秋香撇了撇嘴:“你就是装十三,嘴上说不习惯这种热闹,内心怕是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唐公子中了南直隶乡试解元一事。” “装十三是何意?”唐伯虎疑惑的问道。 “呃,装十三就是……就是……咳,没法跟你解释了。”秋香尴尬道,“反正,你就是口是心非。要是真不喜欢风光热闹,你干嘛要参加科举呀?参加科举的目的是为了当官,当官多风光啊,动不动就是前呼后拥的,那可比你中个乡试头名更加风光热闹……唔!” 秋香正吧啦吧啦的说着,嘴巴忽然被一个软绵绵、温乎乎、还带着一点湿润的东西堵上了。秋香的心跳一下加速了。 过了一会儿,四唇分开,秋香脸红耳热,喘着粗气,嗔怪的对唐伯虎说道:“你越来越大胆了!记得以前,你很腼腆的。” “嘿嘿,你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将来可是要当官的。当官之人,岂能腼腆?”唐伯虎一脸的坏笑,说道。 秋香无语了。忽然,她一下呆住:记得唐伯虎好像没当过官啊,那他现在的意气风发……将来一旦志向难酬,又该如何失落呢? 想了想,秋香决定先给唐伯虎打个预防针,便说道:“其实,你将来当不当官,我根本不在乎。当官也没什么好的,你也知道,我的父亲以前就是官员,为官也很清廉,可最终,却被同僚连累获罪……唉,官场险恶,还是平平安安的,衣食无忧足矣。” 唐伯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难怪你会写出《桃花庵歌》这样有隐士情怀的诗,你定是感于你父亲的遭遇吧?” 秋香心道:那明明就是你将来的遭遇。 “是呀,荣华富贵虽好,可却难得长久。还是隐于乡间,耕种自足过得安然。”秋香感慨道。 唐伯虎微微一笑:“可男儿来世间一遭,若不博取功名,也太对不起自己了。隐士者,俱皆失意之人也。在没参加会试,试一下我能否中进士入官场之前,我是决不会做隐士的。入仕为官,上报君王,下安黎庶,才是唐某的毕生追求。” 秋香见唐伯虎一脸向往之色,知道多劝无益,况且,唐伯虎此时刚中了乡试头名,就算你告诉他,他这辈子当不了官,他也不会相信的。一切,还是等他将来失意时自悟吧。 “你开心就好!”秋香悠悠叹气道,“不管将来你是唐大人,还是唐农夫,我都会陪伴你的。” 唐伯虎一听秋香的话,一时情动,伸手揽过了秋香的肩头。秋香将头靠在唐伯虎肩头,心中一片安然。 就在车厢内的空气渐现旖旎时,车厢外的车夫忽然出声:“唐老爷,前车的祝老爷,示意我们停车呢。” ☆、第137章 直男徐经 马车停下,唐伯虎连忙松开秋香,掀开窗帘探头出去。只见祝枝山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待祝枝山行到面前,唐伯虎忙问:“祝兄,因何停下?” 祝枝山笑着往前方路上一指:“伯虎贤弟,看到那匹马了吗?” 唐伯虎顺着祝枝山手指之处望去,果然见有一匹马拴在路边的树上。 “祝兄,这马怎么了?”唐伯虎不解的问道。 “如我没有认错的话,这是徐经的马。”祝枝山说道。 唐伯虎一怔:“难道,徐直夫也与我们同路?” 就在这时,秋香探过身子,问唐伯虎和祝枝山:“徐直夫是谁?” 唐伯虎忙解释:“徐直夫名叫徐经,直夫是他的表字。他是我与祝兄的同乡。此番乡试,也是中举之人。” “既是同乡,为何从没见他与你俩在一块?”秋香疑惑道。 祝枝山答道:“徐直夫在金陵城有亲戚,是以,他并未住客栈。” “原来如此。”秋香恍然大悟。忽然,她噗嗤一声笑了:“表字直夫,那不就是直男咯!” 祝枝山与唐伯虎疑惑的互视一眼,便问秋香:“直男是何意?” “呃,直男就是……不搞断背山的人。”秋香这下有的解释了。 唐伯虎和祝枝山一听,都是一脸惊疑之色了。 少顷,祝枝山呵呵一笑:“秋香姑娘果然学问高深啊!” 秋香翻了个白眼:“少拍马屁了!既然徐直男……呸,徐直夫。既然徐直夫的马在这里,那他人呢?” 祝枝山眼珠咕噜噜一转,脑袋凑到唐伯虎耳旁,悄声细语了一阵。随即,唐伯虎会意的一笑,便下了马车,与祝枝山一起,往徐经拴马之处走去。 秋香好奇心起,也下了马车,紧跟在唐祝二人身后。 大概是兰芷若和颜蓁蓁也好奇于唐伯虎和祝枝山的作为,两人也下了马车。 唐伯虎和祝枝山走到那匹马跟前,祝枝山立刻大声嚷嚷道:“啊呀,真是匹好马呀!” 唐伯虎连忙附和:“果真是屁好马!好像还是匹无主之马,我们不妨牵走吧。” “好!我们白捡了一匹好马!” 祝枝山话音刚落,就听路边树林里传出一人急躁的大喊声:“别牵走别牵走!这马有主人的!” 随即,就见一个男子,慌慌张张的跑出了树林。 这男子年约三十岁左右,头戴方巾身穿白袍,身材适中,面貌虽不算俊秀,但也称得上五官端正,嘴唇上两撇八字胡,也是修剪的一丝不苟,给这人平添一股成熟稳重的气质。他这身扮相本也算的上儒雅,可他此时的动作却大煞风景。无他,只因此人在一边跑动着,一边两手还在慌乱的系着裤腰带。 兰芷若和颜蓁蓁一见这人丑态,立刻羞得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这人。秋香却瞪大了眼珠,仔细观察起了这位徐直男。 “咦,怎么是你俩啊?”徐直男认出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一脸惊讶。 随即,他就看到了秋香、兰芷若和颜蓁蓁。“呀,还有女眷!”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此刻的丑态,徐直男又连忙回身,跑进了树林里。 “这就是徐经徐直夫?”秋香一脸玩味的问道。 “对,他就是徐直夫。” 回答秋香的,既不是唐伯虎,也不是祝枝山,反而是颜蓁蓁。 “咦,颜掌柜是如何认识徐直夫的?”唐伯虎好奇的问颜蓁蓁。 颜蓁蓁望向秋香,说道:“秋香妹妹,我那日跟你说过的桃花坞的徐家作坊,就是这位徐直夫家中的生意。” “噢,这么巧啊!”秋香也大为惊奇了。随即,她又一皱眉头:“不对呀,徐经家里既然经商,他又为何能中举人?朝廷不是有规定,商人子弟不允许参加科考的吗?” 兰芷若插话道:“商人子弟是不允许参加科考,可颜姐姐也没说,这位徐经的家里,就是商籍啊!” 颜蓁蓁点点头:“兰姑娘说的没错。这徐经的家里,却是农籍。据我所知,他家虽然开了不少商铺,但都是寄托在他人名下的。” 秋香恍然大悟:原来打制度的擦边球这一手,历史很悠久啊,古人早就会用了。 就在这时,徐经重新走出了树林。此时的他,衣冠整齐,迈着方步,连带微笑,与之前的慌乱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哈哈哈,原来是伯虎和枝山二位贤弟在与愚兄开玩笑。”徐经从容的对着唐伯虎和祝枝山拱手见礼。看他此刻神态,似乎已经忘了刚才丢丑之事。 祝枝山和唐伯虎连忙回礼。“真没想到,能在此遇上徐兄,幸会幸会啊!”祝枝山说道。 徐经一扭头,像是刚发现秋香她们三个女子似的,面露惊奇之态:“咦,这三位姑娘是……?” 唐伯虎刚想给徐经引见,不想颜蓁蓁先笑了起来:“徐老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咱们在三个月前,刚见过面的。” 徐经仔细打量颜蓁蓁,猛地一拍额头:“想起来了,你是金陵淑芳轩的颜掌柜。三个月前,徐某在桃花坞的铺子里见过你的。” “徐老爷终于记起来了。”颜蓁蓁笑道。 徐经又看了看秋香和兰芷若:“这两位姑娘却是面生的很,不知如何称呼呀?” 颜蓁蓁说道:“她们二位是与我一起做生意的,此番正想随我去苏州,拜会徐老爷呢。” 说完,颜蓁蓁就把秋香和兰芷若引见给了徐经。 “甚好!甚好!”徐经忙不迭的点头,“本来,徐某还苦于无人同行,孤单的很。不想在此竟遇上了伯虎和枝山二位贤弟,更有三位佳人同路而行。幸甚至哉啊!” “哈哈哈,徐直夫啊,你还是老样子啊,一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了。”祝枝山大笑着打趣徐经。“不过,直夫兄,秋香姑娘和芷若姑娘,可都名花有主了。你还是收收心吧。” 兰芷若一听,嗔怪的瞪了祝枝山一眼:“就你话多!”随即,她便羞得往自己乘坐的马车处走去。 徐经的眼神在秋香身上和兰芷若的背影上来回看了几遍,忽然玩味的笑道:“愚兄明白了,二位贤弟此番参加乡试,果然所获不菲啊!” ☆、第138章 同福客栈 因为行程中多了徐经,唐伯虎他们调整了乘车编组。三个男子唐伯虎、徐经、祝枝山坐一辆马车,三个女子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坐一辆马车。徐经的那匹马,则栓在了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后面,跟着马车一路而行。 上车后刚坐好,秋香就一脸八卦的问兰芷若:“兰姐姐,你和祝胖子……不会有事了吧?” 兰芷若一愣:“我和祝公子能有什么事?” 秋香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用词说道:“刚才,祝胖子说咱俩名花有主,兰姐姐你当时那神态……似乎你俩有事啊!” “啊?我当时什么神态?”兰芷若懵了。 秋香望向颜蓁蓁:“颜姐姐,当时你也看到了,你说,兰姐姐当时的神情,是不是有问题?” 颜蓁蓁一个劲点头,轻笑道:“对,我也觉得兰姑娘跟祝公子之间不对劲。” 兰芷若忽然噗嗤一笑:“你们想多了,我刚才只是见那徐经眼神猥琐,受不了那种场合,才没纠正祝公子的语病的。” 听兰芷若这么一说,秋香再仔细一想刚才的场景——好像是自己误会兰芷若了。 “兰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个徐直夫,看人的眼神真的很猥琐呢。” 说完,秋香又问颜蓁蓁:“颜姐姐,你跟徐直夫是怎么认识的?” 颜蓁蓁回忆了一会儿,说道:“三个月前吧,我去苏州桃花坞挑拣货品,见到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男子在指点作坊的掌柜做账目,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男子叫徐经,就是那家作坊的幕后东家。” “啊?徐经就是那家作坊的东家!”秋香惊问,“你不是说,那家作坊是徐经家里的生意吗?” “对呀,正因为那家作坊是徐经家里的生意,他才是那家作坊的东家啊。”颜蓁蓁说道,“徐经弟兄三人,他是长子。那会儿,徐经最小的一个弟弟刚刚成婚,他家老爷子便把家中产业分配给了三个儿子打理。徐经分到了那家作坊。” “哦,原来是这样啊!”秋香终于明白了,“这么说,今后我们少不了跟这个徐直夫打交道了。” 颜蓁蓁笑着摇摇头:“徐经虽是东家,但却很少亲自打理生意的。跟我们经常打交道的,是他作坊里的掌柜和工匠。不过,徐经毕竟是那家作坊的东家,我们也要跟人家处好关系。” “嗯嗯,我明白的。”秋香用力点头。 …… 当天,秋香他们只走了百十里路,连应天府的地面都没离开。傍晚时分,他们进入了一个小镇。在镇子入口,秋香看到一块地名碑,上书“棋匣镇”三字。 “棋匣镇,这地名好熟悉呀!”秋香自言自语道。 咦,棋匣镇,记得后世的电视连续剧《武林外传》中,同福客栈所在的镇子,名字叫七侠镇。呵呵,音同字不同啊! 秋香正在暗自感慨,颜蓁蓁说话了:“这棋匣镇,据说是根据镇子周围的地形起的名。棋匣镇四面环岭,镇子处于岭底平地之上,恰似围棋的棋匣。” “颜姐姐真是见多识广啊!”秋香一个马屁送上。 颜蓁蓁笑着摇了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见识。我只是每年都要去几趟苏州,便对路途中的各处城镇熟悉一些罢了。” “这么说,颜姐姐每年都要在棋匣镇住几次了?”秋香又问。 颜蓁蓁点点头:“是呀。从金陵到苏州,一般人的行程,头一天只能行到棋匣镇。这里也便成了大多数旅人的落脚歇息之处。也因了这个原因,棋匣镇分外繁荣,虽是镇子,但比偏远地方的县城,都要热闹许多呢。” “那……这个镇子上有没有一家同福客栈呀?”秋香抱着玩闹的心思,问颜蓁蓁。 颜蓁蓁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有一家同福客栈。”啊?居然真有同福客栈!这这这……也太巧合了吧? “秋香妹妹是如何得知的?”颜蓁蓁又问。 “哦,我是听……唐伯虎说的。”秋香随口应付道。想了想,她又问颜蓁蓁:“这同福客栈的老板娘,是不是姓佟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颜蓁蓁摇头道,“同福客栈是一家大客栈,我一个小商贾,可住不起。对人家店里的情况,自然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马车一下停住了。秋香与颜蓁蓁的交谈,也停了下来。 “三位娘子,请下车吧。”车厢外,车夫小声提醒道。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下了马车,见马车此时停在了一家高大的店铺门前。秋香抬头一看,立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原来,这家店铺的门匾上,写的正是“同福客栈”四个大字。 “这就是同福客栈呀!”秋香惊呼出声。 唐伯虎和祝枝山、徐经三人走了过来。唐伯虎说道:“对,这就是棋匣镇最大的客栈同福客栈。本来,我们是住不起这种大客栈的,可谁让我们遇上直夫兄了呢。直夫兄可是大财主,咱们却是沾了他的光。” 兰芷若和颜蓁蓁一听唐伯虎的话,连忙向徐经道谢。秋香很男子气的朝徐经拱了拱手,开玩笑道:“原来徐老爷是大土豪啊,我们做朋友可好?” 徐经哪里懂得秋香这句话只是调侃之言,还真的当真了,便呵呵一笑道:“秋香姑娘这就见外了,我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 “噢,对对对,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秋香也笑了。 随即,众人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走进了同福客栈。 进入大堂,秋香打眼一看,只见大堂内极为宽敞,摆放了十几套待客的桌椅。因是傍晚时分,店内用餐的客人不少,大堂内显得十分热闹。 忽然,听得有人大声说话:“祝公子、唐公子,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却见大堂内离门口不远的一张餐桌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立,正笑眯眯的望着众人。 “宁王爷!您怎会在此?”唐伯虎惊呼道。 没错,跟唐伯虎和祝枝山打招呼之人,正是宁王爷朱宸濠。 ☆、第139章 巧遇宁王 朱宸濠所在的那一桌,除了朱宸濠本人,还有两个文士装扮的人作陪。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邻近朱宸濠用餐的这张桌子两边,左右两张餐桌旁,坐的都是身材粗壮的大汉,这些大汉应该就是朱宸濠的护卫了。 因为唐伯虎一声惊呼,喊出了“宁王爷”三个字,这让大堂内的其他食客,都大吃一惊。 “你是宁王爷?” 挨着朱宸濠那一桌的一个食客,满脸惊疑的问朱宸濠。 朱宸濠脸带微笑,朝众食客拱了拱手,说道:“我姓宁,名旺业,就是家业兴旺的意思。让诸位见笑了。” “嘁——”食客们恍然大悟,齐声发吁。 “呵呵,你这名字起的真有趣,乍一听,还以为你是位王爷呢。”刚才问朱宸濠的那名食客,打趣道。 说完,他便不理朱宸濠了,转过身埋头吃饭。 秋香嗔责的瞪了唐伯虎一眼,小声道:“你咋咋呼呼什么!没见王爷今日的衣着十分朴素么,他显然是不想暴漏身份。也幸亏人家王爷机警,蒙混过去了。” 唐伯虎尴尬的笑了笑,便走向宁王爷。众人也连忙跟上。 “宁老爷,真是巧了,您怎会在此呢?”唐伯虎对着宁王拱了拱手,一脸恭谨的问道。 朱宸濠道:“原本,我是昨日离开金陵,赶往江西归家的。因为等一个朋友,便在这同福客栈逗留了一日。不想,正因如此,竟与唐公子等人在此巧遇。这莫非就是缘分?” “能巧遇宁老爷,对我等来说,还真是幸运呢!”祝枝山也朝朱宸濠拱了拱手,搭话道。 秋香等人刚要上前给朱宸濠见礼,不想朱宸濠倒先对她们拱手了:“秋香姑娘、兰姑娘、颜掌柜,那日紫金山一别,诸位可安好?” “劳宁老爷动问了,我等安好!”兰芷若笑语盈盈的答道,“不知宁老爷的伤势,可痊愈?” “已然痊愈了。”朱宸濠答道。 说完,他就朝左边一桌的那些护卫模样的大汉挥了挥手,那些大汉知趣,立刻端起饭桌上的盘碗,转移到了空闲的桌子上。 “诸位想来还没用晚餐吧,不妨给宁某个面子,让宁某做东如何?”朱宸濠显然是打算请唐伯虎他们吃饭了。 不待唐伯虎和祝枝山答话,秋香就抢着说道:“好啊,本来,我们是打算吃徐直夫这个大户的,既然遇上了宁老爷这位比徐直夫还肥的大户,不吃白不吃!” “哈哈哈,秋香姑娘还是如此的爽快!”朱宸濠大笑,“诸位,这便入座吧。” 于是,唐伯虎和祝枝山、徐经坐到了朱宸濠那一桌,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个女子,单独坐了一桌。随行的两个车夫,大概是自卑于身份,便有些尴尬的杵在那里,不知该坐何处。 秋香见状,朝这两个车夫招了招手,说道:“两位大哥如不嫌弃我等是女子的身份,不妨这边入座吧。” 两个车夫对视一眼,感激的朝秋香道谢,随即腼腆的坐到了秋香她们这一桌。 店小二很有眼力劲的凑了过来,朱宸濠让店小二撤下他们那一桌的残羹剩菜,重新点了两桌席面。 等候上菜的工夫,朱宸濠这才将那两个文士向唐伯虎等人引见。其中一人名唤宋清,约三十来岁,朱宸濠说是他的账房先生,唐伯虎等人自然明白,这人是朱宸濠的幕僚。另外一人,比宋清要年轻一些,名唤钟牧。据朱宸濠所说,钟牧乃是本届乡试落第的秀才,被他聘至身边办事。 在得知了唐伯虎、祝枝山、徐经的身份之后,宋清只是淡然的道声“久仰”;而那位苏牧,则对唐伯虎三人露出了一脸羡慕嫉妒的表情。显然,苏牧还纠结于自己的落第。 秋香那一桌,因为是女子和车夫,朱宸濠倒不便为苏牧和宋清引见了。秋香她们也乐得清闲,三个女子说着悄悄话。那两个车夫,则腼腆的干坐着喝茶。 唐伯虎和祝枝山因为早已与朱宸濠相熟,此刻非常的从容,但徐经却有些紧张。 徐经是认识朱宸濠的,乡试开始之前,他也曾参加过分月桥头的那场文会,在文会上见过朱宸濠。但因为他在金陵期间,很少与唐伯虎、祝枝山一块儿活动,便错过了与朱宸濠相交的机会。 此刻,徐经见唐伯虎和祝枝山与朱宸濠如此相熟,心中的羡慕是难免的。 “三位这是要回苏州吗?”喝着茶,朱宸濠问道。 “我等正是返乡。”唐伯虎答道。 朱宸濠转头看了秋香那一桌一眼,又问:“那秋香姑娘她们……” 唐伯虎一笑:“想必宁老爷也知道,秋香姑娘和兰芷若姑娘在金陵开了一家萃芳阁,她们打算经营女子所用的物件。恰好,颜掌柜精于此道,此番她们便随我等一起去苏州,于当地的作坊谈些商事。” 朱宸濠点点头:“原来如此!” 祝枝山插话道:“宁老爷,伯虎贤弟还是对你有所隐瞒了。其实,他与秋香姑娘二人,已然私定了终生,此番回苏州,秋香姑娘还要陪伯虎贤弟见见家人。” 朱宸濠一听,立刻向唐伯虎道喜,倒把唐伯虎闹了个大红脸。 又喝了一会儿茶,朱宸濠问道:“不知三位回乡之后,有何打算?” 祝枝山道:“明年秋天就是朝廷会试之期了,我等三人既然侥幸中了举人,自然是回乡攻读,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了。” 唐伯虎和徐经也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朱宸濠稍稍沉默后,一脸微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三位去南昌,在我府中读书备考如何?” “这……” 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互相对视,都是一脸的诧异。 朱宸濠又道:“三位想来也知道,去年我刚刚接掌家业,又因入北京朝贺,耽误日久,南昌家中尚无暇打理。三位都是大才,我有心请三位入我府中,一边攻读备考,有闲之时,也不妨对我帮衬一二,如何?” ☆、第140章 假银风波(上) 朱宸濠向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伸出了橄榄枝,主动招揽他们,这让他们三人都有些震惊。 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因为与朱宸濠接触的比较多,在此之前,朱宸濠也曾流露出招揽二人之意,因此,他们两人此刻还能做得住。 但徐经就不一样了,他和朱宸濠这位亲王此前并不相熟,在他的认知了,朱宸濠那是高不可攀的所在,可没想到,就是这样遥不可及的王爷,此刻却突然要招揽他。这让徐经顿时有了受宠若惊之感。 徐经立刻站起身,朝着朱宸濠深施一礼:“多谢宁老爷看得起徐某,徐某归乡之后,禀明父亲,不日便前往南昌。” “哈哈哈,吾能得徐先生相助,荣幸之至啊!”朱宸濠大笑,“徐先生快请坐,不管你何时来南昌,只管直接来我府上即可。吾必扫榻以待!” “多谢宁老爷盛情!”徐经再施一礼,随即入座。 朱宸濠又望向唐伯虎和祝枝山:“徐先生已然答应下来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呢?” 唐伯虎和祝枝山互视一眼,二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另一桌上的秋香,听见了朱宸濠他们的聊天内容,也在默默的替唐伯虎斟酌起了利弊。 徐经见唐伯虎和祝枝山犹豫不决,便小声劝道:“二位贤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虽说,二位的学问比徐某要好得多,可明年参加会试,也不一定就有完全把握中第啊。能到宁王爷身边做事,这可是多少读书人想求都求不到的机会呀!” 朱宸濠听见了徐经劝唐伯虎和祝枝山的话,也说道:“二位不必多虑。我有一言相告,二位若与徐先生同到我府上,我绝不会耽误三位攻读备考。如果,三位明年能高中进士,我也必会在朝廷出面,为三位的前程尽一份力。即便三位明年不能考中,若倦了在我府上的生活,也可以随时离开,我绝不阻拦。” 稍一顿,缓了口气,朱宸濠继续道:“我府上藏书众多,也有不少闻名一方的大儒和读书人,三位在我府上攻读备考,也其利多矣。” 祝枝山心动了,对着朱宸濠一拱手道:“宁老爷的盛情,祝某感激不尽!祝某私下的心意,自是愿意应下此事。不过,祝某家中尚有高堂健在,常言道,高堂在儿不远行,行必有方,是以,此事还请宁老爷允许祝某归家之后,与父母细细商议。若父母应允,祝某必立刻赶往南昌。” 唐伯虎听了祝枝山的话,也朝朱宸濠拱了拱手说道:“唐某的心意,与祝兄一般。还请宁老爷多宽限些日子。” 朱宸濠的目光在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心中暗叹:唐祝二人做事沉稳,且遵循礼仪孝道,相比之下,这个徐经虽然年纪要比唐祝二人大一些,但考虑事情却欠周详,倒是落了下乘。 朱宸濠不由的对唐伯虎和祝枝山高看了一眼,笑道:“二位所虑,乃是人之常情。不管二位何时去南昌,吾都大开中门亲自迎接。” 于王府来说,开中门迎客,还是王爷亲自迎出,这个接待方式,可是最高规格了。 唐伯虎和祝枝山感激之下,再次朝朱宸濠施礼道谢。 秋香听见唐伯虎没有立即应下朱宸濠的邀请,也松了口气。 这时,店小二开始往桌上端菜了,众人便不再聊此事了,开始推杯换盏的饮宴。 古人因为夜间活动少,吃晚饭都比较早,此时虽然天还未黑,但店中已经有食客陆续结账走人了。 忽然,柜台处发生了争吵,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 三个食客站在柜台前,正在结账。 “三位客观,请问你们有没有铜钱啊,您给的银两太大,小店找不开呀!” 柜台后面,账房先生为难的对那三个食客说道。 “掌柜的说笑了,你们同福客栈乃是棋匣镇最大的客栈,区区十两银子,怎会找不开?”一个食客高声说道。 秋香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柜台后面那位账房先生身上。只见此人极为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高高瘦瘦的,面目也比较清秀,却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咦,这个账房先生,不会是姓吕名轻候吧?秋香又将此同福客栈往电视剧《武林外传》中的那个同福客栈上联系了。 柜台那边,账房先生被人家噎了一句,脸色有些尴尬了:“这……小店虽是棋匣镇最大的客栈,但总有柜中零钱短缺之时,您这十两银子,小店确实找不开。” “行了,掌柜的不用解释了。我看你是怀疑我这银子掺假了吧?”付账的那位食客,满脸玩味的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这银子乃是取自富兴钱庄,你看,这银子底下的印记还在呢,绝不会有假的。” “这印记我自然看清了,可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世面上出现的假银,也都打着各大钱庄的印记,这让我如何辨认呀!”掌柜的为难道。他这么说,就等于默认了这位食客怀疑之言,他就是担心人家的银子是假的。 秋香听到这儿,一下惊住了。 “颜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世面上有假银?”秋香忙问颜蓁蓁。 颜蓁蓁点点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近段时间,金陵城的世面上,也有少许假银出现。听说,越是金陵往南,世面上出现的假银就越多。尤其是这棋匣镇,假银最是泛滥。为此,应天府还专门派出过差人,到棋匣镇查访此事,但最终一无所获。听说,棋匣镇这边的商家,很多都不敢收银钱了,只收铜钱。” “那这假银,是如何掺假的呢?”秋香好奇心起,打破沙锅问到底。 “据说,是在熔铸的时候,在里面加了锡。”颜蓁蓁答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辨别吗?”秋香又问。 颜蓁蓁道:“按说,银子熔铸时在里面掺锡,成色会与不掺锡的银子有很大不同,即便不能目视辨别真伪,有经验的人,用火烧、牙咬、碰撞听声等方法,都是很容易辨别的。可这造假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造出的假银,成色竟与真银别无二致,让人根本无从辨别。” 柜台那边,账房先生和那三个结账的食客还在就银子的真假争论,店中其余食客,也都饶有兴趣的盯着柜台那边看。 秋香想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 “我知道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辨别银子真假。” ☆、第141章 假银风波(下) “我知道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辨别银子的真伪!” 秋香此言一出,店中众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有的人脸露惊讶之色,有的人一脸的怀疑,也有的人,目光变得‘色’迷迷的,好像只被秋香的容貌身段所吸引。 朱宸濠那一桌的几人,也都转过身子望向秋香。 “小姑娘,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呀!”一个离秋香这一桌不远的中年食客,出声质疑秋香了,“我们棋匣镇近段时间的世面上,出现了很多假银,就连一些老于江湖的生意人都大皱其眉,以至于很多商家都不敢收大额的银子了。你年纪轻轻的,难道对于辨别银子真假的经验,比那些生意人还在行?” 这个中年人说话文绉绉的,显然是读过书的。他的质疑之言,也代表了此刻店中大多数人的想法。 兰芷若轻轻拉了一下秋香的衣襟,小声道:“你有没把握啊?” 秋香自信的一笑:“没有金刚钻,我哪儿敢揽这瓷器活啊,兰姐姐你就瞧好吧。” 说完,秋香又面向那个中年人,说道:“这位先生,小女子虽然接触过的银子不多,但却知道一点,银子的比重,比锡的比重要大的多。根据这个原理,是很容易辨别银子有无掺假的。” “姑娘所说的比……比重,是何意啊?”那中年人好奇的问道。 秋香道:“这么说吧,不同的物品,在同样的体积之下,重量是不同的,这便是每件物品的比重。打个比方说,给您的一袋里塞满棉花,你一点都不觉得重。但要是塞满铁块,您或许站都站不起来了。换言之,铁的比重,比棉花的比重要大的多。银子和锡,或者是其他加入银子里的金属,也是同样的道理。” 秋香的话,让店中众人都思索起来。柜台处的账房先生和那三个食客,也都低头思考起来。 那位中年人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朝秋香一拱手:“老夫明白姑娘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银子里掺了假,那同样重量的掺假银子,会比真银大一些,对吧?” 秋香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那中年人又道:“可是,如果造假之人掺入银子里的其它金属,比重跟银子相同呢?那岂不是同样无法辨别?” 秋香道:“老先生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这只存在于理论上。因为,据我所知,我们常见的物品比重,比银高的,就是黄金了。造假银的人,定是为了获利,他们总不至于愚蠢的往银子里添加黄金吧?” “哈哈哈哈……”店中食客都笑了起来。 秋香心道:“比银的比重还要高的金属,除了黄金当然还有别的,不过,在这大明朝,那几种金属元素,或者是合金材料,还没被发现制造出来。” 那中年人也笑了,说道:“姑娘所言极是,老夫刚才的话,也只是出于好奇心作祟而已。实际上,据传言所说,造假银的人,很可能是在银子里掺了锡和别的东西。老夫自然也知道,锡比银子要轻的多,我这么说没错吧?” 秋香又道:“按照我们日常的说法,您说的没错。但若较起真儿来,你刚才这句话应该这么说——大小相同的情况下,锡比银要轻的多。” “对对对,就是这个说法。”那中年人忙不迭的点头,“老夫今日受教了!” 说完,他就朝秋香很认真的拱手一礼。 “您老客气了。”秋香微微一笑。 朱宸濠眼睛盯着秋香,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流露出一脸欣赏之色。可很快,他就又皱起了眉头,似乎有所忧虑。 唐伯虎和祝枝山似乎已经习惯了秋香不时发表点新鲜论调,对此倒十分坦然。 柜台后那位账房先生,也想明白了秋香的论点,便拿出了一枚十两的旧银,与那位食客交予的银子反复比量。 不一会儿,账房先生就脸露失望之色了。 “姑娘,我怎么看不出这两枚银子,哪个大哪个小啊?”账房先生望向秋香,说道。 不待秋香答话,付账的那个食客就不耐烦的说道:“那就说明,我这十两银子是真的!” 账房先生不理这人,继续问秋香:“这两枚银子,形状不一样,单凭肉眼,实在比不出大小,不知姑娘可有办法?” 秋香点点头:“办法自然是有的。无论银子的形状如何,它的体积是不会变得。我们只需测量出这两枚银子的体积大小,就能比对真假了。” “那该如何测量呢?”账房先生又问。 秋香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溢水法。将银子放入盛满水的容器中,溢出的水,就是银子的体积。如果溢出的水不方便测量的话,你称一下重量也行。假如这位客人交予你的银子,溢出的水比那枚旧银多,那就说明这枚银子里掺了假。” 账房先生想了想,双手击掌道:“这方法真妙啊!我这便试试。” 很快,账房先生便安排店小二取了一个脸盆和几个大碗过来。他先把一个大碗放到空脸盆里,然后往碗中填满水,又把自己的那枚旧银子,放入碗中。银子沉底了,碗里的水一下溢出了脸盆。 店中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账房先生操作。 账房先生小心翼翼的从脸盆中拿出那个碗,不让一滴水再溢出。然后,他将刚才溢到脸盆里的水,倒入了一个空碗中。又用柜台上的天秤,秤了一下这碗水的重量。 看到这里,众人也都明白过账房先生的用意了。他正是按照秋香所说的溢水法,测量银子的体积。 之后,账房先生又如法炮制,对那位食客交予的银子进行了测秤。 “咦,这枚银子溢出的水,比我那枚真银,足足重了三钱。”账房先生盯着天秤,惊叫道。 “那就说明,这枚银子的体积,比你拿出的那枚真银子大了。果然是掺了假的。” 之前质疑秋香的那个中年人,立刻显摆似的说道。 “吁——”店中众人齐声发喊。 那个付账的食客,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第142章 智擒造假贼(上) “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枚银子是假的。” 付账的那位客人,朝柜台后的账房先生伸出手,悻悻的说道。 那账房先生却没有将那枚假银还给他,反而一下收了起来,并对付账的那个客人说道:“我也没说你是故意花假银子。不过,官府有令,凡是发现假银的商家,一律将假银没收,并报官府。客官,就是您……也暂时不能离开小店。” 那客人一听,立刻怒了:“我的银子是假的,这我认了,谁让我眼瞎,收了别人的假银子呢。大不了,我们三个人凑一下,另外给你钱就是了,你凭什么不把银子还给我?又凭什么不让我离开?难不成,你还想扣住我不成?你有那本事吗?” 不用付账先生解释,这个客人的同伴之中一人,就拉了拉这个客人的衣袖,小声说道:“老四,咱们还真不能离开。你不在镇上住不知道,官府出了告示,一旦发现假银子,持有假银子的人,必须配合官府的调查。若是逃匿,就与制造假银同罪。” 付账先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客官说得没错。如果您的假银子真是被别人蒙蔽所得,官府自会还您公道。可若您就此离开,不但您会被官府通缉,就是小店,也会受连累啊!所以,还请您少待片刻,等小店派人通知官府,对您过问一番后,您在离开可好?” 那个被称为老四的客人犹豫了一会儿,垂头丧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算了算了,我一个本分人,哪里敢跟官府拧着办事?你快去找官府的人来吧。反正,我的银子也是别人给的,我问心无愧。” 那账房先生便安排了一个店中小厮出了门,去报官了。 店中众人,刚开始还有人暗中鄙视“老四”花假银子的行为,可到了这会儿,众人见那位“老四”都快急哭了,又如此配合账房先生的要求,也便都知道了,这人也是假银子的受害者,心中不免都对他同情起来。 秋香也很同情老四,她想了想,便走到了柜台处,向那位老四歉意的一笑:“不好意思,都是我多事,让你受委屈了。” 老四摆摆手:“不关姑娘的事,是我自己倒霉?” “能问一下,你这假银子是如何得来的吗?”秋香问道。 老四回答说:“我是个贩卖茶叶的,就昨天,一个茶客收购了我的茶叶,这枚假银子,就是那个茶客给我的。我昨天发了这笔小财,今日便来棋匣镇看望我这两位表兄,请他们吃饭,也是想着同福客栈店大,顺便帮我串开这十两银子,谁知这银子竟然是掺假的。唉,可怜我那些茶叶,这下全打了水漂了!” 秋香心里暗自叹气了:唉,假币这东西,真是害人啊!十两银子可不是小钱,这人的损失可谓惨重了。也不知道等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会如何处理此事。大概,是不会归还这人的银子了。 这时,那位账房先生又说话了:“三位客官,你们看……是否先把你们的饭钱结了。” “我没钱了!”老四气急败坏的大吼。“我那十两银子虽然掺了假,可终究还是真银子多,大不了,我就把这块银子算九两,就用它结账好了。” 账房先生尴尬的一笑:“您这枚银子,的确含有不少真银,但是……按照官府的规定,是要直接罚没的。也就是说,这枚银子现在就已经不是你的了。” “这……还有没天理了!”老四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一个大男人,终于急哭了。 他的那两个表兄,连忙安慰他。其中一人又对账房先生说道:“我家就在这棋匣镇上。这样吧,等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处理完此事,我就回家取钱,再回来结账可好?” 账房先生自然应允了。 等了没多久,派出去的那个小厮,便领着三个身穿衙役服装的差人进入了店中。 “李捕头,您来了!”账房先生连忙走出柜台,对那三个衙役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说道。 那位李捕头点了点头,直接问道:“董掌柜,你收的假银子呢?” 董掌柜连忙回到柜台,将那枚假银取出,双手呈送给了李捕头。 李捕头接过银子,翻来覆去的端详了一阵,又用牙咬了咬那枚假银子,便一脸好奇的问董掌柜:“你是怎么辨认出这枚银子是假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董掌柜一指秋香:“多亏这位姑娘出主意,我才辨别出了这枚假银。” 李捕头望向秋香,诧异道:“你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辨别假银子的办法?” 秋香一笑:“有些事情,只要你肯琢磨,就能找到好的办法。” 秋香原本还以为李捕头会继续问她是用什么办法辨别假银子的,谁知那位李捕头竟然只是点了点头,便直接又问董掌柜:“花这枚假银子的人呢?” 不待董掌柜指认,那个被称作“老四”的人就主动说道:“这假银子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它是假的啊!” 李捕头冷冷一笑:“到底你知道还是不知道这银子是假的,还是跟我回亭里再说吧。恰好,咱们县上的吴典史,今日刚好来棋匣镇收缴秋税,你有什么话,还是跟吴典史说吧。” “你们……不会冤枉我就是造假银子的人吧?”老四发怵道。 李捕头脸一板:“大胆!休得胡说八道,我们官府之人,怎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好人?你若真不是造假者,官府自然不会难为你的。” 老四的一个表哥也小声劝老四:“不用害怕,官府不会冤枉你的。” 老四一跺脚:“好,我跟你们走!” 李捕头点点头,又望向秋香:“这位姑娘,麻烦你也跟我们去一趟公亭,把辨别假银子的方法,好好跟我们说道说道。” 秋香一怔:“我也要接受调查?” 李捕头一笑:“不是接受调查,而是教教我们辨别假银子的方法。你是不知道啊,这假银子太难辨别了。我们只能将银子熔开后,才能知道有没掺假。要是有更简单的办法辨别,那无论是对官府还是对百姓来说,都是一桩幸事啊!” ☆、第143章 智擒造假贼(中) 秋香一听李捕头要求她同到公亭,顿时犹豫不决了。她下意识的望向唐伯虎。 正好,唐伯虎也正望向秋香,一见秋香犹豫,唐伯虎立刻站起来,说道:“这位捕头,在下与这位姑娘乃是同伴,请允许我跟随这位姑娘一起去公亭。” 李捕头看了看唐伯虎,又望向秋香。秋香朝李捕头点了点头,李捕头便对唐伯虎说道:“那你就一同随我们去公亭吧。” 唐伯虎连忙对朱宸濠告罪一声,随即走向柜台。 李捕头带着那个被称为“老四”的人,以及他的两个表哥、秋香、唐伯虎离开了同福客栈,往公亭而去。 所谓公亭,乃是乡镇一级的公事自治机构。明朝的行政机构,朝廷设的衙门只到县级,乡镇往下,便由民间推举的乡绅名望之人协助朝廷治理。这公亭也只是民间的叫法,并非朝廷设立的衙门。 公亭这个叫法,来源于申明亭。因为乡镇以下属于民间自治,每个乡镇,或者是比较大的村子,都会设立一座申明亭,亭前立有公示牌,用以张贴官府的告示。这申明亭,也是民间处理纠纷的地方,相当于后世的乡镇法庭和派出所的联合办公场所。 久而久之,这申明亭便被民间称呼为公亭了。不过,公亭也并一定全是亭子,有些比较大的乡镇,因为公事较多,便筹措钱款,将公亭盖成了房子。棋匣镇的公亭就是如此。 因为棋匣镇近段时间市面上经常出现假银子,棋匣镇所隶属的县衙,便派了三个差役,常驻棋匣镇公亭,以便随时处理假银引起的纠纷,同时也便于查访假银的来源。李捕头便是这三个差役的领头之人。 不过,李捕头并非真正的捕头,他只是一名老捕快,棋匣镇的人出于对他的敬畏,才称呼他为捕头。 镇公亭离同福客栈并不远,没走多久便到了。 这镇公亭乃是一个不大的院落,只有一排房子。 走入正堂,但见迎门最里面,正中摆了一张公案,公案下首,两侧雁翅排开两排座椅,公堂正中有很大的空间。这陈设,显然是模仿了县衙公堂。 公案后面,端坐着一名身穿官袍的官员。这位官员三十来岁的样子,一脸的威严。 公案下首左侧,坐了一名很富态的老者。 李捕头将众人带进公堂,便对那名官员和那位老者拱了拱手,说道:“吴典史、陈老,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说完,他就走到公案面前,将那枚假银交给了吴典史。 吴典史看了看假银,随即放到公案上,眯着眼朝堂下问道:“是谁用这枚假银子了?” 老四连忙上前一步跪倒,一脸紧张道:“是草民用的假银子。”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是做什么的?你的假银子又从何而来?”吴典史继续问。 老四答道:“草民名叫江阿牛,家住棋匣镇古槐村,是贩茶叶的。那假银子,是昨日一个购买我茶叶的茶商付给我的。” “那个茶商,你可熟悉?” “草民不熟悉,我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 吴典史想了想,又道:“口说无凭,你可有有人为你作证啊?” “有有有,我的两个表哥,都可以为我作证。大老爷要是还不相信,也可以传唤我们村子里的人,让他们证明我的清白。”江阿牛说着话,紧张的冷汗直冒。 江阿牛的两个表哥连忙说话,自报了姓名和家庭住址,并为江阿牛作证。他们还让那位陈老帮着证明他俩的身份。 吴典史望向那位老者:“陈老,他们三人说的话,您都听清了?” 陈老点点头,随即说道:“这个江阿牛的两个表哥,的确是镇子上的人,他们两人也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他们说的话,应该没撒谎。” 吴典史点点头,便对堂下说道:“江阿牛,既然有人证明你的清白,那你就起来吧。” “多谢大老爷!”江阿牛站起身,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吴典史又道:“虽然你不是造假之人,但你使用假银子,已经触犯了大明律例,这枚假银子,本官依律罚没,你可服气?” “服气!草民服气!” 就算心里不服气,这会儿江阿牛也不敢说呀。 “另外,本官虽然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也不能完全相信。你和你的那两个表哥,需要在本官这里立下字据。以后若查出你与造假者有牵连,本官定会从重议罪。你的两个表哥,也会受你牵连,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小人愿立下字据。”江阿牛忙不迭的说道。 吴典史又望向陈老:“陈老,此事就麻烦你了。” 陈老朝吴典史一拱手:“这本就是老朽分内之事。” 说完,陈老就带着江阿牛和他的两个表哥,离开了公堂。 秋香目睹了吴典史问案的经过,大感意外:就这么简单?这就问完案子了?这个当官的,怎么连让我们下跪都没有啊?这倒省事了,本来我也不愿跪你! 吴典史望向秋香和唐伯虎,问道:“你俩又是何人?” “启禀大人,学生唐寅,字伯虎,苏州人士。这位姑娘名叫秋香,乃是学生的同伴。”唐伯虎朝吴典史一拱手,朗声说道。 吴典史眼神一亮:“唐寅唐伯虎?莫非,就是有江南四大才子之称,并且是今年南直隶会试解元的唐公子?” “正是学生。”唐伯虎微笑答道。 秋香见吴典史一口就道出了唐伯虎的光彩身份,立时感觉脸面有光了:我看中的男人,名头很响亮啊! 吴典史站了起来,朝唐伯虎一拱手:“既然是唐解元当面,且请和这位秋香姑娘入座吧。” “多谢大人赐座!” 唐伯虎和秋香随即坐到了公堂右侧的座椅上。 “不知唐解元来此,有何贵干啊?”吴典史又问唐伯虎。 唐伯虎一笑:“是吴大人的这位贵属李捕头,请唐某和秋香姑娘来此的。” 李捕头连忙凑到吴典史跟前,小声解释了一下请秋香和唐伯虎来此的原因。 “秋香姑娘,你竟能不熔掉银子,即可辨别银子有无掺假?”吴典史惊奇的问秋香。 秋香微微颌首:“小女子那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还请姑娘快快道来!”吴典史急促道。 ☆、第144章 智擒造假贼(下) 吴典史虚心向秋香请教辨别掺假银子的方法,秋香也不藏私,便把比重的概念和用测量体积来辨别银子是否掺假的方法全部告诉了吴典史。 听完秋香的讲述,吴典史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待想明白了秋香所说的原理,不由拍案赞道:“妙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之前竟无人想得到。这比重一说,可是秋香姑娘自己琢磨出来的?” 秋香一听,很想把这份功劳揽到她自己身上,可终究,她的脸皮还是薄了点,便如实说道:“我一介女子,哪里有如此学问?其实,这比重的说法,乃是一位外邦的学者提出来的。” “外邦的学者?”吴典史更加感到惊奇了。唐伯虎也诧异的望向秋香。 秋香微微一笑,说道:“小女子以前曾听一位到过西方外邦的商人说过一件轶事。说是在我大明极西之地,有一个国家名叫希腊。这个国家有一个叫阿基米德的学者,在格物之道上很有建树,连希腊的国王都深知他的大名。 “有一回,希腊的国王命工匠用黄金打造了一定王冠。国王怀疑工匠贪墨了打造王冠用的黄金,在王冠里掺了别的金属。可单凭称量王冠的重量,却与打造王冠所用黄金的重量一致,国王又不忍心毁坏这顶王冠验看,便想到了阿基米德,让阿基米德在不毁坏王冠的前提下,查明工匠有无在王冠中掺假……” 没等秋香把话说完,吴典史便插话道:“想来,那位叫阿基米德的学者,就是用溢水法测算了王冠和同等重量黄金的体积,以此证明王冠有没掺假的吧?” 秋香点点头:“正是如此!小女子也是想起了这则外邦轶事,才想到了辨别假银子的方法。” “唉,要是早知道这种方法,我们县衙在收缴税银上,就没有那么多的损耗了。”吴典史忽然叹气道。 唐伯虎一怔,忙问吴典史:“吴大人此话何意?” 吴典史苦笑道:“本县假银泛滥,不是一天两天了。县衙和应天府,也不止一次派人查访此案,却根本查不到假银子的来源。这不,此时正值收取今年的秋税之时,很多乡镇的税银,已经递交县衙。 “想来,唐解元也知道,县衙收取的税银,因为有不少是散碎银子,需要重新熔铸。可谁知,那些税银之中,也有不少假银子,一回炉重铸,银子里掺杂的锡,就解析出来了。如此,县衙就有了损耗。唉,这笔损耗,最后恐怕还是要加到百姓的头上。可如此一来,百姓定会对县衙不满,某和郭县令,也正为此事发愁呢。” “吴大人,恕唐某冒昧问一句,既然本县世面上假银泛滥,那就说明造假之人必在本县,为何你们要查访不到呢?”唐伯虎插话问道。 秋香白了唐伯虎一眼,说道:“造假之人不一定在本县啊,说不定,人家是在别的地方造出假银子,然后拿到这儿花呢。” 吴典史点点头:“正如秋香姑娘所言,造假之人,不一定在本县。即使是在本县,也藏得极为严密。” 秋香想了想,说道:“那,既然发现了假银,你们顺藤摸瓜,难道还查不到假银子的来源吗?就比如刚才那个江阿牛,您为何不仔细询问一下买他茶叶的那个商人的情况?毕竟,江阿牛的假银子,就是从那个茶商手里拿到的。” 吴典史叹气道:“难啊!这棋匣镇乃是南下北上必经之处,人流太大,根本无从查访。那个江阿牛也说了,他跟那个茶商是第一次打交道,这叫本官又该去何处寻找那名茶商?” 秋香明白了,这位吴典史就是典型的债多了不愁,都被假银子闹麻木了。 吴典史忽然问唐伯虎:“唐解元,你是咱们江南才俊之中的翘楚,不知可有办法寻访到假银子的来源?” “这……”唐伯虎一怔,“吴大人,唐某只是路过此地,假银子之事,也是刚刚得闻,一时之间,唐某实在无计可施啊!” 吴典史脸现失望之色了。一时之间,大堂内沉默了下来。 秋香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倒想到了一个法子,兴许能钓出造假之人。” 吴典史和唐伯虎立刻望向秋香。 “秋香姑娘想到了什么办法?”吴典史忙问道。 秋香道:“在说出我想到的办法之前,我还有一事要问吴大人,这件事情,关系到我这个方法的成败。” “姑娘有何事要问本官?” “敢问吴大人,你们收取的秋税,是全部都是银子呢,还是也有部分铜钱?”秋香问道。 吴典史道:“自然是有很多铜钱了,银子只占少数。” “那……你们收到的这些铜钱,是如何处理的?” “铜钱运输不便,县衙往年都是将这些铜钱拿到钱庄,兑换成银子,然后递交应天府。”吴典史说道,“不过……今年因为假银子的事情,县衙也不敢贸然拿那些铜钱到钱庄兑换银子了。大不了,多费些人力车马,将铜钱一道递交。” 秋香胸有成竹了:“我的办法,就着落在这些铜钱上。” “喔~,不知秋香姑娘如何用这些铜钱,查出假银子的来源?”吴典史一下来了兴趣。 秋香道:“我的办法是这样的。县衙不妨贴出告示,就说要用铜钱兑换民间的银子。如此一来,或许能引出造假银子的人。” “就这么简单?”吴典史懵了。 秋香又解释道:“我在想,铜钱携带不便,存贮所占地方,也比银子大得多。因此,如果官府贴出这样的告示,民间百姓,怕是不会用省便的银子兑换麻烦的铜钱。即使有,也必兑换的很少。顶多就是有些零钱一时不足的商家,兑换个十两八两的。只有那些大量持有假银子的人,才会借机用假银子兑成铜钱……” 吴典史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即便那大量持有假银子的人不是造假之人,也必是销赃之人,定然知道真正造假之人在何处。” “就是如此!”秋香点头道。 吴典史手捋胡须,暗自琢磨秋香此计是否可行。 唐伯虎也琢磨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万一,那大量持有假银子的人猜出了官府的用意呢?” 秋香道:“造假银子的人和帮助销赃之人,都是为了获利。他们一点点的往世面上流出假银,毕竟获利的速度太慢了。眼见官府贴出这样的告示,他们能一下获得重利,定然会心动的。就算他们对官府此举有所怀疑,顶多就是多派人手,分批用假银子兑换铜钱。官府只需暗派人手,跟踪那些来兑换铜钱的人,还是能查到假银子的来源的。” 吴典史点点头:“秋香姑娘此计,至少有五成成功的可能。反正,官府就是出道告示的事情,总要试上一试。” ☆、第145章 吴典史的邀请 “秋香姑娘,你这一计甚妙,待本官明日回县衙之后,定会禀明郭县令,并力劝他使用此计。” 吴典史朝着秋香一拱手,很诚恳的说道。 秋香笑了笑:“我这也是乱出主意罢了。能用此计查出假银子的来源最好,若是此计失败了,吴典史可不要怪小女子多事哦。” “哈哈哈,姑娘古道热肠,主动出主意帮助我们县衙破案,本官感谢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责怪。若此计能奏效,本官定会备下厚礼,相谢姑娘。” “哟,那你可得大老远的跑去苏州谢我了,这多不好意思的。”秋香打趣道。 吴典史一怔,忙问唐伯虎:“唐解元和秋香姑娘要去苏州?” 唐伯虎点头道:“正是!唐某本就是苏州人士,此番乃是归乡。” 吴典史想了想,又问唐伯虎:“不知唐解元何时离开棋匣镇?” 唐伯虎道:“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棋匣镇。” 吴典史又稍作沉默,随即说道:“南下苏州,定会路过潥水县,恰巧,明日本官就会回潥水县城,不如,唐公子和秋香姑娘与本官同行如何?” “这……”唐伯虎稍稍犹豫了一下,“不知吴大人何时回潥水县城?” “大概会在巳时启程吧。” 唐伯虎沉思道:“这个时辰倒也不晚,只是……唐某还有诸多同伴,他们是否愿意与吴大人同行,唐某也尚未得知。是以,还请吴大人容唐某回客栈之后,与同伴们商量一番,明日一早便回复大人如何?” 秋香一听唐伯虎这话,心中暗暗埋怨唐伯虎了:你这人太不会说话了,人家吴典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邀我们同行,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你居然推三阻四的,这不是让人家下不来台吗? 秋香刚想替唐伯虎多解释几句,不想吴典史却对唐伯虎说的话浑不在意,呵呵一笑道:“也好,那就有劳唐解元向诸位同伴解释此事了。” 稍一顿,吴典史继续说道:“本官和县衙同僚,对唐解元仰慕已久,我是真心想邀请唐解元到潥水县稍作盘桓啊。再说,秋香姑娘方才出的主意,也尚不完善,本官也想让秋香姑娘再帮着多多参详一下。还望二位万勿推辞。” 这次,秋香生怕唐伯虎又会说出不近人情的话,忙抢着说道:“多谢吴典史盛情!您放心吧,我们定会在潥水县逗留个一两天的。” “哈哈,如此最好!”吴典史大笑道。 随即,唐伯虎和秋香便向吴典史告辞,吴典史又安排李捕头,将他们二人送至同福客栈。 此时,天色已现薄暮,同福客栈中吃饭的客人,大多数已经离去,朱宸濠他们却还未散席,在等待着唐伯虎和秋香。 唐伯虎和秋香重新落座。随即,唐伯虎便将他与秋香会见吴典史的情况,对着众人解说了一番。说到秋香向吴典史献计擒贼之时,唐伯虎有意压低了声音,只让他们这一桌的人听见。 待听完了唐伯虎的解说,朱宸濠最先出声:“这位吴典史,倒是个性情中人。秋香姑娘所献的计策,也大有成功的可能。不过,此事事关官府破案,我们就不要再议论了。” 众人点头会意。 “伯虎贤弟,看来,那位吴典史对你很是仰慕啊!”祝枝山笑眯眯的说道,“你没跟他说,我这位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某人,就在你的同伴之列吗?” 没等唐伯虎回答,秋香就一脸鄙视的对祝枝山说道:“祝胖子,你还要不要脸了?哪有你这样的,上赶着让人家仰慕你!” “哈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唐伯虎又道:“吴典史邀请我们明日同行,并在潥水县稍作盘桓,不知宁老爷和几位兄台意下如何?” 祝枝山抢先回答道:“既然人家吴典史如此热情,咱们自然不能薄了人家的面子。” 朱宸濠稍作沉思,也点头道:“某此番是去江西,虽说走潥水县有点绕路,但好在某行程并不急促,就与诸位同行好了。不过,某的身份,还望诸位切勿泄了。” 众人连忙应下。 “伯虎贤弟,秋香姑娘,我们已经用过饭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俩赶紧吃饭吧。我们先上楼整理下行李。”祝枝山对唐伯虎和秋香说道。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秋香微微一笑,拿起了筷子。 …… 当夜,众人便在同福客栈留宿。唐伯虎他们的客房,被安排在了二楼,而朱宸濠一行人的客房,却在三楼。 古代的客栈,楼层越高,客房就越宽敞舒适,当然,价钱也越贵。朱宸濠他们因为来的早,这才得以要到了三楼的客房。而唐伯虎他们的房费,虽然也是朱宸濠出的,但因为来得较晚,三楼已经没有空闲客房了,只能住在二楼了。 朱宸濠因为身份尊贵,单独占了一间客房。这间客房是个套间,外间是活动室,里间是卧室。 回到客房不久,朱宸濠便把宋清唤了过来。二人在外间的活动室中对坐。 “王爷唤学生前来,可是因为秋香向吴典史献计擒贼之事?”宋清主动问朱宸濠。 朱宸濠微微颌首:“正是为了此事。不知宋先生如何看待这件事?” 宋清稍稍沉思了一下,便道:“本来,咱们在棋匣镇逗留,也是想查访假银子的来源。秋香此计,学生也认为可行。这倒省下咱们的工夫了。” 朱宸濠再次点头:“孤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孤才答应唐寅,与他们一起去潥水县城。” 宋清沉默了一会儿:“王爷的意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嗯!”朱宸濠又一次点头,“若是潥水县衙的人能用秋香的计策,钓出大量持有假银子的人,那他们再顺藤摸瓜,兴许就能找到制造假银子的人了。然后,就是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那……二十八宿他们,还要不要继续查访假银子的来源了?”宋清问朱宸濠。 “让他们分出部分人手,先赶往潥水县,剩下的人,继续之前的任务。咱们双管齐下。” “好,等夜深了,学生便散出消息。” “此事,先暂时瞒着钟牧。”朱宸濠叮嘱宋清。 “学生明白的,此事事关王爷的大业,钟牧乃是王爷刚招揽之人,这等隐秘,学生自然不会让他知晓。” ☆、第146章 不负责任的秋香 秋香和兰芷若睡在了同一间客房。 夜色已深,秋香发出轻轻的鼾声,睡的无比香甜。赶了一天的路,虽然是坐在马车里,可也让人疲倦的很。一沾枕头,秋香就睡着了。 可同一房间的兰芷若,此刻却并未入眠。 兰芷若躺在床榻上,眼睛盯着黑色的虚空,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白天时,他们一行人意外的在同福客栈遇上了朱宸濠,兰芷若当时是很紧张的。她生怕朱宸濠会秘密召见她,又给她安排什么任务。 对于朱宸濠的野心,兰芷若心知肚明。身为一名女子,兰芷若对朝廷政事并不关心,可她也知道,经过先帝弘治皇帝近二十年的励精图治,大明如今的国势虽然没有恢复到“永乐盛世”时的强盛,但也称得上国泰民安,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还凑合。 一旦朱宸濠为了实现他的野心起兵,不管他能不能成功,弘治皇帝近二十年的治理之功,必将毁于一旦。百姓将难免刀兵之祸。 兰芷若虽然是朱宸濠的暗探,但她心地善良,实不忍见百姓再陷乱世。 因此,兰芷若对于朱宸濠的野心,是不认同的。她只是一介小女子而已,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并不像那些追随朱宸濠的人一样,想着帮助朱宸濠打下天下,封侯拜相萌荫子孙。 再者,兰芷若对于朱宸濠所谓的大业,信心也不那么足。身在北京三年,兰芷若的见识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青葱小丫头了。大明朝如今的国势蒸蒸日上,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民间百姓,都对当今朝廷很认同。朱宸濠根本没有造反的民心基础。 再者,当初虽然是永乐皇帝朱棣做了对不起宁王朱权的事,可人家朱棣毕竟是皇帝,俗话说,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无论朱棣怎么对待朱权,这都不能成为朱权以及他的子孙造反的理由。 何况,无论是朱棣,还是后来接位的历代皇帝,对宁王一脉也不算太刻薄。至少,宁王一脉的爵位和封底一直保留着,宁王的子孙,也一直享受荣华富贵。从这一点上说,朱棣比起那些兔死狗烹大杀功臣的皇帝,可善良多了。 兰芷若很有见识,也很有主见,但因为师命,她却只能跟朱宸濠绑在一块儿。至少,目前她还没有脱离朱宸濠掌控的念头。从这一点上说,兰芷若的见识,又很受这个时代的局限。师命即父母之命,违抗师命便是违反孝义之道,因此,兰芷若心里很矛盾。 回想自己到金陵后这段时间过得日子,兰芷若感到无比安心。下山三年来,这也是她感觉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如果,朱宸濠不是时时出现的话。 每次见到朱宸濠,兰芷若都会紧张。见到朱宸濠,她立刻就会想起自己那不可告人的身份。这也会让她一下清醒过来——她不是秋香,安稳的日子对她来说,其实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睡不着觉,兰芷若索性坐了起来。实际上,她今晚是和衣而卧的,她就怕朱宸濠会在深夜召唤她。 提心吊胆、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得格外慢。可直到听见鸡叫了,也没收到朱宸濠的召唤,兰芷若终于松了口气。看来,今晚不会有事了。 兰芷若脱下衣服,躺进了被窝,总算放心入睡了。可她也仍然忧心,过了今夜,朱宸濠会不会又给她布置任务。毕竟,朱宸濠可是要与他们同行前往潥水县的。一日不与朱宸濠分离,兰芷若就一日难以安心。 但令兰芷若有些意外又松心的是,直到与朱宸濠在潥水县城分开,朱宸濠也没单独面见她。仿佛,朱宸濠只是把她当做了唐伯虎一行的一员,说话做事,对她都很坦然。这却是一天之后的事了。 …… 在同福客栈留宿一夜,第二天一早,唐伯虎就又去了一趟公亭,通知吴典史,他们愿意与其同行前往潥水县。 吴典史对此欣喜万分。待到巳时,双方汇合之后,唐伯虎为众人一引见,吴典史就更加惊喜了。原因无他,只因为吴典史见到了祝枝山这位大才子。 吴典史对祝枝山不吝溢美之词,表达出了深深的仰慕之情,祝枝山总算大大满足了一把虚荣心。 相比而言,吴典史对于徐经、朱宸濠、宋清、钟牧就要冷淡一些了,仅仅是流于表面的客气而已。 这也正应了朱宸濠对吴典史的评价之言,这位吴典史是个性情之人,只凭本心做事,没什么城府。 朱宸濠对吴典史报的身份,说自己是江西的一位商人,用的名字,还是那个“宁旺业”。这也难怪吴典史对朱宸濠格外冷淡了,毕竟在大明朝,商人的社会地位太低了。 朱宸濠对此安之若素,他本就不想被人过多关注,吴典史对他的态度,正应了他的心思。 而对秋香、兰芷若和颜蓁蓁,吴典史见过礼后,就不过多顾及了。毕竟,秋香她们三人是女子,吴典史也是守礼之人。 双方汇作一路,往潥水县而行。 这次,秋香仍然没有与唐伯虎坐一辆车,而是与兰芷若、颜蓁蓁挤到了一辆马车上。 车马粼粼,秋风飒爽,秋香坐在马车里,手打车帘,探头观赏着路边景色。 “秋香妹妹,你就不担心,到了潥水县后,人家郭县令和吴典史会让你这位女神探帮助他们破案?”兰芷若打趣的问秋香。 秋香放下车帘,回过头望向兰芷若:“兰姐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就是瞎出出主意而已,哪里会破案啊。” 颜蓁蓁凑趣道:“你那主意可一点都不瞎,极有可能成功呢。我就奇怪了,你见了吴典史之后,就不害怕吗?还敢给人家出主意!” 秋香心道:皇帝我都见过,还逼着他认我当姐姐呢,一个县衙典史而已,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是断不敢说出来的。秋香呵呵一笑:“出主意嘛,反正又不用负责,吴典史觉得好就用,不好就不用呗,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呀,还真是没心没肺!”颜蓁蓁摇头苦笑。 ☆、第147章 萃芳阁的动作 金陵城,红‘袖’招。 本届的花魁大赛,因为萃芳阁这匹黑马的出现,上一届大赛的头名红‘袖’招,并没有如愿蝉联。曾经艳绝金陵的花魁状元柳蝶衣姑娘,也屈尊成为了花魁榜眼。 为此,孟香雪大为恼火。花魁大赛刚结束的那三两日内,红‘袖’招中众人,就没见孟香雪露过笑脸,一张脸整天阴沉沉的,吓得众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留神撞上枪口,当了孟香雪的出气筒。 而柳蝶衣呢,花魁大赛之后,就没见她露过面,一直躲在三楼,好像羞于见人了。 红‘袖’招中众人都知道,柳蝶衣这位花魁的风光日子,不再了。这也让一些自诩姿色不再柳蝶衣之下的姑娘们蠢蠢欲动,幻想着能取代柳蝶衣在红‘袖’招的地位。 不过,孟香雪倒没有责怪柳蝶衣,反而时不时的劝慰柳蝶衣,让她想开些。 “吃咱们这碗饭的,就是这样,风光的日子没几年。就拿我来说吧,二十年前,也是艳绝一方的花魁,可现在呢,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当年的‘金陵一枝梅孟香雪’了。” 这一日,孟香雪又用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劝导起柳蝶衣。 “你也不要对本届花魁大赛之事耿耿于怀,好歹,你也是本届的榜眼,还是有很多人追捧你的。早点想通,顺过心来,早点迎客吧。这几日,因为你不出面迎客,来咱们红‘袖’招的客人,也明显减少了。” 柳蝶衣咬了咬嘴唇,问道:“那萃芳阁那边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孟香雪摇了摇头,说道:“萃芳阁那边很奇怪,似乎并没有大的动静。花魁大赛刚结束之时,还有不少登徒子寻访到了萃芳阁,可他们却都吃了闭门羹。昨日,秋香她们居然离开了金陵,好像是随唐伯虎和祝枝山南下苏州了。” “去苏州?秋香她们这是想做什么?”柳蝶衣皱起了眉头。 孟香雪叹了一口气:“我哪里知道秋香去苏州做什么?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萃芳阁隔壁的淑芳轩东家颜蓁蓁,也随同秋香她们去了苏州。这个萃芳阁,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秋香居然跟颜蓁蓁搅合到一块去了?!”柳蝶衣惊然道。 “是呀,我实在不明白秋香怎么会和颜蓁蓁产生交集。”孟香雪点头道,“要说秋香是为了从颜蓁蓁那里买姻脂水粉装扮萃芳阁的那些姑娘,可也没必要非得去苏州啊,直接从淑芳轩购买就是了。” 柳蝶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这么说,这几日,萃芳阁关门了?” “门倒是没关,毕竟,萃芳阁里面还住着很多人呢。”孟香雪答道,“但他们也不让外人进门。每日里,都有一个大汉坐在门口当门神呢。”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谁?”孟香雪望向门口问道。 “孟妈妈,是我,冯六啊!”门外有人答道。 “进来吧!”孟香雪喊了一声。 冯六推开门,进入房间,朝着孟香雪弯腰禀报道:“孟妈妈,萃芳阁有动作了。” 孟香雪一怔:“秋香和兰芷若都离开金陵了,萃芳阁能有什么动作?” 冯六道:“今日一早,那个姓谷的胖子,在黑子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出了门,在金陵城四处游荡。” 孟香雪一听,连忙问道:“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 冯六道:“我跟踪了他们一段路程,发现他们去的地方,都是木匠铺子。” “木匠铺子?!”孟香雪的眉头皱了起来,沉思了一会儿,她又说道:“莫非,萃芳阁要对店面进行重新装修?” 柳蝶衣眼神一亮:“定是如此了!萃芳阁的那处院子,原先是个客栈,他们要是开青楼的话,肯定要进行重新装修的。” 孟香雪点点头:“看来,萃芳阁要开业的日子不远了。” “那咱们怎么办?”柳蝶衣一脸急切。 孟香雪看了冯六一眼,朝他挥了挥手,冯六知趣,连忙告退。孟香雪凝眉沉思了一会儿,轻轻一笑,反问柳蝶衣:“你是怎么想的?” 柳蝶衣道:“不能让他们顺利开业!经过今年的花魁大赛,萃芳阁虽然还没开业,却已名声大臊。要是他们开业了,咱们红‘袖’招的生意,就必然会被他们抢走。” 孟香雪点点头:“没错!先前,我还感到奇怪,萃芳阁什么生意都没做,却早早挂出了牌匾,还参加花魁大赛。这会儿,我总算明白了,他们这是提前扬名啊!” “想必,现在整个金陵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萃芳阁这三个字。那些喜好风流的臭男人,恐怕巴不得萃芳阁早日开业呢。一旦萃芳阁开业,定然门庭若市,咱们的生意也必将大受影响。” “那您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开业吗?”柳蝶衣问孟香雪。 孟香雪神秘的一笑:“阻止他们开业,我没有好办法……不过,要拖延一下他们开业的日期,我却有的是办法。” “拖延他们开业的日期?有用吗?”柳蝶衣迷茫了。 孟香雪道:“当然有用了!别看现在那些臭男人追捧萃芳阁,那也只是花魁大赛刚结束,萃芳阁风头正盛。要是他们久未开门做生意,那些臭男人就会生出别的想法了。时间一长,兴许就把萃芳阁忘掉了。就算不能影响日后萃芳阁的生意,可拖上一拖,兴许事情会有转机呢。” “嗯,能多拖一段时间,终归对咱们红‘袖’招有好处。”柳蝶衣点头说道。 就在这时,房门又一次被人敲响。 “冯六,你又有何事?”孟香雪不耐烦的冲着房门大喊。 房门外却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孟妈妈,华文华公子来红‘袖’招了,指名要见您。” “华文?!”孟香雪一怔,随即望向柳蝶衣,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想找华文这个纨绔呢,不想他竟然主动上门了。” “孟妈妈找华文何事?”柳蝶衣好奇的问道。 孟香雪摆摆手:“这你就不用问了。赶紧梳洗一下,说不定,华文此来是想找你的。你做好准备吧。” 柳蝶衣点头应下。孟香雪随即出了房间。 ☆、第148章 金屋藏娇(上) 华文也是红‘袖’招的常客了,而且,人家华公子每次来红‘袖’招,都会花不少银子,算是红‘袖’招的“威阿尔屁中屁会员”……嗯,就是比VIP会员还要VIP的意思。 正因如此,红‘袖’招负责迎客的人,一见华文到来,就把他领到了三楼的一间客房,并立刻奉上茶果、点心。 华文正在喝着茶,孟香雪的声音就飘进了客房。 “哟,华公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我们红‘袖’招了。莫非,又在别的楼里有了新欢不成?” 声至人至,孟香雪很妩媚的飘了进来。 “呵呵,孟妈妈真会说笑,哪儿的姑娘,也比不上孟妈妈你有味道啊!”华文站起身,几步迎到孟香雪面前,伸出一只手,就想摸孟香雪的脸。 “啪”的一下,孟香雪很利索的打掉了华文的“狼爪”,娇笑道:“咯咯咯,华公子的口味很真别致呢,人家别的男人都是喜好妙龄女子,华公子竟喜欢老身这样的。老身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呵呵呵,孟姐姐可一点都不显老,比那些嫩黄瓜似的小女孩,可有味道多了。”华文继续调戏孟香雪,还把称呼也改了。 孟香雪腰肢一扭,一手搭上华文的肩头,整个身子就往华文身上靠。“既然华公子对老身如此有情,不如今晚就到老身的房间留宿好了。也省的我们惊动我们蝶衣姑娘大驾了。” 华文的脸色自然起来:“呃,这个嘛,要是能跟孟姐姐和蝶衣姑娘一块同眠,本公子自是最开心不过了。可要只有孟姐姐你一人陪我嘛……嘿嘿,终归少了些风情啊!” “想得美!我们蝶衣姑娘至今还未梳拢呢,你个小混蛋少打她的主意。”孟香雪离开华文的身子,娇嗔道。 “呵呵,可我今日前来,还就是想打蝶衣姑娘的主意。”华文嬉皮笑脸的说道。 孟香雪一怔,脸色立刻恢复正常,一本正经的问华文:“难不成,你今日来红‘袖’招,还是为了给蝶衣赎身之事?” 说完,孟香雪就坐到了桌子旁,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华文重新落座,瞅着孟香雪说道:“孟妈妈猜对了,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给蝶衣姑娘赎身之事。花魁大赛召开之前,您可是答应过本公子的,说是花魁大赛结束了,就与我商量这件事。您可不要变卦啊。” 孟香雪的脸色不好看了,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她叹气道:“华公子,我们蝶衣姑娘,如今可不是金陵的花魁状元了。如今的花魁状元,可是在萃芳阁。” 华文面孔一板:“孟妈妈,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华文给蝶衣姑娘赎身,只是看中了她的花魁状元的身份似的。我华文虽然风流,可对蝶衣姑娘,那是一片真情啊。不管她是不是花魁状元,我都要为她赎身。” “死相!少在我面前装扮痴情郎的模样。你真要对我们蝶衣姑娘如此痴情,何不休了你家中的夫人,另娶我们蝶衣姑娘为妻?”孟香雪对华文一脸的鄙视,“你要真能做到此事,我非但不要你一个铜板的赎身之资,还会给蝶衣奉送一大份嫁妆。咯咯咯咯……” 华文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孟妈妈说笑了,我华文对蝶衣姑娘是一片真情不假,可对我那夫人,也同样是真情一片啊!我如何能做出休妻另取之事呢?不过你放心,蝶衣姑娘跟了我,我定会拿她当正妻看待,总归不会亏待了她。” 孟香雪眼珠咕噜一转,笑问道:“你真能对我们家蝶衣这么好?” “比黄金白银还真!”华文坚定的点头。 “既然华公子对我家蝶衣如此痴情,那我就答应你为她赎身了。” “真的?你莫不是逛我?”华文没想到孟香雪会这么痛快就答应,反而有些不相信了。 孟香雪道:“我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华文脸色一黯:“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答应。” 孟香雪一笑:“蝶衣可是我最最亲的乖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我这当妈的,也总得为蝶衣今后的生活考虑啊!普通百姓嫁女儿,还对夫家提出这样那样的条件呢。我提一点条件,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华文连忙点头,“只要孟妈妈提的要求不太过分,我一概应下便是。” 孟香雪道:“我的要求,对华公子你来说,一点都不麻烦。只要你想做,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那就请孟妈妈说下你的要求吧。” “很简单,我的要求就是,我家蝶衣出阁后,不能住在你的府上。” “啊?这是为何啊?”华文懵了。他原本以为孟香雪会在财物上提条件,没想到孟香雪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条件。“孟妈妈,要是蝶衣姑娘不住在我府上,那我……我干嘛费心巴拉的替她赎身啊。我想她之时,直接来红‘袖’招不就成了?” 孟香雪道:“那可不一样,你为蝶衣赎了身,她今后就是你的人了。可你要不给蝶衣赎身,就算蝶衣委身于你,那她今后也是要接客的。你忍心如此?” “自然不忍心了!”华文立刻说道,“可是,既然孟妈妈答应我为蝶衣姑娘赎身,却为何不让她住进我的府上?我又该把她安置在何处?” “笨啊!金屋藏娇这个成语,华公子难道不知道?” 华文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让我另置一处房产,来安置蝶衣?” 孟香雪点点头:“正是如此!” 华文双眼眯起,暗暗琢磨起来。 孟香雪又道:“其实,我这也是为了我家蝶衣今后的幸福。不管你为蝶衣赎身之后,是让她当妾还是当通房丫头,她若住进你的府上,必会受你妻妾的欺凌。还不如,干脆就让你另置房产,来安置蝶衣。” “此事不难,我答应你了!”华文说道。 孟香雪抬起一手:“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要你另置房产,也是有具体要求的。” ☆、第149章 金屋藏娇(下) 华文替柳蝶衣赎身,当然不是为了让柳蝶衣给她当小妾或通房丫头。尽管,他很想这么做。可是,柳蝶衣乃是朱宸濠看中的人,借给华文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染织柳蝶衣。 他原本的打算,是赎出柳蝶衣后,先暂时安置在家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等到朱宸濠什么时候传回指示,他就把柳蝶衣送去江西。又或者,干脆直接把柳蝶衣送到朱宸濠在南京的府邸当中。 谁知,孟香雪却无意中给华文出了另外一个主意,那就是另置房产,把柳蝶衣在外面养起来。 华文一琢磨,就觉得孟香雪出的这个主意比他原来的想法要好的多。如果把柳蝶衣养在家里,他免不了要多费口舌,向自己的父亲和妻子解释此事。但要直接把柳蝶衣送到朱宸濠在金陵的府邸之中,华文又有些不甘心。 一来,朱宸濠已经离开金陵去江西了,他把柳蝶衣送到朱宸濠在南京的府邸,不能当面向朱宸濠表功,他总觉得不够体面。二来,华文对柳蝶衣的美色也非常觊觎。虽然,他不敢真碰柳蝶衣,可养在家里,时不时的见上一面,说说话也是好的。 孟香雪提出的条件,却正应了华文的心思。把柳蝶衣养在外面,自己想见她就见她,说不定还能占点小便宜。等到朱宸濠什么时候想起此事了,再把柳蝶衣交给他。 因此,华文一口就答应了孟香雪提出的这个条件。 不想,孟香雪却又起幺蛾子了:“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要你另置房产,也是有具体要求的。” 华文当即皱起眉头:“孟妈妈,你能不能把你的条件一次说完啊?这另置房产,你又有什么要求?” 孟香雪轻叹一口气,说道:“华公子是了解我们家蝶衣的,她可是风雅之人,因此,你用来安置我家蝶衣的房产,必要寻一处清幽之所。” 华文点点头:“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如此做的。要是把蝶衣姑娘安置在嘈杂喧哗之处,我也不忍心啊。” 其实华文还有句潜台词没说,那就是——把柳蝶衣安置在清幽之所,才便于自己时常去探视嘛。 “华公子果然对我家蝶衣是真心的。”孟香雪笑道,“不过,老身还有一件事,望华公子应允。” “孟妈妈,你还有完没完了!”华文有些恼了。 孟香雪咯咯一笑:“华公子稍安勿躁嘛,这嫁女儿可是件麻烦事,我不得不跟您好好说道说道啊!” “行行行,都是你有理,快说吧!”华文不耐烦道。 孟香雪道:“人家平常百姓嫁女儿,都是要准备新房,我家蝶衣虽然不是明媒正娶,可也不能自降身份,因此,别人住过的房子,我们是不要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蝶衣姑娘另起新房?” “对!想来此事,对华公子来说并不难做到吧?” 华文一摆手:“另盖就另盖,反正我只是动动嘴,拿出盖房子的银子的事情。” “华公子痛快!不过,这盖房子的工匠,可得由老身指定。”孟香雪又说出了一个条件。 “啊?我说孟妈妈,你这也太多事了吧?我华文什么样的工匠找不到,为什么偏要用你指定的?”华文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孟香雪一笑:“你盖的房子,可是要给我家蝶衣住的。房子要是盖不好,万一哪天漏雨啊,掉块墙皮啊什么的,不是让蝶衣受委屈嘛。所以,还是老身自己找的工匠放心。” “行行行,我都依你便是!我要盖的房子,终归让你满意便是了。” “那就一言为定了,你什么时候盖好了房子,我就什么时候把蝶衣交给你。”孟香雪一脸诡笑道。 华文一怔,随即一脸苦笑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孟妈妈提这样那样的条件,纯粹是故意难为我啊。原本,我还以为你真对柳蝶衣那么好呢,这会儿看来,你是想多留柳蝶衣在红‘袖’招一段日子,让她多为你赚钱罢了。” “咯咯咯,华公子,有些事说开了就让人尴尬了。”孟香雪笑得花枝乱颤,“反正,你刚才已经答应了,不见房子,我是不会放人的。” “服了你了!”华文咬着后槽牙说道,“不过,我华文也不是一般人,你的那点小心思,难不住我。柳蝶衣我是一定要赎走的,你就等着我盖好房子吧。” “好!那你就先选址吧,选好了盖房子的地址,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告诉你请哪家的工匠。” 说着话,孟香雪伸出一根手指:“一天,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我就随你去看你选的建房地址。” 华文眉头一皱:“咦,这会儿你怎么又这么急促了?” “唉,我这也是替你华公子着急啊。像我这样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你的丈母娘,你上哪儿找去……” 华文实在受不了孟香雪了,连忙抬手道:“打住!我说,我都已经答应你的全部条件了,是否先让我见一见蝶衣姑娘?” “哟,这就赶我走了?!行行行,我这就去把我的宝贝女儿喊来,让她见一见未来的夫婿。咯咯咯……” 孟香雪笑着,就离开了客房。 回到柳蝶衣的房间,孟香雪把她刚才与华文谈话的内容,全部告诉了柳蝶衣。 听完孟香雪的讲述,柳蝶衣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孟妈妈,你不会是想……让萃芳阁找的那些工匠,给华文建房子吧?” 孟香雪点点头:“我也只想到这一个法子了。萃芳阁找不到工匠,自然会拖延开业的日子。二来嘛,华文想为你赎身,我也不能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可也不能不答应,也只有借着让他盖房子的事情,拖上一拖了。” “可是,金陵城有那么多工匠,萃芳阁完全可以另外找人给他们装修店面啊。”柳蝶衣不解道。 孟香雪道:“我自然还有后招,这你就不用管了。这会儿,你先去见见华文吧。记住,对他不要太热情,但也别太冷淡了。” “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150章 反悔 萃芳阁的确是在为开业做准备了。 正如柳蝶衣所说的,萃芳阁那处院落,原先是个客栈,不适合用来开青楼,必须要重新装修才行。 秋香虽然不打算开青楼,可她要做的生意,也需要将店面重新装修。因此,谷大用那天和黑子在金陵城寻找工匠,就是为了萃芳阁的装修之事。 按照秋香的想法,她是要对萃芳阁内的布局做大动作的。南下苏州之前,她就画出了简易的图纸,并对谷大用大体解说了一下她的装修设想。 虽然,秋香离开了金陵,谷大用不可能完全依照秋香的设想对萃芳阁进行装修,但一些大的布局,通过秋香的解说后,他也了然于胸了。 为了萃芳阁能尽早开业,谷大用便寻找工匠先干着大面的工程。至于装修中一些细节问题,却是要等秋香回来之后再说了。 朱厚照离开金陵时,秋香和黑子很意外的得知了朱厚照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于谷大用,他俩只知谷大用是伺候朱厚照的太监,却依然不知道谷大用的真实身份。 这也是谷大用有意隐瞒的结果。为此,当秋香细问起他的名字和身份时,谷大用还用了一个化名,说他叫谷有为。大用,可不就是有为嘛。 正因为秋香和黑子到现在也不知道谷大用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们与谷大用的相处,也一如之前。只是,秋香每每跟谷大用说话时,心里都有些感到别扭。毕竟,太监这种生物,在后世根本已经消失了。太监作为肢体残缺之人,又是缺少了那个重要零件,秋香面对谷大用感到别扭,也是正常的。 除了秋香和黑子,萃芳阁内其他人,对朱厚照和谷大用身份的认知一如从前。谷大用也依然贴着小胡子,加上他体型矮胖,一张脸孔上也经常挂着笑脸,倒是像足了一个生意人。 相比起秋香,黑子和谷大用的相处上就坦然多了。虽然,黑子也知道了朱厚照就是皇帝,也知道了谷大用是个太监,但也不知道是他生来就神经大条呢,还是心理素质够好。反正,黑子只是在最初得知朱厚照和谷大用的新身份后受到了震惊。很快,他对谷大用的态度,就一如从前了。 也许是自己没有子女,并且注定今生不可能有亲生子女的原因,谷大用很喜欢黑子这个憨厚少年。时不时的,还流露出对黑子的关爱之情。而黑子呢,因为从小就是孤儿,缺少亲情,也非常乐意享受谷大用对他的关爱。 谷大用每次出门,都要带上黑子。就是在店里时,也经常跟黑子闲聊,还教着黑子读书写字。而黑子也乐意粘着谷大用。就这样,一来二去之下,这两人竟混得情同父子了。 有好几次,谷大用都想问问黑子,愿不愿意给他当干儿子。可反复一想,谷大用终究还是自卑于自己是太监的身份,只得暂时埋下了这个念头。 那日,谷大用和黑子在金陵城寻访工匠,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比较大的匠作铺子,并且也跟这家匠作铺子谈拢,由他们承接萃芳阁的装修工程。 原本,双方协定,五日之后的黄道吉日,便在萃芳阁开工。谷大用还很厚道的主动付了定金。可是不想,仅仅过了两天,那家匠作铺子的老板,就来至萃芳阁之中找上了谷大用。 “谷先生,你我两天前做的约定,怕是无法达成了?”那老板一脸愧疚的说道。 谷大用一怔:“刘掌柜,这是为何呀?” 刘掌柜赔着笑脸,吞吞吐吐道:“唉,说来惭愧啊!就在昨日,华太师府上的一位管家,找上了小店。说是华太师的长公子华文,要在西城起处别院……” 谷大用面色一冷:“所以,你就应下了华府,不给我们萃芳阁干活了?” “唉,惭愧!惭愧!”刘掌柜一脸的尴尬,“其实,我原本是不打算应下华府所请的。我当时也一口回绝了那位管家。可谁知……那位管家出的价钱极高,我家那婆娘动了心,非逼着我回绝你们萃芳阁的生意。唉,不怕谷先生您笑话,我拿婆娘就是一悍妇,我要是不听她的,那我可就要遭罪了。”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做生意呢!太没诚信了!”谷大用一拍桌子,一脸冷厉之色。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刘掌柜忙不迭的赔不是,“可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还请谷先生见谅。” 说完,他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怯生生的递到谷大用面前。“谷先生,这是您交给小店的二十两银票的定金。还请您收回。” 谷大用没有接那张银票,只是一脸冷笑的盯着刘掌柜看。 刘掌柜拿着银票的那只手僵在空中。两人就这么默然相对了一会儿,刘掌柜咬了咬牙,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说道:“这件事给谷先生添麻烦了,这样吧,小店另外再赔偿给谷先生十两银子。就算我给您老赔不是了。” 谷大用仍然没接银票,而是冷冷一笑道:“刘掌柜,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情,而是你的人品问题。” “是是是……小人人品低劣,您老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刘掌柜被逼无法,只能自己贬低自己了。 “这么看来,华府出的钱,一定不少了?”谷大用忽然玩味的问刘掌柜。 刘掌柜道:“自然如此了,要不然,我那婆娘也不会逼着我背信弃义,回绝谷先生您了。唉,我做人真失败啊!” 谷大用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刘掌柜,既然你一心钻到钱眼里了,那我就跟什么人办什么事好了。你给华文建房子,究竟能赚多少钱,不妨跟我透个底。不管你能赚多少,我都多加十两银子。” “这……”刘掌柜犹豫了。 沉思了一会儿,他苦笑道:“谷先生,借用您刚才的一句话,这会儿,已经不是钱的事了。我既然已经应下了华府的活儿,要是再推却……实不相瞒,我一介小商贾,可得罪不起华府啊!” “噢——敢情,你是看我们萃芳阁好欺负呀!” “不是不是,谷先生误会了,误会了!”刘掌柜连忙辩解。稍一顿,他干脆绕过这个话题,说道:“不如这样吧,我另外推荐一家匠作坊,接下谷先生的活如何?您放心,我推荐给您的人手,技艺绝对没问题。” 谷大用沉思了一会儿,叹气道:“算了,既然你都坦诚自己人品低劣了,我要是再跟你较这个真儿,倒是平白降低了自己的人品了。我也用不着劳你大驾给我推荐人手了。银票留下,你滚吧!” 刘掌柜连忙将那两张银票放在桌子上,灰溜溜的离开了萃芳阁。 ☆、第151章 内情(上) 刘掌柜反悔,推掉了萃芳阁的装修工程,自然是孟香雪背后搞得鬼。 花魁大赛之后,孟香雪就一直安排了人手,暗中盯着萃芳阁。谷大用找上刘掌柜之事,孟香雪疑问她安排的暗中盯梢之人便知。于是,她便告诉华文,让华文用刘掌柜的人,来给柳蝶衣盖房子。 华文为了早日为柳蝶衣赎身,自然满口应下。于是,便有了今日刘掌柜上门毁约之事。 谷大用没有在此事上与华文一争高低,倒不是他真怕了华文。人家谷大用虽然是个太监,可却是站在权利顶层的太监。时下,小皇帝朱厚照宠信“八虎”,谷大用正是八虎中的一员,别说是华文一个纨绔了,就是华文的父亲华太师,谷大用都不惧。 他之所以忍下了这口气,还是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他浪费精力非要争个高下长短。金陵城中有的是工匠,没有你张屠夫,我还就只能吃带毛猪了? 于是,第二天,谷大用就又带上黑子出门,去寻找别的匠作铺子了。其实像这种事情,原本是不需要谷大用亲自出面的,他随便安排一个随他留在萃芳阁的护卫就能办成。 谷大用亲力亲为,还是因为他太过无聊了。在城里逛逛,顺便带着黑子溜溜腿,谷大用很享受。 可令谷大用没有想到的是,他接连找了几家匠作铺子,人家都没有答应承揽萃芳阁的装修工程。 那些匠作铺子的老板,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说是就在昨日,南京内守备厅刚刚下了召集令,近期没有大活可做的匠人,都要接受内守备厅的召集,要修缮南京皇宫。 谷大用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感意外。内守备厅怎么突然想修缮南京的皇宫了? 发觉此事蹊跷,谷大用干脆打发黑子自己回了萃芳阁,然后,他就在两个护卫的陪同下,直接坐着马车去了内守备厅。 在二十天之前,谷大用就曾来过内守备厅一次。守备太监徐荣听说谷大用又一次登门,连忙亲自迎出,将谷大用迎进了客厅用茶。 “谷公公,您老没跟随皇上一道回北京啊?” 二人说完了过场话,徐荣就赔着笑脸问谷大用。 谷大用呵呵一笑:“徐荣,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安排了人手日夜盯着萃芳阁,咱家就不相信了,你会真不知道咱家还在金陵城之内?” “呃,谷公公,这事儿您都知道了?您老果然慧眼如炬。”徐荣尴尬道。 谷大用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咱家是什么人?你那点小伎俩,皇上看不出来,咱家还看不出来么。你这也是出于保护皇上的目的,咱家自然不会怪你。不过,如今皇上已经不在金陵了,你放在萃芳阁周围的那些人,还是撤了吧。” “这……谷公公,虽然皇上回北京了,可您老的安全,在我的心里,那也是顶顶重要的。”徐荣讨好的说道。 “打住吧!咱家没那么娇贵,你放了那么些人盯着咱家,咱家出来进去的都觉着心里别扭。” 徐荣稍作沉思,便道:“既然谷公公看着那些人心里不舒服,那我明日便让他们撤出来。” 谷大用点点头,又道:“咱家今日来找你,也不是单单让你撤离那些暗中保护萃芳阁的事情,咱家是另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要当面问问你。” “不知谷公公有何事问我?”徐荣小心翼翼的问道。 “听说,内守备厅要动用大量工匠,修缮南京皇宫?”谷大用开门见山的问道。 徐荣点点头:“是有此事,不知谷公公有何见教?” 谷大用一摆手:“这是你们内守备厅的家事,咱家不便多管多问。只是,令咱家不解的是,怎么你们早不修缮晚不修缮,偏偏皇上前脚刚离开了金陵,你们后脚就要做这件事了?要说皇上在金陵时,曾在南京皇宫住过,对皇宫不满意,你们有此动作也就罢了,可是皇上在金陵时,好像压根就没去过皇宫吧?” 徐荣连忙解释:“谷公公,您有所不知,南京的皇宫,自打成祖爷迁都北京之后,就一直被冷落了,修缮的很不及时。距上一次大规模的修缮,已经足足过去二十年了。很多宫殿的墙漆,都已经掉落了,甚至还有的宫殿都漏雨了。” 稍喘口气,徐荣继续说道:“正好,今年的秋税就快收上来了,我盘算着今年的秋税除了上缴国库的,还能有不少富余,便想着好好修缮一下南京的皇宫。万一哪天皇上他老人家又生出兴趣来南京,住进南京皇宫,也不至于受委屈啊。” 听完徐荣的解释,谷大用不置可否的一笑:“你倒是对皇上忠心,也很尽职。不过,就算你要修缮南京皇宫,也得等江南各地的秋税银子递交上来之后再召集工匠啊。眼下,钱还没见到,你就急三火四的发布了召集令,万一到时候各地的秋税交的不足,你可就抓瞎了。” 稍一顿,谷大用又道:“你徐荣向来做事稳重,按说不会做这种仓促的决定啊。莫非,你还藏着什么小心思不成?” “这……”徐荣被谷大用问的一下愣住了。 想了想,徐荣干脆暗暗一咬牙,说道:“谷公公果然慧眼如炬,我的那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住您老。” “呵呵,你果然藏着小九九呢。”谷大用自得的笑了,其实他虽然对徐荣仓促召集工匠之事感到蹊跷,却并不认为徐荣再此事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刚才只是想诈一诈徐荣。 徐荣尴尬的一笑,便有解释道:“谷公公,咱家之所以仓促间做出决定,想修缮南京皇宫,其实是为了邀功?” “邀功?”谷大用疑惑了。“你徐荣身为南京守备太监,修缮皇宫乃是南京内守备厅的分内之事,无论你何时做这件事,功劳都是你的,你为什么如此着急?” “谷公公有所不知,我前几日刚收到消息,刘瑾刘公公身边的蒋谦,马上就要出任南京守备太监了。要是蒋谦一来,那这南京便有了两个守备太监。那修缮皇宫之事,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了。” “噢,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谷大用恍然大悟。“呵呵,你倒是精明的很,赶在蒋谦赴任之前,把修缮南京皇宫的事定下,那到时候,不但功劳全是你的,就是大兴土木的油水,也跑不进蒋谦的口袋里了。” “呃,这个……这个……谷公公,您老开玩笑了,我可是向来廉洁奉公……” 谷大用一摆手,打断徐荣的话,说道:“行了,咱家又不是专门瞅人脚后跟的御史,你用不着跟咱家解释这些。其实你我都清楚,这种大兴土木的差事,要是不捞点油水,那才有鬼呢。” 被谷大用揭穿了心思,徐荣尴尬的笑了:“嘿嘿……谷公公放心,我徐荣不是不通世情之人,有财一块发的道理,我徐荣还是明白的。这修缮皇宫之事,少不了给您孝敬。” “哈哈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谷大用大笑。 ☆、第152章 内情(下) “呵呵,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谷大用很舒心的笑了,他没有想到,这次来内守备厅,还有意外之喜。 徐荣连忙又讨好的说道:“其实,就算谷公公您不在金陵,我也少不了孝敬您的。” “这话倒是实诚。”谷大用玩味的一笑,“咱家在北京时,每年收到的孝敬,也总有你徐荣的一份,这事咱家是知道的。不过咱家也没亏待了你,要不是咱家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你能当上这南京的土皇帝?” “是是是,您老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今后您老若有用得着我徐荣的地方,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徐荣连忙对着谷大用表忠心。 其实他心理却在暗骂:你说的好听,还你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我能当上南京守备太监,全是人家刘瑾刘公公的举荐,你当我真不知道呢?我每年给你孝敬是不假,可也没指望靠上你这棵大树,只要你不在皇上面前嚼我的舌头,我孝敬你的那些钱就不算打水漂了。 谷大用一听徐荣的话,立刻说道:“别以后了,眼下,咱家就有一桩事要劳驾徐守备。” 徐荣一怔,随即装出一脸激动的模样,说道:“您老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太好了,我正愁没机会报答您老呢!” 谷大用道:“其实也不算大事。这不眼下萃芳阁要做装修了嘛,因为你对全城大的匠作铺子都下了召集令,一时之间,倒不好寻找技艺精湛的工匠了……” 没等谷大用把话说完,徐荣立刻说道:“原来您老是需要工匠啊!您放心好了,不用惊动您老大驾了,萃芳阁什么打算时候开工,您只管派个人来对我言语一声,我保证给您送去足够的工匠。他们的工钱,也由我包了。” “呵呵,那敢情好!”谷大用笑了,“后日,萃芳阁就打算动工,咱家就等着工匠上门了。” “好,后日一早,我便把工匠派去萃芳阁,保证耽误不了您老的事情。” 说完,徐荣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问谷大用:“谷公公,难不成,那萃芳阁是您老的买卖?” 谷大用冷冷一笑:“是谁的买卖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家可不想看着萃芳阁在金陵城受欺负。想必徐守备也知道了,如今打理萃芳阁的,就是秋香和兰芷若那两个丫头。唉,两个小丫头少不更事,不容易啊!” 徐荣连忙表态:“谷公公尽管放心,有我徐荣在南京一天,萃芳阁就当是我徐荣自己的买卖了。没有人能欺负到萃芳阁头上。” “有徐守备这个保证,咱家就放心了!”谷大用点了点头,又道:“时候不早了,咱家也该回萃芳阁了。” …… 徐荣送走谷大用后,立刻到书房之中,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唤过一个小厮,命他将此信送到红‘袖’招,交给孟香雪。 小半个时辰过后,徐荣的信就被送到了孟香雪手中。此时,孟香雪正在她的房间里跟柳蝶衣聊天。 当着柳蝶衣的面,孟香雪打开信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字:“萃芳阁内有高人,我帮不到你了,好自为之。” 看完信,孟香雪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她自然知道徐荣信中这句话的意思。 实际上,徐荣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下达工匠召集令,除了他向谷大用解释的那样,是想抢在蒋谦到任之前独揽功劳外,也是因为孟香雪向他求助。 金陵城这么大,工匠多的是,成规模的匠作铺子,也不止一家。孟香雪虽然利用华文,搅黄了萃芳阁跟刘记匠作铺的装修工程协定,但她也知道,人家萃芳阁完全另外找人干活,她并不能完全阻止萃芳阁对店面进行装修。 因此,孟香雪才想到了徐荣这位红‘袖’招的幕后东家。徐荣身为南京守备太监,大权在握,由他出手对付萃芳阁,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恰巧,徐荣这段时间正好在酝酿着对南京皇宫进行大规模修缮。在听了孟香雪的禀报后,他便立即出手,对全城工匠下达了召集令。 谷大用身在萃芳阁之事,徐荣心知肚明。但是,这并不说明,徐荣就会眼睁睁看着萃芳阁跟红‘袖’招抢生意。再说,他徐荣是刘瑾的人,跟谷大用压根就没有交情。 所以,这也并不妨碍徐荣敢在背后给萃芳阁使绊子。再说了,徐荣的理由也充分的很,我修缮南京皇宫,这是公事,你谷公公也没跟我事先打过招呼,我哪里知道你也需要工匠? 但是,徐荣的算盘最终落空了。他没有想到,谷大用居然会亲自登门,质问他下达召集令的事情。而且,谷大用还开口向他要工匠,他不给也不成啊。 无奈之下,徐荣只得通知孟香雪,你想在工匠一事上给萃芳阁使绊子,这个主意已经不好使了,你另外想办法吧。 孟香雪看完徐荣的信,就暗自琢磨开了:萃芳阁有高人?什么样的高人,能让徐荣这个南京的土皇帝也如此忌惮? 柳蝶衣见孟香雪脸色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孟妈妈,怎么了?” 孟香雪把那封信交给柳蝶衣,说道:“这是徐荣派人递过来的消息。” 柳蝶衣狐疑的接过信一看,立刻惊声叫道:“原来,您那天说的后计,就是找咱们红‘袖’招的东家徐守备帮忙?” “是呀,我本来以为,徐荣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自己的生意受影响,可没想到,他居然也忌惮萃芳阁。”孟香雪叹气道。 “这么说,萃芳阁也有很厉害的背景了?”柳蝶衣又问。 孟香雪摇了摇头:“我也琢磨不透这件事了。要说萃芳阁的背景,最多就是那位已经离开金陵的朱公子。可那位朱公子只是一个少年人,徐荣怎么对他如此忌惮呢?” 稍一顿,孟香雪继续说道:“再说了,就算那个朱公子家中很有势力,可这里毕竟是南京,朱公子又已经不在这儿了,徐荣就算不能明着收拾萃芳阁,背后动点手脚,他绝对能办到啊!” 又琢磨了一会儿,孟香雪最终叹气道:“算了,就先由着萃芳阁做事吧。等我亲自见见徐荣,问明白这其中的内情,再做打算。” ☆、第153章 桃花坞(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按下金陵城的故事不表,回过头再说说秋香她们南下苏州的故事。 在离开金陵城的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秋香、朱宸濠、吴典史他们,到达了潥水县城。 潥水县城也处于南下北上的交通要道上。因为是县城的原因,比之前秋香他们路经的棋匣镇,要大的多,也繁荣的多。 一行人入城之后,径奔县衙。进入县衙后,吴典史先为秋香、朱宸濠先将一众客人引至二堂喝茶,然后才去找潥水县令禀报。 潥水县令姓郭名孝仁,乃是进士出身,在潥水县已为官五载。对于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大名,郭孝仁自然风闻已久。一听吴典史禀报说此二人来到了潥水县衙,当即就要去二堂见客。 吴典史连忙劝住郭孝仁,又把秋香献计查访假银子来源之事向郭孝仁详细禀报了一遍。 听完吴典史的禀报,郭孝仁思考了一会儿,便点头说道:“此计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揪出大量持有假银子的人,但也值得一试。” 吴典史见郭孝仁同意使用秋香的计策,这才与郭孝仁一起来到二堂,会见秋香、唐伯虎一行众人。 双方相见,一番客套是免不了的。从郭孝仁的言谈举止来看,他对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的确非常仰慕。虽然唐祝二人此时还只是举人的身份,但郭孝仁丝毫不托大,一点也不端官架子,对唐祝二人极尽客气。 随后,郭孝仁便在县衙内设宴待客,直到午宴结束后,他才和吴典史一起,把唐伯虎、祝枝山和秋香单独请到了书房之中,商谈秋香所献之计。其实郭孝仁主要是与秋香商谈,叫上唐伯虎和祝枝山,也是因为秋香是女子,此乃避嫌之举。 经过几人的推敲,制定出了侦破此案的详细方案。郭孝仁热情的邀请秋香和唐伯虎他们在潥水县多留几日,唐伯虎和祝枝山以急着回乡为由,婉拒了郭孝仁的邀请。 当晚,唐伯虎他们便在潥水县衙后衙的客房之中留宿。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他们便辞别了郭县令、吴典史,再次踏上回乡的路程。 朱宸濠一行人,就在潥水县与唐伯虎他们分开,两路人一路往东、一路往西。 唐伯虎一行人继续赶路,晓行夜宿,又行三日,便进了苏州地界。 听说进入了苏州地界,坐在马车里的秋香立刻问颜蓁蓁:“颜姐姐,桃花坞在苏州什么地方?” 颜蓁蓁回答道:“位于苏州城西北的桃花河畔。因为桃花河两岸遍植桃树,所以那一带便被称为桃花坞。” 秋香一听,连忙又问:“这么说,桃花坞是在苏州城外面了?” 颜蓁蓁点头道:“算是在外城吧。听说,在宋朝之前,桃花坞那一带还全是桑田和果蔬园子,并没有住户。到了宋朝熙宁年间,有一个大官,见桃花河两岸风景秀丽,便在那里建了一处很大的别院。后来,陆续有富贵人家,在那里建造庄园,广置别院,也便有了桃花坞。” “原来桃花坞是这么来的呀!”秋香大感兴趣,“这么说,桃花坞一定也很繁华了。” 颜蓁蓁摇了摇头:“大概在宋朝时期的桃花坞是很繁华的吧。如今的桃花坞嘛,只是有不少住户而已,就像一个村落似的,算不上繁华。” 秋香一怔:“怎么会这样呢?既然宋朝的时候桃花坞就已经被富贵之人看做一处好地方了,为什么如今的桃花坞却混成村落了?” 同坐车中的兰芷若连忙插话:“秋香妹妹,你难道忘了,宋朝到如今,可是经历了两次大的战乱呢。” 秋香恍然大悟:“是了,宋末金人、蒙古鞑子入侵华夏,是一次战乱;元末时,又是一次战乱。想必,那曾经繁华热闹的桃花坞,就是被这两处战乱给毁了。”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厢外响起了唐伯虎的声音:“颜掌柜,芷若姑娘,徐兄说,快到苏州城了,问我们是想先进城,还是先去桃花坞。” 虽然唐伯虎没有点名问秋香,秋香却立刻掀起车帘,对着唐伯虎说道:“当然是先去桃花坞了。” 颜蓁蓁也把脑袋凑近车窗,说道:“眼下天色尚早,就先去桃花坞吧。” 唐伯虎点点头:“那好,唐某这便回复直夫兄。” 说完,唐伯虎就离开秋香她们这辆马车,往前走去。 秋香望着唐伯虎的背影,耸了耸鼻子,娇嗔道:“明明我和颜姐姐、兰姐姐同坐一辆马车,这死人却不问问我的意见。” “咯咯咯……秋香妹妹,人家唐公子这是里外有别呢。在他眼里,我和芷若妹妹都是外人,所以他才对我们如此客气。至于秋香妹妹你嘛……咯咯咯,你明白我的意思!”颜蓁蓁立刻笑着打趣秋香。 秋香脸红了,支吾道:“我……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嗯,目前还不是,不过秋香妹妹很快就变成唐公子的内人了。咯咯咯……”颜蓁蓁继续打趣。 “啊呀,颜姐姐坏死了。”秋香羞恼之下,这就去胳肢颜蓁蓁,颜蓁蓁本来就在笑,被秋香这一闹,更是笑得停不下来了。于是,她又反过来胳肢秋香。 苏州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中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前一辆马车中的徐经,听见了秋香和颜蓁蓁的笑声,好奇的掀起车帘,探出头往后面观瞧,嘴里嘀咕道:“她们这笑声,比歌声还悦耳呢。要是此时有酒,以这笑声当佐,我能浮一大白。” “哈哈,直夫兄还真是个妙人呢,女子的笑声也能下酒?”祝枝山大笑,“那要是换做女子的娇语叮咛之音,直夫兄岂不醉死?” “哈哈哈,希哲贤弟也是个妙人啊!”徐经也大笑起来,与祝枝山一样,脸上露出了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唐伯虎上了马车,诧异道:“二位兄台在笑什么?” “哦,没什么!”徐经和祝枝山的笑声戛然而止。 唐伯虎愣愣的看了看祝枝山和徐经,便道:“咱们先去桃花坞吧。” “甚好!”徐经点了点头。 ☆、第154章 桃花坞(下) 近午时分,唐伯虎、秋香等人乘坐的马车,就来到了桃花坞。 听说桃花坞到了,秋香和兰芷若连忙各自打开车厢左右窗帘,探头往车外观瞧。 桃花河水流潺潺,河畔两岸,树木遍植,竟一眼望不到边际。那些树木又以桃树居多。这个时节,桃树的叶子都已掉落,但那成片的红褐色枝杈,却另有一番美感。 树木之间,或大或小的民房错落其间,让人颇有世外桃源之感。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呢!”秋香不由得感叹,“要是春夏时节,这里一定很美。” 兰芷若道:“若能在此起上几间茅舍,再置上几亩地,白天闻着桃花的清香,耕作,夜间枕着清风入眠,那可真是神仙过得日子呢!” “是呀,再有一个有情郎相伴,那可就比什么都逍遥快活了。”颜蓁蓁忍不住打趣秋香和兰芷若。 兰芷若的脸一下红了,秋香却反口打趣颜蓁蓁:“颜姐姐,你这是说我和兰姐姐呢,还是说你自己?” 颜蓁蓁一怔,随即脸色一灰,叹气道:“我是个不吉之人,今生,是不打算再祸害别的男子了。” 秋香这才想起颜蓁蓁是个寡妇,连忙道歉:“颜姐姐,都怪我口无遮拦……” 颜蓁蓁轻轻一笑,打断秋香的话说道:“秋香妹妹无需自责,我都已经习惯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秋香又小心的说道:“其实……颜姐姐你还这么年轻,完全可以另嫁他人的啊。难道,您真想孤独终老不成?” 颜蓁蓁苦笑道:“我一个寡妇,就算再嫁人,也难以找到良配了。好男子自然不会娶我这个寡妇为妻;给人当妾,我又不甘心。最多,愿意娶我的也是些老男人,又或是贪恋我家财的破落户,我却看不上他们。” 再叹一口气,颜蓁蓁继续说道:“我就先这么混日子吧,好在,眼下有喜儿陪伴,我也不孤单。等过几年,喜儿大了,出嫁了,我就寻一年幼的孤儿收养,让他随我那死去的丈夫的姓,好歹,我也算有养老送终之人了。” 话题有些沉重,秋香和兰芷若都沉默了。马车里,三个人谁都不说话,静静听着马蹄声和车轴转动的声音。 颜蓁蓁手打窗帘,望向外面。过了一阵,马车忽然停下,颜蓁蓁放下车帘,对秋香和兰芷若说道:“徐家的作坊到了,我们下车吧。” “这么快就到了!”秋香又一下兴奋了。 三人下了马车,便与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驻足于一个很大的院落之前。 这座院落比起相邻的民居来,不仅占地面积要大的多,而且无论是大门还是院墙,比周围的民居也都高大一些,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秋香抬头望向大门的匾额,只见上书三个大字——丽妆坊。 颜蓁蓁也在抬头看匾。一看匾上的大字,她立刻问徐经:“徐老爷,我记得我上次来进货时,这块匾上写的还是‘徐记作坊’四个字,是什么时候换的名号啊?” 徐经答道:“家父将这家作坊分到徐某名下后,我嫌之前的名号太过俗气,便重新起了名号,换了一块门匾。” “原来如此!”颜蓁蓁微微一笑,“徐老爷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这丽妆坊的名号,可比徐记作坊雅致多了。也让人一看就能猜到作坊的经营项目。” 徐经笑了笑,说道:“诸位这便入内吧。” 早有门丁迎出,见徐经邀客,便引着众人进入了院子。 众人绕过影壁墙后,眼前豁然开朗,便置身于一个大天井之中。天井中三三两两的种着树木苗圃,一点也不单调。 天井对门最里侧,是一排堂屋。堂屋比较高大,前面建有遮雨的回廊。堂屋一侧,留有一个月亮门,通往后院。 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却比堂屋低矮许多。 徐经抬手一指堂屋,说道:“这堂屋便是作坊的议事、记账、待客之所。”又指了指左右厢房,“这两排厢房,便是作坊的匠作间。” “那后院呢?”秋香好奇的问道。 徐经答道:“后院是工匠们食宿的地方,徐某偶尔也会在此歇脚留宿,同样住在后院。” 秋香点点头,又道:“徐老爷,你能否先领我们看一下匠作间?” “秋香姑娘还真是急性子啊,就不先进堂屋喝杯茶?”徐经笑问道。 “还是先看看你们的工匠是如何干活的吧。” “那好,众位随我来。” 于是,徐经便领着众人先进入了左侧的厢房。 从外面看,这厢房是一排,可入内才发现,里面都是打通的,显得极为宽敞。 厢房之内,十几个工匠正在干活,这却是加工首饰的所在。见到徐经引着众人入内,工匠们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起身行礼。 “忙你们的吧。”徐经摆摆手,轻声说道。工匠们便继续干活了。 众人饶有兴趣的凑到工匠们面前,看他们是如何工作的。 秋香看了工匠们的工作方式后,就有些失望了。工匠们使用的工具都非常原始,并没有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加上秋香也不懂的首饰的加工,她也就失去兴趣了。 众人没有逗留多久,又在徐经的引领下参观了右侧的胭脂水粉加工间。 相比起首饰加工间,胭脂水粉的加工间要干净的多。而且,一进入,就清香扑鼻,让人精神一振。 首饰加工间的工匠都是男人,而这胭脂水粉加工间的工匠恰恰相反,全是女子,也有十几人的样子。 秋香和兰芷若对胭脂水粉的兴趣,显然比首饰要大的多。这倒不是说她俩不喜欢首饰,而是首饰加工间的那些首饰,大多都未成型,加上灰尘颇大,她俩也就不感兴趣了。 再说了,首饰加工间的工匠都是男人,秋香和兰芷若两个女孩子,也不便问这问那的。 但这胭脂水粉的加工间就不同了,秋香和兰芷若一进来,就凑到那些工匠们跟前,问这问那的。偶尔的,还用手粘上一点粉末,凑到鼻子底下闻上一闻。 等参观完了两处匠作间,徐经这才引着众人进入堂屋的客厅。众人落座,喝起茶来。 ☆、第155章 合作意向 “颜掌柜,秋香姑娘,不知你们此次来苏州,打算从我这里进多少货?” 众人喝了一会儿茶后,徐经便把话题转移到生意上,向颜蓁蓁和秋香问道。 因为在来苏州的路上,颜蓁蓁早已把她的淑芳轩与秋香萃芳阁合并之事告诉了徐经,因此,徐经才同时问颜蓁蓁和秋香。 颜蓁蓁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望向秋香,等着秋香回答徐经的问题。 秋香微微一笑:“徐老爷,我们这次来苏州,一件货物都不打算进。” “啊?!”徐经愣住了。 秋香忙解释道:“萃芳阁如今还没开业,我这次来苏州,主要是考察一下市场。” “考察市场?”徐经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短语,略感疑惑了。 秋香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想寻找一家能与萃芳阁长期合作的供货商。” 徐经这下明白了:“那,不知徐某的丽妆坊,是否入得秋香姑娘法眼呢?” 秋香不置可否的一笑,说道:“既然颜姐姐跟徐家合作了这么多年了,那么徐老爷作坊里出产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不过……我还有别的想法。” “不知秋香姑娘有何想法?”徐经忙问。 秋香稍作沉默,整理了一下措辞,这才说道:“请徐老爷恕我直言,您的作坊里出产的东西,无论是首饰还是化妆品……呃,也就是胭脂水粉,都属于大路货。并且,售价也属于中下水平,并没有高端产品。” 徐经点点头:“没错,丽妆坊出产的东西,的确都是大路货。不过,徐某作坊里的东西,在大路货当中,却属上乘的。” “这一点我也承认。”秋香点头道,“颜姐姐的淑芳轩,三代经营,如果徐老爷作坊里出产的东西质量不过关,想必颜姐姐也不会推荐我来此了。” 徐经默然思索了一下,又问秋香:“莫非,秋香姑娘开的萃芳阁,打算专做富贵之家女眷的生意?” “我正有此意。”秋香说道,“金陵乃大明陪都,又是江南首富之地,贵族名媛多不胜数,她们买东西,不怕贵,只怕太普通。说白了,她们就是买物以稀为贵的奢侈品。卖给她们一件奢侈品,赚的钱,怕是比卖普通货物一百件还要赚的多。” 徐经笑了:“秋香姑娘说得没错。不过,你却忽略了一点,金陵城中富贵之家的女眷,她们喜欢名贵的新奇之物不假,但既然是新奇之物,市面上定然极少,你又该从何处进货呢?” 颜蓁蓁也说道:“是呀秋香妹妹,据我所知,金陵城中那些经营上乘首饰和胭脂水粉的店铺,他们也并非只卖你说的高端货,就是因为能做出高端货的出产极少。那些能做出高端货的作坊,他们每年的出产,除了作为贡品被官府收购的,剩下的能供应世面的就极少了。我们萃芳阁是新店,怕是抢不过人家。” 秋香道:“我们自己做高端货不就成了?” 众人一听这话,俱皆愣住了。 秋香环顾一下众人,又说道:“对于首饰的加工和胭脂水粉的制作,我是外行。但我也知道,一件首饰受不受欢迎,除了做工之外,造型才是主要的。而我,恰恰有很多关于首饰造型的想法。单凭这一点,我就有足够的信心招揽买主。 “至于胭脂水粉嘛,我也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我的打算就是,与徐老爷合作,共同开发新产品。” “开发新产品?!”徐经诧异了。 秋香点点头:“对,开发新产品。我具体的打算是,徐老爷不妨在金陵城设置一处作坊,利用你们成熟的工匠和技术,专门制作我设计的首饰和化妆品。至于合作方式上,咱们各自独立,谁也不干涉谁的生意。但是,徐老爷在金陵的作坊,所制作的由我设计出来的产品,只能卖给萃芳阁一家。而我这边,也不能帮别的作坊设计产品。” 徐经想了想,叹气道:“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在商言商,单凭秋香姑娘空口这么一说,徐某却不敢跟你合作。” 秋香点点头:“这是自然的。我这会儿,也只不过是跟徐老爷解释一下我的想法。如果真要合作,我自然会先拿出点真材实料来。” 徐经笑了笑,说道:“那就先这么说定了。等秋香姑娘拿出了真东西,如果能让徐某满意的话,咱们再谈合作之事便是。” …… 中午时分,徐经就在丽妆坊设宴,招待唐伯虎、秋香等人。吃过饭后,众人离开桃花坞,进了苏州城。 徐经极力邀请唐伯虎和秋香等人去他家中做客,唐伯虎和祝枝山倒很乐意接受徐经的邀请,可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个女子却有些犹豫。 颜蓁蓁说道:“我们三人身为女子,去徐老爷府上搅扰多有不便。不如,我们先找一家客栈落脚,然后,唐公子和祝公子去拜访徐老爷的家人便是。” 徐经见此,也不再坚持。于是,众人就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好之后,唐伯虎和祝枝山才离开客栈,跟随徐经回家了。 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乃是故交了,唐祝二人登门拜访,断没有坐坐就走的道理。直到天色黑透,唐祝二人才回到客栈。显然是在徐府用了晚饭的。而这时,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也已在客栈吃过午饭了。 当夜,一班人便在苏州城中留宿。 第二日,唐伯虎、祝枝山、秋香三人继续往吴县赶路。颜蓁蓁和兰芷若则留在了苏州,等待秋香回程。 秋香这次来苏州的目的,主要就是随唐伯虎见他的家人。颜蓁蓁和秋香身为女子,自然不便跟随。祝枝山倒是邀请她俩去他家里做客,可人家颜蓁蓁和兰芷若却不乐意了。无奈,秋香只得和颜蓁蓁、兰芷若暂时分开了。 吴县离苏州城并不远。离开苏州城,行约一个时辰,便进了吴县县城。 一进吴县县城,秋香就立刻紧张起来了。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第156章 誓不为妾(一) 吴县县城不大,只有一南一北两座城门。 靠近北门数百米,有条街巷名为猫耳胡同。胡同正中,有户人家姓唐,主翁名唐广德,娶妻丘氏。唐广德有两子,长子唐寅,次子唐申。没错,唐广德为两个儿子取名,就是用的他们出生年的天干用字。 唐寅今年二十一岁,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十六岁便中了秀才。前段时间,唐寅离家北上,前往应天府参加今年的南直隶省乡试。 十天前,吴县的教谕亲自带着一班差人,敲锣打鼓的来到了唐广德家中报喜。据闻,是离家的唐寅中了今年南直隶乡试的头名。 随后,就在第二天,唐家大摆宴席庆祝,远的近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街坊,都到唐家吃酒,就连县衙之中,也来了不少官吏,很是热闹了一番。 算着日子,唐寅也快归家了。这两三日来,每日里,猫耳胡同巷子口,总有一个小娘子时不时的出现,站在南北大街上往北门方向巴望一会儿。有时,这小娘子还会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出现,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往北门巴望一阵儿,却又失望的回胡同了。 这日近午时许,那小娘子又与那少年一起出现在了巷口。 “唐家嫂子,你家官人还没回来啊?”巷子口一个摆摊的小贩,跟那小娘子打起招呼。 “是呀,这个死人,算着日子也该回来了。可这都过了两三天了,就是不见他的人影。”小娘子满怀失落的说道。 小贩呵呵一笑,打趣道:“唐家嫂子,金陵城可比咱这吴县繁华多了,尤其是那秦淮河,听说两岸到处都是青楼呢。依我看呀,你家官人兴许被哪个青楼的头牌姑娘迷住了。说不定啊,等他回来,唐家嫂子就多了个姐妹呢!” “邓三喜,闭上你的臭嘴!”唐家嫂子一听怒了,“再胡说八道,当心老娘撕烂你的嘴!” 邓三喜却毫不为意,继续嬉皮笑脸道:“唐家嫂子,你生啥气呀!我刚才说的那话,又不是坏话。你家官人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嘛!他真要带回个小的来,你唐家嫂子也有了使唤人不是嘛?” 唐家嫂子刚想再骂,那少年却抢先对邓三喜说道:“三喜叔,你快别瞎说了,我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少年话音刚落,忽然大街北端传了一声大喊:“快看,是唐公子!唐公子回来了!” 唐家嫂子、邓三喜和那少年连忙朝北望去。却见一辆马车刚刚驶进城门,很多路人都在朝那辆马车跑去。 马车上,车夫座位后面,唐伯虎半个身子探出车厢,连连朝路人拱手。 “呀!嫂子,真的是我哥回来了!”那少年一声惊叫,拔腿就朝那辆马车跑去。 “唐申,你慢点,当心摔着!”唐家嫂子提醒了少年一句,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随即抬手拢了拢额前的头发,又周身上下拍打了几下,也抬步朝那辆马车走去。 …… “祝胖子,你怎么不露露脸,跟你的乡亲们打打招呼?” 马车里,秋香一脸好奇的问祝枝山。 祝枝山摇了摇头,说道:“我家住在城南,这城北的人未必认识我。我何苦露面,给伯虎贤弟当陪衬呢!” “呵呵,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秋香翻了个白眼,对祝枝山说道。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马车外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哥,你终于回来了!” “唐申,你怎么在这儿?爹和娘呢?”唐伯虎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秋香一怔,竖起耳朵细听起来。 “爹和娘都在家呢,这几天,我经常和嫂子出来看一下,就等着你回来了。”马车外面,唐申对马车上的唐伯虎说道。随即,他又往南一指:“哥,你看,嫂子来了!” 马车里,秋香的身子陡然一颤:嫂子?谁的嫂子? 祝枝山见秋香面色有异,连忙小声问道:“秋香姑娘,你怎么了?” “我……跟他说话的……是谁?”秋香木呆呆的问道。 祝枝山答道:“哦,是他弟弟唐申?怎么,你不知道伯虎贤弟还有个弟弟啊?” 秋香没有回答祝枝山的话,反而继续问道:“那唐伯虎有没有哥哥?” “没有,伯虎贤弟就弟兄两人。”祝枝山回答道。 “这么说,唐申刚才说的嫂子……是……是他的妻子了?”秋香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祝枝山一见秋香如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莫非秋香姑娘到现在才知道伯虎贤弟家里的情况?” 马车外面,唐伯虎的妻子沈氏,已经走到了马车跟前。而唐伯虎此时也下了马车。赶车的车夫,同样下了马车,主动站到了外圈,留出空间给唐伯虎和家人叙话。 沈氏福下身子,对着马车上唐伯虎一拜:“官人,你可算回来了,让妾身和爹娘等的好苦。” 见到沈氏,唐伯虎不知为何,神态有些不自然了。稍稍沉默了一下,他才说道:“为夫在金陵城有点杂事,耽搁了几日。” 车厢里,秋香的眼泪刷的下来了。此时,她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天旋地转似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了。 他有妻子,他居然有妻子! 秋香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剩下这句话了。 祝枝山一看秋香脸色不对劲,连忙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轻唤道:“秋香姑娘,你没事吧?” 秋香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对祝枝山的关心之语毫无反应。 祝枝山急了,连忙一把掀开车帘,对唐伯虎喊道:“伯虎贤弟,秋香姑娘出事了!” 唐伯虎一听,顾不上跟沈氏和唐申叙话了,连忙上了马车,一头钻进了车厢。 沈氏是认识祝枝山的,一见祝枝山冒头,又听祝枝山喊出了秋香的名字,出于女人的敏感,沈氏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哪里听不出,这个叫秋香的,定然是个女子。 眼见自己的丈夫对这个叫秋香的女子如此关切,沈氏隐隐感觉到了威胁。下意识的,她就想爬上马车一看究竟。 刚一迈步,沈氏又一下惊醒:此时是在大街上,马车中还坐着祝枝山,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是直接爬到马车上,实为不妥。 沈氏一下停住脚步,转过头对站在她身边的唐申说道:“你上马车看看,你哥在做什么?” “哦!”唐申应了一声,就爬上了马车。 ☆、第157章 誓不为妾(二) “邱香香,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怡婷,是安华的女朋友。” 秋香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傲娇女子,趾高气昂的对她说道:“看你长这么丑,你勾引我男朋友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请你!立刻!马上!离开安华!” 是了,这是自己未穿越之前读大学时发生的往事。 忽而,秋香耳边又响起了唐伯虎焦急的喊声:“秋香,秋香,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秋香眼神呆滞,表情木然,对唐伯虎的喊叫声没有任何反应。 “安华,你有女朋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二十一世纪某学校操场边一棵柳树下,邱香香满脸都是泪水的质问她的男朋友安华。 “香香,你误会我了。那个沈怡婷,就是一心机婊,她追了我很久了,我一直没答应她,她这才故意在你面前瞎说,就是想拆散我们啊?”安华对着邱香香解释。 “真是这样吗?”大明吴中县城大街上,马车中的秋香忽然抬起头望着唐伯虎,没头没脑的问道。 唐伯虎一愣:“什么?什么是这样?” 秋香终于看清了,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安华,而是唐伯虎。 “哥,这个姑娘是谁呀?” 唐申站在车厢前面的踏板上,只把脑袋探进车厢,看了看秋香,就好奇的问唐伯虎。 “她是……”唐伯虎刚一开口,却又犯难了,只得改口对唐申说道:“她叫秋香,比你大几个月,你就喊她秋香姐吧。” 唐申点点头,刚要对着秋香张嘴喊“姐”,却发现秋香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唐伯虎看,却又不说任何话。发觉情况不对劲,唐申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 祝枝山的眼神在秋香和唐伯虎身上来回看了一遍,忽然叹了一口气,拉了拉唐伯虎的衣袖说道:“唉,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伯虎贤弟,有些事,你早就该跟秋香姑娘说明白的。” 这下,唐伯虎终于明白秋香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反常了,他脸色尴尬的和秋香对视了一会儿,刚想对秋香解释什么,可偏偏就在这时,马车外面的沈氏又说话了。 “夫君,你怎么还不下车啊?”沈氏有意提高嗓门,对着车厢大喊。 车厢里,秋香偏过身子,掀开车帘,眼神透过车窗望向外面。 此时,围在马车四周的还有很多路人,其中不乏大姑娘小媳妇,可秋香的眼神,却精准无比的落在了沈氏身上。 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高高的个子,身材微胖,面貌也称得上俊秀,只是,她的眼神中为何似乎藏着戾气? 沈氏也在观察秋香。虽然,秋香只是露出了半张脸孔,但就是这半张脸,却引得沈氏的眼神变得如刀似箭,仿佛要把秋香戳穿、扎透。 受不了沈氏的目光,秋香放下了车帘。转过头,又望向唐伯虎。 嘴唇蠕动几下,秋香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没事吧?”唐伯虎加着小心,试探着问秋香。 秋香抬起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抬起下颌,眼神望向斜上方的车厢顶棚,努力不让新的眼泪流出来。“她叫什么?”秋香问唐伯虎,说话的语气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她……娘家姓沈,闺名唤作依婷。”唐伯虎弱弱的回答。 “沈怡婷?”秋香身子忽然一颤。 这时,祝枝山见秋香已经恢复了正常,便轻叹口气,离开座位,拉着唐申下了马车。把车厢的空间,全留给了秋香和唐伯虎。 “哈哈哈,弟妹对伯虎贤弟还真是关心呢,居然迎出这么远!” 一下马车,祝枝山就装作没事人一样,大笑着跟沈氏打招呼。 沈氏也只得暂且按下满心的狐疑,上前与祝枝山见礼。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祝枝山,大声喊起了他的名字。转而,就有更多人热情的跟祝枝山打招呼了。祝枝山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就一一还礼。 相比起马车外面的热闹,马车车厢里,此时的气氛却像冻结了似的。 秋香和唐伯虎二人默然相对,秋香一脸寒霜,唐伯虎一脸愁苦。 “你有妻子了,为何不早告诉我?”沉默了一会儿,秋香问唐伯虎。 “这……你从未问过我啊!”唐伯虎硬着头皮辩解道。 秋香苦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是啊,都怪我太天真了,竟然从来没想到要问问你家中的情况。” 秋香天真吗?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话说回来,陷入爱河的女子,又有哪个不天真呢? 从遇到唐伯虎一开始,秋香就一直拿他和前世的男朋友安华做比较。几费思量,终于,秋香把唐伯虎当做了安华的前世,接受了唐伯虎。从此,她便天真的以为,两人从此能双宿双栖,她也能与安华再续尘缘了。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无论是邱香香还是秋香,都没有经历过婚姻。因此,秋香压根就没想过,婚姻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的背后,还牵扯着两个人的家庭。 也许是穿越之后,秋香一直没有家人的缘故,也许是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人变傻了,她居然从来没有想过问问唐伯虎家里的情况。她天真的以为,二十一岁唐伯虎还是单身。她完全是在用前世的思维来做判断了。 可秋香却忘了,她现在是身处大明朝,二十一岁的男子,大多数都已成婚了。 如今,乍闻唐伯虎已经有了妻子之事,秋香又如何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呢? 秋香望着唐伯虎,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安排我的位置?让我给你当妾吗?” “这……”唐伯虎很想告诉秋香,他就是这么想的。可再看看秋香那冰冷的眼神,这话却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唐伯虎说道:“这件事情,容我们回家之后再细细商量好吗?” 默认了,他默认了!秋香心中一片冰凉。 “是该回家了。”忽然,秋香发出一声轻叹。随即她就一把掀开车帘,对着马车外面的祝枝山问道:“祝公子,这辆马车是你家的吧?” ☆、第158章 誓不为妾(三) “祝公子,这辆马车是你家的吧?”秋香忽然问祝枝山。 祝枝山一下愣住了。秋香一直喊他“祝胖子”的,这会儿却忽然对他用了敬称,这让祝枝山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马车正是我家的,秋香姑娘为何问这件事?”祝枝山反问秋香。 秋香点点头,又道:“我欲租下朱公子的马车一用。待我回苏州城与颜姐姐和兰姐姐汇合后,再遣车夫将马车赶回吴县。还望祝公子成全。” “啊?!”祝枝山大惊,“秋香姑娘,这都到了吴县了,你不去伯虎贤弟家中,为何却想着回金陵呢?” 马车里,唐伯虎也惊然变色,立即对秋香说道:“咱俩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马车外面,沈氏听了秋香的话,眉头稍稍一皱,又立刻舒展开,暗暗松了一口气,竟有些得意之色了。 唐申挠了挠头,完全搞不懂他哥哥还马车里的那个姑娘再搞什么把戏了。 马车里,秋香对着唐伯虎冷冷一笑:“商量?有些事,没法商量。你能休掉你现在的妻子另娶我为妻吗?恐怕你办不到吧。再说了,我秋香也不是不顾礼义廉耻拼命上位的小三,我也不可能做出逼着你休妻之事。” 说到这里,秋香的眼泪一下又流了出来。轻轻抽泣一下,她又道:“唐公子,你是个好人,如今又是举人大老爷了,今后前程似锦。我秋香一个青楼出身的草根小女子,配不上你。你我缘尽如此,便就此相忘于江湖吧。” 被发了好人卡的唐伯虎,一下慌了,连忙说道:“我对你的情意,你还不知道嘛……” 秋香一摆手,打断了唐伯虎的话。然后,她又一次打开车帘,露出头问祝枝山:“祝公子,难道你也不顾念你我这一个多月来相处的情谊,连这个小忙都不愿帮我吗?” “秋香姑娘,你先别急着回去呀……” 祝枝山心急之下,一跺脚,又爬上了马车。 钻进车厢,祝枝山就对唐伯虎没好脸色了:“伯虎,都怪你,惹秋香姑娘生气了吧。赶紧给人家陪个不是。” 不待唐伯虎有所表示,秋香就对祝枝山说道:“祝公子,你不用圆成我和唐公子了。我秋香虽然出身于青楼之中,但我却从不认为我是低贱之人。这辈子,我都不会给任何一个男子当小妾的。” 祝枝山强装笑脸,继续劝秋香:“你看你看,心急了不是?伯虎贤弟也没说就一定让你当妾嘛,不是还有平妻一说嘛。” 说完,祝枝山就对唐伯虎使了个颜色。 唐伯虎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娶你做平妻。” “平妻?”秋香眉头一皱,随即轻轻一笑道:“唐公子,祝公子,你俩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不愿给人当妾,并非在乎这点名分。而是不愿意与别的女子分享一个丈夫。两情相悦,就只能是两个人的事情。哪怕没有名分,哪怕随我心爱的男子浪迹天涯,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我也愿意。反之,哪怕我当正妻,我也决不允许我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 直到这会儿,唐伯虎和祝枝山才明白了秋香的真正心意,两人都愣住了。 秋香的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来说,很是离经叛道。经过宋朝朱程理学的盛行,儒家学说虽然得到了很大发展,但也添了很多封建糟怕。其中,对于礼教的完善,更是愈加贬低了女子的社会地位。 明朝在推翻元朝之后,继承了宋朝的儒家治国理念,礼教上,对于女子更为压制和束缚。女子已经完全成为了男子的附庸,根本没有发言权。像秋香这样,即使当正妻也阻挠丈夫纳妾的行为,是会被打上善妒的标签的。 而这善妒,又是礼教中的“七出”之一,即男子可以休妻的七种情况其中的一种。如果遇上无情的丈夫和公婆,像秋香这样被打上善妒标签的妻子,是可以休出婆家的。 秋香见祝枝山和唐伯虎两人沉默不语,便又说道:“我的想法让你们很意外是吧?但我就是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倘若没有男子能接受我的想法,我情愿孤独终老。” “唉,秋香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祝枝山叹了一口气,“伯虎贤弟已经答应娶你做平妻了,你退一步又何妨?” “退无可退!”秋香决然说道。 唐伯虎看着秋香,犹豫道:“那……都已经来到吴县了,你好歹先随我回家不行吗?” 偏偏在这时候,马车外的沈氏等的焦躁了,又一次大喊:“夫君,爹娘还在家等着呢,咱们先回家吧。” 马车里,秋香冷冷一笑,对唐伯虎说道:“唐公子,你家嫂夫人已经等焦躁了,你还是陪她回家吧。” “那你呢?”唐伯虎问秋香。 “你有你的家,我自然也有我的家。” 祝枝山眼珠咕噜一转,计上心头,连忙说道:“秋香姑娘,伯虎贤弟,你俩也别僵着了。秋香姑娘乍遇意外,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的。不如,秋香姑娘先随我去我府上住上几日。有什么事情,你们再慢慢商量嘛。” 唐伯虎眼神一亮,忙劝秋香:“就先依祝兄之言吧。你的事情,容我先回家禀明父母,我们再细细打算。” 秋香摇了摇头:“我如今的家在金陵,我要回家。” 祝枝山叹了口气,又道:“秋香姑娘啊,你这倔脾气祝某总算是领教了。抛开你和伯虎贤弟的事情不谈,你既然已经到了吴县,我诚心邀请你去我家中做客,你这也不乐意?” 见秋香不语,祝枝山继续说道:“你放心好了,祝某也是有家室的人,你到我家里小住,别人说不得闲话的。再说了,你不是跟徐经还有生意要谈么,我家中清雅,你也正好可以利用在我家小住的闲暇,细细思索一下生意上的事情。这样,你回金陵的途中,路过苏州时,就可以把跟徐经的生意敲定了。” 秋香又思索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就先去祝公子府上搅扰了。” “不搅扰,不搅扰的。”祝枝山一脸喜色道。 ☆、第159章 河东狮沈氏 秋香答应了暂时住进祝枝山家中,这让祝枝山和唐伯虎都松了一口气。 唐伯虎还想再对秋香说些什么,祝枝山却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伯虎贤弟,既然弟妹和唐申兄弟已经迎出来了,此处也离你家只有几步路程了,那你这便下车,先行回家吧。” 唐伯虎会意,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对秋香叮嘱道:“你先在祝兄家中安心住着,等我回家向父母禀明你我之事,我必会去祝兄府上接你。” “我的事情,就不劳唐公子挂心了。”秋香不冷不热的说道,连看都不看唐伯虎。 唐伯虎只得叹了口气,下了马车。 随即,唐申拿上唐伯虎的行李,与沈氏一起陪着唐伯虎,在街坊们的簇拥下,往猫儿胡同走去。 虽然,唐伯虎和秋香闹出了那么大的矛盾,但因为这一切都是在马车的车厢里发生的,外人并未察觉。因此,唐伯虎归家的这短短一段距离,仍显得十分热闹。 有与唐伯虎相熟的街坊们,不停的问这问那,唐伯虎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 沈氏虽然此时满肚子疑问,但她也知道这不是询问唐伯虎的时候,便把一肚子话压住,一路行来,笑语盈盈,似乎掩饰不住迎接丈夫归家的喜悦之情。 秋香坐在马车里,手打车帘,探头望着唐伯虎远去的背影,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唐伯虎的背影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朦胧。正如秋香心中此刻对于唐伯虎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玄幻,那么的不真实。 “镜中花,水中月,我的情愁大梦,也该醒了。” 直到唐伯虎那一行人走进了猫耳胡同,消失在了大街上,秋香才放下车帘,擦干眼泪,自言自语的一般说了一声。 “唉,秋香姑娘,祝某理解你此刻的心情。”祝枝山叹了口气说道,“别看你刚才对伯虎贤弟表现的那么决绝,其实,你心中还是放不下他,更有些不甘心就这样伤心的回金陵,对吧?” 秋香没有立刻回答祝枝山的话,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我对他,自是一腔情真。可无奈造化弄人,或许,今生我是注定与他无缘了。” “秋香姑娘,你此时说这话,还为时尚早。”祝枝山犹豫了一下,又劝起秋香来了,“你此时心神已乱,我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等你冷静了下来了,兴许你自己就想开了。你与伯虎贤弟……这么说吧,我感觉你俩最终一定能做夫妻的。” “做夫妻?”秋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觉着,他能狠心休掉他的妻子,另娶我为妻?不可能的,就他那个懦弱的性子,怎有如此魄力?再说了,他若真这么做了,我倒又把他看低了。结发妻子都能说弃就弃,那我又如何保证,今后他若再遇上别的心仪的女子,会不会连我也遭他抛弃?” “这……”祝枝山无言以对了,秋香的思维,大异于祝枝山对于这个时代女子思维的认知。默然了一会儿,祝枝山只得叹气道:“唉,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说完,祝枝山就掀开了车帘,并挂在两边车厢木框上,以便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车厢里的情况。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嫌。毕竟,此时车厢里,就只有祝枝山和秋香这一男一女两人了。 “别愣着了,回家吧。”祝枝山朝车夫吩咐了一声。 车夫挥动马鞭,马车继续前行。 秋香望向前方大街,眼神却没有焦距,大街上的景物和行人,她也都视而不见。 “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秋香忽然问祝枝山。 祝枝山想了想,说道:“伯虎贤弟的妻子沈氏,今年十九岁,吴县本地人士。沈氏也算出身书本网了,据说她的祖上还曾有人做过官,不过到了她祖父那一代就再没人出仕了,伯虎贤弟的岳父,也只是一个老秀才……” “那这位沈氏……性情如何?”秋香打断祝枝山的话,又问道。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要打听沈氏的情况。 祝枝山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不好回答秋香的问题了。 “怎么,难道你对沈氏的性情不了解?”秋香诧异的问祝枝山。 祝枝山又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位沈氏的性情嘛……这么说吧,你可知道宋朝的大才子陈季常和他的妻子柳氏的典故?” 秋香一怔:“陈季常?柳氏?柳月娥?河东狮吼的典故?” 祝枝山微微一笑:“看来秋香姑娘对于这个典故一点都不陌生啊。” 秋香心道:我好歹曾经看过两三个版本的《河东狮吼》的电影和电视剧,自然直到陈季常和柳月娥的故事了。 “莫非……他的妻子沈氏,也如那柳月娥一般?”秋香问祝枝山。 祝枝山又叹了口气,说道:“虽不及柳月娥那般彪悍,但也相差不多。我那伯虎贤弟成婚三年了,除了他成婚之日我到他府上吃过酒席,之后,我俩相聚,要么就是在我家,要么就是在县城中的酒楼茶肆,还都是我花钱。唉,我拿弟妹……对伯虎贤弟管得严着呢!” “难怪……他的性子看上去那么懦弱。” 直到这时,秋香才明白了唐伯虎性情软弱的原因。在此之前,她就一直很奇怪,后世对唐伯虎的评价,或者影视作品中所表现的唐伯虎的形象,都属于风流不羁的类型,为何真实的唐伯虎却总给人一种懦弱木讷的感觉呢?原来,原因出自他的妻子身上。 秋香心中一紧,竟对唐伯虎生出了同情之心。有妻如此,他的日子,想来过得并不如意吧? “等等……”秋香忽然注意到什么,连忙又问祝枝山:“你刚才说……他成婚已经三年了?” “对呀,伯虎贤弟十八岁那年成婚的,至今已三年。” “那……他可曾有孩子了?”秋香一脸紧张的问道。 祝枝山摇了摇头:“伯虎贤弟至今无后。” 秋香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就用复杂的眼神望向祝枝山:“你刚才说,你感觉我和他最终能走到一起,不会是……” 咬了咬嘴唇,秋香硬起头皮,继续道:“你这么说的原因,难道是猜测着……他或者他的父母,会以沈氏无后这一条,将她休出家门?” 祝枝山嘴唇张合了几下,这才说道:“伯虎贤弟的家事,我本不该随意揣测的。不过……沈氏与伯虎贤弟成婚三年却无所出,想来,无论是伯虎贤弟还是他的父母,都对此心有芥蒂吧。” 稍稍犹豫了一下,祝枝山继续说道:“沈氏无后,已经犯了七出之条,就算伯虎家仁义,不将她休离家门,那沈氏在家中的地位,也定然会有所下降。如果……秋香姑娘真能嫁给伯虎贤弟,说不定,你能被抬成正妻。” “打住!”秋香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秋香是不会与别的女子分享一个丈夫的。这与名分无关。” “唉……”祝枝山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叹气以对。 ☆、第160章 唐父唐母 秋香向祝枝山打听了唐伯虎的妻子沈氏的情况,这大概是出于她跟沈氏此时算是敌对状态的原因吧。 虽然,秋香口口声声说不想与唐伯虎再产生交集,可她对唐伯虎的感情,岂能说放就放下了? 女人的心思就是如此,哪怕是她与唐伯虎真的分手了,秋香也一定会去了解唐伯虎的妻子的一切。退一步讲,好歹,自己也该明白自己输给了怎样一个对手。 但秋香也仅仅是向祝枝山打听了沈氏的情况,而对于唐伯虎的家庭,以及他的父母和兄弟唐申的情况,却连问都没问。或许,秋香真的觉得这些事情,此时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马车一路向前,往祝枝山家中而去。 回过头来,再说说唐伯虎的情况。 说起来,唐伯虎也算名门之后。他的祖上,乃南北朝时期的前凉陵江将军唐辉。 唐辉的后代,也出了不少高官名人。甚至有两代子孙之中,还有人被封为国公的高爵。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唐朝的开国功臣唐俭,曾任民部尚书,爵至莒国公。 到了明代,唐伯虎先祖的家道就大不如前了,只出了一个官至兵部主事的唐泰,明英宗时期的土木堡之变,唐泰以身殉国。 其后,唐泰的子孙屡经迁徙,落户于苏州吴县。也未再出过官员。唐伯虎的父亲唐广德,虽然年轻时也饱读诗书,却连秀才都没考上,甚至,为了维持家计,还做起了生意。 也因此,唐家也算殷实之家了,唐广德把振兴家门的希望,也都寄落在了两个儿子身上。 大儿子唐伯虎也不负父亲的殷切期望,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今年参加乡试,更是中了解元。 自打知道唐伯虎中了今年南直隶乡试解元的消息后,唐广德每天都乐呵呵的,就连做梦都会笑醒。 儿子争气啊!这下,再也没人敢看低唐家了。尤其是自己的亲家沈老夫子,以往动不动就拿他秀才的身份像我显摆,老觉得他的闺女嫁给我们唐家是吃亏了。他也不想想,我虽然是做生意的,可却比他们家富足多了。他家闺女嫁给我儿子时,我家可是出了大本钱的。 再说了,他沈夫子是秀才不假,却是三十多岁了才中的秀才,之后这十多年,学业却无寸进了,只得办了个私塾教书换点口粮。反观我儿子,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如今更是举人老爷了。比他沈夫子可强多了。 哼哼,这下他沈夫子也转过弯来了,那天来我家吃酒,也对我变得恭敬多了。这一切,都是儿子给我换来的啊! 这天,唐广德坐在自家院子里,手里捧着一个茶壶,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心里美滋滋的。 “老头子,你又在瞎乐什么呢?”唐广德的妻子丘氏见到唐广德那份懒散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大媳妇和老二都出去这么久了,也没见回来。你倒是赶紧出去看看呀。这会儿大街上人多车多,万一哪个碰着磕着……” “你就知道瞎操心!”唐广德不耐烦的打断了丘氏的话,“老大媳妇和老二都不是小孩子了,能出什么事!说不定啊,是他俩从哪儿打听到寅儿快回来了,就多等了一会儿呢。” 一听唐广德提到大儿子,丘氏的眉头皱起来了。“唉,寅儿也真是的,考完了试就赶紧回家啊,在那金陵城呆着,有什么意思?” 唐广德望向老妻,没好气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咱们寅儿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在金陵城中能没有点应酬嘛。说不定啊,哪个当官的大老爷想跟咱们寅儿结交,留他在家住了几日呢。嘿嘿,说不定人家还会把闺女嫁给咱们寅儿。” “美得你!”丘氏翻了个白眼,“咱们寅儿可是有家室的人,当官的大老爷,就算看中了咱们寅儿的才华和名气,人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寅儿当小妾?” “嘿嘿,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跟我杠上了!”唐广德服软道,“就是寅儿娶不回一个官家小姐,还不许有金陵城的小家碧玉看上寅儿?要真是这样,咱们就离抱上孙子不远了。” 一听唐广德说到抱孙子的事情,丘氏脸色一下变得希冀起来,说道:“是呀,要是寅儿能再娶一房媳妇,管她是什么出身,能生儿子就行。” 说到这里,丘氏却又忽然叹气:“可寅儿媳妇那性子……唉,寅儿怕是不会遂了咱俩这老不死的心意的。” “非也!非也!”唐广德摇头晃脑起来,“寅儿以前怕他媳妇,那是因为他只是个秀才,刚刚能与他的岳父平起平坐,没有底气啊!可如今,咱们寅儿是举人了,还是南直隶今年的头名举人,别说是寅儿媳妇现在得敬着寅儿,你没看寅儿那岳父对老夫的态度也恭敬了不少嘛!” 稍一顿,唐广德又道:“等寅儿回来了,我就跟他商量商量纳妾的事情。” “死老头子,刚才还说寅儿会带回一个姑娘来呢,那哪里还用的着跟他商量纳妾的事情?”丘氏笑骂唐广德。 唐广德一摆手:“我那不是盼着这样嘛,问题是……寅儿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他会主动勾搭哪家的姑娘才有鬼了!纳妾的事啊,还得我这当老子的替他张……咦,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就在这时,唐广德和丘氏忽然听见自家院子外面,响起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两人同时望向院门。 “老婆子,快出去看看,别是你那张乌鸦嘴又显灵了,老大媳妇和老二他俩出什么事了!”唐广德一脸惊色道。 丘氏一听,刚想迈步往外走,就在这时,院门被人一下推开,唐申一个闪身进来了。 “爹,娘,我哥回来了!”唐申喘着粗气,一脸喜色的对唐广德和丘氏说道。 “什么,寅儿回来了?!这是真的?”丘氏与唐广德惊喜的对视一眼,便不放心的问唐申。 没等唐申再说话呢,唐伯虎和沈氏就双双跨进了院门。 ☆、第161章 姐姐是姑姑 吴县县城不大,马车行约一刻钟,停在了一处临街的大宅子前。 “秋香姑娘,咱们到家了。”祝枝山笑眯眯的对秋香说道。 秋香没好气道:“祝胖子,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谁跟你是咱们!” “呵呵,秋香姑娘又喊我祝胖子了。这么说来,你的气消散了?”祝枝山笑问秋香。 秋香翻了个白眼:“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犯贱!喊你祝公子吧,你愁眉苦脸的;喊你祝胖子你反而乐了。” 祝枝山摇了摇头,叹气道:“唉,谁让我古道热肠呢。我乐也罢,愁眉苦脸也罢,还不都是因为你和伯虎贤弟?” 一听祝枝山提起唐伯虎,秋香又现出黯然神色了。 “少爷,真的是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祝府门口的一个家丁来到马车跟前,一脸诧异的盯着祝枝山问道。 祝枝山瞥了那家丁一眼,笑骂道:“阿福,听你的意思,是不盼着本少爷回来了?” 阿福憨憨一笑:“我只是没想到少爷这么快就回来。老爷和夫人还有少夫人今早上还念叨少爷,说您到了金陵,没有人管着您了,不呆够了,把钱花光了,您是不会回来的。” 祝枝山一额头黑线了,朝阿福怒吼道:“滚!还不赶紧去通报我爹我娘,说我回来了。” “嘿嘿,我这就去!”阿福又朝车厢里看了一眼,盯着秋香露出一脸耐人寻味的神色,这才应了祝枝山一声,转身就进了院子。 “祝胖子,看来你家里人很了解你的秉性嘛!”秋香忍不住笑了起来。 祝枝山叹气道:“唉,人不风流枉少年啊,要不是你和伯虎贤弟急着回吴县,我说不定真要被金陵的无限风光迷住。” “你能不能别再提起他了?”秋香的笑容消失了。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你俩的事,还得你俩自己解决,我再操心也是无用功。” 说完,祝枝山就下了马车。 就在这时,祝府大门呼啦啦涌出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艳少妇,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后面,则跟随着三四个家丁和丫鬟。 “夫君,你居然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阿福逗我呢。”那少妇一脸惊喜的望着祝枝山说道。 “爹爹爹爹……”那小男孩喊着,张开双臂就往祝枝山身上扑。 祝枝山一把抱起那小男孩,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一脸慈爱的问道:“贤儿乖,想爹爹没有?” “想,不过不如娘想得慌。”那小男孩奶声奶气的答道。 “哈哈哈……”祝枝山大笑,玩味的望向那名少妇。 那少妇脸儿一红,也走到了祝枝山面前,娇嗔道:“既然这么早就回来,也不提前传封信,家中毫无准备呢。” “我是回自己的家,又不是去别人家里跟女人偷会,你还要准备什么?!” “呸,口无遮拦!”少妇啐了祝枝山一口,随即说道:“爹娘已至正堂,我们这便过去拜见吧。” “好好好,回家!”祝枝山点点头,抱着那小男孩,在那少妇的陪伴下就要往院子里走。 秋香此时还坐在马车里。方才,她见祝枝山与妻儿见面后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大感羡慕。这会儿,却见祝枝山好像把她给忘了,情急之下,连忙朝祝枝山大喊:“祝胖……祝公子!” 祝枝山一拍脑门:“怎么把她给忘了!” 秋香这一声喊,一下吸引了祝府那些人的目光。祝枝山的妻子也连忙望向车厢。 由于车厢的前帘是打开的,众人一下就看到了秋香。 祝枝山的妻子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脸上神色似有所思。 祝枝山走回马车处,一脸尴尬的对秋香说道:“抱歉抱歉,一高兴,把秋香姑娘给忘了。” “你记性真差!真不知道你是如何读书的。”秋香小声嘀咕了一句。 祝枝山的妻子这时也走了过来,靠近祝枝山身边,偷偷伸出手,在祝枝山腰间软肉上拧了一把。 “嗷——”祝枝山淬不及防,吃痛之下顿时嚎了一嗓子。 “你咋了?被狗咬了?”秋香不解的问祝枝山。 “姑娘,口下留德啊!我可不是狗。”祝枝山的妻子受窘之下,忍耐不住的主动跟秋香说话。 秋香诧异的望向祝枝山的妻子,再瞄向她此时还贴在祝枝山腰间的那只手,一下明白了。 秋香刚想给祝枝山的妻子道歉,却听见祝妻此时小声对祝枝山说道:“就知道你到金陵后不会老实,这又是祸害了哪家的姑娘啊?” “误会!误会!”祝枝山连忙解释。说完,他就放下怀抱的那个小男孩,转向秋香,又道:“秋香姑娘,下车吧,我来给你引见一下。” 秋香随即在祝妻不友善的目光中下了马车。 “秋香姑娘,这是拙荆李氏。”祝枝山把自己的妻子介绍给秋香。 秋香忙对着李氏福了一礼,口道:“秋香见过嫂夫人,嫂夫人万安!” “嫂夫人?”李氏一听这个称呼,很是讶然。 祝枝山对李氏说道:“就知道你见到秋香姑娘会多想。”说到这里,祝枝山又凑近李氏耳边,小声道:“其实,她是跟随伯虎来吴县的。她和伯虎……一进城就撞上了伯虎家弟妹,闹了些不愉快,我这才提出,先把她安顿在咱们家的。” 虽然,祝枝山对李氏的解释之言仅仅是只言片语,但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却让李氏一下明白了。甚至于,她在片刻之间,就已经脑补出了一场二女争夫的大戏。 “哦哦哦……”李氏一脸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神情,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随即就对秋香一笑:“原来是秋香姑娘远来,可算有个人跟我作伴了。” 说着,李氏就上前两步,扶起了秋香。然后,两个女子就手拉手的往院子里走,边走还边不停的说着什么,就像是久离重逢的老朋友一般。 祝枝山和他儿子被谅在了原地。 “爹爹,那个姐姐是谁啊?”祝枝山的儿子仰着头,问祝枝山。 “贤儿,你要管那个姐姐叫姑姑,知道吗?”祝枝山抱起儿子,小声叮嘱道。 “那……她到底是姐姐还是姑姑?”贤儿被绕糊涂了。 祝枝山想了想,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最后只得说道:“反正,贤儿喊她姑姑就是了。” ☆、第162章 姑娘去哪儿了 唐伯虎回到家,令唐广德和妻子丘氏喜出望外。 时已中午,唐广德热情的邀请跟随唐伯虎一起来到自己家中的街坊们留下来用午餐,街坊们也都是知礼之人,自然纷纷婉言谢绝。热闹了一会儿,邻居都散去了,唐家人这才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其实也就是唐广德、唐伯虎、唐申三父子在说话,丘氏和沈氏婆媳,只是与唐伯虎说了几句话,便去厨房张罗午饭了。 “母亲,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厨房里,沈氏一边择着菜,一边对丘氏说道。 “什么事啊?”丘氏问道。 “夫君他……与夫君同车回来的,还有一个姑娘。”沈氏犹犹豫豫的说道。 丘氏眼神一亮:“姑娘?!什么姑娘?她人呢?怎么没跟着寅儿一起回来?” 沈氏道:“那姑娘……似乎与夫君的关系不一般……” “好好好!”丘氏下意识的说道。 沈氏脸色立马不好看了。丘氏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尴尬的一笑:“哦,我是说……那位姑娘既然跟寅儿关系不一般,那为什么没有来咱家呢?” 沈氏稍稍沉默,说道:“那位姑娘似乎与夫君闹了些不愉快,并未下车。大概是跟随祝允明去了他家吧。” “啊?去祝枝山家了!”丘氏大惊失色,“那个祝枝山风流成性,那位姑娘去了他家,还出得来吗?这个寅儿,太大意了!不行,我得好好问道问道他!” 说完,丘氏就风风火火的出了厨房。 “母亲……”沈氏着急之下想叫住婆婆,可丘氏却听不见了。 沈氏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低下头,默默沉思着。 虽然,沈氏见到秋香后,并未与秋香说过话,但她已经敏感的意识到,秋香与唐伯虎的关系非同寻常。 她把此事告诉婆婆丘氏,原本是指望丘氏能阻止秋香进门,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丘氏的表现竟然像是巴不得秋香进门。 沈氏气苦之下,不禁把手摸向肚子,小声自言自语道:“都怪你不争气啊!” 咬了咬嘴唇,沈氏又暗下决心:夫君与那个姑娘没有关系便罢,若她真是夫君的意中人,我也绝不能让夫君和她如愿。 唐家堂屋中,唐广德坐在正对房门的一张八仙桌一侧,唐伯虎和弟弟唐申分坐下首左右两侧,父子三人在聊天。 此刻,唐伯虎正在应唐广德的要求,背诵他此次应考的答卷。 唐广德眯着两只眼睛,仔细听着唐伯虎的背诵,还不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这句写得精辟!” 又或者,当唐伯虎背诵到某一句时,唐广德会突然睁大眼睛,打断唐伯虎的背诵说道:“这一句有些欠妥,要是再细细精炼一番就更好了。” 如此三四次,唐申看不下去了,笑道:“爹,我哥乃是本届南直隶乡试的头名,您老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您现在这副模样,倒显得好像您比我哥的学问还高深似的。” 唐广德老脸一红,随即大怒,冲着唐申骂道:“屁话!你老子我考不上秀才,那是时运不济,并不说明我的学问就真不如你哥。你也不想想,你哥乃是我的种,他学问好,也是遗传了我的优点。咱们唐家,祖上那可是出了不少大学问家的。远的不说,就说唐朝的开国莒国公唐俭老祖……” “死老头子,你还要不要脸了,又在背你们唐家的家谱了。你们唐家祖上那么大的学问,到你这儿怎么就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了!” 就在这时,丘氏嘟嘟囔囔的走进了堂屋。唐广德被丘氏这一挖苦,顿时不吱声了。 丘氏走到唐伯虎面前,拉起唐伯虎一只手,一边抚摸着一边笑眯眯说道:“要我说呀,咱们寅儿学问好,那是遗传自他娘亲我。” “喂喂喂,老婆子,你能不能要点脸?”唐广德一头黑线的说道,“你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也好意思说寅儿的学问跟你有关系!”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字又怎么了?可我们家祖上,那可是出了不少大学问家的,远的不说,就说唐朝的开国功臣丘行恭老祖……” 丘氏话刚说到这里,唐广德立刻出声:“打住!老婆子,你就算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得靠谱点呀!那丘行恭可是武将,跟学问沾不上边的。还你们家老祖?我看你就是从茶馆说书先生那里听到过丘行恭的名字,就硬把人家拉到你们家的家谱中了。” “谁说的?我打小就听我爷爷讲过,丘行恭就是我家老祖!” “你们可真是我的爹和娘啊!”小正太唐申看不下去了,摇着头喟然长叹。 这下,唐广德和丘氏也不斗嘴,一起望向唐申,异口同声道:“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唐申连忙讨饶:“爹,娘,你俩就当我没说话好了,听我哥背文章,听我哥背文章呢!” 唐广德一下回过神,望向唐伯虎:“对对对,你刚才背到哪儿了?” “我……我也忘了。”唐伯虎尴尬道。 丘氏一拍脑门:“忘了就别背了,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说完,丘氏就挨着唐伯虎落座,直接问道:“听你媳妇说,你从金陵带回个姑娘?” 唐伯虎一怔,支支吾吾起来了。 唐广德却一下把两个眼睛瞪的跟牛眼似的,一脸喜色道:“寅儿真从金陵带回个姑娘来?哈哈,中了举人就是不一样了,胆儿变肥了呀!” 话刚至此,唐广德又眉头一皱:“诶,那姑娘去哪儿了?怎么没跟你回家?” 唐伯虎呐呐道:“她……她不愿跟我回家。” 唐广德和丘氏互视一眼,两人都一脸的茫然。 “寅儿,你倒是仔细说说,那姑娘是怎么回事?”丘氏问唐伯虎。 唐广德和唐申也一下竖起了耳朵。 唐伯虎默默整理了一下措辞,开口说道:“那个姑娘名叫秋香,今年十五岁。我与她相识,是在一个多月前……” 唐伯虎话匣打开,便将他与秋香相识以来的事情,一一道来。 谁也没有留意到,堂屋外面,一个窗台跟前,沈氏也在偷偷听着唐伯虎的叙述。 ☆、第163章 家庭会议 “听你这么一说,那个叫秋香的丫头,起先是愿意嫁到咱们家来的了?” 听完唐伯虎的讲述,丘氏下意识的问道。 唐伯虎点点头,说道:“她若不愿嫁给我,又岂会跟我回吴县。” 唐广德和丘氏两人都沉默了。唐申眼珠骨碌碌乱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忽然,丘氏一拍大腿,抬头对唐广德说道:“老头子,午饭先不吃了,你赶快备下一份礼物,咱们这就去祝家。” “现在?”唐广德疑惑道。 “对啊,秋香既然是咱们寅儿看中的姑娘,那怎么在祝家住着呢,咱们这就去把她接过来!” “娘……”唐伯虎和唐申同时出声。 “母亲……”堂屋外面,响起了沈氏的声音。她终于按捺不住,露面了。 堂屋中四人,立刻望向门口。 沈氏走进了堂屋,对着丘氏和唐广德福身一拜,说道:“媳妇有下情相告二老。” 说完,沈氏还狠狠的瞪了唐伯虎一眼。 沈氏忽然露面,这让唐广德夫妻都有些尴尬。唐广德最先反应过来,便对沈氏说道:“你有什么话还是坐下说吧。” 沈氏起身,坐到了唐申身边,这才说道:“夫君刚才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我觉得,我们此刻去祝家有些不妥。” 也许是出于心虚,唐伯虎此刻虽然与沈氏差不多相对而坐,却不敢去看沈氏的脸色,只是低着头,听着沈氏说话。 丘氏叹了口气,对沈氏说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绕关子了。寅儿如今已是举人的身份了,咱们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这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既然寅儿把秋香姑娘带回了吴县,他俩又两情相悦,咱们没有把人家拒之门外的道理。你倒是说说,咱们去祝家接回秋香姑娘,有什么不妥啊?” 沈氏用一排上牙咬了咬下嘴唇,说道:“媳妇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夫君想纳妾,媳妇也不会拦着。可是,咱们唐家乃是清白人家,夫君如今又是举人了,就算是纳妾,也得纳清白人家的女子。那个秋香……方才听夫君所言,乃是出身青楼,这怕是于夫君的名声有亏。” 丘氏反驳道:“纳妾又不是娶妻,秋香出身青楼也无碍的,只要她身子清白就好。何况,人家秋香姑娘如今也是良家女子了。” 沈氏黯然无语,堂屋中的气氛,便有些压抑了。 低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沈氏才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道:“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夫君真要纳秋香为妾,她的出身自是无碍,可是……夫君真的是打算给秋香一个妾身的名分?我看未必吧,只怕,夫君是想娶秋香做平妻。” 丘氏一怔,随即问唐伯虎:“你真是这么打算的?” 唐伯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沈氏又道:“母亲,请恕媳妇说句不恭敬的话。夫君打算娶那秋香为平妻,你和父亲,恐怕也是如此打算的吧?就算秋香是以妾身的名分进门的,迟早,你们也会抬她做平妻。” “你怎会这么想?”丘氏问道。 “还不是媳妇不争气,与夫君成婚三年,也未诞下一男半女。”沈氏的眼圈更加红了,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若夫君娶了秋香做妾,若秋香将来生了儿子,那孩子就是庶出的,如何接掌家业?只有让秋香做平妻,她生的孩子才能算作唐家嫡长子。” 丘氏无言以对了。 唐广德沉默了半天,小声说道:“儿媳呀,你也用不着自暴自弃,你和寅儿都还年轻,早晚能有生育的。” “父亲的意思是,不让伯虎娶秋香进门了?”沈氏忽然问唐广德。 唐广德刚才那句话,本来是安慰沈氏的。但是反过来说,也可以理解为他是说将来沈氏和唐伯虎生的儿子才是唐家嫡长子。再将他这句话伸展一下的话,沈氏理解为唐广德不同意唐伯虎娶秋香进门,也说得过去。 不过,沈氏这话问得有些牵强附会,她就是故意堵唐广德的嘴。 “这……”唐广德尴尬了,“嘿嘿,我也没说不让寅儿娶秋香啊,咱们家又不缺吃穿,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了。” 沈氏又不说话了,谁都看得出来,她就是在用沉默表示‘抗’议。 唐申忽然说道:“爹,娘,大嫂,你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唐广德瞪了唐申一眼,斥责道。 唐申撅起嘴,不满道:“爹,我今年都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 丘氏白了唐广德一眼:“你就让申儿说句话,又怎么了?” 唐广德不支声了。丘氏问唐申:“申儿,你刚才想说什么?” 唐申道:“我觉得,你们好像都忽略了那个叫秋香的姑娘的意思。刚才听我哥话里的意思,好像人家秋香姑娘,此时压根就不想嫁到咱们家了。” 唐广德和丘氏一怔,同时望向唐伯虎。 “寅儿,秋香姑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丘氏问唐伯虎。 唐伯虎这下想保持沉默也不行了,只得实话实说道:“秋香她……她说我既然已经有家室了,那她就绝不愿意与……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丈夫。此事无关名分。” “啊?!”丘氏大惊,“这姑娘的想法,也太奇怪了。” 唐申忽然一笑:“娘,你还不是一直不准我爹纳妾?还好意思说人家秋香姑娘的想法奇怪。” 丘氏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唐申,你个小兔崽子找打是不?老娘是你娘,你也敢编排我?” 说完,沈氏又不好意思的望向沈氏,解释道:“媳妇啊,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公公是个凡夫俗子,虽然不在商籍,但却是经商的。他哪有资格纳妾?可寅儿就不一样了,寅儿如今是举人了,别人见了,都要叫一声唐老爷。既然是举人老爷,要是没个三妻四妾的,他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啊!” 沈氏还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坐着。 “又绕回去了!”唐申一额头黑线了。“娘,你就算想给我哥再娶一房媳妇,好歹也得人家姑娘同意啊!” “对对对,申儿说的对!”丘氏忙不迭的点头,又对唐广德说道:“老头子,看来,咱们必须得去祝家见见那位秋香姑娘了。” 唐广德想了想,说道:“要去,也得下午去。这会儿天都晌午了,咱们此时登门,很有蹭饭吃的嫌疑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午咱们就去祝家。”丘氏一拍大腿说道。 说完,她又赔着笑脸问沈氏:“媳妇,你没意见吧?” 沈氏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小声道:“既然父亲母亲已经决定了,儿媳自然遵从。只是,儿媳也要随二老一起去见见那位秋香姑娘。” ☆、第164章 女先生 秋香跟随祝枝山和李氏进入祝府大院,又一同来到堂屋前。 入室之前,秋香轻声对祝枝山和李氏说道:“祝公子,李姐姐,你们能不能暂且替我隐瞒一下我和唐寅的事情?” 李氏望向祝枝山。祝枝山轻叹一声道:“只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如我所料不错,伯虎贤弟的父母,迟早要来我家见你的。” 秋香低下头,默然无语。许久才道:“先瞒一时是一时吧。” 李氏插话道:“那夫君该如何向二老解释秋香姑娘的来历?” 秋香一怔,随即强挤出一丝笑容,假作风趣道:“这就看祝公子的临场发挥了。反正祝公子说谎话向来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随便编个理由,想来也不是难事。” 祝枝山尴尬了:“我的人品有那么不堪吗?” 秋香和李氏一起望向祝枝山,那眼神分明在说:是的,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呃,既然秋香姑娘如此看得起在下,那在下也只能勉为其难了。”祝枝山很臭屁的说道。 “爹爹,在下是什么东西?”祝枝山的儿子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很天真的问道。 “贤儿,在下不是东西……”祝枝山下意识的回答。 “噗嗤——”秋香李氏一下乐了。 祝枝山这才意识到他话中的语病,连忙改口对贤儿说道:“在下这个东西……呃,等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吧。” “嗯嗯!”贤儿小大人似的连连点头,又对祝枝山说道:“那爹爹快带着这位姑姑去见祖父祖母吧。” “真懂事!”祝枝山摸了摸贤儿的小脑袋,便率先踏入堂屋。秋香和李氏也紧随在后,进入了堂屋。 祝枝山的父母,此时已经在堂屋最里面正对大门的位置端坐。由此也看得出来,祝家的规矩还是挺大的,祝枝山外出归来,他的父母竟然不出门相迎。这是典型的儒家治家方式。 祝枝山进入堂屋,直接下跪,对父母说道:“孩儿久出归来,特向父亲母亲问安!” 贤儿和李氏一左一右跟在祝枝山身后,也对着祝父祝母行礼问安。 秋香站在贤儿和李氏后面,此时有些紧张了。她见祝枝山夫妻对自己的父母如此恭敬,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该如何称呼这两位老人家了。总不能喊大叔大妈吧? 想不起来就不想,秋香干脆也不说话了,直接对着祝枝山的父母福身一礼。 祝枝山的父亲祝承宇手捋胡须说道:“回来就好,起身吧。” 祝枝山和李氏、贤儿这才起来。秋香也跟着站直了身子。 祝枝山的母亲范氏老夫人望向秋香,问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生,是何人啊?” 祝枝山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给贤儿请的……女先生。” “女先生?” 除了祝枝山和小贤儿,堂屋中众人皆感诧异。就连秋香也没有想到,祝枝山竟然给她编了这么一个身份。她本来还以为,祝枝山会说她是新请的丫鬟。 女先生?祝胖子,你可真敢胡说啊,我看你怎么把这个谎圆下去。秋香都替祝枝山感到怵头了。 祝枝山却从容的说道:“是这样的,贤儿今年已经五岁了,我觉得也该让他正经的识文读书了。本来,我自己教导他也无妨,可我却还要专心读书,准备应付来年的会试,实在抽不出时间教导贤儿。我便想着在金陵城寻个先生。” 祝承宇点点头:“你想的很周到。但为何请了位女先生?” 祝枝山又道:“本来,我是想请位夫子教导贤儿的。但又一想,贤儿毕竟还年幼,那些夫子只能教导贤儿读书,却不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于是,我便想,干脆找一个有学问的女子,一方面,教导贤儿识文断字;另一方面,也同时照顾贤儿。” 秋香和李氏一听祝枝山这番话,都暗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很合理。 可祝枝山的父母却不好糊弄。祝枝山的话刚说完,范氏老夫人就说道:“明儿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不过,在我大明,女子读书的极少,却不知这位姑娘……呃,姑娘你如何称呼?” “小女子秋香。”秋香答道。 范氏会意,点了点头,便直接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虽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老身对于女子读书一事,却看得极为开通。况且,我大明也不乏才女。就是老身自己,也是能识文断字的。但老身也仅仅是能自己看点书籍打发时间罢了。却不知秋香姑娘的学问如何?” “这……”秋香不好回答了。说自己学问好?别开玩笑了,人家祝枝山是举人,再瞧瞧人家的父母,一看就透着有学问的范儿,要是人家考校自己点东西,自己哪里应付的下来? 可要是说自己学问不好,那不是打祝枝山的脸吗? 就在秋香犯难之际,祝枝山却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对自己的父母说道:“秋香姑娘虽然年幼,但却是饱读诗书的。孩儿这里有一首诗,乃是我们回吴县途中,路过苏州桃花坞时,秋香姑娘有感之下所作。请父亲母亲一观。” 祝枝山将那张纸递到祝承宇手中。祝承宇眯着眼睛,观瞧起来。 秋香有些诧异了,这祝胖子难道早有准备?不对啊,我可是进了吴县县城之后,才打算来他家的,他哪里能有准备? 秋香却不知道,祝枝山袖子里的那张纸,上面写得正是她在金陵的花魁大赛上作的那首《桃花庵歌》。本来,祝枝山抄录下这首诗,原本是打算拿给自己的妻子看的,这会儿却意外的先派上用场了。 祝承宇仔仔细细的看完了整首诗,又把那张纸递给了老妻范氏。 “这首诗写的极好!”祝承宇点头道,“就是明儿,怕也写不出如此佳作。看了这首诗,老夫也相信秋香姑娘定能教导好贤儿了。” 祝枝山明显松了口气。 范氏看完诗,却对着秋香一笑:“秋香姑娘,请恕老身唐突,你能否现在再作诗一首啊?” 啊?现在?作诗?这老太太的心思,比她老头要细的多啊! 秋香稍稍沉思了一下。作诗我不行,窃诗我倒在行的很,不怕你! “还请老夫人出题。”秋香从容道。 祝枝山的妻子李氏诧异的望向秋香。原本,她也存了跟婆婆一样的心思,怀疑那张纸上的诗文乃是祝枝山所作。可此时看秋香的表现,显然人家这位姑娘是能作诗的。李氏有些看不懂秋香了。 范氏老夫人稍稍思索,便道:“既然秋香姑娘要教导贤儿,那就以‘劝学’为题吧。” 秋香一听这个题目,心中暗乐,写劝学的诗可太多了,姐姐我张口就来啊!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寸金使尽金还来,过去光阴哪里寻?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范氏的刚把题目说出,秋香眨眼间便背出了一首七言律诗。 刚一背完,秋香忽然又紧张起来:糟了,我这首诗纯属七拼八凑而成的,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紧张之下,秋香就偷偷观瞧祝枝山父母的脸色。 祝承宇手捋胡须,说道:“秋香姑娘此诗,虽然后四句乃是移自前人之作,但这前四句嘛……” 啊?后四句是移自前人之作?完了,出糗了!秋香大感尴尬了。 “这前四句,却是极为精辟啊!”祝承宇继续说道,“而且,上下阕之间,衔接的毫无缝隙,文句又通俗易懂,倒是最适合教导幼儿蒙童。” 范氏也点头说道:“虽然下阕后四句诗是分别出自两位前人之作,但秋香姑娘能在片刻之间,就能想到这四句诗,也足以看出你的确饱读诗书了。而且,正如老爷所说的,你这首诗全篇衔接的天衣无缝,若不是老身恰巧曾经读过你移自前人的那后四句诗,还真以为这全篇都是你所作的呢。” 秋香见祝枝山的父母似乎都对自己这首七拼八揍而成的诗满意,终于松了口气。 “老先生、老夫人容禀。”秋香对着祝枝山的父母福身一礼,“原本,小女子是想作一首绝句诗的,可吟完了上阕四句,忽然觉得意犹未尽,便顺口吟出了前人的四句诗。” 秋香顺杆往上爬,给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好的理由。实际上,她刚才还真是一气呵成,背出了一首诗。虽然是七拼八揍的,但好在前四句诗此时还未面世,总算蒙混过去了。 “秋香姑娘这份才思,倒是敏捷的很。”范氏笑了。 祝承宇也道:“依老夫看来,秋香姑娘足够胜任教导贤儿之责了。不过,老夫也有言在先,等贤儿再大上几岁,老夫怕是还要另外给他寻个先生教导的。” 终于过关了,好险!好险!秋香心中暗叹。以后再窃诗,可得好好斟酌一下了。最好用清朝之后的诗,千万别再出糗了。 祝枝山见秋香无语,便对祝承宇说道:“父亲尽管放心,孩儿也已与秋香姑娘约定好了,她只教导照顾贤儿一年。毕竟,秋香姑娘也终究要嫁人的嘛。” 一年?我最多待一两天就走!到时候,看你祝胖子如何圆这个谎! ☆、第165章 穿帮 实际上,秋香连一天都没有在祝家待足,祝枝山为她编造的身份就穿帮了。 半下午时分,唐伯虎一家,除了唐寅之外,老少两代夫妻四人来到了祝家,登门造访。 因为唐伯虎和祝枝山是好友的缘故,这二人的父母也极为相熟。一听说唐广德带着妻子、儿子、儿媳登门,祝枝山的父母亲自迎出家门。 双方见面,寒暄过后,祝承宇便在前方亲自引路,将唐家四口人迎进了客厅落座奉茶。 “唐贤弟啊,犬子和贵公子伯虎此次前往金陵城参加南直隶的乡试,可以说是双双载誉而归啊。”祝枝山的父亲坐在主位上,一脸笑容的说道,“原本,在下还想着明日邀请贤弟一家人,来我府上吃宴,也算为犬子和伯虎庆祝一番。谁知,唐兄竟率先登门了。” “祝兄,莫非你是怕我们一家子跑你家蹭饭来了?” 唐广德的性情比起祝承宇来要率直一些,直接就出言打趣祝承宇。 祝承宇一愣,刚想出言应对,谁知唐伯虎的母亲丘氏却抢先对着唐广德说道:“死老头子,多大年纪了还没个正形,说话就跟狗叫一样。你以为人家祝老爷像你似的,别人吃你家一顿饭能心疼你三天睡不着觉!” 唐广德被妻子一顿抢白,一脸尴尬了。 自己的父母说话如此不顾场合,唐伯虎也脸红了。 丘氏数落完自己的丈夫,又望向祝承宇夫妻,说道:“其实我们今天登门,却不是为了吃饭的事。” “对对对,我们是为了秋香姑娘而来。”唐广德总算又找到开口的机会了。连忙接过丘氏的话。 祝承宇和妻子范氏一怔,随即二人诧异的互视了一眼。 “唐贤弟,你和弟妹也知道秋香姑娘之名?”祝承宇疑惑的问唐广德。 唐广德道:“秋香姑娘是跟随我家寅儿来吴县的,那可是要给我当儿媳妇的,我自然知道她的名字了。就是还没见到她人。” “啊?!”祝承宇和范氏都愣住了。 呆了好半天,祝承宇才回过神,皱着眉头说道:“可是,犬子却说秋香姑娘是他从金陵请来,教导并照顾我家孙儿的。这这这……” 说到这里,祝承宇把目光转向唐伯虎:“伯虎贤侄,你和犬子……这究竟闹的哪一出啊?” 唐伯虎站起身,对着祝承宇一拱手,一脸愧色的说道:“伯父容禀。秋香姑娘的确是小侄带回吴县的。只因为入城之后,秋香和小侄闹了些矛盾,祝兄这才先将她带至伯父府上安置的。” “如此说来,老夫是被允明那混账玩意儿给骗了?!”祝承宇面有怒色了。 “祝兄,你把希哲贤侄喊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嘛!”唐广德说道,“顺便,把秋香姑娘也请过来,我们老两口也好见见她。” 祝承宇点了点头。 …… 此时,祝枝山正在指挥着家中的几个下人,给秋香收拾住处。秋香和祝枝山的妻子李氏,也跟祝枝山在一起。 因为唐伯虎一家人来得唐突,祝承宇毫无准备之下,仓促出门见客,也没有来得及通知祝枝山。此时,祝枝山和秋香尚不知道唐家人登门的消息。 “少爷少爷,老爷唤你和秋香姑娘去前厅会客。” 一个家丁来到祝枝山身边,向他禀报。 祝枝山一怔,忙问那家丁:“来的是什么客人?为何老爷还要秋香姑娘也去见客?” “是唐寅唐公子一家子。”家丁答道。 一听这话,祝枝山和秋香一下惊住了。 “伯虎贤弟一家子?难道,他全家都来府上了?”祝枝山又问那名报信的家丁。 家丁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只有唐二公子唐申没来。” 祝枝山会意,便朝秋香说道:“秋香姑娘,看来,伯虎贤弟一家,是冲着你来的啊!” 秋香此时已经完全慌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别看秋香在得知唐伯虎已经有家室之时,决绝的喊着要与唐伯虎再不相见,并且立刻就想回转金陵。可其实,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放不下她和唐伯虎这段感情的。 要不然,秋香也不会答应祝枝山随他来祝府暂住了。进入祝府后,经过半个下午,秋香也冷静了一些,她想到过唐伯虎一定会来祝府找她,但她没想到唐伯虎竟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带着父母和妻子一块儿来的。 惊慌之下,秋香下意识的就对祝枝山说道:“我不去见他,还是你自己去吧。” 祝枝山摇了摇头,叹气道:“就算你此时还对伯虎贤弟心中有气,可他的父母既然也来我家,定是已经知道了你和伯虎贤弟的事情。于情于理,你都得去见见他们啊。” 李氏也劝秋香:“是呀秋香妹妹,唐家二老毕竟是长辈,就算你和唐公子只是相识的朋友,你也该去见一下啊。况且,唐家二老此来,既然说要见你,那说不定你和唐公子的事情,还有转圜之机呢。” 秋香沉默了。思索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冲祝枝山点了点头,说道:“冲着唐家二老的面子,我随你去见客。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只是以晚辈的身份去见长辈的。他的事情,还请祝公子切莫在唐家二老面前帮腔劝我。一切,我自有主张。” “行行行,你和伯虎贤弟的事情,我说再多话也无用。你放心吧,我不干涉你们了。”祝枝山回应道。 随即,祝枝山和秋香一起,来至前院。 走进客厅,祝枝山就对唐伯虎的父母行礼。秋香却只是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祝承宇和李氏福身行礼。对于唐伯虎一家,她假装没有留意到。 唐伯虎见秋香来至,下意识就要起身与她说话。坐在唐伯虎身边的沈氏,一见唐伯虎对秋香如此上心,立刻醋意大发,当即轻轻咳嗽了一声,还伸手拉了唐伯虎的袍子一下。 唐伯虎便坐着不动了,也不敢去看秋香,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 秋香一进来,唐广德和丘氏的目光就一下聚焦到秋香身上,目不转睛的打量秋香。 “秋香姑娘,你和伯虎贤侄的事情,老夫已经听闻了。”祝承宇对秋香说道,“此乃唐家的家事,老夫是不便插言的。有什么话,不如由你当面与伯虎贤侄一家细说吧。” 秋香轻轻点了点头。 祝承宇朝妻子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即起身往外走。 “允明,随为父出去!”祝承宇经过祝枝山身边,一脸寒霜的说道。 祝枝山只得灰溜溜的跟着父母出了门。 祝家客厅里,只剩下秋香和唐伯虎一家四口了。 ☆、第166章 暗中交锋 秋香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喜怒,给人一种很冷漠的感觉。可实际上,她此时内心的小鼓已经响个不停了。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下这个场面。 唐广德和丘氏,还在一个劲的打量秋香。两人都是一脸欣赏之色,似乎对秋香的外表很满意。 “你就是秋香姑娘吧?”沈氏说话了,一下打破了客厅中的沉默。 “小女子正是秋香,不知这位姑娘是……”秋香终于能开口了。她明知顾问的望向沈氏。 “什么姑娘啊!我姓沈,唐寅唐伯虎是我相公。”沈氏一脸得意之色。 秋香自然看得出来,沈氏分明是在向她示‘威’。 “原来是沈氏夫人,小女子有礼了。”秋香对着沈氏稍稍福了一下身子说道。 按照习惯,秋香应该称呼沈氏为“唐夫人”,要是再热情一点,称呼一声“嫂夫人”也是可以的。可秋香偏偏称呼沈氏为“沈氏夫人”。这其中的原因,一来秋香是不甘心向沈氏示弱;而来,秋香潜意识里,也很抵制把别的女子与唐伯虎联系在一起。 沈氏一听秋香对她的称呼,明显的愕然了一下。可很快,她就转变脸色,笑嘻嘻的说道:“秋香姑娘免礼,这两天我正好身子不爽利,就不给秋香姑娘见礼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说着话,沈氏还下意识的用两手抚摸起了小腹。 秋香一见沈氏的动作,心中就是咯噔一下:难道,她怀孕了? 随之,秋香就有些气苦了。 沈氏当然没有怀孕,她做出抚摸肚子的动作,就是想让秋香怀疑她有了身孕,她还是在向秋香‘示’威。同时,也以此为借口,故意不给秋香还礼。 反正,沈氏只是说身子不爽利,就是唐伯虎或者唐广德夫妻事后问起来,她大可说是肚子不舒服。 也不知秋香是怎么想的,见到沈氏抚摸小腹,她居然也似是不经意的抬起手摸向小腹,并对沈氏说道:“夫人也身子不爽利吗?真是巧了,我这肚子,也不怎么舒服呢,大概持续了大半个月了都。” 沈氏一听,一脸惊容了。 唐伯虎也抬起头望向秋香,刚想关心的问上一句,谁知丘氏却抢先问秋香:“秋香姑娘,老身冒昧问一句,你多久没来天葵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说。”秋香故作羞怯道。 丘氏微微一笑,随即就对着自己丈夫和儿子大喊:“你们爷俩先出去说会儿话。让我们三个妇道人家说说话。” 唐伯虎见母亲把他往外赶,一脸的诧异。唐广德却会心的一笑,起身拉着唐伯虎就往外走。 秋香自然明白丘氏赶唐伯虎父子出去,将会问她什么,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她现在还没想好此次来吴县之事会怎么收场,可此时面对沈氏,她却不想认输。 待唐广德和唐伯虎离开后,秋香这才对着丘氏福身一礼,说道:“您就是唐伯母吧,秋香给您问安了。” “呵呵呵,孩子快快起来。”丘氏一脸笑容的扶起了秋香。又拉着秋香坐到她身边。这才又问道:“孩子,跟老身说说,你多久没来天葵了?” “大概……一个多月了吧。”秋香低着头,小声说道。 丘氏一听,脸上喜色更重,忙又问秋香:“那你认识我家寅儿有多久了?” “唐公子刚到金陵,便与秋香相识了。” “哦,这么说……这么说……”丘氏想继续问秋香什么,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秋香刚才一番做作,不仅丘氏以为她怀孕了,沈氏也是同样的想法。此时见丘氏似乎要揭破这层窗纸,沈氏慌了,下意识的咳嗽一声,便对秋香问道:“秋香姑娘,拙妇听夫君说,你原先是金陵城一座青楼中的女子?” 沈氏这话,分明是在提醒自己的婆婆:你先别高兴,就算这个秋香真的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姓不姓唐还不一定呢。 果然,丘氏一听儿媳妇这话,眉头不经意的皱了起来。 秋香干脆很大方的承认:“没错,我是在金陵城的一家青楼中做过两年丫鬟。” “丫鬟?不是做姑娘?”丘氏连忙问道。 “怎么?伯母怀疑秋香做过龌龊事?”秋香脸色一冷,当即问丘氏。 丘氏尴尬的一笑:“哪里哪里,既然你只是当丫鬟,自然不会做那种事情了。” 秋香笑了笑,又像是不经意的瞥了沈氏一眼。她分明看到,沈氏一脸灰败之色了。 …… 祝家客厅外面,唐广德一走出来,就立刻问唐伯虎:“寅儿,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你跟那个秋香,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父亲,我不是已经对你和母亲细禀过么,我认识秋香已经一个多月了。”唐伯虎愣愣的回答道。 唐广德心虚的朝客厅里面瞟了一眼,然后拉着唐伯虎又离开客厅门口几步,小声说道:“我说的搞到一块儿,不是问你认识她多久了,而是……而是……那种搞到一块儿。” “那种?哪种?”唐伯虎完全懵了,“父亲,您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唐广德气得一跺脚:“你装糊涂是吧?你都成婚三年了,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可唐伯虎好像真的不明白他爹的意思,一脸的茫然。 唐广德又道:“你放心吧,你和那丫头的事情,爹不会责怪的。虽然说,女子还未成婚就怀孕,会被世人骂作不知廉耻,可咱家不一样,我和你娘可是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等等!”唐伯虎一下回过神来,“父亲,莫非,你和娘都以为秋香已经有了身孕?” “难道不是吗?”唐广德见唐伯虎此时脸色不对劲,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唐伯虎苦笑道:“你们想多了,秋香大概只是这几日忙于赶路,又吃不安生,这才闹肚子罢了。” “啊?!只是闹肚子?”唐广德傻眼了。 唐伯虎点点头,又道:“秋香姑娘虽然出身青楼,可那也是她家中遭逢大变,身不由己罢了。实际上,秋香出身官宦之家,自是知书识礼之人。孩儿也是谨守礼义廉耻,又怎会与秋香做出苟且之事?” “你……你真不该遵守那狗屁的礼义廉耻啊!”唐广德悠然长叹。 ☆、第167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祝承宇和妻子范氏带着祝枝山离开客厅后,三人来到了祝承宇的书房。 祝枝山心虚,一路走来,只是低着头,也不言语。进了书房,他就乖乖的站到了祝承宇面前。 “夫人,给祝允明祝老爷看个座!”祝承宇虽然是在跟范氏说话,却铁青着脸,目光紧盯着祝枝山。 祝枝山一听此话,当下大惊道:“爹,您折煞儿子了!” “折煞?不不不,祝允明公子如今是举人了,老朽称呼您一声老爷,还不是应当应份的么。”祝承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老爷,你这是作甚?有什么话,不能跟明儿好好说么!”范氏小声劝祝承宇。 “哼!”祝承宇鼻子冷哼一声。 祝枝山干脆扑通跪在祝承宇面前,说道:“爹,儿子知错了,我不该在您和母亲面前替秋香姑娘胡编乱造身份的。” “你还知道错了啊?”祝承宇低头紧盯着祝枝山,一脸怒色,“别以为你中了举人,就能飞到天上去了!学问长没长不知道,你这编瞎话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 祝枝山想辩解几句,却又不敢开口,只得低着头,任凭父亲责骂。 范氏终究心软,摇头轻叹一声,便劝祝承宇:“老爷,明儿这么做,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您也别责骂他了。” 祝枝山连忙点头,说道:“是呀,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无奈?”祝承宇一下皱起眉头,“秋香姑娘和伯虎的事情,你就算对为父实话实说,难道为父还会把秋香姑娘赶出去不成?” 范氏也对祝枝山说道:“是呀,你跟伯虎亲如兄弟,你热心相助伯虎,为娘跟你父亲,自然也不会不近人情的。” 祝枝山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我多虑了。我以为……秋香姑娘和伯虎贤弟私定终身,父亲和母亲会看不起秋香姑娘……” 祝枝山这么一解释,范氏立即明白过来。她看向祝承宇,嗔怪道:“都是你个老顽固弄得!” 祝枝山也连连点头,小声嘀咕道:“对对对,父亲行事向来严守礼教,我这才……” 祝承宇一摆手打断祝枝山的话,说道:“我大明礼教乃是集历代儒家圣人学说于大成的行事准则,自然要遵守。不过,为父也不是那么死板之人。秋香姑娘既与伯虎两情相悦,伯虎又不是要娶她为妻,秋香姑娘也已无高堂父母在世,他俩私定终身,于礼教并无相悖之处,我自然不会对此说三道四。” 祝枝山一听,明显松了口气。 祝承宇却又怒责祝枝山:“不过,你欺骗为父和你母亲之事,却是大错!为父就罚你禁足十日,抄写《弟子规》百遍,你可服气?” “老爷,明儿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还罚他抄写蒙童所读的《弟子规》啊?”范氏笑问祝承宇。 “哼,他如今还不如一个蒙童懂事,我罚他抄《弟子规》怎么了?”祝承宇冷着脸说道。 祝枝山连忙应下:“儿子认罚!认罚!” “起来吧!”祝承宇这才让祝枝山起身。 祝枝山起身,却依然不敢坐下,就那么杵在祝承宇面前。 祝承宇白了祝枝山一眼,没好气道:“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还不去客厅那边悄悄盯着。伯虎那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和秋香姑娘见了面,可千万别在咱们家闹出大动静。” “是是是,我这就去!” …… “什么?你没怀孕啊!” 祝家客厅里,唐广德和唐伯虎又进来了。唐广德凑到妻子丘氏跟前,悄悄说了几句话。丘氏立刻一脸惊色的问秋香。 秋香假作一愣:“伯母,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怀孕了?” “那你刚才……”丘氏瞅向秋香的肚子。 秋香微微一笑:“伯母,我只是肚子不舒服而已啊!” “啊?!”丘氏有些傻眼了。愣了一会儿,她又问秋香:“那你刚才说……天葵的事情?” 秋香羞怯的一笑,低下头小声说道:“您知道的,女孩子的天葵,不那么规律……” “我的老天爷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丘氏仰天长叹。 沈氏一听说秋香并未怀孕,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丘氏因为误会秋香怀孕了,神色便有些尴尬,可随即,她就又一脸笑容了。 “秋香啊……老身这么喊你可以吗?” 秋香点点头。 丘氏又道:“呵呵老身刚才误会你了。不过你也不用害羞,等你嫁给我们寅儿,迟早是要怀孕生娃的嘛!” 此话一出,唐广德、唐伯虎、秋香、沈氏四人,立刻脸色各异了。 唐广德轻轻点头,似乎对自己妻子的话深以为然;唐伯虎却一脸尴尬,心中直呼我的娘啊,您说话也太直接了!沈氏却是脸色大变,眼神中对秋香的敌意,掩饰都掩饰不住了。 而秋香呢,却是一惊,立刻说道:“伯母,我想您又误会了!我何时说过要嫁给唐公子了?” 丘氏稍稍一愣,随即便叹气道:“秋香啊,你和我家寅儿的事情,寅儿都已经对老身说了。老身也明白你的想法。你放心好了,咱们唐家决不会亏待你的。” 秋香摇了摇头,又道:“伯母,既然您都知道我的心意了,那就请恕小女子说句不敬的话,唐公子已经有了家室,小女子是断不会再做唐家的媳妇的。” 客厅中的气氛一下变得沉闷了,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沈氏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唉,这位秋香姑娘的脾气还真怪啊!我说什么来着,瞧,这会儿,我们唐家可不就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了吗?” “冷屁股?唐夫人,听说您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说话怎么如此粗俗!”秋香也对沈氏没好脸子了,“秋香虽然不想与你共侍一夫,可不代表我是怕了你。恰恰相反,我是让着你。不想让你受委屈罢了。” “你……”沈氏怒急,一下站了起来。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秋香不再看沈氏,而是把目光望向了门口,“我脾气是怪,但我正是不想难为自己,也不想难为别人,这才打定主意,从此与唐公子再不往来的。” ☆、第168章 祝枝山出招 秋香虽然很决绝的表达出了她的态度,可她的眼圈,还是一下就红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也下意识的不去看唐伯虎。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又变得凝重了,一时谁都不说话。 沉默了许久,唐伯虎终是忍不住,便小声对秋香说道:“你为何如此固执呢?” 丘氏也连忙帮腔道:“是呀,秋香姑娘。你既然与寅儿两情相悦,又随他来了吴县,难道你就真忍心就此离去?” 秋香一言不发。只是对着丘氏一脸歉意的摇头。 沈氏冷冷一笑,说道:“秋香大妹子,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还真拿自己当宝贝了。我家相公如今可是举人,还是本届的头名解元,想嫁到我们唐家当小妾的女子多了去了。” “她们自甘给人当妾是她们的事,与我何干?”秋香没好气的说道。 “你……”沈氏一怒,随即又一脸笑容的望向丘氏:“母亲,您也看到了,可不是我这当正妻的容不下秋香姑娘,是她自己不愿嫁到咱家。” 稍一顿,沈氏又道:“依我看呀,秋香姑娘性子太野,也配上夫君。咱们就别难为人家了吧?” 丘氏看了沈氏一眼,并没有搭话,而是又对秋香说道:“丫头啊,其实我们在家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你嫁给寅儿,我们以平妻待你。” “母亲,我们何时商量过?”沈氏一听丘氏的话,立刻脸色大变。 丘氏也对沈氏失去耐心了,直接一脸不高兴的问她:“难道你不愿意让秋香姑娘给寅儿当平妻?” “我……”沈氏不好回答了。 秋香插话道:“伯母,您就别难为沈氏夫人了。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共侍一夫的。我秋香不愿意,沈氏夫人也定然不愿意。别说是当平妻,就是当妾,想来沈氏夫人心里也不舒服。我秋香也不愿意当这个恶人。” 稍一顿,秋香继续说道:“伯母和伯父看中秋香,是秋香的荣幸。无奈秋香福薄,只能辜负二老的心意了。” 一直没说话的唐广德,这时也忍不住了,便向秋香问道:“丫头啊,难道你就真忍心辜负我家寅儿对你的情意?” 秋香沉默了,眼泪也终于抑制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了。 默然想了一会儿,秋香抬头望向唐伯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又像是对唐伯虎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纵是海角天涯,也愿相伴相随。奈何,命运捉弄,君已有良人相伴,秋香只得独自飘零了。” 说完,秋香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了眼眶。 唐伯虎也一脸深情的望向秋香,嘴唇不停蠕动,却说不出任何话了。 深吸一口气,秋香抬起手臂,用衣袖一把抹掉眼泪,抬步就往客厅外走。 “唐公子,那日在紫金山上你替我挨的那一刀,秋香只得来世回报了。” 走出客厅的秋香,又大声喊了一句。随即,她就看到客厅门口旁边的一扇窗户旁,祝枝山正站在那里,像是在偷听客厅里的人说话。 祝枝山见秋香忽然出了客厅,便有些尴尬了。可秋香并未与他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往后院行去。 祝枝山望着秋香的背影,默默思索起来。也只是数秒钟的时间过后,祝枝山的眼神忽然大亮。 客厅里,丘氏终究长出一口气,深叹道:“这个姑娘,大概是与寅儿无缘了。” 沈氏在暗自偷笑,唐广德和唐伯虎父子还在盯着客厅大门出神。 就在这时,祝枝山走了进来。 “祝兄?”唐伯虎诧异的望向祝枝山。 祝枝山对着唐广德和丘氏拱了拱手,说道:“唐叔,婶娘,我找伯虎贤弟有点事情要谈。” “寅儿,去吧!”丘氏朝唐伯虎轻轻摆了下首。 祝枝山和唐伯虎出了客厅,走至院中一棵大树下。 “贤弟,你跟为兄说句实话,你想不想和秋香姑娘有个善果?”祝枝山劈头就问唐伯虎。 唐伯虎一怔,随即便说道:“祝兄,我和秋香的事情,你一直历历在目,我对她自然是真心的,也自然想有个善果。” “那你现在……为了秋香姑娘,可愿做任何事情?”祝枝山又问。 唐伯虎稍稍思索了一下,答道:“只要不违背道义良心,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话出口,唐伯虎却又一下惊悟,忙又问祝枝山:“你不会是……想让我休妻吧?” “你敢吗?”祝枝山玩味的问道。 唐伯虎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拙荆性情不好,可她对我也是真心相待,我自然不能休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祝枝山笑了。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叹气道:“历经患难才见真情,有些事,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祝兄此言何意?”唐伯虎一脸茫然。 祝枝山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就是想给你出个主意,争取让你和秋香姑娘有个善果。” 唐伯虎眼神一亮,一把拉住祝枝山的胳膊:“祝兄你想到了什么办法?快说!” “你先松手!”祝枝山朝唐伯虎的双手努了努嘴。 唐伯虎尴尬的松开了手。 祝枝山这才说道:“我的办法很简单,你带着秋香去江西。” “啊?!”唐伯虎愣住了。 祝枝山接着说道:“秋香姑娘不是说过,只要是跟你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没有名分,哪怕浪迹天涯她也愿意么。那你就遂了她这个心意。” 唐伯虎石化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呐呐道:“可是……可是……拙荆怎么办?” 祝枝山一头黑线了:“伯虎贤弟啊,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我又没让你休妻,你担心弟妹做甚?你就说你去江西宁王爷的府上做事,弟妹自然不会阻拦你。然后,你就带上秋香去江西。过个一年半载的,秋香要是有了一儿半女,你们再回来就是了。到那时,无论是秋香还是弟妹,也自然都不会像这会儿这般倔强了。” “啊?无媒无聘的,你这不是让我和秋香野合吗?”唐伯虎彻底傻眼了。 祝枝山彻底无语了。沉默了半天,他才没好气的说道:“反正,主意我已经给你出了,用与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169章 相离莫相忘 祝枝山给唐伯虎出的这个主意,无非就是让唐伯虎先上车后买票,要是放在这个时代来看——很损!非常损! 不过在当前唐伯虎和秋香的处境下,祝枝山这个主意又很精明。他这个主意,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大有可能行不通。可秋香却是个怪胎,她自己都说了,只要能跟唐伯虎两个人相伴,完全可以不计较名分。祝枝山就是基于这一点,才对症下药,替唐伯虎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但又精明的主意。 唐伯虎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采纳祝枝山的主意。于是,两人又一起来到后院,寻找秋香。 此时,秋香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秋香与祝枝山的妻子李氏坐在房间里,两人正在说着话。 一见唐伯虎来至,秋香有些不知所措了。 祝枝山朝李氏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走出了房间。 房间之中,就只剩下唐伯虎和秋香两人了。这也是秋香到达吴县县城后,第一次与唐伯虎单独相对。 两人隔着一张圆桌对坐,谁也不说话,一时之间,房间中落针可闻。 “你还来找我作甚?”忽的,秋香说话了。 “我……”唐伯虎欲言又止。 秋香满心期待唐伯虎此时会对他说点安慰的话,可看到唐伯虎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秋香顿时心冷了。 “早知如此,当初你又何必撩我?”秋香悠悠说道,“既已撩动我心,你又当算如何安置我?” 唐伯虎一听此话,立刻抬起头问秋香:“你对我还有情意?” 秋香眼泪长流,叹气道:“情意二字,又怎是说放就放得下的。”稍稍沉默,又道:“我无心与你的妻子一争短长,可我又真的放不下你。” 唐伯虎很想在这时说出祝枝山给他出的那个主意,可看到秋香那戚戚楚楚的样子,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因为他也觉得,祝枝山出的那个主意太不尊重秋香了。 秋香见唐伯虎不出声,心中凄苦更甚,不由的双眼望向房间门口。那里,房门紧闭,秋香只能看到门板上的雕花图案。那图案,分明是一对鸳鸯戏于一丛并蒂莲花之下。 “以前,我以为你与我是前生注定的缘分,所以我才不辞车马之劳,跟随你来吴县。谁知,遇上你的妻子沈怡婷之后我才知道,就算你我是前世的缘分,可也阻碍重重。” 其实,唐伯虎的妻子闺名唤作沈依婷。可在秋香的前世生活当中,她与安华的恋爱过程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名叫沈怡婷的第三者,于是,秋香便想当然的认为唐伯虎的妻子也叫沈怡婷了。 想到前世的那个沈怡婷,秋香不禁怀疑,莫非,这也是自己命中注定该当有此一劫。那个沈怡婷,在前世就与自己争夺安华,到了这一世,竟也与自己争夺起唐伯虎来了。 前世自己是胜利者,那么这一世呢?显然,沈怡婷胜利了。 可秋香又实在不想认输,于是,她才又一次问唐伯虎想如何安置她。 “你我……还有别的办法。”唐伯虎犹豫许久,终于打算说出祝枝山给他出的那个主意了。 秋香收回目光,望向唐伯虎:“别的办法?除非你休妻,可这显然不现实。我秋香,决不愿背负骂名。” “不用休妻的。”唐伯虎连忙说道,“祝兄给我出了个主意,只要你愿意,你我当前的阻碍,就能迎刃而解。” “祝胖子出的主意?”秋香一怔,“那他给你出了个什么主意?” “你随我去江西!” “去江西?”秋香又是一怔,“你打算去宁王爷府上了?” 唐伯虎用力点头:“我本来还在犹豫,可为了你,我已然决定了,不日就南下江西。” 秋香不说话了,默默思考起来。 去江西,自己的确可以与唐伯虎厮守。这个时代交通不便,离乡觅前程之人,很多都是三五年不会回家的。有些做官的人,甚至几十年不会故乡。至于名分……自己还真没看在眼里。 秋香有些心动了,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着有不安的感觉。 如果秋香熟知历史,她就会知道她内心的不安是何原因了。历史上,唐伯虎的确给宁王朱宸濠当过幕僚,朱宸濠造反一事,也真实发生过。唐伯虎因为及早发现了朱宸濠的野心,便逃离了宁王府。 秋香虽然不知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宁王叛乱一事,但她在未穿越前,可是看过不少电视剧的。有一部电视剧里,就曾有宁王叛乱的情节。此时的秋香虽然想不起这一节,但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不安,正是来源如此。 仔细想了想,秋香叹气道:“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你去江西是为了前程,可我在金陵那边,还有皇上丢下的产业需要打理。” 唐伯虎一听秋香提到小皇帝朱厚照,猛地一下惊醒。 “皇上他……”唐伯虎欲言又止。 秋香一摆手,说道:“你不用忌讳皇上,我和他之间,就是因缘际会凑到一块的。我的身份,也不会因为皇上而改变。恐怕这会儿,皇上已经忘记我了。不过,既然皇上把萃芳阁托付给我了,那不管他还记不记得他在金陵还有一处产业,我都会精心打理萃芳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去江西的。” 唐伯虎有些失望了。 秋香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如,我们先分开吧。如果有缘,今后你我自会相聚……” 说到这里,秋香咬了咬嘴唇,狠了狠心又道:“若无缘,你我也自会慢慢相忘于江湖。” “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唐伯虎立刻说道。 秋香强挤出一丝笑容:“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时间,能够消磨很多东西,也包括感情。” 长出一口气,秋香的神色变的从容起来,又说道:“也好,就让时间见证一切吧。这次吴县之行,反过来看,也是一件好事。你我终究相处时间太短,不如就此分开,慢慢沉淀一下吧。” 稍稍犹豫,秋香又咬着嘴唇说道:“但愿你我……能相离莫相忘。” ☆、第170章 顾影谁怜秋风寒 秋香终究没有答应跟随唐伯虎去江西。 唐伯虎失落的离开了祝家。唐伯虎的父母,也是一个劲的叹息。唯有唐伯虎的妻子沈氏,离开祝家时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一般,那份得意劲,她虽然努力掩饰,可根本掩饰不住。 对于秋香和唐伯虎的事情,祝家人是无法介入的。他们只能把秋香当做客人,热情招待,以此消散秋香心头的悲苦。 为此,祝家当天的晚餐十分丰盛。 明代的良家女子,是不与男子同席的。祝枝山的母球范氏和妻子李氏,单独在一间餐厅里招待秋香。 秋香望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却是难以下咽。可她又不忍辜负祝家的好意,只得强装欢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上一点。 “丫头啊,老身知道你心中的苦处。”祝母在饭桌上劝慰秋香,“你的想法,老身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在老身看来,你终究还是年幼了些,性子倔也是正常的。你和伯虎贤侄,以后的日子还长。你终究会想通的。” 秋香点点头,却不说话。 范氏叹了口气,又道:“要不,秋香姑娘干脆就在我祝家住下吧。白天时,虽然允明那臭小子说了谎话,可你的学问也的确不错。不如咱们将错就错,你就在我家教导照顾我那孙儿得了。” 祝枝山的妻子李氏也帮腔道:“是啊,秋香妹妹,你留在吴县,与唐公子也能时常见面,你们的事情,终究会有转圜之机的。” 秋香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多谢伯母和李姐姐好意,但秋香却只能辜负你们的好意了。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回金陵。” “这么急着走?!”范氏讶然。 秋香解释道:“伯母,请恕我说话直,吴县此地,已经成为了我的伤心之地,我是一日都不想在吴县逗留了。另外,我的两个同伴,如今也正在苏州等我;金陵城中,我也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做。能早离开,就尽量早离开吧。” 范氏和李氏便无法再挽留秋香了。范氏点了点头,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老身便让允明安排马车,送你回金陵。” “多谢伯母体谅!” …… 当夜,秋香就在祝家落塌。 躺在床榻上,秋香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唐伯虎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她眼前。即使睁着眼,她与唐伯虎相识以来的一幕幕,也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中闪现。 红‘袖’招中,唐伯虎第一次出现在秋香眼前,她把他错当安华。 分月桥头,秋香把脱离苦海的希望寄托于唐伯虎一身。可谁知,竟被柳蝶衣一心算计。 也是在秦淮河畔,因为唐伯虎的出现,导致秋香耽误了逃跑的时间,被人追赶之下,失足落水。 又是秦淮河边,当唐伯虎见到“死而复生”的秋香时,惊喜之下竟跑进了水里。令秋香又好气又好笑。 萃芳阁中,唐伯虎舒毫泼墨,题字写诗。那时的唐伯虎,自信潇洒,令秋香眼前一亮。 还是在秦淮河边,秋香与唐伯虎并肩长谈,“前世五百次的回眸,佛前的长跪不起,”唐伯虎说出的情话,是那么令人感动。 紫金山上,唐伯虎毫不犹豫的替秋香挡下冷寒刀锋,那一刻,秋香再无顾虑,只愿与唐伯虎相守一生。 可谁知,一切的念想,到头来,终被现实击碎。 回想自己与唐伯虎过往的点点滴滴,秋香止不住泪水长流。 秋香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的脑海中全是唐伯虎的身影,竟一次也没有想起安华。也许这一刻,在秋香心中,唐伯虎已经完完全全与安华合二为一了。 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前生,因为意外,邱香香离开了安华;今世,因为自己的倔强,秋香恐怕也会错过唐伯虎。昨日之扉,今日之非,冥冥中谁在主宰? 窗外的天空,孤星冷月,黯淡无光,一层乌云,遮蔽大半个天空。 “夫君,你不是说,唐伯虎就是安华的前世,你把邱香香弄到明朝来,就是为了让他俩再续前缘的吗?可我怎么看他俩的缘分好像到此终结了?” 一片硕大的乌云纸上,电母不解的问站在她旁边的雷公。 雷公呵呵一笑:“三笑点秋香,他俩要经历的波折,还早着呢。” “你是说,他俩还有复合的希望?”电母又问。 雷公摇摇头:“这我可不敢保证。咱们虽然是神仙,可人世间的事情,也不是咱们想怎么安排就能怎么安排的。咱们只能铺路,凡人如何走路,那却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了。命运命运,咱们可以改运,却改不了凡人的命。咱们就是为某个凡人设下再好的运气,可人家偏偏不去碰这份运气,我们又如之奈何啊!” “咦,你说话怎么变得文绉绉的了?”电母诧异道。 “哈哈,凡间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往我说话有失文雅,那是因为跟你这婆娘在一块儿待久了。” 电母脸色顿时变得比她脚下的乌云还要黑了。可她却没当场发作,而是耐着性子问雷公:“那么夫君说话变得文雅了,又是受了何人影响?” “呃,这个这个……”雷公忽然回过味来,说话支支吾吾的了。 “你是不是又去月宫了?哼,定是如此!也只有月宫的嫦娥仙子,才会影响到你!” “呃,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府吧。”雷公丢下这句话,转身高飞。 “臭不要脸的,看我不收拾你!”电母一声怒喝,朝着雷公就发出一道闪电。 天空划过一丝闪亮,那厚重的乌云,像是被这道闪电扎破了,化作星星雨滴,落至大地。 一阵冷风,吹开了一扇窗户,钻进了室内。 秋香打了一个寒战,从床榻上起身,就想去关窗户。 可走到窗台边,秋香就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发呆了。 “夜雨朦城九月天,念戚戚,千里烟波,了尽旧情残缘,却道顾影谁怜秋风寒!” 忽且,一颗眼泪滑落,滴在了窗台上。随即,秋香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泻而出。 窗外,夜雨依旧;窗内,伤心的人儿堪受。 ☆、第171章 金陵路长 昨夜一场秋雨突降,第二天,天气一下变得寒冷了仿佛突然进入了冬季。 秋香就是在这样一个冷风呼啸的天气里,坐上了回转金陵的马车。 “秋香妹妹,这个包袱里,是我的一些寒衣。你我身材相仿,你定能穿的上的。” 祝家门口,李氏将一个包袱递到车厢里,对秋香说道。 秋香接过包袱,感激道:“多谢李姐姐关心。秋香此去,定不会忘记你的。” “我也盼着你能再来吴县。”李氏满面含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秋香没有搭这个话茬,只是朝李氏摆了摆手:“李姐姐,我这便走了。” “嗯,一路保重!” 车夫会意,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向前驶去。 祝家门口,祝枝山夫妻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不语。直到马车在街道口拐弯,看不见了,二人才回了家门。 猫耳胡同口,唐伯虎和妻子沈氏已经站立了许久。 “人家已经不念着你了,你却自己多情,偏偏要出来送她!说句难听的话,你这纯属自甘卑贱!”沈氏满脸不屑的对唐伯虎说道。 “我……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唐伯虎胆怯道。 “哼!我随你出来了,你说是想再看那个贱人一眼。我要不随你出来,你俩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呢!” 沈氏说话刻薄,令唐伯虎有些恼怒了。他转过头就想斥责沈氏,可一张嘴,唐伯虎又胆怯了:“唉,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说话能不能别跟个市井粗鄙妇人似的?秋香姑娘冰清玉洁,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你这就是嫌弃我了是吧?”沈氏冷笑道,“既然嫌弃我,那你就干脆把我休了,娶你那冰清玉洁的秋香姑娘呀!” “你……唉!”唐伯虎欲言又止,一个劲摇头叹息。 沈氏却还不算完,继续数落唐伯虎:“别以为你如今成了举人,就想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就算你把秋香娶进门,她也得好好伺候我。就算她给你生了儿子,那小崽子也得喊我娘亲。至于秋香……呵呵,她就是个当奶娘的命!” “你越说越过分了!”唐伯虎终于忍不住,满是怒气的斥责沈氏了。 沈氏也恼了,刚想继续发作,谁知唐伯虎却不搭理她了,径直抬步,沿着大街朝北走去。那里,正是秋香将会出现的方向。 沈氏一看,连忙追了上去。 唐伯虎是如何知道秋香今日一早会离开吴县的呢?原来,就在昨天晚上,祝枝山到了唐家一趟,将秋香今日离开的消息告知了唐伯虎。除此之外,祝枝山还与唐伯虎密谈许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 “秋香姑娘,唐公子好像在前面。”秋香的马车上,车夫忽然说道。 秋香一听,下意识就想掀起车帘。手刚触及车帘,她又忽然停住了。 “除了唐公子,还有别人吗?”秋香隔着车厢前帘问车夫。 “唐公子的夫人也在。” 秋香一听,当即说道:“不用管他们,继续前行便是。” “好吧!” 既然秋香这么吩咐,车夫也不想多事,便赶着车继续前行。 眼看着,马车就要走到唐伯虎和沈氏身边了。唐伯虎这时也认出了祝家的马车,他急忙想往前凑。沈氏却一把拉住了他。 “你就别上赶着去舔那贱人的屁股了!你不是说只想看一眼么,这回也看到了,跟我回家!” 沈氏不由分说,拉着唐伯虎就走。 “秋香——”唐伯虎朝着马车大喊了一声。 秋香身子一抖,拼命压制下想掀起车帘看看唐伯虎的心思,狠心催着车夫快走。 唐伯虎见马车毫不停留,终究失望了,便跟在马车后面,随着沈氏的脚步往回走。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一会儿,唐伯虎和沈氏就落后了一大截。 秋香最终还是忍不住,掀起了车厢侧脸,探出头朝后面看。于是,她就看到沈氏拉着唐伯虎的胳膊,满脸寒霜,嘟嘟囔囔的在说着什么。 唐伯虎一言不发,眼睛还在盯着马车。一看到秋香露脸,他一把甩开沈氏,就朝马车追去。 秋香一见唐伯虎追来,连忙放下车帘,又一次催促车夫赶路。 马车的速度更快了,唐伯虎追出一段路,见马车越行越远,也终究放弃了。 秋香又一次打开车帘,探头往后瞧。可大街上,却再也看不见唐伯虎的身影了。 秋香的心一下变得空落落的了。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在一瞬间被抽干。她盯着车厢前帘,两眼却毫无神色。 直到这一刻,秋香才发觉,她是如此舍不下唐伯虎。 “也许,今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秋香自言自语的说道。 马车出了吴县县城的北门,一路往北而去。 坐在马车中的秋香,神思恍然。她似乎觉得马车走得很慢,她恨不能立刻回到金陵,早点忙碌起来,忘掉吴县所发生的一切,忘掉那个曾让她无比爱恋,又让她伤心欲绝的男子。 秋香又觉得马车走得太快,以至于,她的心似乎没有跟上来,仍然还停留在吴县县城之中。 又似乎,唐伯虎还紧跟在马车后面。可每当秋香掀起车帘往外看,却每每失望的发现,她此时已身在野外了,哪里还能寻到唐伯虎的影子。 就这样,一路怀着矛盾的心情,一路上一次次泪湿双眼,秋香乘坐的马车,于中午时分驶进了苏州城南门。 “秋香姑娘,我们已经进了苏州城了。下一步我们去哪儿?”车夫问秋香。 秋香一怔,打开车帘往外看。没错,是到了苏州了。兰姐姐、颜姐姐,我回来了。你们怕是要笑话我了! “去逸安客栈,就在南北大街上的东侧,你留意一下,很容易看到的。”秋香对车夫说道。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放慢了赶车的速度,马车在南北大街上慢慢行驶。 秋香的心,也随着马车速度的变慢,沉静了不少。 吴县已经远离了,该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终究会了断的!这一刻,秋香安慰自己。 ☆、第172章 再访徐经(上) “秋香妹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秋香见到兰芷若和颜蓁蓁后,兰芷若大感意外,张嘴就问秋香。 “我快点回来不好吗?”秋香强颜欢笑,反问兰芷若。 颜蓁蓁也说道:“按行程估算,你好像就在吴县待了一晚吧?” 秋香点了点头。 兰芷若和颜蓁蓁对视一眼,两人都发觉秋香不对劲了。 “唐公子他……怎会忍心让你这么快就离开吴县?”兰芷若又问秋香。 秋香摇头叹气道:“兰姐姐,今后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提唐公子这三个字了。我如今……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是怎么说的!?”颜蓁蓁大惊。兰芷若也一脸惊容。 秋香苦笑道:“人家唐公子,已经有妻子了。” 原本,秋香是不打算对兰芷若和颜蓁蓁说出她到吴县后的遭遇的,可话一出口,她实在忍不住了,满腹委屈喷涌而至,她只有找个人倾诉出来。 于是,秋香便把她到达吴县后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跟兰芷若和颜蓁蓁说了一遍。 听完秋香的讲述,兰芷若和颜蓁蓁久久不语。秋香也默不作声了。 兴许是说出了心中的委屈,秋香心头的那份堵塞感轻了一些。很奇怪的,她方才对兰芷若和颜蓁蓁讲述吴县之行时,竟一次也没落泪。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似的。 “那你和唐公子,就这么算了?”沉默许久,兰芷若问秋香。 秋香道:“不这么算了还能如何?” 颜蓁蓁犹豫了一下,说道:“秋香妹妹,既然你对唐公子情根深种,你又说不计较名分,那么能给唐公子当平妻的话,对你而言也算好的归宿了。你又为何如此固执呢?” 稍一顿,颜蓁蓁又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我能遇上唐公子这样的人,我就答应给他做平妻。不过,这对我来说却是奢望。” 秋香明白颜蓁蓁的意思,经历不同,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颜蓁蓁自然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也许,颜蓁蓁也认为她太固执了吧。 秋香想了想,便向颜蓁蓁解释道:“颜姐姐,并非是我固执。其实,昨夜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退一步,给他当平妻。就在近日早上,我从吴县县城启程时,也还在想,如果他诚心挽留我的话,我也许就会在吴县继续逗留几日……” “难道唐公子没有再见你?”兰芷若插上话问道。 秋香摇了摇头,叹气道:“他倒是上街想见我一面,可他的妻子也跟随着他。你们不知道当时我看到的情景,他的妻子,竟是一副悍妇的模样……” “你不是说,昨日唐家人去祝府时,他的妻子看上去虽然不待见你,可也并没有直接阻拦你嫁入唐家么?”颜蓁蓁疑惑的问秋香。 “是呀,我当时也觉得他的妻子还算通融,可谁知,她那只是当着外人的面,没有把她的性子暴漏出来罢了。”秋香说道,“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人绝对难以相处。我又何苦委屈自己呢!” 昨夜,秋香的确生出过妥协的念头。她也曾犹豫过,自己如今既然生活在明朝,那么干脆也别死抱着前世的爱情理念了,入乡随俗,给唐伯虎当平妻,也是可以考虑的。 不过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秋香无法说服自己入乡随俗。今日早上,她见到沈氏在大街上对唐伯虎的态度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起初的想法,坚决不想与这个女人共事一夫了。 兰芷若和颜蓁蓁听了秋香的话,又一次沉默了。 秋香轻轻一笑,说道:“不说这些了。反正,我年龄又不大,有的是时间等。若有缘,我和他定会相聚。若无缘,便就此相忘于江湖吧。” 不待兰芷若和颜蓁蓁说话,秋香就主动转变话题问道:“徐经可曾又来找过颜姐姐?” 颜蓁蓁摇摇头:“如今你是我们的主事人,你不在,徐经自然不会来找我们了。” 秋香点点头,又说道:“我打算将与徐经合作的事,这一次就敲定下来。” “啊?这么急?能行吗?”颜蓁蓁眉头大皱。 “能行!”秋香一脸自信的说道,“就算不能立即与徐经达成合作意向,至少,我们也不能空跑一趟。我要让徐经先帮我们加工一批造型新奇的首饰。” “莫非,你打算画出图样,拿给徐经看?”颜蓁蓁猜测道。 “对!”秋香点了点头,“下午,我就画出几款图样,晚上我们去拜访徐经。” …… 工作,是最好的转移精神的方法。伤情之后的秋香,一回到苏州,就强制自己忘掉吴县之行的悲伤,全心投入了生意当中。 当日下午,秋香找店小二要了一些粗壮的鹅毛,自己制作出了几根简易的鹅毛笔,就闷在屋子里画起了首饰图样。 秋香的前世,是艺术类院校毕业的。虽然她主攻的是舞蹈专业,但对于绘画,尤其是素描,秋香也很感兴趣。虽然她的素描水平达不到专业水准,可也拿得出手。 秋香就是用素描技法,来画首饰的。 而对于首饰的造型,身为一个经常逛淘宝网站的剁手族,秋香随便一想,就能想出很多在这个时代堪称精美绝伦的首饰造型。 秋香认认真真的画着草图,兰芷若和颜蓁蓁在一旁好奇的观看。 “秋香妹妹,你这作画的方法是跟谁学的?竟能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兰芷若深通丹青,可她对秋香用的素描技法却从未见过,顿时兴趣大生。 颜蓁蓁也好奇的说道:“这鹅毛居然也能当做笔来用,我还真是见了景了!” 秋香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些都是我没事瞎琢磨出来的。” “你还真是个怪胎!”兰芷若调侃道,“从认识你到现在,你的一些想法和做派,总是与众不同。” 秋香不答腔了,只是专心画画。 兰芷若忽然想起一事,又问秋香:“既然你也会画画,还画的这么好,为何我们定做跳舞的衣服时,你却让我操笔呢?如果当时就由你用现在的这种技法画衣服图样,岂不是省的我们跟人家王裁缝费力解释?” “这个……我能说是因为我懒吗?” 兰芷若和颜蓁蓁一额头黑线了。 ☆、第173章 再访徐经(下) 用了大约半个小时,秋香画好了一支发簪。 这是一支直簪,发簪的头上,秋香画了两朵桃花,桃花上面有两只蝴蝶,一只展翅,一只叠翅。无论是桃花还是蝴蝶,都极为生动。 秋香又对簪子的一些细节进行了标注。例如蝴蝶翅膀上的花斑,要镶嵌什么样的宝石,桃花的花蕊,要用可以摇晃的金丝制作,等等。 “真漂亮啊!”兰芷若盯着秋香的作品,禁不住惊叹。 颜蓁蓁却似有所思。 “颜姐姐,怎么了?我画的这支簪子有什么不妥吗?”秋香发现颜蓁蓁神色不对,便向她问道。 颜蓁蓁道:“秋香妹妹画的这支簪子很别致,虽然你还未着色,可我也看出来了,要是真能把这支簪子打出来,定是上品。可我也有疑虑,徐家的工匠,未必能将这支发簪完美的打制出来啊!” 秋香一下愣住了。是呀,设计品终究是表现在纸上的,能将它打制出来,才是最终目的。徐家的工匠,能有这样的技艺吗? 想了一会儿,秋香说道:“这个问题就让徐经头疼去吧。他要真是精明的商人,自然见猎心喜,就算他家的工匠打制不出这样的簪子,他也会想方设法寻找技艺高深的工匠,来打制我设计的首饰的。” 颜蓁蓁点点头:“有道理!别说是徐经了,就是我,看到这样的簪子,也恨不能立即见到成品呢!” 秋香微微一笑:“那就不妨让徐经彻底头疼!趁热打铁,我多画几个图样。” …… 一下午的时间,秋香画出了十种饰品图样,有簪子,有项链,有耳坠,有手镯和手链,还有在明朝尚未出现的胸针。 见到胸针的图样,颜蓁蓁和兰芷若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种饰品该用在什么地方。经过秋香的解释,她俩才恍然大悟,直夸秋香心思巧妙。 傍晚时分,秋香带着她画的设计图纸,在颜蓁蓁和兰芷若的陪同下到了徐经府上。 徐经见到秋香,也有些吃惊,他也没想到秋香这么快就回了苏州。 对此,秋香只对徐经解释说,她记挂着生意,到苏州见过唐伯虎的家人后,就立刻赶回来了。 徐经虽然心有所疑,但既然秋香有所掩饰,他自然不会细问。 “徐老爷,我已经画好了一些首饰的图样,您先看看,是否能入得您的法眼。” 秋香从衣袖中摸出一叠纸,递给了徐经。 徐经一怔:“秋香姑娘好神速!居然这么快就画出图样了!” 接过图纸,徐经只看了第一张图纸一眼,就立刻被吸引住了。他的眼神变得贼亮贼亮的! “这图……画的好精细啊,栩栩如生,一目了然!”徐经惊叹道,“这是何种技法?徐某也是喜好丹青之术的,为何这种作画技法从未见过?” “徐老爷,这种作画技法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把它称为素描。”秋香答道,“这种技法与我华夏传统的作画技法相比,虽然直观形象,但却少了神韵。简单的说,徐老爷你们用的作画技法重神,我这种素描重形。” 徐经点点头:“秋香姑娘说的没错!你的这种素描技法,贵在完完全全画出事物的本相,但总觉得干涩了些,少了意境。” 秋香微笑着点了点头。 徐经又道:“不过,秋香姑娘如此年幼,又是女子,却能自创一种绘画技法,且已如此成熟,足可称得上一代宗师了。” 秋香脸上挂不住了。素描技法可不是她创立的,而是历经多年,很多大师悉心摸索,才形成的。这会儿徐经竟对她如此推崇,即使脸皮再厚,秋香也觉得羞愧了。 “徐老爷谬赞了!您还是看看我设计的这些饰品吧。”秋香对徐经说道。 徐经点点头,仔仔细细的翻阅起了秋香的设计稿。用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徐经才将稿子看完。 因为秋香在设计图上都做了详细的标注,因此,徐经看完设计稿后,并没有就一些细节再向秋香请教。 放下稿纸,徐经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摇头叹气了。 “徐老爷,难道我画的这些饰品,不合您的心意?”秋香连忙问道。 “不不不,秋香姑娘误会了。”徐经摆了摆手,“这些饰品极为精美,秋香姑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设计出这么多精美的首饰,也极为难得。据徐某所知,有些老工匠,究其一生,恐怕都设计不出如秋香姑娘所画的这些饰品般的作品。秋香姑娘在饰品设计这方面,堪称天才!” “那您为何叹气?”秋香又问。 徐经再次叹气:“实不相瞒,依徐某工坊里的那些工匠的技艺,怕是根本就打制不出如此精美的首饰。” 秋香对于徐经的解释早有所料,也并不感到惊诧。她玩味的一笑,又对徐经说道:“难道,徐老爷打算放弃?” 徐经的眼神一下变得坚定起来:“不!徐某就是寻遍整个江南,也要找几名技艺高深的工匠,将秋香姑娘所画的这些饰品打制出来。” 这家伙,果然见猎心喜!秋香放心了。 徐经又道:“不过,技艺高深的工匠毕竟不多,且他们也定是已有主家。徐某要打制出这些饰品,怕是费时颇多。” 秋香一摆手:“无妨!这些设计图纸就先放在徐老爷这里。等您打制出了样品,就遣人送至金陵。到时候,我们再详谈合作之事。” 徐经点头应下。 秋香又道:“不过徐老爷,咱们可有言在先,这些图纸,您只能自己使用,不得示与他人。按照这些设计图纸所打制出的首饰,您也只能交给我们萃芳阁,不可卖于他人。就是您府上的女眷,未经我本人允许,您也不能将这些饰品送与她们。” “哈哈哈,秋香姑娘尽管放心,徐某明白这些图样的价值,定不会私自处置的。”徐经大笑,“如果秋香姑娘不放心,我们可以先立一份契约。” 秋香点点头:“我信得过徐老爷,咱们也无需为了这几张图纸另立契约了。等徐老爷打制出了成品,我们再就合作事宜详谈,立下契约便是。若是徐老爷打制不出成品,那这些图纸也就成了废纸了。” ☆、第174章 假银案告破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太阳就露出了笑脸,大地顿时被笼罩于万道金光之中。 吃过早饭后,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便坐着祝家给秋香安排的那辆马车,踏上了回金陵的路程。 出城没多久,车夫就隔着车帘问道:“三位姑娘,前面是个三岔路口。一路往西,一路往北,都能到应天府。我们该走哪一路?” 秋香想了想,问道:“往西是不是要经过潥水县?” 车夫答道:“是的,往北走常州,往西走潥水。不过,走潥水县的话,要多绕一天的路程。” “无妨,要是你不急着回吴县的话,就走潥水县这条路吧。”秋香说道。 “我家老爷让我将秋香姑娘安全送至应天府,您既然愿意走潥水县这条路,那我就走这一条。”车夫说道。 车厢里,颜蓁蓁疑惑的问秋香:“秋香妹妹,为何放着近路不走偏走远路?” 没等秋香回答,兰芷若就说道:“她定是还想着潥水县的假银案呢!” 秋香笑了:“兰姐姐果然懂我!潥水县的假银案,是我给人家郭县令和吴典史出的主意,我自然要再过去瞧瞧。看看我的主意奏效没有。” “我看你就是个操心的命!”兰芷若没好气的说道。 “唉,谁让我热心肠呢!” 其实,兰芷若在听到秋香让车夫走潥水县这条路时,她是有些抵触的。因为,她们来程时,曾在潥水县的棋匣镇遇上了朱宸濠。 不过兰芷若又一想,朱宸濠早已离开潥水县去江西了,也就释然了。 一路晓行夜宿,又过三日,这天天近傍晚时,秋香的马车到了潥水县城南门。 大概是快天黑的缘故,进城的人并不多,但当值的差役,却依然在认真的盘查进城之人。 前文曾经说过,明朝的户籍和路引制度十分完善,也很严格。普通百姓,轻易不出远门,即使出远门,也必须持有住地官府开具的路引。此时,城门口当值的差役,就是在查进城之人的路引。 秋香她们离开金陵时,自然办理了路引,不怕官差的盘查。 马车在城门处停了下来。一个官差上前,冷着脸问车夫:“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要到何处去?可带路引了?” 还没等车夫回答,秋香就掀起车帘,探出身子,递上了三张路引,对那名官差说道:“我们都是金陵城的,曾到苏州有事办理。如今却是要回金陵。” 那官差接过路引看了起来。 “秋香姑娘?你就是数日前在我们潥水县衙做过客的秋香姑娘?”官差忽然一脸和善的问秋香。 哟,姐一不留神也成名人了! “对,我就是秋香。”秋香微笑着答道。 那名官差将路引递还给秋香,又朝秋香一拱手:“失礼了!方才见到姑娘,我就觉得眼熟,一看路引才想起来,你曾随江南四大才子中的唐寅和祝允明二位公子到过我们潥水县衙。” 一听官差提起唐伯虎,秋香不由得心头一痛。 随即,她就压下念头,对那名官差说道:“这位大哥好记性!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官差点点头,却并未放行,而是继续说道:“姑娘,我们郭县令和吴典史有过交代,要是您回金陵时又从本县路过的话,务必请您去县衙一叙。” “巧了,我也正想去县衙拜见两位大人。”秋香笑了。 那名官差便安排了一个手下,在前面引路,秋香的马车进了城门,往县衙而去。 …… “哈哈,三位姑娘果然又从本县经过了。本次苏州之行,可还顺心?” 郭县令见到秋香她们后,脸上的喜色一点都掩饰不住。 秋香点点头:“劳郭县令挂怀了,小女子三人一切安好。” 四下一打量,并未见到吴典史,秋香便问郭县令:“怎么没见吴大人?” 郭县令小声道:“吴典史正在审问制造假银子的人犯,这会儿还不知道三位姑娘已来县衙之事。” “这么说,你们真的抓住制造假银子的人了?”秋香也大感惊喜。 郭县令点点头:“三日前,案犯落网了。也正因如此,本官才吩咐城门处当值之人,要是有幸见到秋香姑娘,请你务必来县衙。本官要当面向你道谢!” “郭大人客气了。”见郭县令如此念自己的人情,秋香很欣慰。“不知你们是怎么查到制造假银子的人的?” 同时,秋香也对破案的过程很感兴趣。 “三位姑娘且随本官至内堂用茶。本官再将此事详细告知。” 不一会儿,秋香等人随郭县令进入内堂,各按宾主落座。 待县衙内的差役奉上茶汤,郭县令边邀秋香她们用茶,边述说起破案的经过。 原来,县衙采纳了秋香的主意后,并未立即公布假银子的辨别方法。而是先贴出告示,通知全县百姓,县衙要用铜钱,兑换民间的银子。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防止大量持有假银子的人生疑。 告示贴出后,一开始,只是有一些生意人拿着银子到县衙兑换铜钱,数量也都不多。并且他们拿来的银子,也都是真的。 到了第三天,忽然有人拿着三百两银子,要兑换铜钱。 主持兑换事宜的吏员留了个心眼,虽然暗中验明了那人持有的银子是假的,但却没有当场揭穿。而是如数将铜钱兑换给了那人。随即,这名吏员便安排人暗中跟踪那人。 待查明了那人的住处后,吴典史便又派出更多人手,暗中监视起了那人的住处。 兴许是尝到了甜头。第二日,从那人的住处,又有另外一人来到县衙,同样也是兑换三百两银子。 同样的,第二次前来兑换铜钱的这个人,拿出的银子也是假的。这下,郭县令和吴典史不再犹豫了。直接将这个人拿下。 吴典史又亲自率领一班捕快,赶到了被监视之处,一举抓获了嫌犯两人,并且查抄出了一千多两假银子。 后经审问方知,前后抓获的三个人,就是制造假银子的人。至此,困扰潥水县已久的假银案告破。县衙这才贴出告示,将辨别假银子的方法告知百姓,并向百姓通报案件破获之事。 ☆、第175章 案情大白 “这案子竟破的如此顺利!” 听完郭县令的讲述,秋香大感惊奇。 郭县令笑了:“是啊,本官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揪出了制造假银子的人。原本,我还以为仅仅能用秋香姑娘的办法,找出大量持有假银子的人,然后我们再顺藤摸瓜,费些周折,或许能找出制假者,也或许是一场徒劳呢!” 稍一顿,郭县令继续说道:“这也只能说明,制造假银子的人太大意了。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县衙已经掌握了辨别假银子的方法。这一切,全靠了秋香姑娘出谋划策啊!” 秋香连忙谦虚道:“郭大人谬赞了,我只不过是胡乱出主意罢了。” 兰芷若这时插上话,向郭县令问道:“郭大人,既然贵县是在三天前破获的案子,为何今日吴典史还在审问人犯呢?” 郭县令未语先叹气:“唉!原本以为,既然人赃并获,那么应该很容易就能结案了。可谁知,那三个制假者竟什么都不交代。” 秋香和兰芷若、颜蓁蓁都狐疑的互相对视了一下。秋香又问郭县令:“难道,您认为这三个制假者的幕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郭县令道:“目前尚不得而知。不过,也很有这个可能。毕竟,在那三个制假者的住处,查抄出了一千多两银子。再加上他们前后拿到县衙兑换的那六百两假银子,还有之前已经流向市面的假银子,这可是一笔庞大的财富。虽然他们做的是假银子,还也只是往真银子里掺假而已。没有足够的真银子,他们也做不出假银子。” “那三个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似乎并不起眼,不像是巨富之人。他们那么多的真银子,是从何处而来?这个问题不搞清楚,此案就无法结案。” 正在这时,吴典史兴冲冲的走进了内堂。 “招了,他们终于招了!”人刚踏进门槛,吴典史就掩饰不住喜色的对着郭县令大喊。 刚喊完,吴典史又一下看到了秋香和兰芷若、颜蓁蓁三人。 “秋香姑娘?你们回来了!”吴典史脸上喜色更重了。 秋香和兰芷若、颜蓁蓁三人连忙起身,对吴典史行礼。 双方略尽寒暄,吴典史落座。 郭县令这才问道:“那三个人犯真的招供了?” 吴典史刚要回答,秋香这时抢先说道:“两位大人既然要讲述案情,我们三人是不是回避一下?” 秋香请求回避,也是担心造假案的背后,会有什么大势力介入。而这个时代的大势力,则往往与官员有关。她可不想听到不该听到的事情。 郭县令一怔,也想到了此中关窍,便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吴典史。 吴典史摆摆手:“无妨,这个案子本就是用了秋香姑娘的主意才查破的,再说了,案情也不是不可告人之事,终究是要大白于天下的。” 既然吴典史这么说了,秋香她们便心安理得的安坐,听吴典史讲述案情。 “这三人乃是父子,当爹的名叫白金宝,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白有财,一个叫白富贵……” 吴典史刚开始讲述案情,郭县令却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且慢!这三人的名字,我怎么如此耳熟?” 吴典史微微一笑:“郭大人,这三人乃是一年前南直隶通缉的要犯。” 郭县令一听,便低头沉思起来。 只是稍稍一想,郭县令立刻说道:“我想起来了!一年前,太平府有一家银器作坊夜间起火,同时有近四千两银子失窃。后查明,有工匠父子三人于事发当夜逃匿,当地官府怀疑这父子三人就是纵火、窃银之人,在整个南直隶发下了通缉文书。” “对!就是这件事。”吴典史点头道。 郭县令一脸惊喜:“莫非,咱们抓到的这父子三人,就是一年前太平府那件案子的作案之人?” “就是他们三个!”吴典史也一脸喜色了。“咱们这次,可是抓到大鱼了!” 秋香、兰芷若、和颜蓁蓁一听吴典史的讲述,也大感惊奇。 “难怪他们前几天死活不招认,原来他们身上还背着案子呢。”郭县令恍然大悟。 吴典史又道:“这父子三人,尤其是那个当爹的白金宝,制造银器的技艺非常高深。在太平府那家作坊里,也干了很多年了。但这人心术不正,利用干活的机会,偷偷往银器里掺假,以此克扣真银子获利。一次偶然的机会,被主家发现了他投机倒把的行为,对他进行了重处。白金宝便因此怀恨在心,与两个儿子密谋,于一天夜里纵火,趁机盗窃作坊里的存银。而后逃匿。” 秋香听到此处,忽然皱起眉头:“吴大人,秋香有一事不解。既然白家父子三人盗走了四千多两银子,完全可以做个富家翁了,为何却又冒险制造假银子呢?” 吴典史点点头,说道:“秋香姑娘果然心细如发。没错,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白家父子三人窃取了那么多银子,足够他们挥霍了。可这三人终究心虚,生怕有朝一日案发,便想逃往海外。” “逃往海外?”堂中众人都感诧异。 吴典史道:“太平府那家银器作坊出产的银器,很多都销往了朝鲜和更远的倭国。白金宝在这家作坊做事多年,深知此事,于是便起了逃往海外的念头。他生怕去海外后钱不够用,便开始暗中制造假银子。说白了,还是利欲动人心啊!” (注解:1、朝鲜半岛古称高丽,1388年后称朝鲜。2、明朝初年曾实行海禁政策,至中期时海禁松动。隆庆帝即位后,全面放开海禁。) “那……既然白家父子是在一年前盗窃的银子,事发至今已经一年了,咱们大明朝不是对外出行走的百姓盘查极为严格么,为何这白家父子竟然至今才落网呢?他们又是怎么隐匿到现在的?”秋香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郭县令接过话解释道:“官府盘查的再严格,也终究有百密一疏之时。说句自揭其短的话,实际上,有些惯犯,很容易就能躲过官府的盘查的。” 吴典史也点点头:“这白家父子三人本就是工匠,并且,还都会写字。他们伪造了官府的户籍、路引文书和印章,另外编造了身份,这才躲到现在。要不是秋香姑娘出主意,本县得以查破假银案,恐怕一年前太平府的那件案子,就成一桩悬案了。” ☆、第176章 意外之喜 就在吴典史讲述完案情后,秋香忽然低下头,默默想起了事情。 兰芷若紧挨着秋香而坐,此时见秋香似乎走神,便小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秋香回过神,对兰芷若回答道:“我在想太平府那家银器作坊的事情。” “啊?太平府的银器作坊有什么好想的?”兰芷若有些茫然了。 秋香抬起头望向吴典史:“吴大人,不知道您对太平府那家银器作坊可有了解?” 吴典史点点头:“太平府是我的故乡,那家银器作坊,我自然了解。” “您能详细说一下这家作坊的情况吗?”秋香忽然对这家银器作坊生出了兴趣,“哦,我就是想知道,这家作坊都出产些什么东西。” 吴典史虽然对秋香的问题有些感到意外,但他还是向秋香说起了那家银器作坊的情况:“那家银器作坊名为月辉坊,也算百年老店了。月辉坊专做银器,有比较大的器型,诸如礼器、餐具、摆件等;也做一些小巧玲珑的东西,比如首饰和小挂件什么的。月辉坊出产的银器十分精美,据说,英宗皇帝在位时,他们家出产的银器,还曾被点为贡品。可惜,去年白家父子放的一把火,让这家百年老店毁于一旦啊。虽然事后重建了,但好像至今都还没恢复过元气来。” 秋香一听,眼神顿时亮了:“吴大人,您刚才说,那家月辉坊也做首饰?” “对呀!月辉坊做的首饰,虽然都是银首饰,但因为工艺精美,卖价比一般的金首饰都贵。”吴典史说道。 “那……他们家以前的那些工匠,如今可还都在?”秋香又问。 吴典史摇了摇头:“三个月以前,我曾回乡省亲。因为月辉坊的纵火案和失窃案曾通报过本县,所以我回乡后还特意到月辉坊去看了一下。如今,月辉坊虽然重建了,但工坊规模却较之以前小了不少。原先的那些工匠,也走的走,散的散。能留下的,也都是些重情重义之人。” 说完,吴典史又疑惑的问秋香:“秋香姑娘为何对月辉坊如此感兴趣?” “哦,是这样的,小女子此去苏州,就是为了跟一家制作首饰的工坊谈生意的。那家工坊正好缺少技艺精湛的工匠,因此,一听吴大人说起月辉坊的事,我便有心多问了几句。” “秋香姑娘难道是想寻觅月辉坊流失的那些工匠?”吴典史又问。 秋香点头道:“正是如此!方才听了吴大人一席话,我打算写封书信去苏州,让我的那位生意伙伴到太平府一趟,兴许能招揽到月辉坊以前的那些工匠。” 郭县令听到这儿,立刻插言道:“秋香姑娘,如不嫌弃,不如就将写好的信件交给本官。由本官安排差人,将书信带往苏州。” “这……小女子多谢郭县令相助!” 秋香大喜,连忙给吴县令施礼。 这个时代,虽然朝廷有专门的邮驿,但却只负责传送官方往来公文,普通百姓要想给远方的亲朋带信,只能依托相熟的远行之人。秋香正为此事犯愁呢,郭县令主动帮忙,她求之不得。 “举手之劳而已,秋香姑娘不必客气!” …… 时已傍晚,郭县令和吴典史邀请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在县衙用餐。秋香她们稍作推辞后,也便应了下来。 郭县令和吴典史又请出他们二人的夫人,陪着秋香她们吃了饭。 等吃过晚饭,天也黑透了。郭县令又给秋香她们安排了客房,就让她们在县衙留宿。这会儿,秋香三人不再推辞了。 郭县令本意是为秋香三人安排三间客房,但秋香与兰芷若同睡一个房间已然习惯了,便只要了两间客房。颜蓁蓁单独一间,秋香和兰芷若一间。 洗漱躺下后,秋香和兰芷若说了一会儿话,睡意涌来,两人也便各自入睡了。 潥水县的县衙,分前中后三进。前院是办公场所,以及牢房、库房等要害所在;中院为公人的生活区,衙役们的宿舍、以及县衙的食堂都设在中院。后院则为官吏们的住宅和接待客人的客房。 后院的格局与前、中两进院子大为不同。前中两院都是大院子,房舍与房舍之间,鲜有围墙阻隔。但这后院,却是划成了一个个单独的小院。每个小院,就是一位官员的住宅。说穿了,后院就是县衙的家属院。 明朝的地方官,都是异地为官,尤其是最基层的县一级官员,因为在一县的任期都比较短,所以他们都是住在县衙之中。极少有人在任职之地购置房产。 当然,这也与明朝官员的收入拮据有关。开国皇帝朱元璋大概是以前过惯了苦日子的缘故,即使当上皇帝后,也十分节俭。朱元璋不仅自己小家子气,对于官员们,也是苛刻的很。官员们的薪水极低,老朱同志几乎算计到了牙缝里。说起来,明朝的官员,大概是中国历朝历代最穷的了。 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现象。当官的可不是只靠领薪水过日子的。灰色和黑色收入也不少。虽然朱元璋对官员贪腐深恶痛绝,制定下了严酷的法律治理贪腐,可也照样拦不住官员贪腐。 不过,该做的表面工作,官员们还是要做的。要是大肆购置房产,那这收入来源,可就说不明白了。 夜间的县衙很安静。前院之中,各处公事房门口回廊上还挂着灯笼,也有衙役来回巡逻。但客房所处的后院,却与一般民居无异。各个小院当中,都没有挂灯笼,也没有衙役巡逻。 这大概也是县衙的官员,为了表现自己的廉洁吧。连灯油和蜡烛都点不起,还能不廉洁吗? 夜已深沉,县衙后院当中,只有虫儿欢快的鸣叫声,除此之外,再无一点杂音。 忽然,秋香她们三个住的客房所在的那个小院中的虫鸣声一下消失了。一个黑影现身在院子当中。 黑影贴着墙根,快速的潜到了秋香和兰芷若住宿的那个房间的窗台之下。 ☆、第177章 节外生枝(上)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兰芷若忽然被一阵低沉的鸟鸣之声惊醒。她一下坐了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鸟鸣声再一次响起,兰芷若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这鸟鸣之声她太熟悉了,分明是朱宸濠与她的联络暗号。 朱宸濠不是去江西了吗,为何还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联络自己?兰芷若一下紧张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窗外,鸟鸣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却改变了节奏。这分明是在催兰芷若回应。 心慌之下,兰芷若来不及多想,便抬起手在窗户上轻轻敲出了一阵有节奏的声响。 鸟鸣声终于没再响起。可兰芷若此时却更加紧张了。 想了想,兰芷若最终穿上衣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兰芷若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窗台处拔地而起,直向这个小院的后墙掠去。 只几个起落,那黑影便出了后墙。 兰芷若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也施展轻身功夫,从后墙出了小院。 这个小院的后墙,也是整个县衙的后墙。因为此处远离县衙的后门,所以并没有衙役值守。兰芷若双脚刚一落地,就听见离她几步开外,有人小声问道:“可是王爷的魅使兰姑娘?” 兰芷若一听这声音,不是宁王爷朱宸濠的声音,便立刻小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与王爷的联络暗号?” 这也等于兰芷若默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人说道:“兰姑娘不要多问,请随我来!” 随即,那人又施展轻身功夫,兔起雀跃的离开了县衙的后墙。兰芷若只得紧紧跟上。 大约离开县衙后墙数百米后,那人进了一所民居,兰芷若也紧跟而进。 这所民居很普通,也很小,只有一进院子,院子里也只有一排房子,连厢房都没有,显然,民居的主人经济上不怎么宽裕。 “兰姑娘,找你的人此刻就在堂屋中,你自己进去吧。在下替你们把风。”那人又对兰芷若说道。 因为院子中并没有灯光,所以直到现在,兰芷若也没看清引她来此的人长什么模样。 兰芷若心跳加速了,一步步往堂屋走去。她怀疑,要见她的人就是朱宸濠。而朱宸濠在这个时候见她,定然有任务要她完成。 兰芷若刚走到堂屋门口,屋子里忽然亮起了灯光。那灯光很微弱,像是油灯所发出的,还是那种剪短了灯芯的油灯。 吱嘎一声,兰芷若推开了堂屋的房门。 入目处,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正对房门坐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后面,八仙桌上放有茶具和一盏油灯。 “兰姑娘,久违了。”那文士起身,朝着兰芷若拱手打招呼。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是你!宋清?”兰芷若看清了那文士的面目,大感惊讶。 原来,这个文士正是跟随在朱宸濠身边的宋清。数日之前,兰芷若等人在棋匣镇的同福客栈中,曾经见到过宋清。 “兰姑娘好记性!”宋清脸上笑容依然,“正是宋某,兰姑娘,宋某刚刚泡好了茶叶,且请入座喝杯茶,润润嗓子。” 兰芷若走到八仙桌旁,与宋清呈直角相坐。 “茶就不用喝了,我不渴!”兰芷若不冷不热的说道。 宋清玩味的盯着兰芷若看了一会儿,说道:“兰姑娘可真沉得住气,你就不好奇宋某为何没跟王爷去江西,反而留在了此地?” “你留下来,自有你的理由。”兰芷若波澜不惊,淡淡的说道。 宋清笑着摇了摇头,又问兰芷若:“那宋某派人深夜引兰姑娘前来,难道你也不好奇我为何如此做?” “你当然不是请我来喝茶的。”兰芷若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至于你的用意,我不问,你也会说。” “啪啪啪……”宋清鼓起掌来,“难怪王爷那么看重兰姑娘,单是兰姑娘这份气定神闲的功夫,宋某就佩服万分啊!” 兰芷若横了宋清一眼,抬起一只手道:“宋先生谬赞了,小女子可没有你说的那般镇定。我此刻就有一事,急于想知道。” “喔~,兰姑娘想知道什么事情?”宋清一下来了兴趣。 “这处小院的主人,现在身在何处?”兰芷若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似暗藏着杀气。 宋清被兰芷若的眼神瞪的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立刻说道:“兰姑娘别误会,我们并未伤害这个小院的主人。这个小院,是宋某花钱买下来的。如今,它原先的主人,已经回乡下买田置房了。” “真是如此?”兰芷若的眼神如刀锋一般盯着宋清,“宋先生,我不管你在王爷身边担任什么角色,你要是敢背着王爷做草菅人命之事,我这便先取了你的性命!” 宋清急忙苦着脸解释:“兰姑娘息怒,宋某乃是读书人,就是此刻面对兰姑娘的怒意,我都有些承受不住了,杀人的勾当,宋某自然不敢做的。” 兰芷若又盯着宋清看了一会儿,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收敛了眼神中的杀气。 “该说的,宋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兰芷若冷冰冰的说道。 宋清终于暗松一口气。刚才,被兰芷若一身杀气的盯着,他的后背居然渗出冷汗了。 “唉,宋某是越来越佩服兰姑娘了,本来,宋某占据主动,可转眼之间,兰姑娘就占据主动了。”宋清忽然明白了兰芷若刚才那样质问他的另一番用意。 “你想多了!我就是关心这所小院原先的主人的安危而已。”兰芷若却不承认她故意吓宋清,是一箭双雕之计。 其实,兰芷若的用意正如宋清所猜到的那样,她一方面生怕宋清为了占据这处小院,会对小院的主人下毒手;另一方面,她也是想利用充满杀气的气场压制宋清。以便占据此时的主动权。如此一来,宋清就不敢对她有所隐瞒了。 宋清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派宋某留在潥水,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找出制造假银子的人。” “王爷居然也对制造假银子的人感兴趣?”兰芷若心头一跳,脸上却神色不改。 宋清点点头:“王爷想把制造假银子的人弄到江西去。” “为了大业?”兰芷若眉头微微一皱。 宋清再次点头:“兰姑娘乃是王爷信重之人,有些事情宋某也不瞒你。王爷所谋的大业,所费资财颇巨……” 兰芷若抬起一只手,打断宋清的话:“此事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只告诉我,王爷打算要我做什么即可。” ☆、第178章 节外生枝(下) 宁王爷朱宸濠居然对制造假银子的人生出了兴趣,兰芷若乍闻这个消息,心中暗暗感到诧异。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宁王想造反,可是需要雄厚的财富实力支撑的。他定是想让造假银子的人帮他铸造假银子获利。 对于朱宸濠这个人,兰芷若的印象一向还算不错。虽然,朱宸濠苦心打算造反,但这属于大明皇室的家事,对错与否兰芷若也不好置评。 抛开朱宸濠的野心不讲,对于他的为人,兰芷若还是有几分欣赏的。居尊贵之位却不自傲,待人和善、性情温润如玉;聪慧好学、文武双全;生得也是玉树临风,仪表不凡…… 可是,在宋清说出朱宸濠让他们留下来的真正目的之后,兰芷若内心忽然涌上一阵堵塞感。她对朱宸濠以往的那些好印象,顷刻崩塌。 原来,这个人也会作奸犯科,投机倒把。居然想到用假银子充实自己的财富。 虽然脸上平静无奇,可兰芷若心中此时却是翻江倒海。 我错了,一直以来我都错了。宁王爷……不,朱宸濠想造反,想置大明百姓于战乱之中,这是大恶。一个有着大恶的人,就算他在小节上再有亮点,也是枉然。况且,他的那些好品质,谁又知道是不是为了他的所谓“大业”,故意装出来的。 如果说,三年前刚刚下山踏入尘世的兰芷若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的话,那么经过三年的历练,此时的兰芷若的心境已经变作了一幅色彩对比强烈的图画。她有自己的是非观念,更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仅仅是一瞬间,兰芷若心头闪过万千念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对朱宸濠变得非常厌恶了。同时,她对自己也感到非常厌恶了。厌恶她是朱宸濠的爪牙。可有些事,她又偏偏无法逃避。 “宋先生,你只需告诉我,王爷打算要我做什么即可。” 兰芷若很想快点离开此地,好早点回去整理一下纷乱的思想。于是,她打断了宋清的话,直奔主题。 “兰姑娘爽快!”宋清赞了一声又道:“王爷的意思,是让兰姑娘协助我们从潥水县衙的大牢中,将那三个制假者捞出来。” “你们要劫狱?!”兰芷若掩饰不住惊讶,脸色突变。 宋清点点头:“原本,王爷留宋某等人在潥水,就是为了查访制造假银子的人。幸得潥水县衙的官差相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制假者……” “等等!”兰芷若又一次打断了宋清的话,“据我所知,潥水县的官差,是在五天前发现的造假者,想必,你们那时也应该知道此事了。却为何当时不动手,偏偏等到造假者落网,被关进大牢了,你们才想用劫狱这种冒险的方法?” 宋清叹气道:“这是宋某失算了。起初,当我们县衙的官差在城外监视一所民居时,宋某就已经怀疑那所民居里住的就是与假银案有关的人了。宋某当时想的是,官差这么容易就查出来的人,定然不会是造假银子的人,应该是替制造假银子的人销赃的人。” 说到这里,宋清露出苦笑神色:“我原本打算继续盯着县衙的官差,等他们顺藤摸瓜揪出真正制造假银子的人之后,我们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可谁知,那些官差真是走了狗屎运,被他们盯上的那三个人,竟然就是制造假银子的人。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制造假银子的人就被官差全部拿下了。” “你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兰芷若很不厚道的嘲笑起了宋清。 宋清也自嘲道:“是啊,谁能想到,制造假银子的那三个人会如此愚蠢,竟然连个下家都不找,自己亲自往官差的枪口上撞啊!” 再叹一口气,宋清接着说道:“既然制造假银子的那三个人被官差抓走了,那我们也只能冒险劫狱了。本来,我们还没有多少成功的把握,恰好,兰姑娘就住在县衙之内,有兰姑娘相助,咱们里应外合,定能成功的。” “等等!”兰芷若忽然皱起了眉头,“宋先生,你好像是在对我假传宁王爷的指令吧?” 兰芷若望向宋清的眼神,又一下变得锐利起来了。 宋清一怔:“兰姑娘此话何意?” “王爷在十天以前,就离开潥水了。那时,我也跟随秋香他们去了苏州。按照常理推断,我回程之时,断不会舍近求远再走潥水县。王爷怎会知道我会再来潥水县?又怎会提前给我布置下任务?” “这……”宋清一下愣住,无言以对了。 兰芷若冷冷一笑:“宋先生,这恐怕是你自作主张,想让我出手,帮你们做事的吧?” “宋某跟兰姑娘同气连枝,都是为了王爷的大业,想必兰姑娘也定会相助宋某的吧。”宋清尴尬的一笑。这就等于承认是他自作主张给兰芷若下达任务了。 兰芷若丝毫不给宋清面子:“宋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本姑娘只接受王爷的调派,既然不是王爷给我下达的命令,那么你们成败与否,与我毫不相干。” 说完这句话,兰芷若就站起身,抬步就往门口走去。“宋先生,恕不奉陪了!” “兰姑娘,请你三思啊!”宋清心急之下,也站了起来。 兰芷若回过头,对宋清一抱拳:“应该三思的是宋先生,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们的行动细节吧。” 丢下这句话,兰芷若再次转过身,伸手就拉开了房门。 “兰姑娘既然不帮忙,宋某也不强求。”宋清又说话了,“不过,宋某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宋某的劫狱行动成功,兰姑娘就当今晚之事从未发生过。但假若宋某行动失败,不幸落入潥水县衙的公人手中,宋某一介读书人,可是熬不住刑讯的。到时候,可别怪宋某把兰姑娘这个同伙供出来。” “你!”兰芷若回过头,双眼喷火的盯向宋清。“卑鄙!”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宋清脸皮厚比城墙,笑呵呵的说道。 ☆、第179章 劫狱(一) 面对卑鄙无耻的宋清,兰芷若妥协了。 如果宋清真有足够的把握劫狱的话,他就不会找兰芷若出手相助了。兰芷若也想到了这一点。 对于宋清这个人,兰芷若到目前为止还一点都不了解。或许,宋清刚才那话只是吓唬她,也或许,宋清真的会卑鄙无耻到出卖兰芷若的地步。 虽然,兰芷若尚不知道宋清带了多少人手留在了潥水县,但显然不是只有宋清和引她前来的那名男子两人。宋清或许不会亲自参加劫狱行动,但他的那些手下,一旦劫狱行动失败,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就能全部脱身,只要有一人落入官差手中……兰芷若不敢确保自己的身份不会被落网之人供出。 深陷牢狱,兰芷若虽然也怕,但她更担心的是,一旦她的身份暴漏,秋香和颜蓁蓁恐怕也会被怀疑。就算郭县令和吴典史信得过秋香和颜蓁蓁,但兰芷若也不想让秋香知道她那不可告人的身份。 虽然,兰芷若与秋香相处的时间仅仅只有两个月,但她和秋香却很投缘。她不敢想象,秋香得知她的真是身份后,会怎样看她。 只一瞬间,兰芷若就想到了各种后果。无奈之下,她只得走回八仙桌旁,重新落座。 “说说你的计划吧。”兰芷若看都不看宋清,冷冷的说道。 宋清一脸微笑的盯着兰芷若看了一会儿,忽然喊了一声:“你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堂屋左右两个套间的房门一下被人打开,从每个套间中,各走出四五个黑衣蒙面人。 现身后,这些黑衣蒙面人自动在宋清身后站成了两排。一个个倒背双手,眼神中毫无感情‘色’彩。 兰芷若进入堂屋后,就已经察觉套间之中有细微的呼吸声。此时见到这些黑衣人现身,一点都不感到诧异。 “娄金狗,你去院门口,把觜火猴替换下来,让他过来与兰姑娘见面。”宋清回过头,望向那些蒙面人,对其中一人说道。 “遵命!”那人朝宋清抱拳应了一声,便走出了堂屋。 工夫不大,先前引兰芷若出县衙后院的那个人就进了堂屋。兰芷若这才看清,此人也是一身黑衣蒙面的装扮,身材相当瘦小。 “兰姑娘,宋某为你引见一下,这位的代号为觜火猴,王爷的二十八宿暗卫之一。此人一身轻功出神入化,想必兰姑娘也已经见识过了。”宋清对兰芷若说道。 觜火猴朝兰芷若一抱拳,并不说话。但兰芷若也看到了,他的眼神中满是得意之色。显然,这人对自己的轻功很自负。 “二十八宿暗卫?”兰芷若微微一皱眉头,眼神望向宋清身后的那些黑衣人,“二十多天前,紫金山的事,就是你们做的吧?” 黑衣蒙面人都不说话。宋清笑着一摆手,对兰芷若说道:“我们还是说说今晚的行动计划吧。” 兰芷若顿时明白了,他们这就等于默认下了她的猜测。由此,她对朱宸濠暗中掌握的势力,也更加感到心惊了。 “宋某是这么打算的。”宋清开始讲解他的计划。 “觜火猴陪同兰姑娘回县衙,兰姑娘你对县衙熟悉,设法在县衙内放火,引发混乱,并指点觜火猴趁机进入牢房,营救出目标人物。宋某另外派人接应你们。” “就这么简单?”兰芷若问宋清。 宋清摆摆手:“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宋某计拙,就只能想到这么多了。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就得仰仗兰姑娘多多辛劳了。” “你就没有应急的方案?万一我和觜火猴行动失败呢?还有,劫狱成功之后,你们又该如何撤退?我又该做些什么?”兰芷若抛出一连串问题。 宋清摆摆手:“这些问题,请恕宋某不能对兰姑娘明言。你只记住一点,那三个制造假银子的人,即使不能全部救出,至少也要把那个老家伙弄出来。至于行动成功之后,兰姑娘该何去何从,那就不是宋某该关心的了。” 见兰芷若脸色不悦,宋清又赶紧说道:“不过兰姑娘请放心,你今夜的襄助之功,宋某定会如实禀报王爷的。” 兰芷若不想在问什么了,她已然明白,宋清对她并不完全信任,说白了,宋清就是在利用她。至于宋清说的为她在朱宸濠面前表功……兰芷若不抱希望,也不在乎。 卑鄙小人!兰芷若心中迅速对宋清有了一个评价。但到了此刻,她想退出宋清的行动,也不可能了。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事,上了贼船,哪里还下得去。 “如果宋先生没有别的指令的话,小女子这便回县衙做准备了。”兰芷若朝宋清抱了下拳,不冷不热的说道。 “兰姑娘请自便,觜火猴会随你一起回县衙的,行动的联络信号,以及有关事项,兰姑娘如还有疑问,询问觜火猴便是。”宋清站起身,朝兰芷若拱了拱手。 兰芷若抬步就往外走,觜火猴连忙跟上。 出了小院,兰芷若全力施展轻身功夫,往县衙纵跃而去。她有心跟觜火猴一较短长。 可即使已经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觜火猴也一直紧随其后。离着兰芷若总是保持三步之遥。 从觜火猴匀长轻松的呼吸声上判断,他似乎还未尽到全力。兰芷若却把自己累的不行。 “兰姑娘,你还是稍微慢点吧。等会儿,可是要有大活要干。你这会儿万一耗尽了体力,可是会影响我们今夜的行动的。”觜火猴居然还有心思提醒兰芷若。 “我用你管!”兰芷若没好气的说了一声,继续往前飞掠。 工夫不大,她就回到了县衙后院。觜火猴重新隐身到兰芷若住宿的那个房间的窗根底下。 兰芷若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间。秋香还在熟睡,这让兰芷若暗松了一口气。 坐到自己的床榻上,兰芷若将出去之后的事情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她翻出了自己的夜行衣,穿到了身上。 重新出了房间,觜火猴立即凑到了兰芷若身旁。 “兰姑娘都准备好了?”觜火猴小声问兰芷若。 “走吧,随我去前院。”兰芷若压低声音说道。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行动起来,你如果没有必要,还是不要伤害那些衙役和差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嘿嘿,兰姑娘宅心仁厚,在下佩服!”觜火猴说道,“放心,在下也不是嗜杀之人。能少造些杀孽,最好不过了。” 兰芷若不再言语,她已经尽到了心意,至于那些衙役的安危,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180章 劫狱(二) 夜色深深,潥水县衙一片静蔼。 时辰已经到了丑时四刻。这个时候,是人们睡的最香甜之时。县衙前院之中,一些值哨的衙役,也都呵欠连连了。有惫懒之人,甚至靠着门廊打起了瞌睡。就是担负巡逻的衙役,也是精神全无,一个个走起路来低着头,步伐也左摇右晃的。 虽然,前院中各处要害房室的门前都挂着灯笼,但那些灯笼能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昏黄的灯光,似乎也带着疲倦之意,闪闪烁烁的。 前院靠西侧,是一个单独的院子。此处乃是县衙的牢房所在之处。通往牢院的两扇小门前,一个衙役靠在门垛上,两手将一根水火棍紧紧抱在怀里,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的抬起落下,落下又抬起。 牢院之内,天井中有两个衙役腰挂佩刀,在来回交错巡逻。但看他们那满脸的倦容,显然也是心不在焉。 天井靠里一侧,有一排房舍,房舍的墙壁虽然是石头垒砌的,但整排房舍看上去都非常破旧。尤其是房顶,恐怕连雨水都挡不住。这排房舍,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 小院左侧,也有几间房舍。这几间房舍却是修建的比较严整,此处是牢卒们的签押房,以及官员审问犯人的刑堂之所在。一间房舍之中,有人在打着呼噜,那是今夜当值的牢头。 潥水县平安的时间太久了,牢房之中,也只是关了几个小偷小摸的地痞无赖。犯案最大的,也就是前几天捉获的制造假银子的那父子三人了。可这三人论体格,也都在普通人之列,老的那一个,还非常瘦弱。这样的人,别说此刻还关在牢房之中,就是把他们放在天井里,他们也逃不走。 是以,看守牢房的劳卒也非常懈怠。 此刻,觜火猴已经隐身于牢房的院墙外面了,那里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树,觜火猴的身形,隐于梧桐树树干之下,此处又没有灯笼,就是有人走到了梧桐树下,不仔细观察,也发现不了觜火猴。 觜火猴在静心等待着兰芷若放火。 而兰芷若呢,此刻正立身于县衙中院的柴房之中。她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火折子已经点燃。但兰芷若却在犹豫。 站了好大一会儿,直到火折子的火焰快要烧到手了,兰芷若才叹了口气,将火折子丢到了面前的柴堆上。 柴堆早已被兰芷若泼上了菜油,一遇到火源,柴堆腾的一下爆出了一个火团,瞬间被点燃了。 中院因为是衙役们的生活区,没有要害之处,根本就没人戒备。兰芷若从容离开了柴房,借着夜色,往前院潜去。 直到整个柴房都被点燃了,才有人发觉。 “走水了——”县衙之中,忽然响起了大喊声,紧接着,便有杂乱的脚步声飘向中院柴房所在处。 前院之中巡逻的衙役们,最先发现火起,他们连忙奔往中院柴房处救火。有几个在要害房舍门口站岗的衙役,也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放弃岗位前去中院救火了。 牢院大门口值守的那名衙役,也一下精神起来,他翘首望向中院起火处,却并未擅离职守。牢房和库房,乃是县衙中要害中的要害,如无上官的指令,值守之人断不敢离开。 “李铁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在牢院天井里巡逻的那两个牢卒,发觉到意外,连忙一起奔到牢院门口,隔着大门询问在门外值守的那名衙役。 “中院走水了。”李铁蛋回过身子,大声对着院门喊到。 话刚说完,李铁蛋的嘴巴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上。紧接着,他就感到脖颈间被重重一击。 李铁蛋两眼一黑,身子瘫软倒地。 这是兰芷若出手了。她点燃了柴房后,来到前院与觜火猴会和。恰好看到觜火猴手持短刀,向李铁蛋偷偷靠近。 兰芷若生怕觜火猴伤了李铁蛋的性命,便抢先一步靠近李铁蛋,左手猛地捂住李铁蛋的嘴巴,右手一个手刀斩在了李铁蛋的颈动脉上。李铁蛋随即晕倒。 觜火猴见兰芷若出手干脆利索,心中暗暗佩服。 牢院内的那两个牢卒,并未听到李铁蛋发出任何声响。他们在听说中院走水后,都是一惊,也不再细问李铁蛋,直接就往签押房走去。 院墙外,觜火猴将耳朵贴到院门上,细细探听院内动静。兰芷若在替他把风。 此时,中院之中已经一片人声嘈杂了。不光在前院的当值衙役跑去救火,一些留宿在县衙的衙役和差人,也有人被惊醒,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就是还在前院值守的衙役,也都在朝中院巴望,没有人注意到牢院那边的动静。 县衙毕竟不是军营,衙役们也不如士兵那样训练有素,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他们毫无头绪。除了忙着救火,只能等待上官们前来指挥。似乎也并没有人想到,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时,除了直接应付突发状况,还要加派人手警戒要害之处。 “头儿,醒醒,快醒醒。”牢院中的那两个牢卒跑进了签押房,一起摇晃起了还在熟睡的牢头。 牢头艰难的睁开双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斥责这两个牢卒:“大晚上的,你俩抽什么疯?搅了老子的好梦了!” “中院起火了!”一个牢卒答道。 “啊?!”牢头一听,睡意一下消失。 “你俩好好在这儿看着,我去中院瞅瞅。”牢头丢下一句话,拔腿就往外面跑。 觜火猴听到了牢头的脚步声,立刻离开了院门。他往旁边一退,将身子贴到了门垛上。 兰芷若一见觜火猴的行动,也立刻隐身于院门另一侧。 嘎吱一声,牢院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牢头出了院门,又反转身子将院门关闭。 就是此时!觜火猴一个闪身,出现在牢头身后。 兴许是记着兰芷若的嘱咐,觜火猴并没有对牢头动刀子,而是像兰芷若那般,用手刀将牢头打晕。 “里面还有人值守,怎么解决他们?”兰芷若小声问觜火猴。 “兰姑娘只管在此处接应我,里面的人,就交给我吧。”觜火猴小声说道。 “记着我的话,少造杀孽。”兰芷若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觜火猴没有回应兰芷若,而是退离院门几步,行至院墙边,一个纵身,跳到了院墙上。 ☆、第181章 劫狱(三) 柴房刚刚火起之时,就立刻有衙役跑去后院,拍响了郭县令的院门。 其实此时,郭县令和吴典史已经被前院纷乱嘈杂的声音惊醒了。吴典史因为分管治安,县衙的警备防卫,也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因此,他的反应要比郭县令迅速一些。 吴典史抓起一件袍子,一边往身上穿着一边跑出了自己住的小院。一出来,他就看到了中院的火光。 吴典史的小院与郭县令的紧挨着,那名报信的衙役一见吴典史,连忙冲着吴典史大喊:“典史大人,柴房走水了!” 吴典史一听,拔腿就往中院跑去。 郭县令也很快出了小院,同样的,他也是衣衫不整。 “怎么回事?”郭县令向那名报信的衙役大声喝问。 “柴房走水了!” “快去通知吴典史,加强县衙的警戒,本官去盯着救火!”郭县令慌忙喊道。 虽然,县衙的警戒平时有些麻痹,但此时突生意外,郭县令的灵台还是保持了一丝清明。他考虑的也很周细,不光想到了救火,也想到了加强警戒,以免再生意外。 “吴典史已经去前面了。”那名衙役答道。 “走!”郭县令一听,也立刻往前跑去,那名衙役紧紧跟上。 刚跑出几步,郭县令忽然想到一事,又立刻转头吩咐那名衙役:“你去秋香姑娘她们住的那个小院门口盯着。要是秋香姑娘她们醒来,你安抚住她们,别她们乱跑。” “遵命!”那衙役应了一声,转过身又往秋香她们住的那个小院跑去。 …… 回头再说说宋清安排的另一部分行动人手。 兰芷若和觜火猴离开后,宋清立即安排部署,将剩下的十名黑衣蒙面人一分为二,由奎木狼率领四人,前往县衙正门埋伏,准备接应兰芷若和觜火猴;剩下的五人,由宋清亲自率领,前往离县衙最近的县城北门附近埋伏,随时准备攻打城门,接应劫狱的人出城。 奎木狼带着四个同伙,很快就到达了县衙正门附近。在离正门不远处埋伏下来。 等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奎木狼忽然听到县衙内声音嘈杂,同时,他也看到了县衙中部位置,冒出了红红的火光。 “兰姑娘得手了,都做好准备。”奎木狼小声吩咐同伙。那四个同伙精神一振,全都将目光汇聚到了在县衙门口值卫的那两个衙役身上。 而那两个衙役,此时也不知道是过于关心县衙中的火情呢,还是压根就没有危机意识,竟然打开了县衙的大门,两人也背对大街,站在大门的台阶上往县衙中院巴望。 大明朝已经五六十年未经战事了,尤其是江南一地,从立国之初到如今,更是从未经历战乱。因为江南富足,各府各县,也少有大盗、山匪作乱。以至于,无论是官兵还是各个衙门的官员、差人,都过惯了太平日子,居安而忘危。 此时县衙中虽然失火,可这也是很平常的一件意外之事,县衙的衙役,自然不会想到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还有更大的危机等着他们。就拿在县衙门口当值的这两个衙役来说,他们虽然在门口当值,但更多的任务,也是防止夜间有人到衙门办事。保卫衙门的职责,他们早已疏忽了。 此时见到县衙中走水,他们打开大门往里面巴望,也是人之常情。 奎木狼他们见到那两个衙役居然毫无戒心,一个个心里都乐开花了。 …… 兰芷若和觜火猴在前后在牢院门口打晕了一个牢卒和牢头后,觜火猴便跃身于院墙之上。 他将整个身子都伏在院墙上,往牢院里面观瞧。 因为县衙内杂乱的声响,此时也把关在牢房里的犯人惊醒了。他们全都趴在各自所在牢间门口的小窗前,诧异的往外面巴望。 巡逻的那两个衙役见状,便走到牢房前斥责那些犯人。 觜火猴一见那两个衙役此时正好背对他,立刻跃下院墙。两脚刚一接触地面,他紧接着一个贴地翻滚,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因为是在夜间,牢院之中,牢房那边虽然挂着几盏灯笼,可在院墙这边,却并无光亮。是以,觜火猴能看清那两个衙役的动静,但牢房那边的人,却看不到觜火猴进了院子。 觜火猴立地起身,轻手轻脚往那两个衙役靠近。在离着那两个衙役还有四五米远时,觜火猴突然加速。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有异响,那两个衙役下意识的就想回头。 可觜火猴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四五米的距离,普通人发足疾奔,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何况觜火猴还有着一身不凡的轻功呢。没用一秒,还没等那两个衙役回过头呢,觜火猴就现身他俩身后。 两手同时一举,一手按住一个衙役的后脑勺,觜火猴猛地发力。 “砰!”一声闷响,两个衙役的脑袋就撞在了一起。随即,两个人全都瘫软倒地。 牢房中的犯人一见如此,全都是一愣。 “制造假银子的人是谁?”觜火猴拿出事先从牢头身上搜到的钥匙,发声询问那些犯人。可却没人应声。 “别害怕,有人出了大价钱,让我来救制造假银子的人出狱。时间紧急,你们想离开牢房的话,就快点回答我。” 又是一两秒的沉默,终于有一间牢房中有人出声道:“大侠,我就是制造假银子的人啊,快救我出去!” 觜火猴刚想去打开那间牢房,可随即,每个牢房中的人都大声喊了起来:“大侠,我是制造假银子的人。” “都给我闭嘴!”觜火猴恼了,“告诉你们,千万别冒充,否则,你们制造不出假银子,我会一刀宰了你们!” 这下,那些假冒制造假银子的人都不吭声了。 “大侠,我们父子三人是真的制造假银子的人。”最先出声的那间牢房中,又一次响起了声音。 觜火猴点点头,立刻走到那间牢房前,拿着钥匙挨个试用,想打开牢门。 就在这时,兰芷若忽然进了牢院。“你动作快点,有人往这边赶过来了。” ☆、第182章 劫狱(四) 吴典史和郭县令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的失火处。此时,夜间值守的衙役和一些已经醒来的差人,都已经在奋力救火了。 柴房处人影瞳瞳,奔来奔去,将一桶桶水泼向熊熊燃烧的火焰。所幸,柴房离着厨房比较近,取水比较方便。此时火情虽然还没被扑灭,但也已经控制住了。 郭县令和吴典史一会和,立即对吴典史说道:“吴大人,这里有我盯着,你快带些人四处转转,以免别的地方再生意外。”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呢。”吴典史应了一声,立刻喊了五六个衙役,往县衙前院赶去。 刚至前院,忽然听见牢院里人声嘈杂。此时,正是觜火猴在询问那些犯人之时。 吴典史一惊,心下起疑,立刻往牢院处奔去。那五六个衙役紧紧跟随着吴典史。 兰芷若发现有一对人往牢院走来,连忙进入牢院之中,催促觜火猴。 “你动作快一点,有人朝这边来了。” 觜火猴一听,心下便有些慌乱了。也是运气好,觜火猴此时刚试到第三把钥匙,居然把锁头打开了。 觜火猴一把推开牢门,对白家三父子大喊:“快,跟我走!” 白家三父子立刻跟着觜火猴出了牢房。可是,因为白家三父子是重犯,他们脚上都带着脚镣,行走的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吴典史的人已经走到牢院门口了。兰芷若心下一急,施展武艺就拦下了吴典史他们。 吴典史虽然掌管一县的治安,却是个文官,并不会武艺。一见有人居然跟他带来的衙役交上手了,吴典史连忙后退几步。置身于圈外。 其实县衙中的衙役,也没有几个会武艺的。他们也就是身体强壮了一些。吴典史带来的人一对上兰芷若,只一个照面,就被兰芷若打倒了两人。好在,兰芷若心存善念,并未下狠手。 “邓健,退出来,去召集人手!”吴典史一个己方势弱,立刻冲着一个正与兰芷若交手的衙役大喊。 邓健连忙一个闪身,退出交战,一边在院子里跑一边大喊:“有人劫狱,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觜火猴此时也慌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将竹筒一头对准天空,然后用另一只手猛地拉了一下竹筒底端露出的一根小细绳。 “砰!”竹筒发出一声爆响,上端火光一闪,紧接着,一团焰火在牢院上方的天空中爆开。 埋伏在县衙正门的奎木狼等人,一见觜火猴用焰火发出了信号,立刻低声说道:“弟兄们,动手!” 焰火在空中爆开,不光奎木狼等人看到了,县衙中的其他人,只要是在室外的,也都看到了。其中,自然包括在县衙门口值守的那两个衙役。 那两个衙役还在诧异的盯着焰火爆开的位置看着,忽然两人同时感到后脑勺传来剧痛,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是奎木狼的两个同伙同时用刀把将这两个衙役敲晕了。 这两个黑衣人自然不是心存善念,不忍取这两个衙役的性命。而是在行动开始之前,宋清就叮嘱过他们,尽量不要伤人性命。 宋清的理由很简单,他们劫狱,虽然也是大案,但如果那些衙役胆怯的话,兴许不会抵抗的太顽强。可一旦伤了那些衙役的性命,他们同仇敌忾之下,兴许就会不顾性命,拼死抵抗了。 再说,发生了命案,这性质也比只是劫狱要严重的多。一旦县衙的官员发起狠来,恐怕他们的逃离之路就很不顺利了。 正因如此,门口值守的那两个衙役,捡了一条命,只是被打昏了。 奎木狼带着人冲进了县衙。 此时,兰芷若已经打退了吴典史带来的那几个衙役,觜火猴和白家父子三人,也终于出了牢院。 “快,从正门撤离!”觜火猴对着兰芷若喊了一声,便带着白家父子朝县衙正门冲去。 兰芷若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跟上。 奎木狼他们刚进入县衙,还没等靠近牢院呢,一下与邓健召集起来赶往牢院支援吴典史的人手遭遇了。 邓健一方有十多人,奎木狼一方有五个人,双方人手对比是二比一。但是,一交手之后,衙役一方显然处于劣势了。 如果仅仅是邓健带的这十多人,奎木狼他们很容易就能摆平。但是,偏偏在交手数回合后,吴典史和郭县令又带着七八个衙役赶过来了。 原来,吴典史在牢院门口发现己方势弱,立刻很聪明的选择了撤退。他狂奔到中院,向郭县令禀报了有人劫狱这一情况。 郭县令一听,也顾不上指挥救火了,立刻又点了七八个衙役,与吴典史一起往前院赶去。 刚到前院,他们就立刻过去支援邓健等人了。 近三十多个人斗作一团。陆续的,有衙役受伤。但郭县令和吴典史却在一旁拼命大喊督战,一时之间,但没有衙役退却。 觜火猴和兰芷若也带着白家父子赶过来了。与奎木狼他们交战的那些衙役,立刻又分出一部分,拦下了兰芷若等人。 奎木狼见到觜火猴带出了白家父子,当即大喊:“不要恋战,保护目标撤退!” 那些黑衣人往觜火猴和兰芷若以及白家三父子那儿靠拢。他们将白家父子围在圈里,保护着白家父子慢慢往县衙正门撤退。 白家父子此时全都吓得腿软,再加上脚上还带着脚镣,连路都走不了了。 而这时,中院之中又有五六个衙役,手持刀棍赶过来增援了。 奎木狼一看这种情况,当机立断的喊道:“扛上那个老家伙,那俩后生不管了,咱们撤!” 立刻有一个黑衣人,一把抱起白金宝扛在了肩上。其余黑衣人放弃了白金宝的两个儿子,只把扛着白金宝的那个黑衣人围在圈里保护着,且战且退且退。 少了两个累赘,黑衣人的攻势大涨。没一会儿,便打开了一个口子,突出了衙役们的重围,从县衙门口撤离了。 “郭大人,您留守县衙,我带人去追这伙贼寇!”吴典史对着郭县令大声喊了一句,便带着还有战斗力的衙役,追赶出了县衙。 郭县令刚想去查看一下衙役们受伤的情况,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兰姐姐,你在哪儿?” 郭县令抬头一看,秋香正从中院跑到了前院。 ☆、第183章 越帮越忙 自从在吴县县城跟唐伯虎闹出矛盾,秋香的心里大受伤害离开吴县之后,回程之中,三四天以来,秋香就没有睡个踏实觉。 别看白天她跟兰芷若和颜蓁蓁谈笑风生,似乎已经忘了吴县之事,可一到夜里,秋香却总是暗暗神伤,难以入眠。 人的精神是有限的,更何况秋香还只是一个弱女子。三四天熬下来,秋香的精力终于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她今晚很难得的睡的香甜。 即使是深夜柴房着火,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可身在后院的秋香,却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依然睡的死死的。 颜蓁蓁夜里睡觉却比较警醒,中院一闹出动静,她就被惊醒了。穿好衣服后,颜蓁蓁立刻出了自己的房间,敲响了秋香的房门。 “秋香妹妹,兰妹妹,你俩快醒醒,县衙好像出事了。”颜蓁蓁一边拍门一边大声叫喊。 在喊了三四遍以后,房间里的秋香终于被惊醒了。 睁开惺忪睡眼,秋香坐了起来。 “兰姐姐,什么动静?”秋香下意识的问道。可却没有人应声。 “兰姐姐,醒醒。”秋香加大了声音,再次喊道。依然没人应声。 秋香这下清醒了,颜蓁蓁的叫喊声,也清晰的传入了秋香耳中。 “颜姐姐,发生何事了?”秋香大声问道。 “前面好像着火了,你俩快起来。”颜蓁蓁隔着房门大喊。 秋香连忙披上衣服下了床,摸摸索索的点亮了房间中的蜡烛。 “咦,兰姐姐人呢?”秋香这时看清了,兰芷若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秋香立刻走到兰芷若床边,把手伸进兰芷若的被子里。 毫无温度。 “奇怪,大晚上的兰姐姐能去哪儿呢?就是起夜,也不应该离开很长时间啊,至少她的被子应该是热乎的。”秋香满心狐疑的自言自语。 “秋香妹妹,兰妹妹,你们先把门打开。”门外,颜蓁蓁又一次喊道。 秋香回过神来,连忙打开了房门。 “颜姐姐,你看到兰姐姐了吗?”秋香一见到颜蓁蓁,就立刻问道。 颜蓁蓁一怔:“兰姑娘没在房中吗?” 秋香摇摇头:“没有,她的被子里连点热乎气都没有。” “难道,她到前面帮忙救火了?”颜蓁蓁猜测道。 秋香愣了:“啥?救火?救什么火?” “好像是中院着火了,你看,火光那么大!”颜蓁蓁抬手往中院一指。 这下,秋香终于明白颜蓁蓁为什么喊她起床了。合着她还没出房间之前,颜蓁蓁说的话她都没听清。 “兰姐姐准是到起火的那儿看热闹去了。走,咱们去找她!”秋香一拍脑门说道。 随即,她拔腿就往小院门口跑。 “秋香妹妹,你慢点,我看你是想去看热闹吧。”颜蓁蓁急忙追秋香,“喂,你先把衣服穿好!” 秋香这才想起自己此时衣衫不整,她立刻停下步子,回过头对着颜蓁蓁尴尬的一笑。又连忙穿好了衣服。 颜蓁蓁和秋香刚打开小院的大门,一个黑影忽然堵在眼前,两人登时被吓的退后了几步。 “什么东西?”秋香惊问。 “姑娘莫慌,我是县衙的衙役。”那黑影说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听说是县衙的衙役,秋香和颜蓁蓁安下心来,秋香又立即问那名衙役。 “是郭县令安排我来此处的。”那名衙役解释道,“郭县令说,如果你们醒来的话,让你们安心在院子里呆着,不要乱跑。” “那……你看到兰芷若姑娘了吗?”颜蓁蓁又问那名衙役。 “兰姑娘?我没看到任何人出门啊。” “准是兰姐姐出去时你还没过来。”秋香说道,“兰姐姐兴许是去帮着救火了,我们要去找她。” 说着话,秋香就往门外走。 “姑娘留步,郭县令说不让你们乱跑的。”那名衙役慌了,连忙想拦下秋香。 “我们不乱跑,我们是去帮着救火。”秋香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门外走。 那名衙役想拦下秋香,可毕竟秋香是女子,他不敢触碰秋香的身体。这就让秋香钻了空子,轻而易举的出了院门。 一出院门,秋香拔腿就跑。 “喂,姑娘留步!” “秋香,你等等我!” 那名衙役和颜蓁蓁立刻追赶秋香。 没一会儿工夫,秋香就跑到了柴房附近。 此时,火势尚未被扑灭,但郭县令和吴典史已经带着很多衙役赶往了前院,剩下的还在救火的人,只有四五个了。 一个衙役端着一盆水刚走出厨房,就被秋香拦下了。 “你们看到兰姐姐了吗?”秋香问这个衙役。 “什么兰姐姐,没看到!姑娘你让开,我忙着救火呢!”那名衙役心急之下,根本就不给秋香好脸色。 秋香退开一步,四下看了看,并没发现兰芷若在此。 恰在这时,秋香听到前院也好像热闹纷呈。于是,她想都没想就又往前院跑去。 颜蓁蓁和那个在后院值守的衙役也赶过来了,一见秋香往前院跑,他俩又继续追着秋香去了前院。 秋香到达前院时,吴典史刚刚带人出了县衙大门,去追赶奎木狼那伙人了。 此时,五六个受伤的衙役,还躺在地上哀嚎;被奎木狼他们放弃的白有财和白富贵哥俩,已经被两个没受伤的衙役控制了起来;郭县令站在那儿,诧异的望向秋香。 秋香一看前院中的景象,顿时愣住了。 “秋香姑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郭县令皱着眉头问秋香。 “郭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秋香没有回答郭县令的话,瞪着两个大眼睛,木呆呆的反问郭县令。 “有贼人劫狱,吴典史已经带人去追了。”郭县令匆匆解释道。 “什么,有贼人劫狱?那兰姐姐她……是不是也被贼人劫走了?”秋香惊愕之下,两个眼睛瞪的更大了。 “秋香姑娘,你说什么?”郭县令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秋香似乎没有听到郭县令的问话,她已经脑补起了剧情。 兰芷若醒来,去帮着救火,恰好遇到贼人进入县衙,贼人或许是看兰芷若貌美,动了‘色’心,也或许是想把兰芷若掳为人质,便抓走了兰芷若。 “不行,我要去救兰姐姐。” 秋香丢下一句话,拔腿就往县衙外跑去。 “喂,秋香姑娘你……”郭县令傻眼了。 ☆、第184章 再遇唐伯虎(上) “快,去个人把秋香姑娘给追回来!” 郭县令一看秋香跑出了县衙大门,稍微一愣过后,立刻反应过来,冲着还留在现场的衙役们大喊。 可现场那些衙役,基本都受了伤,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会去追秋香。没有受伤的两个衙役,却在控制着白有财和白富贵。 恰在这时,颜蓁蓁还那名原先留在后院的衙役也赶了过来。 郭县令连忙对那名衙役大喊:“周福平,秋香姑娘出去了,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遵命!”周福平应了一声,立即跑出了县衙。 颜蓁蓁看到前院的情况,明显一愣神。听到郭县令说秋香出了县衙,她更加愣神了。 “这个秋香,怎么如此冒失!”颜蓁蓁回过神,数落了秋香一句,也拔腿就往县衙门口跑。 “颜姑娘留步!”郭县令急忙喊住颜蓁蓁,“此时一片大乱,外面不安全,你就别出去了!”颜蓁蓁这才停下脚步。 走到郭县令身边,颜蓁蓁疑惑的问道:“郭大人,怎会搞成这样?” “有人劫狱。”郭县令很简短的回答颜蓁蓁。 “什么?劫狱!”颜蓁蓁懵了。 “白金宝被人带走了,吴县令已经带人去追了。”郭县令又解释道。 “那……秋香跑出去做什么?”颜蓁蓁又问。 郭县令苦笑道:“秋香姑娘大概是在寻找兰芷若姑娘,一听本官说有人劫狱,已经逃离了县衙,也不知道秋香姑娘是做何想,竟然跑出去了。” “这……这个丫头,这不是成心添乱吗?”颜蓁蓁也一脸苦笑了。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忙又问郭县令:“那郭大人可曾见到兰姑娘了?” 郭县令摇摇头:“本官醒来就忙着指挥救火,却不曾看到兰姑娘。怎么,兰姑娘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我和秋香醒来,就没见到兰姑娘,我们这才到处找她。” 郭县令一听,眉头大皱。想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颜姑娘稍安勿躁,兰姑娘想来不会有事的。此时乱情还未解除,你还是先到后院静心等候吧。本官会派人去寻找兰姑娘的。” 颜蓁蓁望向那些还在哀嚎受伤衙役,说道:“不如就让我帮着做些事吧。” 说完,也不等郭县令答应,她就走向一个受伤的衙役,将他扶了起来。 郭县令也不忍拒绝颜蓁蓁的好意,便说道:“扶他们去中院吧。” 此时,几个受伤较轻的衙役,也已经主动救助起了同伴。 郭县令又吩咐控制着白有财和白富贵的那两个衙役:“将他俩带去牢房,严加看管!” “遵命!”那两个衙役便押着白有财和白富贵往牢房走去。 “唉,多事之秋啊!”郭县令暗自叹气,“但愿,吴典史能阻拦下那些贼人出城。” …… 秋香出了县衙,就在大街上狂奔。可刚跑离县衙门口没多远,她又忽然停下了。 大街上还黑乎乎的,连个人都没有,秋香感到害怕了。 “兰姐姐,你去哪儿了呢?”秋香这时才清醒过来,县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至少,在县城内寻找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事情。 “秋香姑娘,秋香姑娘……”身后,响起了一个人着急的叫喊声。 秋香一听,是先前那个在后院值守的衙役的声音,她连忙喊道:“我在这儿。”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周福平跑到了秋香身边。 “秋香姑娘,郭县令让你回县衙……” 周福平的话还没说完呢,忽然,街道旁边又响起一个人的说话声:“秋香,真的是你吗?” 秋香一听这个声音,心头一颤,身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人!出来!”周福平一愣,立刻全神戒备的对着街道旁边发声处大喊。 一个黑影从街道边现身,慢慢走向秋香。 “站住!报出你的身份!”周福平又对着那人大声喊道。 “衙役大哥,他是我的……朋友。”秋香说话了,声音竟有些颤抖。 “啊?你的朋友怎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周福平茫然不解的问道。 这时,那个黑影又说话了:“这位大哥请了,在下是苏州的唐寅。” “唐寅?唐伯虎!”周福平一怔,“唐公子,你怎会在此?” 此时的现身的人竟然是唐伯虎,难怪秋香刚才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其实,秋香的激动远不止如此,此时,她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只是在夜间,周福平看不到罢了。 “衙役大哥,唐公子的事情,您能否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问唐公子。”秋香又说话了。 “这……”周福平犹豫不决。 秋香又道:“您不必疑心,唐公子乃名士,定不会与今晚的劫狱之人有牵扯的。这一点,秋香愿为他作保。” 周福平又犹豫了一会儿,便说道:“好吧,我走远一些便是。” 说完,周福平就离开了秋香和唐伯虎一段距离。 秋香和唐伯虎站在大街上,两个人默然了一会儿。 “秋香,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最终,还是唐伯虎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在吴县吗?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秋香极力压制住纷乱的心情,用很淡然的语气问唐伯虎。 唐伯虎说道:“其实,你离开吴县后没多久,我也离开了吴县。我是跟着你的马车,一路来到的潥水县。” “什么?你是跟着我来潥水县的?”秋香一听唐伯虎的话,顿时愕然。 “我不放心你,便不顾家人的阻拦离开了吴县。”唐伯虎说道,“一路行来,我时而紧紧跟随你的马车,时而故意落后一段距离。直到见你住进了县衙,我便在县衙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今夜,我听见县衙大乱,生怕你有事,便出了客栈。正好遇见了你。” 秋香心头一阵暖流涌出,她的泪水来的更凶猛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秋香悠悠说道。 唐伯虎道:“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秋香的心再次乱了。 就在这时,忽然县城北方,传来了纷乱的声音,很多人在大喊大叫,似乎还能隐约听见金铁交鸣之声。 ☆、第185章 再遇唐伯虎(下) “不好,定是吴典史带的人跟劫狱的人在北城门那边打起来了。”周福平一声大喊,随即走回秋香和唐伯虎身边。 “秋香姑娘,唐公子,你们先随我回县衙暂避吧。今夜有人劫狱,如果他们出不了城的话,定会在城中乱窜,外面实在不安全。” 周福平对着秋香和唐伯虎劝道。 “竟然有人劫狱?”唐伯虎一怔,“难怪方才县衙里会那么乱。 秋香此时,已经望向北方,若有所思。 “秋香,既然外面不安全,我们就先去县衙躲避吧。”唐伯虎对秋香说道。 “兰姐姐她……兴许被贼人劫走了。”秋香又一次记挂起了兰芷若的安危,也很自以为是的再次做出了她的判断。 “什么,兰姑娘她……” 唐伯虎一怔,可他话还没说完呢,秋香忽然说道:“不行,我得去北门看看。” 说完,秋香拔腿就往北边跑去。 “喂,秋香姑娘,你不能去!”周福平一惊,立刻又追赶起秋香。 唐伯虎也连忙跟着周福平追了上去。 秋香毕竟是女子,奔跑的速度不快,周福平和唐伯虎没跑出几步就追上了她。 周福平戒于男女之防,不敢拉扯秋香,可唐伯虎却没有这个顾忌。他一把抓住秋香的胳膊,大声说道:“那边现在危险,你不能去!”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兰姐姐!”秋香一边用力想挣脱,一边很固执的说道。 “你冷静点!”唐伯虎手上加了把劲,不让秋香挣开,“兰姑娘有没有被贼人劫走尚不确定。再说了,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去救兰姑娘?你真要去了北门,只会给吴典史他们增添累赘!” 唐伯虎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秋香也一下清醒了过来。 秋香放弃了挣扎,只是愣愣的望向北方。 “兰姐姐不见了,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啊?”秋香很无助的哭了。 虽然与兰芷若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可在秋香心里,已然把兰芷若当做了最亲密的朋友。说她俩的关系情同手足,也一点都不为过。 男女间有一见钟情的说法,其实女人之间,也有一见如故这种说法,秋香和兰芷若就是如此。两个人虽然性格各异,但两人相处的却极为融洽。 今夜,秋香发现兰芷若不见了,又恰好县衙内发生了这么打事情,秋香心忧兰芷若安危,自然是着急万分。 可她此时却发现,她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忽然,唐伯虎一把抱住了秋香。“别急,兰姑娘不会有事的。”唐伯虎小声安慰秋香。 忽如其来的拥抱,让秋香有些发蒙。但很快的,她就顺势把头倚在唐伯虎的肩头,嘤嘤的哭出了声。 吴县之行遭受的万般委屈,令秋香接连好几天都缓不过来。今夜,她总算是能平静一些了,可却遇上了县衙内突生大变,兰芷若又不见了。她的委屈,她的无助,在这一刻,终于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唐伯虎紧拥着秋香,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秋香满头青丝。 周福平忽然见唐伯虎和秋香忽然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顿时尴尬了。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了。 忽然,从北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唐伯虎和秋香听见脚步声,立刻分开,一起诧异的望向了北边。 周福生一听那脚步声,警惕的拦到了秋香和唐伯虎面前。 待那脚步声来到近前,周福生立刻大喊:“什么人,站住!” “是老周吗,我是喜子。”正在奔跑的那人喊道。 话说完,这人也跑到了周福生面前。 “喜子,你怎么回来了?贼人可抓住了?”周福生诧异的问道。 喜子停下脚步,说道:“贼人在城门处还有埋伏着人手。吴典史带着我们追过去后,与贼人交手了一阵,可还是让他们打开城门逃出去了。吴典史已经带人追出城了,特让我回来跟郭县令禀报此事。” “这位大哥,你可曾看到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兰芷若姑娘?”秋香急忙插上话问喜子。 “你是……”喜子因为天黑,并没有认出秋香。 周福生说道:“这是秋香姑娘。” “哦,是秋香姑娘啊,我今夜没有看到别的姑娘。”喜子匆匆说完,就又道:“我得立即回县衙报信。” 说完,他就又朝县衙疾跑而去。 “兰姐姐会去哪儿呢?”秋香满心担忧。 “唉,吉人自有天相,兰姑娘不会有事的。”唐伯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县衙再说吧。” “好吧!”秋香无计可施,也只能跟着唐伯虎先回县衙了。 …… 而让秋香担心不已的兰芷若,此时却毫发无伤。 跟随奎木狼他们撤出县衙后,兰芷若便抽了一个时机,脱离了奎木狼他们的队伍,隐身于一条小胡同里。 等吴典史带的人追过了兰芷若隐身处的那条胡同口,又等了一会儿,兰芷若才离开那条胡同,借着夜色往先前与宋清见面的那个院子潜去。 到达那处民居后,兰芷若却发现,那所民居的大门已经被锁上了。 兰芷若翻墙进院,又进入堂屋,点亮油灯,借着油灯的光亮,在整个院子里里外外检索了一番。见宋清他们并未留下蛛丝马迹,兰芷若放心了。 之后,兰芷若离开那所民居,暗暗潜回了县衙后院。 兰芷若是从县衙后墙直接进的后院,所以,并没有遇上别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见秋香已经不在房中了,兰芷若便知道她遇上麻烦了。 匆匆换下夜行衣,兰芷若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暗暗想起了事情。她要想的,就是该怎么向秋香、颜蓁蓁和县衙中的人解释她今夜的去向。 想了一阵后,兰芷若有了主意。 房间中的一个窗户被兰芷若打开,她站到窗台上,忽然跳进了院子中。落地时,兰芷若有意将左脚往旁边一扭。 “唔——”左脚传来一阵剧痛,兰芷若跌坐到地上。 忍着疼痛站起来,兰芷若试着走了几步,左脚一沾地就传来剧痛,显然是脱臼了。 兰芷若放心了,她又一瘸一拐的走回了房间。只等着秋香和颜蓁蓁,或者是别的人找到她。 ☆、第186章 无功而返 唐伯虎跟随秋香和那名叫周福平的衙役进了潥水县衙。 此时,县衙中院的火势已经扑灭。前院中受伤的衙役都已移往中院,但打斗的痕迹还在,前院中,也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名叫喜子的衙役回到县衙,向郭县令禀报了劫匪已经出城的消息后,郭县令又派了十多个衙役出城,前去协助吴典史追捕劫匪。 因为今夜突发的意外,县衙也随之加强了警戒。这么一番折腾,县衙中的衙役早已全部醒来。虽然,吴典史带走了不少衙役,但终究还是留在县衙内的人多。郭县令又给这些衙役分派了任务,让他们一方面加强县衙的警戒;另一方面,郭县令也安排了一些县衙上街巡逻。 安排好这一切,郭县令才得以喘口气。 郭县令坐在县衙大堂的公案后面,眉头深皱,一脸的忧容。直到此刻,郭县令才静下心,默默梳理起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可还没等郭县令理出个头绪呢,周福平进了县衙公堂。 “大人,秋香姑娘回来了。”周福平向郭县令禀报。 “哦,回来就好。”郭县令明显松了口气, 周福平又禀报道:“属下和秋香姑娘在县衙外面……遇上了苏州的唐寅唐公子。” “什么?你说遇上谁了?”郭县令两个眼睛忽然睁大,一脸的惊疑之色。他还以为是他自己听错话了。 周福平又说了一次:“属下遇上唐伯虎了。” “唐伯虎?他怎会在此?!”郭县令一下站了起来。 “属下也不知道唐伯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县衙外面……哦,唐公子和秋香已经在堂外等着了。” “快快有请……不,本官亲自出去。”郭县令从公案后面走了出来。 …… 郭县令与唐伯虎、秋香二人见面,稍作寒暄后,郭县令又领着唐伯虎、秋香二人来到了内堂。 分宾主落座,郭县令这才问唐伯虎:“唐公子为何会在深夜出现在县衙之外呢?” 不等唐伯虎说话,秋香抢先说道:“他是跟着我来潥水县的。实不相瞒,我与他……本来这次回苏州,是打算……打算成亲的。但到吴县后,闹了些不愉快,我便赌气想回金陵……他不放心我,便暗中一直跟着我……” “原来唐公子和秋香姑娘……呵呵,本官明白了。”郭县令露出了会意的笑容,“秋香姑娘秀外慧中,唐公子也是少见的俊杰,二位还真是般配呢!” 秋香和唐伯虎都有些尴尬了。 “郭大人,不知可曾找到兰姐姐?”秋香主动岔开话题,问郭县令。 “找到了找到了,兰姑娘找到了!” 郭县令刚想开口,却不想恰在这时,颜蓁蓁的声音从门口飘进了室内。随即,颜蓁蓁就一脸喜色的跨进室内:“郭大人,兰姑娘找到……咦,唐公子?” 看到唐伯虎忽然现身在此处,颜蓁蓁一下愣住了,她对郭县令说的话便戛然而止。 “颜掌柜,此事说来话长……”唐伯虎起身对着颜蓁蓁一拱手。 秋香迫不及待的打断唐伯虎的话,对颜蓁蓁说道:“颜姐姐,你先别管他是怎么来的了,你赶紧说说,兰姐姐她是怎么没的吧……” “啊?!”颜蓁蓁讶然。 秋香也意识到了她话中的语病,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颜姐姐现在在哪儿?” “在你俩睡觉的房间呢。”颜蓁蓁说道,“原来,她并未离开那个院子,她是夜里起夜,在茅厕里摔了跟头,晕过去了。后来她自己醒了,便回房了。” “真是这样?兰姐姐可把我坑苦了!”秋香听得大感意外。郭县令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颜蓁蓁道:“兰妹妹的脚扭了,现在都肿得老高呢!” “那我们赶紧去看看她。”秋香一惊,就站了起来。 郭县令也起身道:“县衙内的医官正在给受伤的衙役包扎。这样,你们先去看兰姑娘,本官喊上医官,即刻便至。” 众人便离开了内堂,往后院赶去。 …… 潥水县城不算大,这一点,从县衙内管员的配置上就能看出来。 按照朝廷的规制,县一级行政衙门,最多配四名正式的官员。一名县令、一名县丞、一名典史、一名主簿。除了这四名官员,剩下的公人,就是不入流的吏员和使役了。 拿后世作比,官员相当于公务员,吏员相当于非公务员的事业编制人员、使役相当于临时工。 一些大的县城,官员是按编制配足的,但一些小一点县城,就不一定配足了。像潥水县,就只配了一名县令、一名典史、一名主簿。并未配县丞。而这段时间,主簿回乡省亲,县衙内就只剩下郭县令和吴典史这两名朝廷命官了。 从县衙内的柴房着火,到劫匪冲出县城,前后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后,吴典史就带着十多个衙役,一路追出了县城。 然而,夜间本就视线不良,再加上宋清他们提前规划好了撤退路线,专挑易于躲避之处行走,吴典史他们追出县城不久,就失去了目标。 一班人打着火把,继续在野外寻找敌踪,直至黎明时分,也仍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吴典史只得收队回了县城。 郭县令在带着医官去后院看过兰芷若的伤情后,就又回到了县衙正堂坐阵。直至黎明时分,吴典史进了正堂。 “可曾追上贼人?”郭县令立即问吴典史。 吴典史满脸颓丧之气的摇摇了头:“下官无能,让贼人逃脱了。” “那白金宝呢,可曾抓回来?”郭县令又问。 吴典史仍旧摇头。 郭县令坐在公案后面,仰头望着房顶,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算了,都累了半夜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郭县令冲吴典史摆了摆手。 吴典史郑重的朝郭县令一拱手:“大人,下官回来,是想再多多点派人手,再出县城探查敌踪的。” 郭县令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些贼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如今天都亮了,他们恐怕早就逃远了,追不上了。” 说完,郭县令再次朝吴典史挥挥手:“先去休息吧。等会儿,本官就写下公文,向应天府通报此事。” “大人!”吴典史一惊。很显然,郭县令这是准备向应天府的上官请罪了。 郭县令强挤出一丝笑容:“今夜的事,都怪本县平时疏于防范,这才让贼人得逞。这个责任,自然要由本官来负。至于吴典史你嘛,多亏你及时反应,拦下了两名人犯,你不但无过,还有功。” “不,大人,下官身负一县治安之责,这件事,理应由下官来承担。”吴典史连忙说道。 郭县令又摆了摆手:“贤弟不必如此,本官身为一县主官,就算由你分担一些罪责,本官也难辞其咎。与其你我二人都担责,不如就让本官一力担下吧。能多保一人是一人。” 吴典史不说话了。 郭县令又道:“对了,唐伯虎唐公子已经来了县衙;还有,那位兰芷若姑娘也已经找到了,你若无事,就先去会会唐公子吧。” ☆、第187章 疑心(上) “唐寅?他不是回苏州了么,又怎会在这个时候现身潥水县?”吴典史一听郭县令说唐伯虎此刻就在县衙中,立刻疑心顿起。 郭县令道:“唐伯虎与秋香本打算回苏州成亲的,可是归乡之后,二人又闹出了矛盾。秋香这才赌气想回金陵的。唐伯虎放心不下秋香,便暗中跟随,一路来到了潥水。” “原来秋香姑娘和唐寅之间还有这层关系呢!”吴典史恍然大悟。随即他又讪讪一笑:“我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家小两口相聚,怕是不太好吧?” 郭县令也笑了笑,可却立即又沉下脸,说道:“我让主要是想让你去探望一下兰芷若姑娘的。” “啊?兰姑娘一个女子,我……”吴典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 郭县令摆摆手,说道:“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那位兰芷若姑娘,恰巧在县衙出事之时失踪了一阵。你不觉得此事可疑吗?” “这……”吴典史稍稍愣了一下,“大人您是怀疑兰芷若与劫狱之人有关?这不可能吧,毕竟,帮着咱们查破制造假银案的,乃是秋香姑娘。兰芷若姑娘与秋香姑娘是同伴啊!” 郭县令又道:“没错,秋香姑娘断不会是坏人。可是这位兰姑娘嘛……本官也不想怀疑兰芷若。但兰芷若今夜的失踪,据她自己解释,是起夜之时不小心摔倒,晕了过去。杨大夫已经去看过她的伤势,仅仅是脚踝扭伤了。按说,不至于晕过去的。” “大人,兰姑娘毕竟是个女子,身子柔弱,脚踝扭伤受痛之下晕过去,似乎也说得过去。”吴典史说道。 “对,的确也有这种可能。”郭县令点了点头,“但是,杨大夫还说了,他给兰姑娘把脉之时,发现她的脉搏强劲有力,似乎是习武之人。” “什么,兰芷若会武艺?!”吴典史一惊。 “杨大夫也只是猜测。”郭县令说道。 吴典史两眼眯起,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眼神忽然一亮:“大人,您的怀疑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下官方才记起来了,下官带人赶到牢院门口时,有一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拦下了我们。虽是夜间,可当时下官也看清了,那个黑衣人身材纤细,像是个女子。这会儿再细细一想,那黑衣人的身段,与兰姑娘极似。” “真有此事?!”郭县令也一下惊然。 吴典史点了点头:“这或许是巧合,但既然已经有了疑点,看来我们是该好好询问一下这位兰芷若姑娘了。下官这就去后院。” 说完,吴典史就站起身,抬步就要往外走。 “且慢!”郭县令一下喊住吴典史。 “大人还有何吩咐?”吴典史问道。 郭县令稍作沉思,便道:“如果兰芷若真的与那些劫狱之人有关,你恐怕是问不出什么的。不如,我们把唐伯虎请到这儿来,先旁敲侧击一下。” “也好!咱们到现在为止,对这位兰芷若的来历毫无所知,就先从唐伯虎这儿打听一下。” …… 唐伯虎进入县衙后,郭县令为他安排了一间客房休息。但因为县衙内还乱腾腾的,加上唐伯虎刚与秋香见面,兰芷若又受了伤,再说天也快亮了,众人也都无心睡眠了。 看望过兰芷若的伤情后,颜蓁蓁在房间里照顾兰芷若,秋香便和唐伯虎来到了院子中。 两人坐在院子中的一个石桌旁说起了话。 时隔三四日,秋香此时对唐伯虎的怨气,已经消散了不少,加上今夜遭逢大变,她内心不安,见到唐伯虎之后,她便生出了依赖心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暂时,秋香忘掉了与唐伯虎的不愉快。也或许,她在潜意识里在极力回避吴县之行的心伤。只当做此事并没有发生过。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前去吴县之前的日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秋香跟唐伯虎说了一下今夜县衙内发生的事情,唐伯虎听完后,禁不住感叹:“遭此大变,郭县令和吴典史怕是要担些责任了。” “他俩会被罢官吗?”秋香紧张的问道。她对郭县令和吴典史这两位官员的印象极好,实在不忍心见他俩落难。 唐伯虎摇摇头:“这就要看他们的上官想怎么做了。官场中的事,不能以常理推断。按说,仅仅是人犯被劫走的话,不至于罢官。但若郭县令和吴典史与上官的相处不融洽,他们的上官想借此事整治他俩的话,随便再加点由头,那就说不准了。” “唉,都怪我,要是不帮着他们出主意查破假银案,也不会闹出这些乱子了。” “这是两码事。”唐伯虎笑了,“不过我们也不用太为二位大人担心。他们既然能走到这一步,官场之中定也有些人缘。再加上,他们刚破获了假银案,而且那三名罪犯也不是全都走脱了。有人肯为他们周旋一二的话,事情也不大。” “但愿如此吧。”秋香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走进了小院。唐伯虎和秋香连忙望向这名衙役。 “唐公子,郭县令和吴典史请您去正堂一叙。”衙役对着唐伯虎一拱手,说道。 唐伯虎和秋香都是一愣。二人互视一眼,唐伯虎便问那衙役:“二位大人可曾说过,找唐某有何事?” “不曾说过。” 唐伯虎便站起身,对秋香说道:“我去去就回。” 秋香也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这……二位大人只说请唐公子去正堂。”那名衙役犹豫道。 秋香一笑:“那二位大人也没说不准我陪着唐公子前去,对吧?” “这……好像没说。”那名衙役被秋香一绕,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那我陪他去,也就无妨了。”秋香继续说道,“你放心好了,要是二位大人跟唐公子谈的话,不便于让我知道的话,我自会回避的。” 那名衙役想了想,只好说道:“那二位就随我来吧。” 于是,秋香和唐伯虎便跟着这名衙役来到了县衙正堂。 ☆、第188章 疑心(下) 唐伯虎和秋香来到了县衙正堂。 吴典史与唐伯虎稍事寒暄过后,双方落座。 “二位大人唤唐某来此,不知有何见教?”唐伯虎朝郭县令和吴典史拱手问道。 郭县令和吴典史二人互视一眼,却谁也没说话。 秋香猜到了什么,便说道:“二位大人,要是有不便之处,秋香这就回避。” 郭县令已经有了决断,他轻轻一笑道:“秋香姑娘来了也好,有些事情,或许你比唐公子更加清楚。” “二位大人究竟要问我与……我与唐公子何事啊?”秋香诧异道。 郭县令给吴典史使了个眼色,示意由吴典史来问。毕竟,吴典史掌管一县治安,询事问案的经验要丰富一些。 吴典史会意,先是习惯性的理了理衣袍下摆,坐正了身子,然后说道:“唐公子、秋香姑娘,本官与郭大人是想向二位打听一下兰芷若姑娘的一些事情。” 秋香一怔:“兰姐姐?兰姐姐一介女子,能有什么事情让二位大人如此上心?” 唐伯虎也感到不可思议,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郭县令微微一笑,插话道:“秋香姑娘不必多心,因为今晚兰姑娘失踪的时间,太巧了一些,所以,本官和吴典史需要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秋香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你们不会是怀疑兰姐姐跟劫狱的贼人有关联吧?” “秋香姑娘稍安勿躁。”吴典史也说话了,“并非是我们怀疑兰姑娘,而是……这么说吧,兰姑娘失踪的那段时间,刚好是县衙内大乱之时,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县衙内人多嘴杂,此事若是被有心人怀疑,难免会说三道四的。本官和大人想了解一下兰姑娘的情况,也是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呀!” “恕我直言,吴典史所谓的有心人,怕就是您和郭大人二位吧?”秋香虽然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但她的脸色已经明显带着不悦了。 郭县令和吴典史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唐伯虎笑了笑,劝秋香道:“二位大人这也是例行公事罢了,我们就不要多心了。” 秋香坐下,赌气道:“公事秋香不懂,但人情秋香却是熟知的。小女子与兰姑娘是一起的,如果她能与劫狱的人有牵连,那岂不是说小女子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了。二位大人不妨先询问一下小女子的情况吧。你们要不要先祭出刑具?” 不怪秋香如此着恼,她好心帮郭县令和吴典史出主意,这二人却怀疑兰芷若与劫狱之人有关,秋香顿时有种好人做不得的想法了。 郭县令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秋香姑娘既然帮着本县破获了假银案,是不会与劫狱之人有关的。” “那你们既然不怀疑我,又凭什么怀疑兰姐姐?我俩可是一起的。”秋香没好气道。 “秋香姑娘,你与兰姑娘是同伴这没错,可你敢保证,你对她的一切都了解吗?”吴典史忽然一脸正色的问秋香。 “我当然了解她了,我俩同吃同住了两个多月,她的事情,我一清二楚。”秋香不服气的说道。 “秋香姑娘,两个月的时间,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似乎有些难度。”吴典史眼神咄咄的盯着秋香。“这位兰姑娘的来历,或者说是她在两个月之前的所有经历,你真的完全了解?再说了,你所了解的,也是兰姑娘告诉你的,你敢保证,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秋香翻了个白眼,说道:“吴大人,我知道的一切,都是兰姐姐自己告诉我的。但是,我相信她不会骗我。再说,还有一个人,能让我完全信任。而兰姐姐,就是跟随这人到的金陵。” 郭县令和吴典史一怔,二人互视一眼,又都好奇的望向秋香。“能让秋香姑娘完全信任的这个人,是何人呢?”吴典史问道。 “皇上。”秋香淡淡的回答。 “什么?秋香姑娘你说这人是谁!”吴典史下意识惊然站起。郭县令也是一惊,满脸不可思议的盯向秋香。 “我说,兰姐姐是跟随当今皇上到的金陵。大概半个月前吧,皇上回了北京,兰姐姐遵照皇上的吩咐,留在了金陵。” “这……” 郭县令和吴典史两个人都愣住了。 唐伯虎起身,朝郭县令和吴典史拱了拱手,说道:“二位大人,学生敢担保,秋香所言全是真的。学生到金陵应试之时,也与皇上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当时学生尚不知皇上的真实身份。直到皇上现身贡院之中,学生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稍一顿,唐伯虎又继续说道:“皇上到金陵之时,今年应试的生员全都知道。想必潥水县之中,也有不少人参加了今年的乡试。二位大人若不相信,找几个本县的生员一问便知。” “不必了,皇上曾到过金陵之事,某与吴典史早有耳闻。”郭县令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只是没有想到,秋香姑娘和兰芷若姑娘,居然跟皇上相识。” 秋香笑了笑,说道:“郭大人,恕我纠正一下您刚才说的话。兰姐姐可不止是与皇上相识,她原本就是跟随皇上从北京来江南之地的。” 听了秋香的话,郭县令和吴典史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吴典史转向秋香,叹气道:“是我和郭大人多疑了。既然兰姑娘是跟随皇上来的,那她定不会跟劫狱之人有关联了。” 郭县令也点点头,笑着说道:“起先,本官和吴典史怀疑兰姑娘,是因为她身有武艺,她今晚失踪的那段时间,又与县衙大乱的时间恰好吻合……” “等等!”秋香一下打断郭县令的话,“郭大人,您刚才说,兰姐姐身有武艺?” “怎么,秋香姑娘不知道此事?”郭县令反问秋香。 秋香摇了摇头。 郭县令便又说道:“今晚,杨大夫给兰姑娘把脉之时,发现她的脉搏强劲有力。杨大夫对本官说,兰姑娘很可能身怀武艺。” “啊?!”秋香完全懵了。 唐伯虎要清醒一些,他略略一想,便问郭县令:“郭大人,听您方才话里的意思……您和吴大人不会是怀疑,兰姑娘是皇上派到江南的暗探吧?” ☆、第189章 托请 在中国历朝历代中,明朝的政治体制最是独特。除了正常的官员,体制中还充斥着大量的秘密公人。这些秘密公人,就是锦衣卫和缉事厂的人,合称厂卫。 锦衣卫在开国之初就已设立,是直属于大明皇帝的军队,被称为天子亲军。原本,锦衣卫的职责只是保护皇帝和皇宫,也有侦查敌国敌情的任务。大明开国之后,因为朱元璋对大臣过于猜忌,便赋予了锦衣卫查缉百官的责任。 锦衣卫设立诏狱,可以不通过朝廷的执法衙门,直接对百官进行抓捕、刑讯。且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完全就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另一个执法衙门,且权利更大。 后来,因为锦衣卫权柄过大,且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经常滥用刑法,制造冤假错案,很多官员,都被锦衣卫罗织罪名加以‘迫’害,为百官所忌惮,朱元璋便撤销了锦衣卫。 至靖难之变后,朱棣夺了侄子朱允炆的皇位。大概是朱棣是以造反上位的原因,当时朝廷中百官和民间百姓,对此多有议论。朱棣为了震慑百官和百姓,重开了锦衣卫。 为了加大对国家的掌控力度,朱棣又以宦官集团为骨干,组建了东缉事厂,简称东厂。东缉事厂的职责与锦衣卫相似,但却多了监督锦衣卫的职责。可以说,东厂的权利,比锦衣卫更大。 从此,厂卫横行朝堂民间,成为了不折不扣的特务机关。明朝的政治,也掺入了特务政治的成分。至明宪宗时,为了加强特务统治,又在东厂之外增设西厂,厂卫的势力更大了。 虽然,厂卫之间,东西厂之间,也互有竞争和矛盾,但在对官员和百姓的查缉上,他们却都不遗余力。从好的方面讲,厂卫的存在,有力震慑了官员的违法乱纪,且对于外邦藩国和敌对邦国,他们也负有收集情报之责,有利于国家安全。 但是,厂卫也都不是那么奉公守法的。他们查问案情,往往采取非常残酷的刑讯手段,由此也制造了很多冤假错案。同时,厂卫也对与他们看不对眼的官员和百姓进行‘迫’害。 以至于,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到了谈及厂卫便色变的程度。甚至于,地方上的百姓,见到操京城口音的陌生人,都会怀疑他们是厂卫的暗探,远远的躲开,不敢与之说话。 正因为厂卫的存在,所以,郭县令和吴典史一听秋香说兰芷若是跟随皇上朱厚照来江南的,再联想到兰芷若身怀武艺的事情,两人便想当然的认为兰芷若也是厂卫的人了。 唐伯虎显然猜出了这一点。 “二位大人不会是怀疑兰姑娘是密探吧?” 唐伯虎此言一出,郭县令和吴典史又一次不自然了。 秋香一惊,立刻说道:“兰姐姐不是密探,她是皇上留下来帮助我打理生意……” 话还没说完,秋香忽然又想起什么,改口道:“可兰姐姐为什么会身怀武艺呢?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啊?再说了,她如果真的会武艺,那就不至于扭伤脚就疼得晕过去呀!” 这会儿,郭县令和吴典史已然打消了对兰芷若的疑心,反倒是秋香,对兰芷若疑窦丛生了。 “不行,我得去问问兰姐姐。” 秋香丢下这句话,站起身就往正堂外面走。 “秋香姑娘留步!”郭县令连忙喊住秋香。 秋香停下步子,回过头问郭县令:“郭大人还有何事?” 郭县令脸露苦笑,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兰姑娘的事情,就此放下吧。你真要问她,也等以后再问吧。” “为啥?”秋香疑惑了,“二位大人不方便问,我却没有这个顾虑。” “这……”郭县令不知该怎么对秋香解释了。 唐伯虎站起身,走到秋香身边,小声说道:“不管兰姑娘是不是密探,你这个时候去问她此事,岂不是陷郭大人和吴大人尴尬境地吗?” 秋香一想,很快也转过弯来。是呀,我无缘无故的,突然问兰芷若她是不是密探,兰芷若定然生疑。要是她问我为何问她,我也只能说是郭县令和吴典史怀疑她跟劫狱的人有关系,然后,才带出了怀疑她是密探的事情。不妥!不妥! “那好吧,等我有机会再问兰姐姐。只要你们不怀疑她跟劫狱的人有关系就好。” 秋香点了点头,又坐回原位。 吴典史忽然问秋香:“秋香姑娘,下官冒昧问一句,皇上留在金陵的人,除了兰芷若姑娘,还有别人吗?” 大概是因为得知了秋香与皇上相识的原因,吴典史此时对着秋香说话,已然带上了恭敬的语气,以至于都自称起“下官”来了。 秋香是个粗线条,她没有意识到吴典史此时态度的改变,便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个太监。” “太监?”吴典史一愣,随即和郭县令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位太监的姓名,秋香姑娘可知道?”郭县令接过话茬,问秋香。 “他叫谷有为。” “谷有为?”郭县令又一愣。 吴典史低着头,小声嘀咕着“谷有为”这个名字。忽然,他的眼神一亮,随即起身走到了郭县令身边,对郭县令附耳说了几句话。郭县令的眼神也一下亮了。 吴典史和郭县令又小声交谈了几句,吴典史便坐回原位,朝秋香一拱手说道:“秋香姑娘,下官和郭县令,有件事情想仰仗姑娘,不知姑娘可愿照拂一二?” 秋香一惊:“您搞错了吧,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事情值得二位大人仰仗的?” “唉,今晚县衙内的乱事,秋香姑娘都已经亲见。此次走脱了一名罪犯,下官和郭大人都难辞其咎。”吴典史叹气道。 “可这事儿我好想帮不上忙吧?”秋香更加诧异了。 吴典史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是想……是想下官跟随秋香姑娘去趟金陵,再由秋香姑娘引见下官拜会一下那位谷公公。” “啊?难道……你们想让谷有为帮你们在上官那里说情?他有这么大能耐吗?”秋香完全懵了。 ☆、第190章 唐伯虎的深情 郭县令和吴典史在听秋香说出那名太监的名字叫“谷有为”之后,两个人都各自搜寻起了记忆,想确认这位“谷有为”的身份。 可是,郭县令很快失望了,他的记忆中,只是对那些权高位重的太监们的名字有印象,但这些人之中,显然没有名叫“谷有为”的。 吴典史在思索了一会儿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便起身走到了郭县令身边。 “大人,这个谷有为谷公公,会不会就是那位谷公公?”吴典史小声对郭县令说道。 “哪位谷公……你不会是说谷大用吧?” “对,就是他。”吴典史点点头,“您想,皇上既然来江南,跟随在他身边的太监,也绝非等闲之辈。八虎之中,总得有那么一两人吧?这位谷有为谷公公……谷这个姓氏本就不多见啊!再者,有为方能大用啊。” “嗯,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那我们……今晚的事情,如果能得谷公公庇佑,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了。”吴典史说出了他的想法。 郭县令想了一会儿,便点头道:“可以一试。” 于是,便有了吴典史请求秋香替他引见谷大用的事情。 …… “谷有为有那么大的能耐吗?他真能帮到你们?”秋香开始怀疑人生了。 比起秋香对于朝廷之事的一无所知,唐伯虎的见识显然高过秋香。他稍稍一思考,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于是便对秋香说道:“反正是顺手而为之事,你就答应吴典史吧。” 吴典史立刻点头:“秋香姑娘,你只需替下官引见那位谷公公便是,不管他能不能帮上忙,下官和郭大人都感念你的情义。” 秋香只好点点头:“好吧,我回后院和兰姐姐、颜姐姐商量一下,看我们何时启程。” …… 此时,天已大亮。县衙在打乱过后,总算平静了一些。 秋香和唐伯虎往后院走,两个人挨得很近。 “如果,兰姐姐和颜姐姐同意的话,我打算今日就启程回金陵。”秋香小声说道。 “这么急?兰姑娘的脚还有伤呢!”唐伯虎大感意外。 秋香道:“要是兰姐姐真的身有武功的话,那点伤势对她算不上什么的。就算她不会武功,身体柔弱,我们坐着马车,也无碍的。我离开金陵都十多天了,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那好,我随你们去金陵。”唐伯虎一脸坚定的说道。 秋香一怔:“你也要去金陵?你不打算去江西了?” 唐伯虎面现苦笑:“我决定了,今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不去江西,我也不去。” “你……” 这一刻,秋香感动了。之前跟唐伯虎闹得那点不愉快,此刻在她心中烟消云散。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秋香叹气道,“明知道,我们两个暂时是没有结果的。” “不,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结果。”唐伯虎深情的说道。 “油嘴滑舌!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能说会道的。”秋香脸红了,娇嗔的对唐伯虎说道。 “之前,我就是太懦弱了,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才会让你受到伤害。今后,我保证不会再伤到你了。” 秋香默然了。此刻,她心潮起伏。唐伯虎忽然对她说出如此深情的话,这让她又想到了前世的安华。她再次感觉,唐伯虎和安华,实在是太像了。当然,也只是此刻而已。 两人又行了一段路,秋香开口问唐伯虎:“你去金陵之事,你家人知道吗?” “这……其实……我跟随你离开吴县之事,对任何人都没说过。”唐伯虎支支吾吾道。 秋香一听,心中有些感动,但更多的却是着急。“你就这么不告而别,那你父母……岂不是要急死!” 唐伯虎轻轻一笑:“不会的,以前,我也曾多次离家外出游学,我的父母早已习惯了。” “可这次不一样啊,这次……你和我之前在吴县……你的妻子难道……”秋香忽然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了。 “你放心吧,等会儿,我就写封信,遣人带回吴县,向父母禀告我去金陵之事。”唐伯虎说道。 秋香点了点头:“嗯,这是应该的。恰好,我也给苏州的徐经写了封信,郭县令说要安排县衙的人送走的。想来,此刻送信的人还未启程,正好一并替你送信。” “你给徐经写信?因为何事?”唐伯虎诧异的问秋香。 “唉,还不是为了工匠的事情。昨天,郭县令和吴典史对我提及,制造假银子的那父子三人,原先曾在太平府一家银器作坊做事。后来,因为与主家闹出矛盾,这父子三人怀恨在心,便纵火烧了那家作坊,从此逃亡。那家作坊的很多工匠,也因此失散了。我就是想告诉徐经这件事,让他到太平府寻找技艺精湛的工匠。” “原来如此!”唐伯虎恍然大悟。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后院。站在自己住的那个小院门口,秋香又犹豫了。 “你说,兰姐姐会不会真如郭县令和吴典史猜测的那样,是皇上安排在江南的密探?” 唐伯虎想了想,说道:“如果兰姑娘真会武艺的话,也极有这种可能。” 见秋香的脸色似乎有些慌乱,唐伯虎又连忙安慰道:“不过,兰姑娘为人善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真诚相待的。就算她真是密探,我们也不该因此疏远她,你说对吗?” 秋香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自然知道兰姐姐对我是真诚的。我只是在想,今晚县衙内发生失火和劫狱之事时,兰姐姐究竟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去了茅厕呢?” “你不会也怀疑兰姑娘跟那些劫狱之人有关吧?” “不,兰姐姐定不会与劫狱之人有关。”秋香又道,“我是想,别看郭县令和吴典史说是打消了对兰姐姐的怀疑,那也是他们惧于兰姐姐与皇上的关系,不便再询问此事罢了。可正如他们二位所说,兰姐姐今晚失踪的时间段,太过巧合了。这件事情不问清楚,我心里也总觉得不对劲。” ☆、第191章 坦诚 唐伯虎住的小院,就在秋香她们三个女子的隔壁。他与秋香回后院后,先自回了他的住处。 秋香走进了自己住的小院,又在天井里稍稍徘徊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她和兰芷若住的那个房间。 其时,颜蓁蓁还在房间之中,跟兰芷若聊着天。兰芷若则躺在床榻上,颜蓁蓁就坐在兰芷若床头旁的圆凳上。 “秋香妹妹,郭县令和吴典史找唐公子有什么事吗?”颜蓁蓁一见秋香进房,开门见山的问秋香。 秋香一怔:“颜姐姐如何知道郭县令和吴典史找他的?” 颜蓁蓁玩味的一笑:“那会儿,你俩就在天井里说话,那位衙役来请唐公子之时,我都听到了。” “啊?原来你们能听见我们的谈话啊!”秋香的脸色变得不自然了,“那……那我和他的谈话,你们岂不是也……” “对,我和颜姐姐也都听到了。”兰芷若也凑趣的说道。 秋香有些感到尴尬了,恨恨的一跺脚,佯恼道:“你俩都不是好人!听到就听到呗,反正我和他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话。” “对,我们听到的,是你俩只谈了案情,可我们听不清的那些,就不知道你俩究竟说了什么了。”兰芷若继续调侃。 “我就是跟他只谈了案情!”秋香咬牙说道,“对了,郭县令和吴典史找他,也是为了谈这件案子。” 颜蓁蓁和兰芷若一听,两人都是一怔。“咦,秋香妹妹,难道郭县令和吴典史对案情的了解,还不如你和唐公子?”颜蓁蓁质疑起秋香的话了。 “什么呀!人家郭县令和吴典史,是谈这个案子该如何善后。”秋香忙解释,“吴典史说,他准备跟随我们去金陵,当面向应天府的官员禀报今夜发生在县衙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咦,还是不对啊,吴典史要去金陵便去,为何你说他是跟随我们去金陵?”颜蓁蓁越听越迷糊,“就算吴典史跟我们同路,那也不该用‘跟随我们’这个说法吧?” “哦,吴典史的确是要跟我们一块儿去金陵的。另外,他还想让我把他引见给谷公……谷大叔。”秋香说着说着,差点说漏嘴,又连忙改口。只因为,颜蓁蓁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朱寿就是朱厚照,就是当今大明朝的万岁爷。 不过,说着句话时,秋香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兰芷若的脸上,她就是想用这句话来试探一下兰芷若。 果然,兰芷若一听秋香这句话,一丝惊色从脸上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秋香却也看得仔细了。 “谷大叔?店里的那位谷先生?吴典史为什么要找谷先生?他俩有关系吗?”颜蓁蓁完全懵了,“再说了,吴典史又是怎么知道谷先生的?” 对咯,颜蓁蓁这反应,才应该是听到我的解释后正常的反应,兰芷若刚才的反应,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秋香更加认准了兰芷若心中有鬼。 “颜姐姐,这些事情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秋香对颜蓁蓁说道,“这会儿,我是想跟两位姐姐商量一下,看咱们今天是不是就启程回金陵。吴典史也正等着咱们的信儿呢。” “今天就回金陵?!”颜蓁蓁一愣神,随即又点了点头,却立刻又摇了摇头。“我倒是没问题,可兰姑娘她……” “我的伤势无碍的,反正我们是坐马车。”兰芷若连忙说道。 颜蓁蓁想了想,便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吃过早饭,就启程吧。潥水县这地方,我总觉得不太平,早点离开也好。” 说到这里,颜蓁蓁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满脸疲倦的对秋香说道:“秋香妹妹既然回来了,那我就回房了。趁着还有点时间,我眯会儿。这大半夜的折腾,我这身子骨乏的很。” 秋香心中暗喜:我刚才还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打发你离开呢,这会儿你倒自己提出来了。真想亲你一口! “颜姐姐,快些去休息吧,兰姐姐由我照顾。”秋香忙对颜蓁蓁说道。 待将颜蓁蓁送出房间,秋香又坐到颜蓁蓁方才坐的位置,一脸促狭的盯着兰芷若的脸看。 “秋香妹妹,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兰芷若感受到秋香那奇怪的目光,心里毛毛的。 “呃,兰姐姐,你跟我说实话,练武苦不苦?”秋香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兰芷若一怔:“什么练武?你究竟想说什么?” 秋香盯着兰芷若,沉默了一阵后,忽然叹气道:“唉,兰姐姐,原本,有些事情,他不让我问你。可是刚才我一想,你与我之间,应该真诚以对,你说对吗?” “怎么?难道妹妹觉得我对你不够真诚?” 秋香轻轻摇了摇头:“正因为我想到了真诚这两个字,才决定不对兰姐姐有所隐瞒。可是……兰姐姐你难道就不能对我实言以答吗?” 兰芷若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兰芷若才叹气道:“好吧,我从来也没想过,我今夜做的事,能瞒过所有人。看来,定是郭县令或者是吴典史看出了端倪。” 秋香点了点头:“没错,是郭县令和吴典史对兰姐姐起了疑心。不过,我已经将你是跟随皇上来江南的这件事,告知了二位大人。他俩也便不再查问你的事情了。” 兰芷若叹了一口气:“他们也只是不便查问我的事情而已。其实,仍旧对我有所顾虑对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想……想知道兰姐姐的真正身份。” 兰芷若稍作沉默,说道:“其实,我的确会武艺。但这件事情,皇上是不知道的。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与皇上的相识过程,也丝毫没有虚言。” “皇上不知道?”秋香愕然了。 “对,我从记事起,就是一个孤儿,是一位道姑把我养大的。那位道姑不但教我读书认字,还教会了我防身之术。” “那兰姐姐你……为何又会在京城进了青楼谋生呢?” “三年前,我师父病逝,我便踏进了尘世,流落京城。因为我涉世不深,被别人诓骗进了青楼。” “你难道不会逃跑么,你可是会武艺的!” “本来,我也打算逃跑的。可是后来,我感觉在青楼过得也很舒适,每天只是陪人说说话,或者弹弹琴唱唱曲,就衣食无忧,也便安下心来了。” “可是青楼那种地方……” 兰芷若微微一笑:“我说过了,我从小就跟着师父避世隐居,对于世俗的那些偏见,我也不怎么在意。大概也正因如此,我才与你投缘啊。你不是也不在意世俗的一些东西吗?” “呃……我……咳,说兰姐姐的事情呢,怎么又说起我来了。”秋香尴尬道,“对了,那兰姐姐今天晚上失踪的那段时间,究竟做什么去了?” “我是真的起来上茅厕了。恰巧,也就在那时,我听到县衙前面大乱,我便出去查看,一见有人劫狱,我生怕后院也会有人潜入,便又从后墙出去,暗中警戒。直到乱生平静下来,我才又翻墙进来,不想却扭伤了脚。我怕你们知道我会武艺的事情,对我生出误解,这才编造了我是在起夜时扭伤脚,并疼晕过去的谎话。” 秋香琢磨了一阵,并没有发现兰芷若的这番说词中有漏洞。也便相信了。 “兰姐姐,练武辛不辛苦?你能不能也教我练武。”秋香忽然一脸兴奋的问兰芷若。 “啊?!”兰芷若无语了。 ☆、第192章 馊主意?好主意? 原本,秋香他们是打算上午便启程赶回金陵的,但因为郭县令和吴典史忙于县衙的善后工作,等郭县令写好公文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所以,秋香他们只得吃过午饭后,才从潥水县启程。 同路前往金陵的,还有吴典史和两名衙役。吴典史与唐伯虎坐一辆马车,秋香、颜蓁蓁、兰芷若坐一辆马车。那两名衙役则骑马跟随。 潥水距离金陵有一百多里路,要是放在后世,坐车的话用不了一个小时,但在这个时代,交通工具落后,道路建设也很落后,又因为冬季天短,天黑的比较早的缘故,秋香他们走了大半个下午,路程才走了一半。 当夜,他们就在一个镇子上留宿,第二日一早,再次赶路。直到近中午时分,才进了金陵城。 等到秋香他们来到萃芳阁,却发现萃芳阁已然在大兴土木了。整栋楼里,到处都是工匠,一派热火朝天的劳作场面。 站在萃芳阁门口,秋香笑了:“得,看来这楼里没法住人了。” 黑子此时正在一楼,见到秋香他们回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黑子,谷大叔呢?” 稍事寒暄过后,秋香便问黑子。 “谷大叔在后院呢,我们如今也都住在后院。”黑子说道。 “那我们就去后院吧。” 秋香他们又上了马车,从大街上绕到萃芳阁后面的胡同。还没能到萃芳阁的后门呢,就见到谷大用带着萃芳阁的那些乐师和姑娘们,已经在后门外面等候着了。 原来,是黑子将秋香他们回来的消息告知了谷大用,谷大用便带人迎出了后院。 双方见面,少不了一阵热闹。 吴典史和那两个衙役并没有急着去凑热闹,而是远远的看着。 等秋香他们热闹了一阵,还是唐伯虎想起了吴典史他们,便小声提醒秋香。 秋香一拍脑门:“谷大叔,差点忘了介绍一位客人给你认识。” “客人?什么客人?”谷大用一愣。 秋香便朝吴典史三人招了招手,吴典史一脸紧张的走到了秋香身边,那两个衙役仍然站在原地。 离开潥水县时,吴典史三人便换下了公服,只做普通百姓的打扮,此时谷大用见到吴典史,丝毫不知他的身份,便好奇的打量起吴典史。 “谷大叔,这位是潥水县的典史吴大人。”秋香引见道。 “下官潥水县典史吴逸,见过谷……谷先生。”吴典史紧张之下,差点称呼谷大用为谷公公,也亏他反应迅速,立即改口。 “潥水县典史?你因何来此啊?”谷大用完全懵了。他实在搞不懂,秋香怎么会把一个地方县衙的典史引见给他。 “这……”吴典史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秋香忙说道:“谷大叔,吴典史来金陵,是递交公文的。他听秋香说起你之后,便想来此拜会一下。不如,您跟他私下谈谈吧。” 谷大用一听秋香的话,心中就对吴典史的来意猜出了几分。他内心中极不愿意介入吴典史的公事的,但碍于秋香的面子,他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吴典史请随我进院一叙。” 说完,谷大用又对秋香说道:“反正你们也不是外人,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自己安顿一下吧。” “您忙您的就是,不用管我们。”秋香笑着说道。 随后,谷大用便引着吴典史进了后院,又来到了他自己住的房间。秋香他们自行安顿不提。 萃芳阁开始装修后,所有的人就都搬到了后院居住。谷大用和黑子住了一个房间。 因为后院的房间都比较狭窄,谷大用的房间中,也只是按了一张床,一张圆桌和几个凳子而已。 进入房间后,谷大用自己先坐下,又朝吴典史抬手示意道:“我这里一切简陋,吴大人多担待,随便坐吧。” “您老面前,哪有下官的座位。”吴典史很谦卑的说道。 此时,因为黑子在忙着帮助秋香她们安顿,并未回房间,谷大用也不用避讳,便直接朝吴典史玩味的一笑:“怎么,你知道杂家是谁?可是兰芷若对你说的杂家的身份?” 因为萃芳阁之中,目前知道谷大用的真实姓名和身份的,就只有兰芷若一人。而吴典史正是与兰芷若他们一路同来金陵的,谷大用便想当然的以为是兰芷若对吴典史泄露了他的身份。 谷大用却不知,他这一句话,更让吴典史认定了兰芷若是皇帝有意安排在金陵的密探的猜测。看吧,这位谷公公不提秋香,却只提兰芷若,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下官……秋香姑娘只是告诉下官,公公您姓谷,是跟随皇上一起来江南之地的。下官妄自揣测,您定是提督西厂的谷公公了。” “呵呵,你倒是机灵,一猜一个准!”谷大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没错,杂家正是谷大用。” 一听谷大用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即使吴典史心中早有准备,此时也不免一惊。随即,他的后背就直冒冷汗了。 吴典史只是一个八品官,从他出仕以来,虽然他在中进士时曾在金殿上见过皇帝和文武百官,但那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他真正意义上接触过得官员,官职最大的也就是应天府的府尹了。 而谷大用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响当当的站在大明朝权利顶峰的那么十几个人之一。吴典史在他面前,那是要多紧张有多紧张,与见到皇帝也相差无几了。 “下官拜见谷公公!”一紧张,吴典史干脆双膝跪地,给谷大用行起了大礼。 “起来吧,你既然是秋香引见给杂家的,杂家也不拿你当外人,你不必如此紧张,好像杂家能吃了你似的。呵呵呵……”谷大用虽然在笑,可那笑声却带着几分阴冷。 吴典史站起身来,却不敢说话了。只是那么杵在那儿。 “杂家的身份,目前只有兰芷若兰姑娘知道,你就不必四下乱说了。”谷大用又警告吴典史。 “是是是,下官明白的。”吴典史慌忙应下。 “过来坐!”谷大用又说道。 吴典史朝谷大用拱手一礼,这才入座,却又不敢深坐,只以屁股边挨着凳子。这个坐姿,比站着还难受。 “说说吧,你找杂家所谓何事啊?” “哦,下官和潥水县的郭孝仁郭县令,遇上了一桩麻烦事。下官是来应天府呈送公文的。闻听谷公公您在此,便先来拜会您,求您指教一番。”吴典史边说着,边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公文,双手递给了谷大用。 谷大用展开公文,很快就看完了。公文中,郭县令详细禀报了查破假银案的经过,以及前夜的劫狱事件。其中,也提到了秋香帮着出的那个主意。 “原来你和秋香她们三个丫头,是这么认识的啊!”谷大用大感惊奇,“这个秋香,还真是个鬼机灵,一肚子心眼!” “是是是,幸得秋香姑娘相助,下官和郭县令才抓获了制造假银子的人。不想,前夜一时大意,竟让其中一个人犯被人劫走了。”吴典史小心应答。 “呵呵,让杂家该怎么说你们好呢,本来是一桩大功劳,这转眼却成了大过失了。”谷大用一脸戏谑之色,似乎在幸灾乐祸。 “此事的确是下官的失职,还望谷公公您……” 吴典史刚说到这儿,谷大用就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吴大人啊,实话跟你说吧,这种事情,杂家是不想搀和的。杂家也不想多打听……” 吴典史顿时大失所望。 可谷大用随即又说道:“不过嘛……秋香这丫头的面子,杂家却不能不给。这样吧,杂家给你出个主意,你觉着成便用,觉着不成的话呢,你就该干嘛干嘛去,权当没来见过杂家。” 吴典史一听,又立即心喜,连忙离座就要郑重的给谷大用道谢。 谷大用又一摆手:“坐稳了!杂家这里,不用那么客套。” “是是是……”吴典史只得重新坐下。 谷大用说起了他的主意:“杂家是这么想的,你不妨把公文改一下,就说你们抓捕制造假银子的贼人时,当时就逃脱了一个,你们只抓到了两人。劫狱的事呢,不提也罢。” “这……”吴典史傻眼了。他还以为谷大用能给他出个什么好主意呢,不想却是教他造假瞒报。 “怎么,觉得杂家的主意不好?”谷大用一看吴典史此刻的表情,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谷公公容禀,这瞒报之事,下官和郭县令从未做过啊!”吴典史硬着头皮说道。 “凡事,都有第一次么!”谷大用玩味的说道。 “可是,瞒报之事,纸里终究保不住火啊。前夜劫狱之事,县衙中的人全都知道,应天府要是派员往潥水县一查,还是会露馅的啊!”吴典史硬起头皮说完这句话,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谷大用盯着吴典史看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吴逸啊吴逸,你这名字还真没起错,有让你能安逸的主意,你偏偏不敢用。还真是无逸啊!” “谷公公见笑了。” 谷大用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罢,既然你是秋香领来的,杂家要是不帮你渡过这一关,秋香那里杂家也落了面子。不如这样吧,公文,你仍然照杂家说的改。不过改好之后,你就不用去应天府了,咱家托个人帮你把公文送过去。” 吴典史又一次愣住了。 “杂家也只能帮你做到这些了,要是你还觉得杂家这个主意不好,那就请便吧!”谷大用不耐烦的说道。 吴典史又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一下明白谷大用的用意了。要是公文由谷大用托人送至应天府,应天府的官员定会以为自己和郭县令靠上了谷大用这棵大树。那他们对公文中说的事情,也自然不会再去查证了。如此一来,自己和郭县令就等于只立下了破案的功劳,而没有了被人劫走人犯的过失。 想通了此节,吴典史连忙起身,对着谷大用重重一礼:“多谢谷公公关照!” ☆、第193章 京中异变(上) 秋香他们离开金陵时,谷大用就立刻开始了对萃芳阁的装修。等秋香一回来,就由秋香接手了主持装修的工作。 这个时代的民间,整修房室并没有工程图,一切,全靠施工方和主家的交流。秋香顿时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就是与唐伯虎,也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唐伯虎对此安之若素,每日里,不是独自看书,就是到萃芳阁的主楼里,看着秋香当监工。有时,也跟谷大用聊聊天、喝喝茶,或者是下下棋。小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对于唐伯虎和秋香回吴县后的事情,谷大用也都知道了,不过谷大用并未对此事发表看法,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唐公子今后有何打算?难道就这么跟秋香悬着?” 这天,谷大用又和唐伯虎在后院喝茶聊天。聊着聊着,谷大用忽然问起唐伯虎。 唐伯虎想了一会儿,说道:“眼看,秋香短期内是不会跟我再去吴县了。我自然也不能做个无用之人,每日里在这萃芳阁内混吃混喝。我打算等萃芳阁开业了,便去江西。” “去江西?宁王那里?”谷大用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 唐伯虎点点头:“回吴县的路上,我们曾巧遇宁王爷。宁王爷邀请唐某和祝枝山祝兄去江西,帮他做些事。也顺便备考攻读。前几日,家父托人送来两封信,其中有一封就是祝枝山写给我的。他说,他已经决定去江西了,邀我同行。” 谷大用不说话了,连个眼珠咕噜乱转,似有所思。 唐伯虎见谷大用神色有异,便问道:“谷先生对唐某欲去江西之事,可有什么指教之处?” 谷大用道:“唐公子,虽然你一直称呼杂家为谷先生,可杂家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你是知道的。朝堂中的事,杂家要比你熟悉的多。杂家认为,宁王那里并非良木啊!” 唐伯虎一怔,随即朝谷大用一拱手:“还请先生明言。” 谷大用又道:“宁王的祖上,是跟随成祖皇帝起家的。可是宁王一脉与我朝历代皇帝之间,颇有龃龉。唐公子乃人中龙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什么偏要跟宁王有所牵连呢?” “您的意思是,朝廷之中,对宁王爷不放心?” 谷大用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唐伯虎默然。想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可是,上次在紫金山上,宁王曾为皇上挡过刀,皇上也大赞宁王爷的忠心呢!” 谷大用轻轻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只看表象,是难以看透一个人的。说句不敬的话,皇上毕竟还是年幼了些,又长于深宫之中,经历事情太少。皇上虽然爱玩,但却宅心仁厚,他感于宁王爷当时的救驾之为,便对宁王放松了警惕。可是我们当奴才的,有些事却不能不替皇上着想啊。” 说到这里,谷大用又轻轻一笑,再道:“当然,这也是杂家妄自揣测罢了,也说不定,宁王爷对皇上是一片忠心。至于唐公子欲去江西之事,杂家也只是出于对你的关心,这才说了杂家对此事的看法。到底该不该去,还得唐公子自己拿主意。” 唐伯虎不说话了,默默思考起来。 谷大用想了想,又说道:“唐公子若真想去江西,倒也无妨。不过,杂家有件事情要托付给唐公子。” “先生请说,但凡唐某能做到的,定不遗余力。” “你去江西之后,与宁王爷多多亲近,争取他的信任。同时,你也注意观察宁王爷的言行。他但有一点不臣的苗头,你就暗中告知于我。” “谷先生,您这是让我当密探?”唐伯虎大惊失色。 谷大用道:“杂家掌握西厂,对于百官和宗室藩王的监察,乃是分内之事。不过,杂家将此事托付给唐公子,却并非单是出于私心,而是为唐公子留条后路。” “后路?”唐伯虎茫然了。 谷大用又道:“如果宁王真有不臣之心,他早晚会谋反。若到那时,唐公子身为宁王的幕僚,可就难以独身事外了。但若你帮杂家盯着宁王,宁王真到谋反之时,你不但不会受他牵连,还会为朝廷立功。” 见唐伯虎还在思考,谷大用继续说道:“唐公子,想来你也不想我大明再生祸乱吧?” 唐伯虎点点头:“大明如今的太平,来之不易,唐某自然不想有人作乱。若那宁王真会谋反,唐某也会对他进行声讨。” “那不就结了。杂家托付你的事情,与你的本意并无冲撞。” “可是,当密探这种事,我怕是做不来啊!” “你不用刻意做什么,只管多多留心便是。”谷大用说道,“如果宁王安守本分,你就尽心辅佐他。但若发现他有不臣之心,你便暗中禀报于我。若事情紧急,你也可以立即逃离宁王府。西厂在南昌设有千户府,到时候,我会告知你如何与他们联络的。他们也会尽力保护你。” 唐伯虎又想了一阵,最终点头道:“谷先生对唐某的关切之情,唐某感激不尽。此事,唐某便应下谷先生。” “好!好!好!”谷大用舒心的笑了。 但唐伯虎立即又说道:“不过,唐某也有言在先,我可以替谷先生盯着宁王,但我绝非西厂之人。” “哈哈,唐公子想多了。”谷大用大笑,“我们西厂虽然名声不好,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往里招揽的……哦,这并不是杂家看不起唐公子,恰恰相反,唐公子乃是身怀大才之人,杂家自认西厂这尊小庙容下唐公子,自然不会耽误你的前程。” “先生过谦了!” 说定此事,谷大用又与唐伯虎闲谈起来。 “谷先生打算何时回京?”唐伯虎问谷大用。 谷大用道:“皇上把杂家留在金陵,并未给杂家定下回京的时机。说实在的,杂家这些日子,远离了庙堂纷争,倒是惬意的很。不过,杂家就是操劳的命,说不准什么时候,皇上一个口谕,杂家就得回京了。” 恰恰在这时,黑子引着一个满身风尘的人走进了后院。 谷大用一见那人,惊然变色:“杜元松?你不是张永的伴当么,怎么来这儿了?” “谷公公,京中有大事发生,张公公命我前来催您回京。”杜元松顾不上给谷大用见礼,就立刻说道。 “京中发生何事了?”谷大用连忙问。 杜元松看了唐伯虎和黑子一眼,便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谷大用说道:“京中之事,张公公已经全写在信中了,请谷公公一阅。” 谷大用连忙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 等看完了信,谷大用对着唐伯虎苦笑道:“唐公子,杂家这会儿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杂家回京的日期了。” ☆、第194章 京中异变(下) “唐公子,杂家这会儿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杂家回京的日期了。” 谷大用看完了张永写给他的信,一脸苦笑的对唐伯虎说道。 唐伯虎立即问谷大用:“难道先生要着急回京?” 谷大用点点头:“是啊,不回去不成啊,杂家遇上大麻烦了!” 唐伯虎张了张嘴,想问谷大用究竟遇上了什么大麻烦,可他又一想,这种事情还是不问为妙。 “唉,看来,杂家与唐公子方才谈定的事情,也要立即着手准备了。”谷大用叹了口气,又说道。 究竟张永在信里写了什么,让谷大用急于回京呢? 事情描述起来很简单,张永在信里只写了一句话:老谷,刘瑾欲与罗详共谋西厂督公之位,若你想保住此职,速回! 虽然,张永的信中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但越是内容简短,就越说明事情的紧急,谷大用如何不慌? 西厂如今的督公正是谷大用。很明显,张永是在告诉谷大用,刘瑾和罗详趁着您老不在北京,想把你踢出局。你要再不回来,可就一切都黄了。 谷大用和张永、刘瑾、罗详、高凤、马永成、魏彬、丘聚八人,虽然被合称为“八虎”,但这八人之间,却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山头,且为了争权夺利,八虎之间也矛盾重重。 其中,张永和谷大用最是交好,他们两人再加上一个丘聚,这三人目前是同盟,共同对抗以刘瑾、罗详、魏彬三人组成的另一个小团体。剩余的两虎,马永成是个墙头草,两边都卖好;高凤则独善其身,两边都不掺合。 眼下,刘瑾为司礼监太监,为八虎之首,权势最大,被人称为内相。但刘瑾的两个同盟罗详和魏彬,权势却不算很大。 张永一方,张永掌乾清宫、御用监诸事,并兼提督尚膳、尚衣、司设、内官诸监,整容、礼仪、甜食诸房及豹房、浣衣局、混堂司、南海子事,成了兼职最多的内臣。谷大用掌管西厂,丘聚掌管东厂。 就目前双方的实力来看,刘瑾一方干大叶繁,但树枝却偏弱;而张永一方,虽然树干和树叶都不算茂盛,但胜在树枝繁密。双方实力堪堪打平。 刘瑾显然是想趁着谷大用不在京城之机,为罗详谋夺谷大用的西厂督公之职。如果刘瑾的阴谋得逞,那不但谷大用立即失势,他们这一方的实力,也将大大受损。相反,刘瑾一方则实力大盛。说不定,马永成和高凤二人见机,也会彻底投入刘瑾一方。 谷大用在片刻之间,就想明白了这些事情。 不过,对于一些细节,谷大用还需要多做了解。于是,他便将前来送信的杜元松带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又安排黑子在门外看着,不准任何人打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杂家好好说道说道。”谷大用对杜元松说道。 杜元松道:“具体的,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张公公说,刘瑾向皇上进言,说是您久不在京中,西厂诸事多有荒怠,他提意由罗详先待您掌管西厂。” “哼哼,刘瑾打的好算盘啊!”谷大用冷冷一笑,“罗详代杂家掌管西厂,那用不了多久,他这个‘代’字恐怕就去掉了。就算杂家回京之后,皇上重新将西厂交给杂家,那在罗详代掌期间,他们往西厂里大量的掺沙子,到时候,杂家怕是也指挥不动西厂了。” “张公公也是有此担心,才写了信令小人前来,告知您老此事的。”杜元松说道。 “那张永呢,就没有什么动作?”谷大用又问道。 “张公公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西厂落入刘瑾他们的手中,便在皇上面前为公公您据理力争。谁知刘瑾那厮诬陷张公公和您对皇上不忠。张公公怒急之下,就和刘瑾当着皇上的面打了起来。” “啊?老张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跟刘瑾打架?谁赢了?”谷大用先是一愣,随即又好奇的问杜元松。 “自然是张公公赢了。刘瑾被张公公一拳打肿了眼眶。” “哈哈,老张干得漂亮!”谷大用大笑,“老张对杂家的深情厚谊,杂家也心领了。” “那后来呢?皇上有没责罚老张?”谷大用又关心的问。 “那倒没有。皇上还亲自摆下酒席,为张公公和刘瑾说合。刘瑾那厮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居然在酒席上保举张公公兼领督管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的差事。皇上也答应了。” “咦,老张运气不错啊,居然还因祸得福了。” 谷大用大感惊奇,可很快,他就鼻子冷哼一声,拉下脸说道:“刘瑾的目的太简单了,无非就是先卖好老张,想让老张不管杂家了。要是老张就此投靠了他,他自然高兴。要是老张还继续跟他作对,那等杂家回京之后,他刘瑾就会向皇上进言,说老张如今担任的职事太多,然后,老张的一部分职事,就会分到杂家头上。西厂也就真正姓刘了。刘瑾无非就是丢个芝麻捡个西瓜。总归不吃亏的。” “公公明见万里。”杜元松立刻拍了谷大用一个马屁。 谷大用淡淡一笑:“老张对杂家够意思!就算刘瑾卖给他一个大人情,他也没忘了杂家。等杂家回京后,定会好好谢谢他。” “那公公何时回京?”杜元松连忙问道。 谷大用道:“明日我便启程回京。” 杜元松想了想,又说道:“张公公让小的代话给您,让您想一个合适的回京的理由。” “这个杂家自然知道,理由嘛……杂家也想好了。” “公公想到了什么理由?”杜元松好奇的问。 谷大用脸色一沉:“这也是你能问的?” “是是是,小人多嘴了!” 谷大用忽然望向西南方向,心道:宁王爷啊,不管你将来会不会谋反,这会儿,杂家少不得要先借你一用了。杂家只要跟皇上说,江西那边的西厂之人,发现你似乎有不轨的动向……顺便,也把杂家安排唐伯虎去盯着您老人家的事情告诉皇上。那杂家的回京,岂不就顺理成章了。也让皇上看看杂家是如何忠心做事的。 ☆、第195章 筹备开业(上) 当日,谷大用便向秋香等人告知了他要回北京的消息。至于原因,秋香等人不便细问,谷大用只说是京中出了事。 秋香等人对于谷大用要离开金陵,虽然有些感到意外,但也没有太浓的不舍之情。倒是黑子,一听说谷大用要回北京,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这段时间,谷大用和黑子每日里同吃同睡,已然情同父子。黑子自然舍不得谷大用离去。 谷大用见黑子对他一片赤诚之心,也很感动。秋香见状,便说让谷大用将黑子带去京城。谷大用也动心了。 于是,第二天,谷大用便带着黑子,与杜元松一起离开金陵,踏上了回北京的路途。 一转眼,时间进入了十一月,金陵城也下过一场雪了。 天气已然寒冷,但萃芳阁的装修还在继续。因为装修多是使用木料,并不受天气的影响。秋香也依然很忙碌。 这一日,徐经忽然来萃芳阁了。 秋香见到徐经,很是感到意外。一问来意,原来徐经是来给秋香送货的。 上个月,徐经收到了秋香写给他的信,便立刻亲自带人去往太平府。经过一番周折,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徐经找到了四名原先在月辉轩做工的工匠。 随后,徐经高薪聘请了这四个工匠。一回苏州,徐经便把秋香画的那些首饰的图纸,交给了这四个工匠。 这四个工匠的技艺果然不凡,没用多久,他们就成功打制出了秋香所设计的首饰。 有了样品和经验,徐经便让这四个工匠继续打制首饰。不过他也记得秋香的叮嘱,物以稀为贵,每种首饰,他只命工匠打制了十件。 待这些首饰完工,徐经便立刻启程,将这些首饰带来了金陵。 秋香大喜过望,连忙喊来颜蓁蓁、兰芷若,三人一起验看徐经带来的首饰。这一验看,秋香、颜蓁蓁和兰芷若就眼花缭乱了。那些首饰实在是太漂亮了。 秋香她们三人,拿起这件看看,又拿起那件看看,眼神中全是贪婪之色。一件也舍不得放下。 “两位姐姐,这些首饰,咱们还得卖呢,不如,就先一人挑一件好了。”秋香咬了咬牙说道。 “好呀好呀!”兰芷若和颜蓁蓁一听秋香发话了,两人立刻挑拣起了首饰。秋香也不甘人后。 费了老大的劲,这三个女子才各自挑选了一件首饰。 直到这时,秋香才想起徐经还在一旁看着呢。 “那个……让徐老爷见笑了。”秋香尴尬的对徐经说道。 “哈哈,看到三位如此喜爱这些首饰,徐某也总算放心了。”徐经笑道。 秋香又道:“您送来的这些首饰,正是时候,再过几天,萃芳阁就要开业了。这些首饰就是我们推出的第一批精品货。” “那不知萃芳阁何时开业?”徐经连忙问道。 “十一月十一。”秋香答道。 “十一月十一?为何挑了个单日?”徐经大感疑惑。 “呃,这个日子是请人给查的。说是大吉大利。”秋香说道。其实她根本就没找人查开业的日子,选定十一月十一,只因为这个日子在后世是网络狂购之日。当然,后世是用的阳历,而秋香此时只能用阴历。 “徐老爷,既然您来金陵了,不如就等萃芳阁开业了,您再回苏州吧。”秋香又对徐经说道。 徐经点点头:“好极了!本来,在下也打算在金陵多待些时日的。一来,跟秋香姑娘详谈一下合作事项,而来嘛……如果能跟秋香姑娘敲定合作之事,在下便立即寻找店铺,着手准备在金陵建立工坊。” “徐老爷请放心,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达成合作意向的。”秋香笑道,“此事先不忙,徐老爷刚来,先好好休息一下。待明日,我们再详谈此事。” 徐经点头应下。 刚看完了徐经带来的首饰,喜儿忽然进入房间,对秋香说道:“秋香姐,王大娘来了!” “王大娘定是来送衣服的!”秋香一听,立刻一脸喜色的说道。 “衣服?什么衣服?”徐经有些纳闷。 颜蓁蓁替秋香解释道:“我们在城中一家裁缝铺子订做了一批衣服,准备在开业之日便上架销售的。这位王大娘,就是那家裁缝铺子的人。” “秋香姑娘订做的衣服,想必也是极为别致好看的,在下能否先睹为快?”徐经好奇的说道。 “这个……徐老爷您不方便看那些衣服的。”兰芷若忽然脸一红,对徐经说道。 “衣服有什么不方便看的?”徐经又疑惑了。 颜蓁蓁咯咯一笑:“徐老爷,我们订做的,乃是女子的贴身衣物。您一个大男人,真的想看?” “呃……原来如此,那徐某这便回避,这便回避。”徐经一脸尴尬道。 “喜儿,带徐老爷带咱们那边……哦不,是到北院喝茶。”颜蓁蓁吩咐喜儿。 喜儿便领着徐经出了房间。 颜蓁蓁所说的北院,就是原先淑芳轩的那个院子。如今,萃芳阁和原先的淑芳轩,已经合二为一了。两个院子之间的隔墙,也在中间位置打通,修了一个月亮门。 萃芳阁这段时间因为装修,所有人都住在后院,非常逼仄。所以,待客的客厅和议事的场所,便设在了淑芳轩原先的院子中。因为这个院子在萃芳阁正院的北边,便被称为“北院”。 徐经离去后,王大娘便进入了房间。这位王大娘,就是原先给秋香她们缝制参加花魁大赛的舞衣的那个王裁缝的妻子。 这段时间,秋香除了忙于店面的装修,还做了很多事情,筹备着萃芳阁的开业。其中,找王裁缝缝制衣服,就是一项。 “呵呵呵,秋香姑娘啊,老身总算把你要的衣服缝完了。”王大娘一进入房间,就对着秋香笑道。 秋香一怔:“难道王大伯没和您一起缝这些衣服?” “那个死鬼,脸皮太薄,秋香姑娘你订的这些衣服,看上去又那么……那么羞羞的,我家那死老头子哪里敢碰?”王大娘大咧咧的说道,“这么多衣服,全是我和我闺女两个人缝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秋香姑娘心意。” 说完,王大娘就把她带来一个大包袱展开,里面的衣服顿时露了出来。 都是些什么衣服呢?原来,是秋香设计订制的文‘胸和内裤,以及女性睡衣。难怪,王大娘会说这些衣服看上去羞羞的了。 ☆、第196章 筹备开业(中) 数日之前,秋香画出了第一幅文‘胸’和内裤的设计图。当时,图一画完,秋香就拿给兰芷若和颜蓁蓁看。 可是这二位压根就认不出秋香画的是神马东东。无奈之下,秋香又用简笔画法,画了一个只穿内衣的女子的图画。 这下,颜蓁蓁和兰芷若一下就明白秋香画的那几片布是做什么用的了。可是,也把颜蓁蓁和兰芷若吓了个不轻。 “秋香妹妹,你怎会想出这么奇怪的衣服?还想放在萃芳阁卖?”嘴巴大张愣了半天,兰芷若终于能合上嘴了,便立刻问秋香。 颜蓁蓁也一脸奇怪的看着秋香,一个劲叹气:“秋香妹妹啊,你的想法也太……太天外飞仙一般了。这种衣服,亏你想得出来!幸亏你只能给我俩看了,要是被别人知道,定会把你骂死的。” “谁骂我?为什么骂我?”秋香笑嘻嘻的,似乎对颜蓁蓁和兰芷若此时的反应早有所料。 颜蓁蓁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你画出这种衣服,任谁看到都会骂你的。这也太……太不知羞耻了!” “咯咯咯,颜姐姐还是保守了。要是让那些死抱着礼教的酸腐之人看到我画的图画,恐怕就不仅仅是骂我不知羞耻了。更难听的话,他们也骂得出来。”秋香丝毫不以为耻,还在一个劲的笑,放佛被人骂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似的。 “秋香妹妹,你既然知道颜姐姐说的这些,为何你偏要设计这种衣服呢,还要放在萃芳阁卖,你就不怕卖不出去?”兰芷若比起颜蓁蓁来,对秋香要更了解一些。她见秋香似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好奇的问秋香。 秋香停下了嬉笑,一本正经道:“两位姐姐,实话告诉你们吧,这种衣服,我虽然说要放在萃芳阁卖,但却绝不是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到时候,我会开放会员制度,只有会员,才有机会见识和购买我们的内衣。而且,我也相信,只要试过这种内衣的女子,一定会迷上它的。” “会员制度是什么?”颜蓁蓁好奇的问。 秋香道:“简单的说,就是顾客先在咱们店里交一笔银子,购买会员资格。成为会员之后,他们可以优先购买咱们店里的各种东西,并享受优惠。对于一些稀缺性的货物,也只有会员才有资格购买。” 颜蓁蓁和兰芷若听得一脑袋浆糊了。“还有这样的经商方式?这也太异想天开了,谁会傻得购买这种会员啊!” 秋香心道:后世这样的“傻子”多着呢,有的人,办理了会员,交了一大笔银子,恐怕一年也用不上一次。人家有钱,任性! “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傻子,等萃芳阁开业以后就知道了。”秋香也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淡淡的说道。 “好吧,反正姐姐我可是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悠着点。” “放心吧,颜姐姐,我心中有数。” 兰芷若拿着秋香画的草图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吞吞吐吐的问秋香:“这种衣服……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穿过一次就会迷上它?” “呵呵,莫非兰姐姐现在就想试试这种衣服?那可不成,我们还得先找人缝出来呢!”秋香立刻逗兰芷若。 兰芷若脸一红,轻啐道:“呸,口无遮拦!我是担心你到时候卖不出去。” 秋香忽然一脸神秘的朝颜蓁蓁和兰芷若招了招手,颜蓁蓁和兰芷若下意识的凑近了秋香。 “我告诉你们哦,这种衣服穿在咱们女人身上,不但对身体有好处,更要紧的是……闺房之中,男人们也定然爱死了穿着这种衣服的女人。” “呀,秋香妹妹你都说了些什么啊!”兰芷若一听秋香的话,一张脸立刻羞成了红布。 颜蓁蓁倒是大方的点了点头,随即咯咯一笑道:“秋香妹妹啊,你可真是个鬼机灵!不但摸透了女人的心思,连男人的心思你也摸的透透的呢。要是跟你不熟的人,哪里会想到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哟!” “颜姐姐,你还夸她,她刚才那话也太……太羞人了!”兰芷若还是满面羞色。 “喂喂喂,颜姐姐好像不是在夸我吧,我怎么听上去像是损我呢!”秋香立刻大叫。 颜蓁蓁停下笑声,说道:“我还真在夸你。还别说,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我对这些衣服也生出信心了。定能大卖的。” “颜姐姐你……你也跟她一路了?”兰芷若不解的望向颜蓁蓁。 颜蓁蓁道:“别的女子,兴许不会买这种衣服,但那些富贵之家的小妾们,为了争宠,也定然会争相购买这种衣服的。哦,还有青楼女子,也定然很喜欢这种衣服。” “为什么?”兰芷若还是不解。 秋香接过话:“因为,这种衣服穿上后,会为女人增添迷人的风情。那些男人,自然乐意看到女人如此了。” “不对不对,那些男人,要是看到自己的女人穿上这种衣服,一定会骂死她们的。”兰芷若反驳秋香。 秋香一听兰芷若的话,顿时无语了。憋了半天,她才问兰芷若:“兰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兰芷若道:“不是儒家尊崇女子四德吗?为人‘妻’妾的,自然要端庄得体,岂能穿这种衣服?” “咯咯咯……芷若妹妹啊,你还真信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的话啊。”颜蓁蓁笑了,“其实,就那些读书人最无耻了。要是他们真的都是谦谦君子,那这个世上就不会有青楼了。” 兰芷若无言以对了。 秋香又道:“这种衣服,本就是内衣,兰姐姐大可不必觉得它惊世核俗。” “好吧,既然你俩都觉得这种衣服会大卖,那就先做一批试试吧。”兰芷若也终于同意了秋香的主意。 可是,当秋香找来王裁缝,把内衣的设计图拿给他看时,王裁缝当场就羞恼的拒绝了秋香。说是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缝制这种衣物。 还是王裁缝的妻子比较开通些,她把王裁缝臭骂一顿后,做主接下了秋香的订单。 今日,王大娘总算是把内衣做出来了。 ☆、第197章 筹备开业(下) “三位姑娘快看看,老身缝的这些内衣,你们是不是满意?” 王大娘打开了包袱,将内衣的成品展示出来。接着便招呼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上前观看。 秋香直接拿起一件文‘胸’,查看起了做工。 兰芷若和颜蓁蓁两人却脸红了,根本就不好意思上手。虽然,此时房间中全是女人,没有男子在场。 其实秋香所设计的这第一批内衣,从款式上来说,还是很保守的。并非是后世最常见的那种只有两个罩杯的文‘胸’和三角内裤,而是像小背心一般的文‘胸’和平角内裤。毕竟,这是在观念保守的大明朝,秋香也不想弄得太惊世骇俗了。这第一批内衣设计的保守一点,也有试水的性质。 可即便如此,兰芷若和颜蓁蓁面对着这些实物,也还是羞得满脸通红。 秋香起初并未发现颜蓁蓁和兰芷若的异状,只是专心的查看内衣的做工。等她看到颜蓁蓁和兰芷若此刻的神态后,便不解的问道:“颜姐姐、兰姐姐,你俩脸怎么这么红?身体不舒服吗?” 颜蓁蓁和兰芷若交换了一下眼神,颜蓁蓁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内衣也太羞人了。” “羞人?”秋香一怔,“颜姐姐,你难道不穿肚兜吗?这内衣跟肚兜差不多,有什么羞人的?” “我当然穿肚兜了,可这些内衣,跟肚兜完全就是两码事嘛。”颜蓁蓁说道,“尤其是这下身的,也太短了些。” 秋香无语了。闷了半天,才说道:“颜姐姐,我真不明白了,你下身光着不嫌羞人,让你穿内裤反而感到羞人了。” “死丫头,我撕烂你的嘴!”颜蓁蓁嗔恼的说道,“我下身哪里光着了?” “哈哈哈,我是说你里面是光着的。”秋香大笑。 王大娘这时插上话,说道:“秋香姑娘设计的这些小衣服,别看样子古怪,可穿在身上很舒服呢。” 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同时一愣,又同时问王大娘:“大娘你穿过了?” 王大娘爽直的一笑:“呵呵,对呀,老身好奇,就自己多做了两套,一套我自己穿了,一套给了我闺女。” “感觉如何?”秋香连忙问王大娘。 “很舒服啊!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不,我的意思是说……您的老伴儿……王裁缝他……对您穿上内衣之后,有什么看法吗?”秋香吞吞吐吐的问。 “那个死老头子,骂我老不正经呢!”王大娘大咧咧的说道。 秋香有些失望了,心道:看来像王裁缝这样不懂‘情’趣的人,还是存在的。这会不会影响内衣的销量呢? 可王大娘接下来的话,就让秋香立刻松了一口气。王大娘是这么说的:“别看我那死老头嘴上骂我,可却老是偷偷的看我。嘿嘿,说句让你们三个姑娘见笑的话,老婆子我穿上内衣的当天晚上啊,那老头子忽然变得跟个年轻后生似的了。” “什么意思?”兰芷若一脸茫然。 秋香却心知肚明:还能有啥意思?内衣的‘诱’惑力让王裁缝变得龙精虎猛了呗。 秋香一脸寻味的上上下下打量王大娘。还别说,虽然称呼她“王大娘”,可这位王大娘也就四十来岁,而且身材不胖不瘦,面相也比较清秀,风韵犹存啊!要是只穿着内衣……嗯嗯,那定是极有风情的。 颜蓁蓁自然也听懂了王大娘的话,便把脑袋凑到兰芷若耳边,嬉笑着对兰芷若解释了几句。 听明白了颜蓁蓁的解释,兰芷若顿时羞的想找地缝了。 “那您闺女那里……有没跟您说过什么?”秋香还有些不放心,又继续向王大娘打听。 “我闺女?跟我说什么?”王大娘一脸的茫然。 “就是……就是……您闺女对这内衣的评价。还有……您姑爷他……嘿嘿,您懂的。” “噢,你说这个呀!”王大娘恍然大悟,“我闺女就对我说了一句话,再也不怕狐狸精勾引我姑爷了。” “啊?噢——明白了明白了!”秋香笑得跟小狐狸似的了。 说完,她就冲兰芷若和颜蓁蓁挤了挤眼:“咋样,我没说错吧?咱们这内衣,不光穿的人喜欢,看得人也喜欢。这下,你们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了吧?” 兰芷若还是一脸羞态,颜蓁蓁却啐了秋香一口:“呸,这种话亏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说得出口!” “又没有外人,我有什么说不出来的。”秋香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等以后,我还会设计更羞羞的内衣。” “那秋香姑娘设计出的新内衣,可还得让老身来做!”王大娘迫不及待的说道。 “您老就放心吧,以后,少不了您的活儿。”秋香对王大娘说道,“要是销量好,说不定,您家能成咱们大明朝的第一家专业加工内衣的工坊。” “那敢情好!以后我家就靠上秋香姑娘这棵大树了。”王大娘满脸喜色。 兰芷若狐疑的问道:“那王裁缝那里……能同意吗?” 王大娘一摆手:“那个死老头子,他在我家说话不算数的。” 颜蓁蓁和兰芷若都笑了。 “不行!”秋香忽然一惊一乍的喊道,“王大娘,您家不能光加工内衣。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东西,得让您帮我先做一批。” 颜蓁蓁、兰芷若和王大娘三人俱皆一愣。 “你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颜蓁蓁问秋香。 “卫生巾!” “卫生巾?那是什么东西?”颜蓁蓁继续问。 “卫生巾就是……” 秋香便把卫生巾的结构和用途对颜蓁蓁、兰芷若、王大娘三人解释了一遍。 听完秋香的解释,颜蓁蓁、兰芷若和王大娘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这东西很难做?”秋香心虚的问道,“还是……这东西比内衣还难以让人接受?” “不,这东西很好做。”王大娘说道,“老身已经想过了,用丝绸和棉花,就能做出秋香姑娘说的这种卫生巾。” “那你们怎么……刚才都不说话?”秋香又问。 颜蓁蓁道:“我不说话是因为……听你一说这种卫生巾,我立刻就知道这东西对咱们女人有多重要了。也肯定比以前用的那些带子、布片啊什么的舒服。我只是奇怪,这么简单的东西,以前怎么就没有人想出来?你又是咋琢磨出来的?” “嘿嘿,发明创造有时就是一层窗户纸。就看先被谁捅破了。”秋香得意的说道,“只能说明,我天纵英才呗。” 颜蓁蓁白了秋香一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脸皮真厚!” “多谢颜姐姐夸奖,我全然接受。” 颜蓁蓁:“……” “那你们觉得,我说的这种卫生巾,会被人们接受吗?”秋香又问。 “会!一定会的!”兰芷若说道,“相比起内衣来,卫生巾更容易让人接受。” 颜蓁蓁也说道:“这种卫生巾简直就是造福咱们女子的东西啊,怎么可能不让人接受呢?再说了,这是咱们女人的私密用品,男人们也不会说什么。” “那个……好像内衣也是女人的私密衣服。”秋香说道。 颜蓁蓁玩味的一笑:“我记得刚才某人还说,内衣也是穿给男人看的。” “对呀,难道我说错了吗?不信你们问王大娘。”秋香一点都不脸红,直接对号入座。 “呵呵呵……”王大娘在傻乐。 “你这丫头……我怎么就忘了你的厚脸皮呢?”颜蓁蓁无语道,“想挖苦你,一点都没……没……” “成就感!”秋香替颜蓁蓁说出了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表达的那个用词。 ☆、第198章 白蛇传(上) 秋香与王大娘结算好了内衣的货款,又说定了加工卫生巾的事情,王大娘就离开了萃芳阁。 王大娘刚离去,颜蓁蓁就问秋香:“你为何不像对待徐经那样,与王大娘签下契约,让她只给我们加工内衣和卫生巾呢?” “对呀,这内衣和卫生巾可是我们萃芳阁的独门货物,要是不签下契约,万一王大娘把做出来的内衣和卫生巾卖给别家,咱们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了?”兰芷若也有与颜蓁蓁相同的疑虑。 秋香稍稍沉默了一下,说道:“唉,我何尝不想独揽内衣和卫生巾的销售,奈何,咱们大明没有专利法啊!” “专利法?”颜蓁蓁和兰芷若又不明白秋香说的这个新名词了。 “哦,这个专利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东西。”秋香说道,“我的想法就是,朝廷可以立下一部法律,保护发明创造。就拿内衣来说,这是我们萃芳阁首先想出来的东西,那我们就可以向朝廷申请保护。以后,未经我们萃芳阁允许,别的商家不准缝制和销售内衣。他们要想也做内衣的生意,必须经过我们萃芳阁的授权,并且还要向我们缴纳专利使用费。” 颜蓁蓁和兰芷若倒是听明白了秋香的这个解释,可她们二人立刻愕然当场。 秋香笑了笑,又道:“可咱们大明朝没有这样的法律,短期内也不可能出台这样的法律。所以,我们做的,只有先抢占市场。徐经加工的首饰,是属于技术活,就算咱们把图纸交给别的工坊,他们的工匠也未必能做得出来。所以,我不怕会被别人学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和徐经立下契约,不准他把用我的设计图制作出的首饰卖给别家。但内衣和卫生巾不同,这两样东西太没技术含量了,只要是裁缝,一看就能做出来。就算咱们跟王大娘立下契约,也无法阻止别人模仿。” “可是,万一王大娘把做出来的内衣和卫生巾卖给别的商家呢?”颜蓁蓁又问。 “不会!”秋香笃定的说道,“王裁缝的裁缝铺子太小,光是咱们的订单,他都吃不下,又怎么顾得上揽外快!” 稍稍一顿,秋香又道:“还是我刚才那句话,咱们要先抢占市场,高价销售内衣和卫生巾。等到别人都学会了,那时,售价肯定会降低,这两样东西的利润也薄了。不过,几年之内,大明朝怕是还无法普及这两样东西。所以,我们也不怕别人把市场全抢去。做生意嘛,不可能所有的钱都让咱们赚。咱们能先赚到大头就行。” 听完秋香的解释,颜蓁蓁和兰芷若都释然了。 “秋香妹妹,我现在才发觉,你简直就是经商的奇才!单是你的这份见识和心境,我就远远比不上。”颜蓁蓁很诚恳的说道。 “呃,颜姐姐谬赞了。我就是瞎琢磨罢了,可却毫无经验。以后,萃芳阁还得多多仰仗你呢。”秋香很难得的谦虚了一次。 “放心吧,我现在也是萃芳阁的股……股东之一,我定会尽心打理生意的。”颜蓁蓁点头说道。 结束了这个话题,秋香又看向兰芷若:“兰姐姐,话剧排练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兰芷若说道,“你放心好了,有我盯着,耽误不了开业当天上演。” “艺无止境,姑娘们虽然已经能完整的将这部话剧演下来了,但她们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话剧,演技和配合都生疏的很。兰姐姐,你还要多费心,精雕细琢。”秋香叮嘱兰芷若。 “是呀,艺无止境。这四个字说得太好了!”兰芷若两眼放光,“要不,你再去看看我们的排练,给指点一下?” 秋香想了想,便点头道:“好吧,反正今天也做不成别的事了。正好,喊上徐经,我们一起去看下姑娘们的排练。” …… 秋香所说的话剧,也属于萃芳阁的经营项目之一。并且,是重头戏。萃芳阁的装修,最庞大的一项工程,就是将一楼的大厅改造成一个小剧场。将来开业后,隔三差五的,会在小剧场内上演话剧和别的类型的节目。 为了迎接开业,秋香拿出的第一个话剧,是《白蛇传》。 秋香之所以选定《白蛇传》排成话剧,一是因为这个故事比较经典,剧情也很吸引人。二是因为,此时在明朝已经有了《白蛇传》这个故事的雏形。秋香再深加工一下,用话剧表现这个故事,也定会大受欢迎。 《白蛇传》的剧本,自然是秋香自己写的。正好,唐伯虎跟随秋香来了金陵,剧本写出后,秋香又让唐伯虎帮着润色。 唐伯虎第一次看完秋香写得剧本,当时就惊的一愣一愣的。这大大满足了秋香的虚荣心。 可人家唐伯虎又说了,故事是好故事,就是剧本写的全是大白话,毫无文采可言。 秋香当时就跟唐伯虎急了:“要不是如此,我找你作甚!赶紧的,把台词改的文雅一些。但也不能太文雅了,要让所有人都听得懂!” 于是,唐伯虎就被抓了差,成了免费的枪手。 剧本写成后,秋香便立即组织姑娘和乐师们排练。 好在,这些姑娘都是谷大用从教坊司买回来的,她们大多出身富贵之家,以前就都认得字。而且,经过教坊司的训练后,也有一定的表演功底,这就给排练减轻了很大的难度。 对于剧本中出现的一些插曲和唱段,却是由秋香哼着调子,兰芷若记得谱。再拿给乐师们排练。 在选角上,秋香让兰芷若扮演白娘子,又从那些姑娘们当中选取了小青、许仙、法海三个主要角色。其余的姑娘,则当群演。之所以秋香自己没担纲角色,是她考虑到开业当天事情太多,她需要统筹协调。 排练刚开始,进度很慢,秋香也需要扑在排练上,认真指点。但随着姑娘们对剧本的熟悉,以及演技的提高,秋香就把排练工作全部托付给了兰芷若。她只是偶尔指点一下。历经二十多天,整部《白蛇传》才算排练的差不多了。 ☆、第199章 白蛇传(下) 秋香和兰芷若、颜蓁蓁三人来到北院时,见唐伯虎正在天井里跟徐经聊天。那些排练《白蛇传》的演员和乐师们,因为兰芷若离开了,也没有继续排练,正在三五成群的扎堆休息。 “徐先生,我正想找你观看一下我们排练的节目,不想你已经在此了。”秋香走到徐经面前,满脸含笑的说道。 徐经朝秋香一拱手:“正好遇上了伯虎贤弟,我二人便聊了一会儿。” 说完,徐经四下看了看那些正在休息的演员们,又问秋香:“听伯虎贤弟说,秋香姑娘用一种全新的形式排练了一出《白蛇传》的剧目?” 秋香点点头:“是的,我把这种新形式称为话剧。” “话剧?与杂剧有什么不同之处吗?”徐经好奇的问。 秋香道:“我还真没看过杂剧,也不知道我想出的这种话剧,与杂剧有什么不同。不如这样吧,我们先彩排一折话剧,徐先生也帮我们指点一下。” “哈哈,徐某也正有此意!”徐经大笑,“不过,指点却是谈不上的。” 杂剧在唐朝时已经有了雏形,至宋朝时得到发展。元明时期,杂剧已经大兴。所谓杂剧,并非是指单一的表演形式,而是泛指歌舞、宾白、杂耍等一切艺术类型。 但到了元明时期,人们观念上的杂剧,已经跟后世的戏剧有些类似了。也是用表演来表现一个故事。而且形成了固定的形式。《白蛇传》这个故事,在这个时期也有不少艺人用杂剧来演出过。所以,徐经才会对杂剧和话剧的不同产生了好奇之心。 秋香微微一笑,便走到天井中间,双掌击打了几下,大声说道:“大家注意了,我们把《白蛇传》的第一折‘西湖借伞’从头到尾再彩排一次。” 那些演员和乐师各就各位,兰芷若也加入其中。 秋香又安排人搬来几个板凳,便与颜蓁蓁、唐伯虎、徐经当起了观众。 “开始吧。”秋香对已经就位的演员和乐师们说道。 乐师们奏响了音乐。站在天井一侧的演员们,齐声唱起了歌。 歌声一响起,徐经就惊讶的说道:“这曲调和歌词,大异于常见的歌曲啊!” “那徐先生感觉怎么样?”秋香问徐经。 徐经犹豫了一下,说道:“曲调蛮好听的,歌词虽然直白,但也不失韵味。” 秋香点了点头,又道:“一会儿演员就上场了,徐先生认真看,多给我们提下意见和建议。” “好的!” 歌声一听,兰芷若和扮演小青的碧莲迈着优雅的步子,相携走到了天井中间。剧情开始上演。 整折《西湖借伞》演下来,大约用了四十分钟的样子。 演完后,秋香便让演员和乐师们休息。她则向徐经问起了观后感。 徐经点评道:“太好了!太精彩了!太吸引人了!徐某现在,急于想看后面的演出了。” “您别光夸我们啊,说点具体的。”秋香说道。 徐经想了想,又道:“比起杂剧来,这话剧表演流畅,而且多是对白,无论是谁,一看就能明白。很吸引人啊!说句实在话,就是不让我吃饭,我也想一口气把你们的整部戏看完呢。” 秋香心里有数了。话剧和杂剧的区别,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后世的京剧和电视剧的区别一样。自然话剧的受众更多,也更容易吸引人。 “徐先生,等萃芳阁开业的那天,我们就会将整部《白蛇传》全部演完。您可要赏光哟。”秋香对徐经说道。 “哈哈,就是秋香姑娘不说,徐某到时候也一定会捧场的。” 秋香又说道:“那缺点呢,您就没看出什么缺点吗?” “这个嘛……似乎感觉……怎么说呢,好像是稍稍单调了些。”徐经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描述他的感受了。 秋香了然,便道:“徐先生的意思是说,演员们的服装啊、道具啊什么的有些简陋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徐经连连点头。 “这只是彩排,简陋些也难免的。等正式上演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改善的。就连舞台,我们也下了一番工夫,弄了很多背景和布景呢。”秋香说道。 “那我就更期待了!”徐经一脸期盼之色。 …… 第二日,秋香便与徐经签下了契约。随后,徐经便在金陵城中寻找合适的房舍,为在金陵城开分店做准备了。 又过了四五天,王大娘将做好的第一批卫生巾送到了萃芳阁。徐经的工坊选址,也确定了下来。同时,萃芳阁的装修也全部完工了。秋香他们却依然很忙碌。因为,萃芳阁马上就要开业了。 十一月初八这天,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都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奇景。有些女子和男子,两个小伙,三个一帮的,每人手捧一叠纸片,往那些看上去衣着不错的路人手中分送。 凡是衣着不错的,多数家景不错,也大多识得字。那些接过纸片的人,识字的人便当场好奇看了起来。不识字的,也找别人帮着看那些纸片上的字。 纸片写的内容很少,只有短短几句话:您还记得夺了今年花魁大赛头名的萃芳阁吗?我们定于十一月十一日正式开业,期待您的光临!本店不光接待男客,也接待女客。 这显然是秋香想出来的广告宣传手段。广告单是找刻印工坊印的,一共印了一千份。 虽然,广告单上只有几句话,可包含的内容却很耐人寻味。 萃芳阁要开业了!花魁大赛之后,就有很多人慕名寻到了萃芳阁之中,但那些人却失望而去。萃芳阁压根就没营业嘛。时隔近两个月,就在人们已经淡忘了萃芳阁时,这个萃芳阁却宣布,要开业了! 另外,萃芳阁居然还接待女客!这可太奇怪了。这个萃芳阁好像之前就说过,他们不是青楼。那他们究竟经营些什么项目呢?不知道,广告单上没说。 就这样,萃芳阁又一下引起了金陵城中人们的兴趣。当然,对萃芳阁产生兴趣的,也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人。 虽然,萃芳阁的广告单只印了一千份,但金陵城中人们的口口相传,却比那一千份广告单的宣传效果还要好上数倍。 从萃芳阁散发广告单的这天开始,酒楼中,茶肆中,乃至青楼中,都有人在议论萃芳阁开业的事情。甚至,有些纨绔子弟见面的寒暄用语,也由“上哪玩儿”变成了“听说了么,萃芳阁要开业了。” 一时之间,萃芳阁这三个字又一次被人们仅仅乐议。 ☆、第200章 各方反应 萃芳阁即将开业的消息,很快就被金陵城的人们广为所知。红‘袖招的孟香雪,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孟香雪倒不是听别人说的,而是她亲自看到了萃芳阁发的宣传单。 那天,萃芳阁的人几乎全员出动,到街上派发传单。他们不仅把传单发给路人,也往一些高门大户的门丁手里、以及沿街店铺的看门人手里发传单。也不知道是谁,就把一张传单发到了红‘袖招。 看门的龟奴不认得字,便把传单直接交给了孟香雪。 孟香雪看完传单之后,立刻心事重重。她又把柳蝶衣喊到了自己房中。 “你看看这个。” 柳蝶衣刚落座,孟香雪便把萃芳阁的传单递给了柳蝶衣。 “咦,萃芳阁居然要开业了?”柳蝶衣三两眼便看完了传单上写的内容,顿时惊奇的喊了一声。 “你怎么看这件事?”孟香雪很平淡的问柳蝶衣。 柳蝶衣愣了一下,问孟香雪:“什么怎么看?他们迟早是要开业的嘛。” 孟香雪一听,立刻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向柳蝶衣。盯了一会儿后,她才又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没从这张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上面只写了萃芳阁开业的日期,别的东西都语焉不详……等等,我再看看。” 柳蝶衣心有所感,又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几眼。 “您的意思是……萃芳阁也接待女客?”柳蝶衣终于长出了点脑子。 孟香雪点点头:“萃芳阁居然接待女客,这可太不寻常了。” “是呀,做青楼生意的,向来只接待男客,萃芳阁怎么会接待女客呢?”柳蝶衣也大觉奇怪。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萃芳阁压根就不是做青楼生意的;二嘛……他们是想开青楼的先河。”孟香雪说道。 柳蝶衣大惊失色:“萃芳阁的人也太大胆了吧?!” 孟香雪道:“没错,青楼做女人的生意,必为世俗所不容。所以我推断,萃芳阁是第一种可能的居多。” 柳蝶衣又糊涂了:“这也不对啊,萃芳阁要是不做青楼生意,那他们干嘛要招了那么多姑娘?还参加了花魁大赛?” “我也正在纳闷呢。”孟香雪说道,“秋香自从被你打晕醒过来之后,说话做事就变得古古怪怪的。她的想法,不是能以常理推断的。” “要是萃芳阁不做青楼生意,那就不影响我们了。管它呢,反正萃芳阁再过两天就开业了。他们到底做不做青楼生意,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嘛。”柳蝶衣毫无心机一般的说道。 孟香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眼下也只能坐等萃芳阁开业了。不过,我们却不能放松警惕,你多安排几个人盯住萃芳阁。发现他们有什么反常的举动,立刻禀报我。” 柳蝶衣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孟妈妈,莫非,您还惦记着收拾萃芳阁呢?您不是说过,东家告诫我们不要再找萃芳阁的麻烦了吗?” 孟香雪冷冷一笑:“徐公公是告诫过我们,萃芳阁内有高人坐镇,可他也没说,不准我们去找萃芳阁的麻烦。这红‘袖招是徐公公的,他自然也不想看到别人抢红’袖招的生意。” “如果萃芳阁真不是开青楼,抢不走我们的生意便罢。要是他们跟我们抢生意,我们也不能束手无策。” “对!尤其是那个秋香,屡屡与我们作对。我们不能轻饶了她。”柳蝶衣话刚说到这儿,又一下泄气:“可是,萃芳阁的那位高人,我们能得罪吗?” 孟香雪诡异的一笑:“那位高人,早就离开萃芳阁了。” “什么?离开了?您知道东家所说的那位高人是谁?”柳蝶衣诧异的问孟香雪。 “这些问题,你不用管了。你只需知道,我们如今不怕萃芳阁了便是。” 柳蝶衣无奈,便不再多问了。 …… 其实不光孟香雪在关注着萃芳阁,红‘袖招的幕后东家徐荣,也一直关注着萃芳阁。 一方面,他也不想萃芳阁成为红‘袖招的竞争对手;另一方面,他是在关注谷大用的动向。 徐荣是刘瑾一伙的。对于刘瑾和谷大用的矛盾,徐荣也心知肚明。谷大用身在金陵,徐荣自然会替刘瑾盯着他。另外,谷大用掌管着西厂,徐荣也生怕谷大用在金陵会有什么对他不利的动向。 好在,谷大用在金陵期间,极少外出,也没发现他有异常举动。谷大用在上个月终于离开了金陵。徐荣也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不过,徐荣的烦心事随后就又来了。只因为,分他权势的人到了。 蒋谦也是一个太监。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刘瑾的人。不过,蒋谦真正的主子,却是宁王朱宸濠。而且,还是朱宸濠的绝对心腹。 早在朱宸濠的父亲、上一代宁王还在世时,就已经把蒋谦收为己用了。他就是老宁王安排在皇宫中的一个耳目。 老宁王去世,朱宸濠袭爵成为新一代宁王后,全盘接过了他父亲的班底。蒋谦也自然成了朱宸濠的人。而且,朱宸濠对蒋谦的信重,还在他父亲之上。 如今,蒋谦受朱宸濠暗中安排,升任了南京守备太监一职。上个月,刚刚到任。 原先,南京只有徐荣这一个守备太监,如今蒋谦出缺,成了与徐荣共担权责的人。徐荣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更让徐荣感到可气的是,蒋谦一到任就表现出了很强势的一面。在公事上,处处插手,毫无职场新人的觉悟。 不想被蒋谦夺权,徐荣也只能抛开一切杂事,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跟蒋谦的争斗上。 可蒋谦似乎精力比较旺盛,在跟徐荣争权夺利之余,还对金陵城中一切都好奇。 这不,萃芳阁要开业的消息,徐荣这个地头蛇还不知道呢,人家蒋谦这位过江龙,就已然得知了。 “萃芳阁?好像宁王爷曾经去过这地方。”蒋谦手里拿着萃芳阁的宣传单,心中暗忖,“嗯,好像兰芷若就在萃芳阁。还有那个秋香,宁王爷记得宁王爷曾经叮嘱过我,要暗中照拂一下秋香的。既然如此,萃芳阁要开业了,我是不是去瞅瞅?” ☆、第201章 萃芳阁开业(一) 十一月初十这天,一大早,萃芳阁门前就热火朝天的一片繁忙景象了。一些工匠在忙着搭建彩棚。 红‘袖’招的暗探发现了这一情况,立刻回去禀报了孟香雪。恰好,柳蝶衣正在孟香雪的房间中,她也便同时得知了消息。 “搭建彩棚!萃芳阁这是要做什么?”柳蝶衣狐疑的皱起了眉头。 孟香雪想了一会儿,也感奇怪:“难道,萃芳阁要在门前表演歌舞?” “您不是说,萃芳阁应该不是做青楼生意的么,他们为什么要表演歌舞呢?”柳蝶衣诧异的说道。 孟香雪横了柳蝶衣一眼,没好气道:“谁说只有做青楼生意的才在开业时表演歌舞?就算萃芳阁做的不是青楼生意,他们安排人在门前表演歌舞,借此吸引人,也很正常。” 柳蝶衣被噎了一下,憋着不说话了。 孟香雪又自己琢磨了一阵,说道:“甭管萃芳阁想做什么,反正,明日他们便开业了,到时候,我们自然知道。” 说完,她就朝报信的那人摆了摆手:“继续去盯着吧。” 那人告退一声,便出了房间。 孟香雪又对柳蝶衣说道:“明日,咱们也备下一份贺礼,给萃芳阁捧个场。” “什么?咱们还去给他们捧场?还要送上贺礼!”柳蝶衣一惊。 孟香雪阴阴一笑:“好歹,萃芳阁跟咱们在一条街上做生意,秋香又是从咱们红‘袖’招出去的人。作为她的老东家,这个脸面,我们还是要给的。再说了,咱们要是不去萃芳阁,那他们到底会搞出什么花样,咱们如何得知呀!” “既然您都决定了,那我也只有从命的份儿。”柳蝶衣很不乐意的说道。 “秋香以前是你的丫鬟,你送的贺礼,可要讲究一点。”孟香雪又说道。 “是是是!”柳蝶衣赌气点头。 …… 因为第二天就是萃芳阁开业的日子了,秋香心里有事,几乎一夜没睡。其实何止秋香,萃芳阁内众人,这一夜也都兴奋的睡不安稳。 第二天,没等天亮,萃芳阁中的人就都起床了。 因为主楼一楼的大厅,已经被改造成了小剧场,萃芳阁的生活区,便改在后面两个院子中。 匆匆吃过早饭,众人立刻各奔岗位,开始忙碌了。 如今的萃芳阁,经过一番装修改造后,里外焕然一新。尤其是一楼的大厅,与以前开客栈时完全变了模样。 以前,一进入萃芳阁,就是宽敞的大厅。而如今,进门之后却被一面几乎横贯整个大厅的屏风墙挡住了。 那堵屏风墙只在迎门处开了个小门。右侧一头,与墙壁相接;左侧一头未连接墙壁,向里一拐,距墙壁留出了不到两米的一条走廊。走廊一侧,又是一堵屏风墙,直接延伸到最里侧的楼梯处。 也就是说,一楼的大厅用曲尺形的屏风墙,又分隔成了里外两部分。里面是小剧场,外面则只留出了一横一纵两条九十度相接的曲尺形过道。 小剧场内,靠墙壁一侧修建了一个木制舞台。舞台下方,则是像后世的电影院一般,排放了一排排的座椅。那些座椅由后至前,一排比一排高。最前方的三排座椅前面,还都排放着一排长桌。显然,这前方三排属于贵宾席位。那长桌,是用来排放茶水、瓜果、点心的。 外面正对楼梯的那条纵向走廊,隔壁便是以前淑芳轩的门面房。如今,淑芳轩的店门已经被封堵起来,改成了窗户。新的入口,则开在了萃芳阁一楼这条纵向走廊的正中间。门口正上方,依然挂着淑芳轩的匾额。不过,这块匾额却是新做的,既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只有淑芳轩三个字。 也就是说,如今要想再进入淑芳轩,必须要从萃芳阁的大门走了。 至于萃芳阁的二楼和三楼,秋香没有做过多改变,依然是一个一个的房间。二楼,秋香打算开成美容院。这个项目却要等以后再上马了。而三楼,则是会客室、办公室以及秋香、兰芷若、颜蓁蓁等管理人员的宿舍。 天尚未亮透,萃芳阁中众人就已然各就各位了。 大门口,两个姑娘身着长裙,一左一右站立,担任迎宾员。门口两侧的彩棚之中,则排了很多圆桌和凳子,圆桌上摆放着茶水、瓜果、点心。每侧彩棚之中,都有一个姑娘侍立着。 那两侧的彩排紧挨着萃芳阁主楼的墙壁。墙壁上,挂满了一幅幅的字画。 左侧彩排的墙壁上,字画的内容主要是介绍萃芳阁的经营项目。这些字画以文字为主,只有很少的图画。而右侧墙壁上的字画,则是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自然就是《白蛇传》了。右侧的字画图文并茂,就像一幅幅连环画一样,将整个《白蛇传》的故事讲述了出来。 这些字画,是由唐伯虎和徐经完成的。为此,这两位读书人忙了三四天,也累得不要不要的。 徐经曾对秋香笑言:“徐某的字画虽然不怎么出名,可要不是秋香姑娘相请,别人就是出再多的价钱,我也定然不会出这份苦力的。这些字画,就当徐某送给萃芳阁的贺礼了。” 秋香明白,人家徐经这句话绝非妄言。这个时代,随便请人写封书信都要花钱,或者给人家一份礼物相谢。何况人家徐经如今也是举人的身份了。人家替萃芳阁出了这么大的苦力,还真是给足了面子。 至于唐伯虎的字画,那就更值钱了。唐相公头上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不过唐伯虎可没像徐经那样在秋香面前邀功。秋香也不感到她对唐伯虎有亏欠。谁让小唐同学是自己人呢。 秋香只是在想:其实真要嫁给唐伯虎,也挺不错的。至少,就算今后再窘迫,让唐伯虎去卖字画,也能混个温饱。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秋香一时之间蹦出来的。很快,繁忙的工作就让她把这个想法忘在脑后了。 ☆、第202章 萃芳阁开业(二) 谷大用离开金陵时,并没有带走朱厚照留在萃芳阁的那些护卫。如今,这些护卫由张斌担任队长,带着余下的四名护卫,担负起了保护萃芳阁的职责。 今日,张斌他们也被秋香委以重任。不但要防止有泼皮无赖捣乱,还要负责维护秩序。 其中,维护萃芳阁门口的秩序,又是重中之重。张斌带着两个护卫,亲自在门外值守。 日上三竿时分,便开始有人往萃芳阁门前凑了。不过这时来得人多半是看热闹的。衣着也都很普通。张斌他们也不去过问,任凭他们围观。 等到又过了些一些时候,便有三三两两的衣着上档次的人来到了萃芳阁门前。 他们来到后,直接就想往萃芳阁里走。 担任迎宾的那两个姑娘,便上前解说,让这些人先在外面的彩棚里休息。那些人便进入彩棚,饶有兴趣的看起了挂在彩棚里的字画。 来得人越来越多,两侧彩棚都快容不下了。张斌有些急了,便想安排一名护卫入内通报秋香。恰在这时,街头上忽然响起锣声。萃芳阁门前的人,都被那锣声吸引,朝街头望去。 张斌一看,一支约有二三十人的队伍,簇拥着四顶轿子,正往萃芳阁这边走来。 虽然,那些人穿的都是普通家丁的服饰,但在队伍最前头,却有两人鸣锣开道。 张斌仔细打量了一下队伍中的那些轿子,眉头狐疑的皱了起来。 “不对劲啊,看这些轿子的规制,全是官轿啊!”张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有三顶轿子,好像坐轿之人的品级还不低。” “头儿,要不要给他们清一下道路?”一个护卫小声请示张斌。 “等等看。这一片全是做买卖的,还以酒楼青楼居多,当官的没事不会从此处经过。说不定,这些人就是奔着萃芳阁来的。”张斌说道。 其实即使张斌他们没去清道,此时聚在萃芳阁门前的那些人,一见街头那支队伍朝这边走来,已经自觉的在让路了。这些人虽然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居多,但对于民轿和官轿,他们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一见当官的来了,老百姓自然要主动让路了。这可是在古代。 没一会儿工夫,那支队伍便走到了萃芳阁门前。鸣锣的人停止了敲锣,队伍也随即停下。 “果然是来咱们萃芳阁的。”张斌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是不知道来的是谁。杨方,快去通知秋香姑娘。” 一个护卫应了一声,立刻进了萃芳阁。 这时,打头一定官轿的轿帘首先掀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这个中年人身着便袍,但周身上下极为整洁,脸上还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质。 “是陆府尹!”彩棚之中,立刻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惊叫。 “对,是应天府尹陆珩陆大人,他怎么来这儿了?”又有一人附和道。 因为此时萃芳阁门前那些人都在好奇的盯着那几顶官轿看,先前的嘈杂之声已然消失,萃芳阁门前很安静。所以,花棚中这两人的谈话,便被门前的大多数人都听见了。 众人一听是应天府尹陆珩来了,都大感惊奇。 可让人们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陆珩下了轿子之后,居然没有往萃芳阁门前走,而是直接走到了跟在他的轿子后面的一顶轿子前,亲手把那顶轿子的轿帘掀开了。 而在这时,最后面的一顶轿子上,也下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这名男子也像陆珩一般,走到他的轿子前方的那顶轿子前,亲手掀开了轿帘。 被陆珩和这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掀开轿帘的那两顶轿子,几乎是同时各走出一人。这两人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一个身材较瘦,一个身材较胖,身高都差不多。另外,这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没有胡子。 “好像是守备太监徐公公。”彩棚之中,又有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惊叫出声。“不会吧?徐公公居然也来萃芳阁了!这萃芳阁到底是什么背景?” “对,是徐公公没错。花魁大赛时他当过评判,我认识他。”又有一人出声确认。 旁边一人搭腔道:“那另外那个没胡子的人,不会也是个太监吧?陆大人居然为他打轿帘,那他的身份肯定跟徐公公差不多啊!” “最后面的那个人是谁?看样子,应该也是个当官的。” “这萃芳阁太奇怪了,开业居然有这么大人物前来捧场!” “……” 虽然,人们都在惊奇的议论,但他们的声音都压的极低。即使如此,萃芳阁门前众人也在短暂的工夫内,就都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他们惊然,他们愕然,他们不解,他们各种猜测……他们再看萃芳阁的那块门匾,已然带着敬畏的眼神了。 坐轿的四人先后下了轿子,又鱼贯走向萃芳阁门口。恰在这时,得到消息的秋香,也走出了萃芳阁大门。 “秋香姑娘,咱们又见面了。”陆珩首先满脸含笑的朝秋香打招呼。 但秋香却没理会陆珩。或者说,她压根就没听见陆珩的话。秋香一出门口,就立刻盯着那个三十来岁的人看,一脸的惊异之色。 “郭县令!您怎么会来这儿?”秋香直接走到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边,惊疑的问道。 原来,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潥水县的县令郭孝仁。 陆珩见秋香没有应他的话,却反而先跟郭孝仁打招呼,就有些尴尬了。 郭孝仁也觉尴尬,便朝秋香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数日前,郭某刚调至应天府任职,恰逢府尹陆大人今日要来秋香姑娘这里道贺,郭某便厚颜跟随陆大人前来了。” 话刚说话,不待秋香反应过来,郭孝仁又连忙说道:“我来为秋香姑娘引见几位大人吧。” 秋香这才反应过来,她把今日的贵客给晒了。连忙羞赧的一笑:“有劳郭大人了。” 郭孝仁先走到陆珩身边,对秋香说道:“这位便是应天府尹……” “我认识的。”秋香打断了郭孝仁的话,又立即意识到不妥,便下意识朝郭孝仁吐了下舌头。 郭孝仁微微一笑,并不为意。 “呵呵,秋香姑娘还记得本官啊!”陆珩笑着问秋香。 “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了。”秋香忙不迭的点头,又往徐荣身前靠近几步,再对徐荣道:“您是徐公公,我也认得的。” “呵呵,秋香姑娘在花魁大赛上的风采,杂家可是记忆犹新啊!”徐荣一脸笑容道。 “您老过奖了。花魁大赛时,还多亏了您老和陆大人照拂呢!” 徐荣脸上笑容不减,直接往另一位没胡子的中年人身边靠近一步,对秋香说道:“这位是新任的守备太监蒋谦蒋公公,特地与杂家一起,来给秋香姑娘道贺的。” “啊?!又一个守备太监!”秋香愕然了。 蒋谦呵呵一笑:“怎么,秋香姑娘这时嫌杂家多余了?” “呃,民女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秋香回过神,连忙辩解。 蒋谦摆摆手,继续笑着说道:“秋香姑娘不必紧张,杂家也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我这人不会说话,您老多担待。”秋香尴尬道。 “呵呵呵,秋香姑娘,莫非要我们在门口这么站着?”陆珩开玩笑一般的提醒秋香。 “噢,各位快请入内!”秋香回过神,急忙说道。 徐荣、蒋谦、陆珩和郭孝仁,便在那两名迎宾姑娘的引领下,鱼贯进入了萃芳阁。 “呼——”秋香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也进入了萃芳阁。 ☆、第203章 萃芳阁开业(三) 对于今天的开业,秋香想过会有客人来道贺,但也不会太多。因为,秋香在金陵城认识的人并不多。 秋香以为,顶多就是左邻右舍的生意人来凑个热闹,给个三瓜俩枣的贺礼,走个过场。还有就是与萃芳阁又过生意往来的王裁缝家、以及给承揽了萃芳阁的装修工程的施工队的老板,会来道贺。 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先来的客人,居然是金陵城的几位大佬。 要是按品级和爵位来说,徐荣、蒋谦、陆珩、郭孝仁四人,都算不上大佬。毕竟,金陵乃大明的留都,王公贵胄和在此养老的高官比比皆是。 但要论权势,除了郭孝仁,剩余的三位,可就都算得上是金陵城大佬中的大佬了。 萃芳阁一个商家开业,居然能让两个守备太监和一位府尹前来捧场,这不仅秋香感到惊诧,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惊掉了下巴。 所以,秋香刚把徐荣他们四人请进萃芳阁之内,门外那些人立即就炸锅了。惊叹声顿起。 那么,徐荣他们为什么会来萃芳阁呢?这却是蒋谦主动提出的。蒋谦得知了萃芳阁要开业的消息,想起朱宸濠的叮嘱,便想在萃芳阁开业之日前去捧场。 可他好歹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又是新到金陵上任的,萃芳阁一个商家开业,他却不好贸然前去。于是,他便装作无意的把萃芳阁的发的宣传单拿给徐荣看,并向徐荣打听萃芳阁的情况。 徐荣也便得知了萃芳阁要开业的事情。他可是听谷大用说过,萃芳阁真正的幕后东家,是当今天子朱厚照。本着礼多人不怪的想法,徐荣便主动邀请蒋谦,一起去给萃芳阁捧场。 蒋谦正中下怀,自然应下了。徐荣又将此事通知了应天府尹陆珩。陆珩自然也不会拒绝。至于郭孝仁,他却是无意中听说陆珩要在萃芳阁开业之日前往道贺的。因为感念秋香襄助破案的情分,郭孝仁便厚颜向陆珩提出,他要随陆珩前往萃芳阁。陆珩也就答应了。 …… 徐荣刚刚走进萃芳阁,就立刻盯着那堵屏风墙惊疑的说道:“咦,这萃芳阁大变样了呢!秋香姑娘,人家都是开门做生意,你怎么还弄了这么一堵墙,把门给堵上了?” “徐公公容禀,我们萃芳阁这一楼啊,已经改造成剧场了。”秋香微笑着解释。 “剧场?什么玩意儿?”蒋谦不解道。 秋香又笑了笑,说道:“几位入内一看便知。” 带着好奇之心,徐荣四人走进了一楼的剧场。一看剧场内的陈设,徐荣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剧场啊!这应该是看戏的地方吧?” “对,今日萃芳阁开业,我们要在这剧场里演出一场话剧。一会儿,还望四位大人多多指教。”秋香又说道。 “话剧?某只听说过杂剧,这话剧又是什么剧种?”陆珩好奇的问道。 秋香故作神秘道:“四位大人先请就坐,喝点茶水稍作等候。一会儿,等开演了,四位大人自然便知道话剧是何物了。” “好好好,那我们便先等等。”蒋谦点点头。 秋香将徐荣他们安排在剧场最前方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上落座,在此担任服务员的几个姑娘,上前为他们斟上茶水,奉上了果盘、点心。 徐荣四人好奇的打量舞台及剧场各处。 “秋香姑娘,你这剧场设计的倒是别致。这么一安排,比起用圆桌了,容纳的人多了,而且,一排座椅比一排座椅高。每个人都能看清戏台。”郭孝仁对秋香说道。 秋香一笑作答。忽然想起一事,便小声问郭孝仁:“郭大人,您怎么调来金陵了?” “这全托了秋香姑娘的福啊!”郭孝仁说道,“得秋香姑娘之助,郭某破获了制造假银的案子。今年的官员的查考,郭某因此得了个‘政绩斐然’的评语。又正逢郭某在潥水县的任期满了,便被调至应天府担任应天府的推官。” 秋香一听就明白了,定是吴典史找谷有为帮忙,起了作用。要不然,单凭潥水县发生了劫狱一事,就算上面不找郭县令的麻烦,顶多也就给他来个功过相抵,他是断不会得个政绩斐然的评语的。由此,秋香也一下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谷有为这个太监的能量。难道,他也跟兰芷若似的,身上还藏着秘密? “推官是做什么的?”压下心思,秋香又好奇的问郭孝仁。 “这个嘛……就是专管诉讼堪案的。”郭孝仁解释说。 哦,那就相当于市中级法院的院长了。这官不小啊!秋香心里暗道。 “那您现在是几品官?”秋香的好奇之心不减。 “正七品。” “那您以前是几品?” “从七品。” “哦,那您这是升官了呀,给您贺喜了。” “同喜同喜!” 秋香想了想,又问:“那吴典史呢,他现在做什么?” 郭孝仁说道:“吴典史也升任了,接替郭某担任了潥水县的县令。” “吴典史也升官了!”秋香惊喜道。 “是啊,升官了!”郭孝仁笑道,“我俩能有此升职之喜,也全赖秋香姑娘帮着破获了假银案啊!” “您太客气了……” 秋香刚想谦虚几句,一个护卫忽然走到她面前,小声说道:“秋香姑娘,红‘袖’招的孟妈妈和柳蝶衣来了。张头儿让您出去看看。” “啊?她俩怎么来了!”秋香惊道,“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秋香姑娘,谁来砸场子?”徐荣听到秋香说的话,立刻问道。 秋香连忙掩饰道:“哦,没什么,就是门外出了点状况。我出去看看,几位大人,失陪了!” “呵呵,秋香姑娘去吧。我们自己能招呼好自己。”徐荣朝秋香摆了摆手,又道:“你放心,今日有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在这儿,这金陵城中,还没人敢砸萃芳阁的场子。” “徐公公说笑了,金陵城有您几位大人精心治理,市井祥和,怎会有人来萃芳阁捣乱呢。我刚才口无遮拦了。” “哈哈哈哈……”徐荣大笑,还挑衅的看了蒋谦一眼。似乎在说,听听,这可不是杂家自夸的! 蒋谦却根本不看徐荣,只是在盯着舞台端详。徐荣顿觉无趣了。 秋香又告罪一声,便与那名护卫一起离开剧场,出了萃芳阁。 ☆、第204章 属翔的 秋香走出萃芳阁大门,四下一看,只见到孟香雪站在门口左侧的那个花棚里,正在看那些写着萃芳阁的经营项目的字画,却并未看到柳蝶衣。 “柳蝶衣人呢?”秋香并没有着急打扰孟香雪,而是先小声向门口的一个迎宾员打听柳蝶衣的去向。 那个迎宾员抬手一指右侧的花棚,说道:“柳姑娘一来,就被那些公子哥给围住了。” 秋香这才注意到,右侧花棚里,那些公子哥围成了一个圆圈。显然,此刻那个圆圈的圆心,就是柳蝶衣。 “哼,果然是属翔的,到那儿都有一群苍蝇围着。”秋香压低声音,自言自语的暗讽柳蝶衣。 “经理,翔是什么生肖啊,貌似十二生肖里没有翔吧?”那个迎宾员好奇的问秋香。“经理”的叫法,自然是秋香给自己安的头衔了。 “呃,翔就是……你说,苍蝇喜欢围着什么打转啊?”秋香被问得憋笑不已,逗趣似的又反问那名迎宾员。 迎宾员稍加思索,回答道:“臭鸡蛋?” “呃……好吧,就是臭鸡蛋。” 秋香草草应付一句,便望向孟香雪,大声喊道:“哟,孟妈妈可真是稀客呀,您老怎么有空来我们萃芳阁呀?” 孟香雪一听秋香的话,便转过头望了过来。随即,她就走出花棚,走到秋香身边,满脸带笑道:“你这丫头,才离开红‘袖’招几天啊,说话就这么见外了!你在外面开起了生意,我这当妈妈的,自然要来给你捧场了。” 别看孟香雪满脸的春风洋溢,可秋香一下就听出来了,孟香雪是故意拿她曾在红‘袖’招待过来说事。她这是在挖苦自己呢。 “说的也是哈。”秋香也以笑脸回应孟香雪,“虽然,我在红‘袖’招只当了两年丫鬟,可孟妈妈您对我还是颇多关照的。我离开了红‘袖’招,对您还是颇多想念呢。原想着,抽空去看看您老人家,可我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抽不开身。 “再一想,孟妈妈您都在红‘袖’招待了十年了,反正您不像我,这么小就离开了红‘袖’招,您还要继续在红‘袖’招待下去,我想去看您,随时都可以的。这一想,就耽搁到今日了。不想,您老倒是反过来看我来了,我这心里还真过意不去呢!” 秋香的话刚说完,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立刻会意过来秋香是在挖苦孟香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孟香雪也很快回过味来了,秋香这话,分明就是讽刺她干一辈子青楼,没人给她赎身啊! “呵呵……”孟香雪干笑一声,却一时想不出话反驳秋香。 这时,柳蝶衣也走出了花棚,那些公子哥,又像跟屁虫似的,紧跟在柳蝶衣身后。 “哟,秋香妹妹,今日打扮的还真漂亮呢,气色也好,瞧这脸蛋,就跟春天的桃花似的。”柳蝶衣笑着跟秋香打招呼。 “柳姑娘谬赞了。我就是年轻而已,别的方面,比您可差远了。” 柳蝶衣一怔,随即又是一笑,举起手中拿的一个礼盒,说道:“这是我和孟妈妈给你的贺礼,还望笑纳。” “柳姑娘有心了。”秋香也不想跟柳蝶衣过多纠缠,直接接过了那个礼盒。又道:“孟妈妈,柳姑娘,且请入内吧。” “你不打开看一下我们送的贺礼吗?”柳蝶衣眼睛盯着秋香手中的礼盒,一脸的诡笑。 秋香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个礼盒中有古怪? 心有所感,秋香自然不会上当了,便对柳蝶衣嘻嘻一笑:“当着客人的面打开礼盒,那多失礼啊。等我闲下来,自然会看的。二位快请入内吧。” 说到这里,秋香忽然转头望向街口一头:“哟,真是不巧,又有客人来了。二位恕罪,我就不陪你们进去了。” 柳蝶衣立刻随着秋香的目光朝街口望去,却并没看到有人了。 “哪有客……” 柳蝶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香雪拉了一下衣襟,她便立刻止声。其实孟香雪也发现了,根本就没有客人来。秋香分明是在推脱,不想陪她和柳蝶衣进入萃芳阁而已。 有些事,看破了不一定非要说破,那样大家都尴尬。所以,孟香雪才阻止柳蝶衣说破此事。 可谁知,柳蝶衣刚刚止声,她和孟香雪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秋香姑娘好眼力啊,居然用后脑勺也能看到本公子来了。” 说话的人是谁?华文也! 华文是打街道另一边过来的,刚才,秋香望向的却是街道另一头,还真就是用后脑勺“看”得华文。 与华文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比他稍小几岁的男子。这个男子的长相身材与华文极为相似。脸上却没有华文的浮躁之气,而是透着一股憨厚。 “华公子?!”秋香、孟香雪、柳蝶衣三人认出华文,同感诧异。 “你们是叫我还是我哥?我俩都是华公子。”那个跟随华文而来的男子,一脸认真的问道。 “华公子,这位是……”秋香顾不上问华文别的了,先打听这个憨厚青年的身份。 “哦,这是我的胞弟华武。”华文介绍道,“听说今天萃芳阁开业,本公子特来给秋香姑娘捧捧场。正好,也带我这弟弟来见见世面。” 又来了一只苍蝇,还是大号的绿头蝇!秋香心里暗暗嘀咕。 虽然讨厌华文,可抬手不打笑脸人,秋香还是懂这个道理的。今天这个场合,无论谁来,她都得笑脸迎着。 秋香刚想跟华文客气几句,谁知华武却抢先说话了。“哥,不是你带我来见世面,而是咱爹让我看着你,不准你胡作非为。” 噗……秋香有喷血的冲动了。华文的这个弟弟是不是傻啊,净说实话诶。 华文尴尬了,呵呵一笑道:“呃,我这个弟弟打小就心眼直,诸位见笑了。” “哥,谁奸笑了?”华武果然心眼直,憨憨的问华文。 “你闭嘴!”华文狠狠的瞪了华武一眼。华武吐了下舌头,又把嘴巴紧紧闭上。 嘿嘿,这傻小子好玩,跟他哥完全不一样啊。兄弟俩的心眼,看来是全长到老大身上了。秋香大感有趣。 华文又把一个礼盒递给秋香,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您客气了。”秋香接过礼盒,立刻感觉入手沉甸甸的。咦,这里面的东西似乎挺贵重啊! “两位华公子,孟妈妈、柳姑娘,快请入内吧。”秋香按下心思,对孟香雪、柳蝶衣、华文、华武说道。 四人便在一个迎宾员的引领下,进入了萃芳阁。 ☆、第205章 抽签入场 孟香雪、柳蝶衣、华文、华武四人进入了萃芳阁。秋香并没有跟随他们四人进去,而是继续站在门外。 当即,有几个公子哥笑嘻嘻的凑到秋香面前,问道:“秋香姑娘,我们也是来给萃芳阁捧场的,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 “各位稍安勿躁,到了该让各位进去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们的。”秋香满脸含笑的回答。 “呵呵,那不知什么时候秋香姑娘会让本公子进去呢?”又有一个公子哥凑到秋香面前,边一脸猥琐的笑着,还边用眼神瞅向秋香小腹之下的部位。 秋香一看这个公子哥的眼神,立即明白这人是在言语上占他的便宜了。脸色一板,秋香说道:“这位公子,别人都可以进去,唯独你,今日是不可进入萃芳阁的?” “为啥?”这个公子哥懵了。 “原因嘛……”秋香很想直接告诉这个公子哥,因为你贱。但考虑到今天这种场合,秋香也不想说话太刻薄,便又说改口道:“这位公子,你不妨去这边的花棚里,好好看看我们萃芳阁的经营项目。如果看懂了,你今日便可入内。” “经营项目?好好好,本公子去瞅瞅。”那人好奇的进了门口左侧的花棚。 这是个猪头!秋香在心里给这人下了评语。 刚才的一幕,门外的人全都看在眼里,那些原本还怀着别样心思前来的公子哥们,顿时对秋香收起了浅薄之心。他们可不想步刚才那个猪头的后尘。丢人现眼啊! 秋香四下看了看门外那些人。然后,便很男子气的朝众人拱手一礼,说道:“今日萃芳阁开业,承蒙各位赏光前来,我秋香感激不尽。不过,萃芳阁地方狭窄,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的。因此,我们萃芳阁等一会儿会用一种很别致的方式,从众位之中挑出一部分人,进入萃芳阁。” “秋香姑娘,是什么很别致的方式啊?”有好奇心重的人,立刻出声问秋香。 “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可没想进入萃芳阁。我可花不起钱。”这是一个生怕被选中进入萃芳阁的穷鬼的声音。 “秋香姑娘,花棚里挂的那些字画,是不是就是话剧啊,今日是不是就在萃芳阁里上演?”这人不但好奇心重,而且观察力也不错。 秋香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等众人的问询声止息,她才说道:“诸位,今日萃芳阁开业,所有入内的客人,均免费街道。只要不购买东西,就不用花钱。” “哗——”众人立刻炸锅了,又一次纷纷议论起来。 “居然不用花钱,真有这好事,那我也要争取进去。嘿嘿,活了大半辈子了,我还不知道青楼里面是什么光景呢?” “这个萃芳阁的东家是不是傻啊,居然不要钱。” “我只关心话剧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萃芳阁里的姑娘是不是都跟秋香姑娘一样水灵。” “你别乱讲话,人家萃芳阁不是青楼。” “你怎么知道不是青楼?你进去过啊?” “……” 一时之间,议论声顿起,说什么的都有。 好听的话,难听的话,秋香全都听在耳朵里。她既不喜,也不恼,权当看戏。众人议论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止息。 秋香这才又说道:“有件事,我想再次申明一下,我们萃芳阁不是做青楼生意的。至于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花棚中的那些字画,已经写明了。诸位如果有没看的,请去看一下。不认识字的,请向别人打听一下。” 因为秋香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意,所以,众人也都似乎被秋香的气场震慑,竟无一人出声。 “另外,等一会儿进入了萃芳阁的客人,还请自谨自重,毕竟,徐公公、陆大人他们要与诸位同处一室观看话剧的。” 秋香这句话,就暗含警告了。你们不要忘了,我们萃芳阁可不是你们能乱来的地方。 之所以屡屡出言声明萃芳阁不是青楼,并抬出徐荣等人警告那些公子哥,秋香这也是为了保护萃芳阁。那些公子哥,一看就都是一脸的浮躁之气,秋香生怕他们会乱来。 听了秋香的话,那些人似乎又一下想起来了,对呀,人家萃芳阁的后台似乎硬着呢。 由此,门外竟出奇的安静了下来。秋香便主动进入花棚,与那些人小声交谈起来,回答他们的提问。 很快,又有几波客人前来道贺。秋香安排人一一迎进。 时间差不多了,该来的客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秋香这才安排那些公子哥和门外那些凑热闹的人进入萃芳阁。 秋香所谓的别致的方式,其实就是抓阄。 一名护卫将一个木箱放在门口,想进入萃芳阁的人,依次上前,从木箱中摸出一个纸团。纸团上要么写着“几排几号”的字样,要么是写有“恭喜发财”、“阖家幸福”、“大吉大利”等吉祥话。 凡是抽到写有“几排几号”字样的纸团的人,便可进入萃芳阁一楼的小剧场了。然后,又在剧场服务员的引领下,各自入座。 最后,所有进入剧场的,共有二百余人。 剧场之中,徐荣、蒋谦、陆珩、郭孝仁四个官员,以及唐伯虎、徐经、孟香雪、柳蝶衣、华文、华武,共十个人,坐在了最前排。 往后,便是送了礼物前来道贺的客人。再往后,便是通过抽签进入萃芳阁的人了。 对于萃芳阁设计的这种小剧场,每个人都很感稀奇,他们不停的四下打量。压低声音小声议论着。 忽然,门外响起了鞭炮声。这是吉时已到,萃芳阁正式开业的信号。 待鞭炮声停下,小剧场内忽然光线一黯。原来,是有人把窗帘拉上了。那些窗帘很厚,将室外的光线几乎完全挡住了。 众人好奇心起,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上。虽然,他们都是第一次进这种剧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判断力。既然室内变黑了,那肯定就是舞台上要有事情发生了。 ☆、第206章 开场了 大明正德元年十一月十一日,金陵城萃芳阁开业。辰时整,萃芳阁门外鞭炮声大响。 鞭炮声响起的同时,萃芳阁一楼的小剧场内,忽然一下陷入黑暗之中。与此同时,舞台上方和左右两侧,开始亮起了灯笼。 台下的观众看清了,舞台上有五六个小姑娘,正在用挑杆把一盏盏灯笼挂起。很快,整个舞台上方的顶棚上,就挂满了灯笼,每个灯笼之间,纵横间隔都在半米左右。而舞台两侧的几根立柱上,也都挂上了一排灯笼。整个舞台,霎时变得雪亮雪亮的。 观众们的注意力,此时全集中到了舞台上。 那些姑娘退下后,秋香从舞台一侧婷婷走出。她面含微笑走到舞台中间,先朝观众们福了一礼,而后便开口说道:“今日乃是萃芳阁开业的日子,承蒙各位赏光莅临,小女子代表萃芳阁全体员工,对各位表示热烈的欢迎和真诚的感谢!” 说完,秋香故意停下。然而,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掌声。唉,得了,人家不懂这个礼仪,咱就继续往下说吧。 “各位,在今日之前,相信有不少人已经对我们萃芳阁生出浓厚的兴趣了。也有不少人在猜测,认为我们萃芳阁是一家青楼。今日,萃芳阁开业了,在此,请允许我对于萃芳阁的经营项目向大家做一下说明。还望各位离开萃芳阁后,替我们多多宣传。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们萃芳阁不是青楼。” 秋香此话一出,台下便有不少人轻笑出声。台上,秋香继续说道:“我们萃芳阁预想中的经营项目很多。但目前,已经开始营业的只有两项。第一便是剧场,也就是我们此时所在之处。第二嘛,乃是针对女子的经营项目。在剧场隔壁的淑芳轩内……哦,也就是以前的淑芳轩,经营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服饰以及其它一些小零碎。” 稍一顿,秋香继续道:“这也是为什么前几日我们萃芳阁发的开业宣传单中,会说也接待女客的原因。” 台下众人恍然大悟。孟香雪和柳蝶衣便有些失望了,她们今日来凑热闹,就是想探明萃芳阁的底细。如果能揪到萃芳阁的小辫子,那是再好不过了。可现在看来,人家萃芳阁根本就是做正经生意的,哪里有小辫子可揪。 “今日来凑热闹的人不少,但却未见到有女客来此……”刚说到这里,秋香一下想起了孟香雪和柳蝶衣,连忙改口:“哦,不对,红‘袖’招的孟妈妈和柳姑娘,可不就是女客嘛。我的意思是……该来的女客没有来……也不对,我是说,到我们萃芳阁来参观、买东西的女客今日一个未见。” 秋香不停的改口,可把台下的孟香雪和柳蝶衣给郁闷坏了。什么叫该来的女客没来?合着我俩就是那不该来的人呗。什么又叫做到萃芳阁买东西的女客没有一个未见?你的意思是我俩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了呗…… 秋香自然不会去琢磨孟香雪和柳蝶衣此刻的想法,她仍然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世人对我们萃芳阁多有误会的原因。今日,小女子已经把情况对诸位说明了。还希望诸位下次来萃芳阁时,能带上女眷。一块看看戏,再到淑芳轩挑选点合适的东西。小女子不胜感激。” 说完,秋香又对着台下福了一礼。 按说,台下的观众当中,登徒子和纨绔公子哥不少。按照他们的秉性,秋香方才的说话过程中,他们肯定会与秋香互动的。要么附和秋香的话,要么有问题问秋香。又或者,故意出言对秋香调戏几句。可是很奇怪,无论秋香在舞台上说什么,台下都静悄悄的。就好像秋香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 秋香一琢磨也明白了,准是这些人慑于蒋谦、徐荣、陆珩三人在此,有意收敛。 不,也有声响。那就是跟随华文一块来的华武,在不停的嗑瓜子、吃点心、喝水发出的动静。合着这位华二公子压根就没听秋香在说什么,只顾埋头对付面前长桌上的吃喝之物了。 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秋香便直接宣布:“下面,就请大家欣赏我们萃芳阁剧场的第一场演出——话剧《白蛇传》。” 在秋香说话的时候,多数观众都已经注意到了,秋香身后,舞台正中,有人将一块幕布从左至右拉起,将舞台的后半部分全部挡住了。 待秋香退场之后,那块幕布仍然没有拉开。观众们不禁猜测起了幕布之后究竟会出现什么。 秋香刚一退下舞台,婉转悠扬的乐曲便从舞台一侧看不见的地方传出。那乐曲的曲调有点怪异,大异于这个时代的曲调风格。但听在人耳中,却也极为动听。 乐曲响了一会后,舞台另一侧传出了歌声。那歌声像是有十几个女子一块合唱出的。仔细听,但闻歌词唱到:“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会儿,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悔……” 观众们沉浸在乐声歌声中,默默品味起了歌词的内涵。 歌声唱到结尾部分,舞台上的幕布终于被拉开了。这时,幕布后面的布置,劝看清了。 但见,舞台后方,出现了一面大幅的水墨画屏风。画中景象,有些朦朦胧胧的,像是湖光山色。 舞台上,也布置了一些小零碎,不知用什么做成的树木花草,以及栏杆、小桥等物,虽然比起实物来要小了一些,但却都做的极为逼真。 这一下,观众们都明白了,舞台上分明是模拟了一处风光。有对白蛇传的故事比较了解的观众便小声向别人显摆:“这应该是杭州的西湖吧。” “嗯,我猜也是。”旁边有人小声附和,“虽然不知道话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单看人家萃芳阁弄得这舞台上的布景,就是下了心思的。这可比杂剧有趣多了。” ☆、第207章 话剧首演(上) 萃芳阁剧场内,《白蛇传》正式开演了。 相比起后世的话剧来,萃芳阁此时舞台上的布景,可谓简陋之极。然而,这种带有布景的舞台,却是第一次在大明朝亮相,让观众们兴趣大生。 音乐声再起。这次所响起的音乐,曲调却比较传统了。观众中也有不少懂音乐的人,他们一听就知道,这是《高山流水》的曲子。 音乐声中,两个女子手挽着手,从舞台一侧聘聘婷婷的走出。这两个女子一着白衣,一着青衣。 着白衣的是兰芷若所扮演的白娘子,着青衣的是碧莲所扮演的小青。 白娘子和小青上场后,在舞台中走了一圈,边走边四下观瞧,仿佛在欣赏西湖的美景。 “这两个人大概就是白蛇和青蛇了吧?”观众中,有人小声猜测。 “别说话,看戏。”旁边一人不悦的提醒。刚才说话的那人,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 舞台上,待白娘子和小青重回舞台正中,音乐声停下,二人便开始对话了。 “姐姐,你我在深山修炼千年,总算是修成人身了。好不容易来世间一回,我们就该去城里走走,那里才热闹呢。为什么你偏偏要来这西湖呢?这里虽然景色不错,可咱们在山中,见惯了这种野景,却也看得腻了。”小青说道。 白娘子轻轻一笑:“小青,我带你来西湖,可不是看热闹,而是受了观音大士的指点,来此寻人的。” “姐姐要寻什么人?” “唉,我也不知道我要寻的那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作何营生的。”白娘子叹气道。 “怎会如此?”小青诧异的问。 白娘子稍沉默,解释道:“一千年前,我还未曾修炼之时,曾在山中被一个农夫捕获。是一个放牛的小牧童用他挖的一棵人参,把我从那农夫手中换走,又把我放生。那牧童对我有救命之恩,时间虽已过去千年,可我一直念念不忘。如今,我已修成人身,此次下山,就是想找到当年那个小牧童的转世,报答他一千年前救我的恩情。” “原来如此!”小青恍然大悟,“那定是观音大士指点姐姐,那小牧童的转世,莫非此刻就在西湖?” “对,正是如此。” “西湖这么大,此处又有这么多人,姐姐该怎么找到那个小牧童的转世呢?” “我自有法术。” “那姐姐找到小牧童的转世后,又打算如何报恩呢?” “这……我还没想好。”白娘子说道,“等找到那人再说吧。” …… 白娘子和小青的扮相极为养眼,剧情的展现方式,也极为独特。这种对白式表演,让观众一下就能明白故事的内容。比起说书唱戏来,也极为直观。刚一开演,就让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一个个心无杂念,只一门心思的盯着舞台看。就连吃货华武,也停止了吃喝,认真的看戏……呃,如果他和华文面前的长桌上的吃食之物还有的话,也许华武公子会边吃喝边看戏。 舞台上,剧情继续上演着。白娘子和小青用对白的方式介绍出了故事的背景后,二人便继续游览西湖,走了一圈后退场。 从舞台另一侧,同样是一个姑娘扮演的许仙,胳肢窝里夹着一把雨伞上场了。为了将剧情大量缩减,秋香在写剧本时,将许仙设定为一个书生。 断桥之上,许仙与白娘子、小青相遇。白娘子用法术认出了许仙就是小牧童的转世。三人经过短暂的对话,便再次分开,各自退场。 大幕再一次合上。几秒钟过后,又再次拉开。舞台上原有的布景都不见了,只有后方的那副作为背景的水墨画屏风还在。舞台之上,多出了一个不知道是用布还是用纸扎的小船。实际上,小船只有半边,一个艄公坐在半边小船之后划桨。从舞台下方看去,就像是艄公坐在小船里。 同时,舞台上灯笼,也灭掉了一部分,整个舞台的光线比一开始时暗淡了一些。但仍能看清舞台上的一切。 接下来,便是白娘子、小青、许仙三人再次相遇,并同船共渡的剧情。此处,又有北京音乐响起,小青和那艄公,合唱了一曲《渡情》。歌词唱到:“西湖美景三月天呢,处于入酒柳如烟呢……” 歌曲演唱过程中,船中的许仙和白娘子不时四目相对,二人脸上表情一个痴迷,一个娇羞。观众一看,再结合歌词的内容,一下就能猜出,白娘子和许仙已经一见钟情了。 歌声完毕,许仙鼓起勇气,向白娘子询问她的姓名和身份。白娘子一一回答,又同样询问许仙。 剧情到了这儿,接下来就是船靠岸后突然下雨,许仙把伞借给白娘子的环节了。 按照排练时的设定,此时应该是后台响起鼓声,用来模拟雷声。可巧,后台的乐师刚刚敲响鼓声,几乎是同时,剧场中众人忽然听到外面天空轰隆一声雷响。这却是实实在在的雷声。 雷声很大,以至于,把乐师敲响的鼓声都淹盖住了。众人只听到了雷声,并未听到鼓声。 不会吧,冬天打雷?众人都有些感到惊奇。那敲鼓的乐师,也诧异的抬头望向房顶。 “又下起雨了。”舞台上,许仙一声惊喊,连忙撑起伞。随即一怔,又把雨伞遮到了白娘子和小青头上。 观众们到此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演出这一场景时,舞台上的光线会变暗淡,原来是为了营造乌云满天的场景。 “这也太巧了吧,居然真的打雷了。”一个观众忍不住惊叹。 “是啊,这个雷打的时机也刚刚好,早一分晚一分都不合适。”另外一个观众也随声附和。 就连此时身在后台的秋香,也啧啧称奇。莫非,这就是穿越者的主角光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咦,下雨了。”萃芳阁门外,一个门卫抬头望天。 “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还聚在门口看热闹的那些人当中,有一人大喊,“刚才还是大太阳呢,这雨来得也太快了。怎么跟夏天似的。” 突然下雨,虽然雨下得不大,但毕竟是冬天,天气一下变得寒冷了。加上萃芳阁门前也无热闹可看了,于是,聚在门前的人们纷纷散去。也有一些不愿离去的人,躲到彩棚中避雨,一边看着彩棚中挂的那些字画。 天空中,一朵硕大的乌云上面,雷公玩味的一笑,随即飞走了。 ☆、第208章 话剧首演(中) 萃芳阁淑芳轩内,颜蓁蓁带着喜儿,在店里守着。 如今的淑芳轩,内部也进行了装修。原先偌大的店面,被秋香重新设计,一分为二。 前面三分之二的面积,用于展示首饰饰品。客人入内之后,见到的就是这三分之二的营业面积中的陈设。 原先的柜台不见了,那些货架也由原先的立脚式橱窗货架,改为了展示台柜。这些展示台柜贴墙放置,台柜上,用一个个精美的漆器小盒,盛放着首饰。 室内,还摆放了四个小圆桌,每个圆桌都配有四个坐凳。无论是展示柜台,还是圆桌和坐凳,都是极为美观,全是用上好的木料打制的。 秋香设计的内衣和卫生巾,却没有在这个营业厅中见到。这些东西毕竟是女人的私密用品,秋香将之放到了后方的营业厅中。前后两间营业厅,有小门相通。 颜蓁蓁和喜儿两人坐在一个圆桌旁,百无聊赖的聊着天。 “小姐,今日是咱们淑芳轩重新开业的日子,可为什么一个客人都没有来的?”喜儿撅着嘴,很郁闷的说道。 颜蓁蓁瞟了喜儿一眼,说道:“喜儿,今后,咱们淑芳轩跟萃芳阁就是一家了。你莫再单独提咱们的字号了。要是让秋香姑娘她们听见,还以为咱们怀有二心呢。” 喜儿吐了下舌头:“是我说漏嘴了。”随即,她又眉头一皱,再道:“可是,今天咱们这边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来的,您当初选择跟萃芳阁合并的决定,会不会错了?” “不会!”颜蓁蓁坚定的说道。“秋香姑娘虽然年幼,但我跟她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已然看出,她是个经商的奇才。至于今天没有客人上门……这也很正常。毕竟,人们对咱们萃芳阁还不了解。也没有人知道,淑芳轩的门开在了萃芳阁之内。” “那……何时才会有客人上门啊?”喜儿面现忧色。 颜蓁蓁微微一笑,将一只手臂伸长,轻轻拍了拍喜儿搭在桌面上重叠着的两只手,说道:“这事却不是咱们该担心的了。如今,淑芳轩与萃芳阁是一家了。这件事,自有秋香姑娘操心。” “可是,万一咱们赚不到钱……”喜儿还是有些担心。 “你放心吧,秋香保证过,要是咱们加入萃芳阁后,赚的钱还不如以前的多,她会给我们补足的。” “真的?!” 颜蓁蓁用力点头:“真的,我们立有契约的。” “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喜儿终于一脸笑容了。 忽然喜儿一脸期待的盯着颜蓁蓁,又道:“小姐,反正外面下雨了,看来今上午是不会有客人上门了。不如……不如我去剧场看兰姐姐她们演出好不好?” “呵呵,你这丫头,不是早就看过她们的彩排了么,还这么上瘾。” “彩排跟真正的演出是不一样的。” “那你就去吧!” “诶!谢谢小姐。”喜儿丢下这句话,兴奋的跑了出去。 喜儿来到剧场时,舞台上的剧情已经演到了许仙和白娘子成亲之后。这天,许仙、白娘子、小青三人上街,遇上了法海。法海一眼就看破了白娘子和小青的真正身份。随之,法海暗中跟踪许仙三人,寻到了他们的住处。 这便是秋香写的《白蛇传》剧本的第二折——《盗仙草》的开场剧情了。 台下,观众们全被舞台上上演的一幕幕剧情所吸引。无论是徐荣、蒋谦、陆珩等朝廷高官,还是华文、华武等这样的富贵公子哥,抑或是那些普通百姓,此时都心无杂念,全神贯注的观看着演出。 以往,这些人或是精于勾心斗角、或是精于玩乐嬉戏,或是为了养家糊口奔波忙碌;他们的性格,也各不相同,但在今日上午,他们仿佛都忘掉了生活中一切,他们此时的心情,只随着舞台上的剧情不时转变。跟着舞台上的角色们,一起欢喜一起忧愁。 就连孟香雪和柳蝶衣,也忘掉了她们今日来萃芳阁的目的,心思全陷在了舞台上演出的一幕幕剧情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舞台上剧情终于演到了端午节这天,许仙劝白娘子服雄黄酒。 “别喝!” 当白娘子拗不过许仙,最终接过了那碗雄黄酒欲喝时,台下观众之中,忽然有人一声大喊。 原来是华武深陷剧情,忍不住出生提醒白娘子。 这一声喊来得突兀,但奇怪的是,观众之中,既没有人埋怨华武大喊大叫,也没有人笑话华武的傻气。就连坐在华武旁边的华文,都对华武的这一声大喊毫无所动。 兴许,此时华武的这一声喊,也代表了大多数观众们的心情吧。也或许,他们也已跟华武一样,思想全陷在了舞台上的表演中,根本就没留意到华武的这一声喊叫。 舞台上的演员,自然不会受到华武的影响,她们依然在按照剧情往下演。 白娘子服下了雄黄酒,立即找了个借口,打发许仙离开。扮演许仙的演员往舞台前方走了几步,舞台上的幕布,在许仙身后拉上。 许仙说了一段话,便欲再回卧室。这时,幕布再次拉开。场景依然是一间卧室的布置,然而,原本床榻上的白娘子,却被一床被子盖住了身体。 许仙喊了白娘子几声,白娘子没有回应。许仙便上前掀开了被子。 猛地,一条大白蛇一下从‘床’上弹起。 那条白蛇显然是用布做的,但令观众奇怪的是,那条布蛇居然能将半截身体立起,蛇嘴还一张一合的,两个蛇眼也咕噜噜乱转。 实际上,此时舞台的床底下藏了一个人,那条蛇的动作,就是藏在床底下得人用细细的推拉杆控制的。 许仙被突然出现的白蛇,吓的昏死过去了。 “唉……”观众当中,有几个人同时叹气。好像在为白娘子的大意惋惜。 剧情继续展现,白娘子恢复了人身,为了救许仙,只身前往昆仑山盗取灵芝仙草。却遇上了看守灵芝仙草的山神,二人打在了一起。 山神是由一个护卫扮演的,这名护卫也是本次演出的,唯一的一名男演员。秋香之所以用这名护卫,就是想让打斗戏更加精彩一点。 本来,秋香原本的剧情设计,是让白娘子与多名山神打斗,但萃芳阁的那些护卫,却大多数不是演戏的材料,不仅毫无演技,还动不动就笑场。无奈之下,秋香只好改变了原本的设定,挑了一个演技还过得去的护卫,来扮演山神。 虽然,此时舞台上只有两人再打斗,但因为兰芷若本身就会武艺,那名护卫的身手也不错,这两人的打斗戏,却极为精彩。 山神终于败阵,白娘子如愿以偿盗得仙草,救活了许仙。 ☆、第209章 话剧首演(下) 从演出一开始,秋香就一直在后台盯着。虽然,她安排了专人负责调度,但因为今天是首场演出,秋香还是放心不下,便亲力亲为了。 舞台上的每一幕的布景变换,演员的进出场,背景音乐的演奏,秋香都紧盯着。那个负责调度的人,也还算统筹有方,并没有出错。不过这人也忙得团团转,以至于,大冬天的都出了一身大汗。头顶上直冒白气。 这位负责调度的人,名叫薛超,四十来岁的年纪。原先是一位乐师。因为他年纪大一些,演出经验也比较丰富,在彩排时,秋香便发现他很有指挥沟通协调的特长,于是,便把他从乐师中抽离,让他专门负责调度协调。 秋香给薛超安的头衔,名为“现场导演”。今日看来,薛超这位现场导演还算是称职的。 唯一的一点不足,就是薛超太尽心尽力了。以至于,每个环节的调度之前,他都会来来回回跑上好几遍,不停的提醒别人做好准备。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一个优点。但正是这个优点,让薛超累出了一身大汗。 “薛叔,镇定,一定要镇定!”看到薛超如此忙碌,秋香笑着提醒他,“你可是现场导演,就相当于三军元帅。你要是慌了,那你的情绪就会影响到其他人,说不定就会忙中出错的。” 薛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说道:“秋香姑娘说的对,我今日是有些慌乱了。但话说回来,今日毕竟是咱们萃芳阁剧场的首场演出,我还真有些紧张,生怕那个环节出了差错。” 秋香点点头:“其实我比还紧张。不过,现在看来,经过前段时间的反复彩排,大家都已经对整场演出的各个环节非常熟悉了。定然不会出错的。” 稍一顿,秋香看了舞台上一眼,又道:“上午的演出快结束了。我一会儿还要应付那些客人,定然抽不开身,你就替我鼓励一下大家吧。” “姑娘且放心,您就是不交代,我也会这么做的。”薛超说道。 秋香又点了点头,再道:“下午,你要试着冷静下来,该做的,只交代他们一遍就可以了。我们也要让大家适应他们的岗位。即使出错也不怕,这次出了错,下次就记住了。你要是再这么一遍遍的检查叮嘱,那别人不仅会烦你,更要紧的是,他们会形成依赖思想,做事就少了负责意识。” “嗯,我记住姑娘说得话了。” 秋香又望向舞台。这时,盗仙草这一折已经将近尾声了。 “好了,我又该亮相了。”秋香微微一笑。 舞台上的大幕再次拉上,幕后,演员们退场。 观众们还在期待着大幕再次拉开,但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秋香居然走上了舞台。 难道秋香姑娘也是《白蛇传》这部戏中的一个角色?观众中立刻有人如此推测了。 可看秋香此时的做派,却全然不像演戏。 秋香走到舞台中间,直接宣布:“诸位,今日上午的演出,到此结束。” “啊?!这就结束了?”观众们立刻一片惊呼。 秋香又道:“诸位,此时已经是午时四刻了。我们的演员,要吃午饭的。” “什么,居然已经晌午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又有不少观众惊叹。 “诸位,感觉我们今上午的演出怎么样?”秋香笑眯眯的问道。 “好!” “太精彩了!” “演得真好啊!” “……” 观众们一连串的赞叹。此时,他们倒不像刚入场时那么紧张了,好像忘掉了徐荣、蒋谦等高官的存在。实际上,徐荣和蒋谦此时也在不自觉的跟着观众们赞叹,好像也暂时忘掉了他们的身份。 “各位,既然觉得我们的演出还行,那不妨鼓鼓掌,对演员们表示下鼓励如何?” 秋香是打算把鼓掌这种礼仪交给这些观众了。话说完,她自己就先鼓起掌了。 观众们先是一愣,随即,就有反应快的人,学着秋香的样子,带着几分腼腆的,一小下一小下的鼓起了掌。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鼓掌。大家也越来越放得开,带着几分好奇之心,大家的鼓掌声如涨潮的海水一般,渐渐的轰响起来。 待众人差不多把巴掌都排红了,秋香才抬起双手虚压,观众们会意,掌声慢慢止息。 “大家的掌声,就是对我们的演职人员最好的鼓励。”秋香满含热情的说道,“本来,我们的这一部《白蛇传》是打算只在开业的今日免费演出的,但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同时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看到这部戏,我临时做了个决定,《白蛇传》免费演出三天。” 秋香的这个决定刚一宣布,观众们立刻大声齐赞。并且,有不少人不自觉的鼓起了掌。 好嘛,鼓掌这东西看来一交就会啊! 秋香又道:“虽然,大家已经看了白蛇传了,但我希望,明日或者后日,大家能够带上家中的女眷,再来萃芳阁看这部《白蛇传》。也希望大家能替我们多多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萃芳阁的话剧。” 这时,徐荣忽然问秋香:“秋香姑娘,听你这意思,难道这部《白蛇传》就这么演完了?杂家怎么觉得下面似乎还有东西呢。” “嘿嘿,徐公公,难道你净身时下面还留了点东西?”蒋谦立刻小声打趣徐荣。 “你……蒋公公慎言!”徐荣横了蒋谦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秋香是听不到蒋谦打趣徐荣的话的,她便回答徐荣方才的疑问,说道:“徐公公您慧眼如炬!没错,这部《白蛇传》,今天上午只演了一半。下午未时四刻,我们将会继续演《白蛇传》的下半部分。” 观众们一听,便放下心来了。 秋香又道:“诸位,我们萃芳阁今日开业,承蒙各位赏光捧场,按说,我们应该好好招待一下大家。但无奈我们店小人穷,这么多人,我们还真就招待不过来……” 没等秋香把话说完,观众们就会心的笑了。 “因此,我们只能招待一下前来道贺的客人了。其余之人……唉,我也只能厚颜送客了。” 秋香这话明显就是在请那些来凑热闹的客人离场了。 有人会意过来,便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也有人机灵一些,便问秋香:“那下午我们再来看戏的话,是直接进场呢,还是你们另有安排?” “这位公子问得好,小女子正想告知诸位。下午,我们不再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入场之人了,而是先到先入,并且,不限男女老少。所以,诸位如果还想看戏的话,就请早吧。” “好!”观众们一下兴奋了。有人已经暗下决心,退场之后先不回家了,就在萃芳阁门外等着,以便下午早早进场。也有人想回家赶紧吃饭,然后带上老婆孩子,下午再来看戏。 观众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剧场之中,就只剩下二三十个前来道贺的客人了。 ☆、第210章 蒋谦的邀请 秋香走下了舞台,来到观众席最前面,面对前面几排的那些客人福身一礼,说道:“诸位高邻贵客,日已晌午,且随秋香到斜对面的聚贤酒楼用餐吧。” 客人们一听,便你谦我让的往外走。 这时,徐荣和蒋谦忽然耳语了几句,蒋谦一个劲的点头。 随即,徐荣便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啊,我和蒋公公就不随你们去酒楼凑热闹了。” “啊?!”秋香为之一怔,但也心下暗喜,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两个阴测测的太监。只是碍于情面,又惧于人家的身份,她不喜欢也得陪着罢了。 秋香倒有些想念谷大用了。同样是太监,人家老谷带给秋香的印象就挺不错的。胖乎乎的,总是一脸的憨笑,跟个吉祥物似的。 秋香收回心思,忙对徐荣和蒋谦说道:“两位公公,日已晌午了,秋香恳请两位公公能给秋香一个薄面可好。” 蒋谦呵呵一笑,说道:“秋香姑娘误会了,我和徐公公并非是不给姑娘面子,而是衙门里事多,我俩身为主官,却同时离开半日,实在放心不下啊。因此,我们才急着回去的。” “哦,原来如此!”秋香点点头,“那下午……” 徐荣一摆手:“下午我们也抽不出时间前来给姑娘捧场了。” “唉,真遗憾!”秋香嘴上说遗憾,可心里却乐开花了。你们不来正好! “秋香姑娘啊,杂家跟你商量个事情呀。”蒋谦忽然说道。 秋香又是一怔,忙道:“蒋公公,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秋香便是。您说跟秋香商量,小女子可担不起。” “嘿嘿,那杂家可就直说了。”蒋谦一笑,“你们萃芳阁排练的这部《白蛇传》,是极有看头的。杂家和徐公公也都对这部戏极感兴趣。无奈公务繁忙,今日却是无法看完整这部戏了。” 说到这里,蒋谦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腼腆了,又道:“正好,再过五日,十一月十六是杂家的生日。杂家想请你们萃芳阁到杂家的住处,全天演出这部‘白蛇传’,不知秋香姑娘意下如何?” 秋香自然不想答应蒋谦,可却又不得不答应。于是,她便假作惊喜道:“这可太好了,我们能接受蒋公公的邀请,那是何等荣幸啊!” “呵呵呵,秋香姑娘客气了。你放心,到了那日,杂家必有重金相酬。” “那我就先替萃芳阁的众位姐妹和师傅们多谢您老了。” 其余人一听蒋谦说五天之后便是他的生日,也纷纷出言恭维蒋谦。热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蒋谦便和徐荣一起往外走,陆珩也向秋香提出,说是衙门里公务繁忙,他也要赶回去了。同样的,陆珩也说,下午他就不来了。 秋香对此自然顺水推舟,也不做过多挽留。 倒是同为官员的郭孝仁,不像蒋谦、徐荣、陆珩三人那么矫情,人家郭县令……呃不,现在应该称为郭推官了,心安理得的留下来蹭饭了。 秋香带着一众宾客,将徐荣、陆珩、郭孝仁三人送出萃芳阁,又目送他们上了轿子,渐行渐远。 回过头,秋香对那些留下来的宾客说道:“诸位且请再次移步,随我去聚贤酒楼吧。” 这时,人群中的柳蝶衣忽然暗暗拉了孟香雪的衣袖一下。 孟香雪会意,便开口说话了:“秋香啊……” 孟香雪刚一开口,秋香立刻接上话,诧异道:“怎么,难道孟妈妈也要回红‘袖’招?哦哦哦,想必是这样了,孟妈妈打理红‘袖’招,忙得很,唉,看来秋香今日是没机会陪您吃顿饭了。” 秋香这装傻充愣一般的话,让孟香雪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秋香姑娘误会了,老身并不是要回红‘袖’招。” “啊?您不回去啊,也好也好!”秋香也尴尬的笑了,至于她是真的尴尬还是假的尴尬,那别人就不知道了。 “咳咳……”柳蝶衣这时也轻咳两声说话了,“秋香啊,直说吧,我和孟妈妈的意思是……想参观一下你们萃芳阁之中,经营女子首饰和用品的地方。” 秋香一听柳蝶衣这话,立刻明白了。人家这是要探下萃芳阁的底啊! 秋香刚想找个理由婉拒,可还没等她说话呢,华文开腔了:“对对对,难得来一次,秋香姑娘就请引我们把萃芳阁全部看一遍呗。要是遇上柳姑娘钟意的东西,本公子就替她买下了。” 华文这话显然是为了讨好柳蝶衣。可却让秋香气恼不已:哪里都有你!你特么属苍蝇的! “这个……就是孟妈妈和华公子不提,我也要安排诸位好好参观一下萃芳阁各处的。”碍于情面,秋香只得顺水推舟的答应孟香雪和柳蝶衣的要求,“不过,这会儿已经晌午了,不如等吃过饭后,下午看完了《白蛇传》,我们再一同参观可好。” “好好好,一切但凭秋香姑娘安排。”华文又一次抢话,自作主张的替孟香雪和柳蝶衣应承下秋香的话。 既然华文都这么说了,孟香雪和柳蝶衣也不好意思再提要求了。于是,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 随后,众人进入了位于萃芳阁斜对面的聚贤酒楼。因为秋香提前几日就订好了宴席,所以,酒楼的人今日早就等候着秋香和客人们的到来了。 共有近三十名客人,秋香将他们分作四桌。 待客人们安顿好,颜蓁蓁、兰芷若、张斌、薛超等几个萃芳阁的管理层人员也来聚贤酒楼了。 秋香便为他们分派任务,陪各桌的客人用宴。秋香和兰芷若二人同陪一桌,其余三人,各自陪了一桌。 待吃过午饭,时间已经到了约合后世下午一点半的样子,众人离开聚贤酒楼,回到萃芳阁时,却见萃芳阁门前已经又围满了人。 原来,这些人都是闻名前来萃芳阁看演出的,但无奈萃芳阁的剧场就那么大,这些人来得晚了,剧场里没了座位,萃芳阁的门卫不让他们进去。 秋香看了一下,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必,此时已经进入剧场的人,也是如此。 稍稍琢磨了一下,秋香有了主意。 ☆、第211章 推销内衣 “诸位,请安静一下!” 站在那些围在萃芳阁门口的人群身后,秋香大喊一声。 人群当中,立刻有不少人回过头望向秋香。 “是秋香姑娘!秋香姑娘回来了!”有人认出了秋香,大喊道。 霎时,那些人全部回转身体,呼啦一下把秋香她们给围了起来。 “秋香姑娘,请让我入场吧,我可是带着妻妾一块来的。我对她们一个劲的夸赞你们演的《白蛇传》,要是进不了场,我多丢人啊!”一个人一脸期待的对秋香说道。 “是啊是啊,我也是带着儿女一块来的,可是却来得稍微晚了一点,进不去了。秋香姑娘,麻烦您想想办法,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放我们进去吧。” “秋香姑娘,只要能入场看《白蛇传》,让我们站着也行啊!” “对对对,我们不坐座位,嘿嘿,我可是带着小板凳来的。” “……” 那些人纷纷围着秋香说话,全都是想进场看《白蛇传》的。 “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话!”秋香再次大喊。 那些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诸位,你们真的愿意站着看戏吗?”秋香问道。 “愿意!愿意!”那些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其实秋香的本意也是想让这些人入场,站着看戏。于是,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只得委屈诸位了。不过,我右眼在先,诸位即便是站着看戏,也请遵守我们剧场的规矩,切勿喧哗,影响别人。” “姑娘请放心,我们明白的。” 呼啦一下子,那些人全部转身,就往萃芳阁里挤。 也幸亏萃芳阁的大门够宽敞,又有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拼力维持秩序,这才没有造成挤踏事故。 只短短的数秒钟的工夫,那些人便全都进了萃芳阁。秋香估计着,这会儿剧场里大概是人满为患了。 “得,我们从前门是进不了剧场了。诸位随我来,我们从后门入场。”秋香对孟香雪、柳蝶衣、华文等客人说了一声,便引着他们绕到萃芳阁的后门,又从舞台后方进入了剧场。 下午的两折戏是《水漫金山》和《状元祭塔》。演职员们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的演出更加顺利。 因为下午这两折戏的剧情比起上午那两折来要稍短一些,演出结束后,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最后,秋香带着全体演职员登上舞台,与观众见面答谢。之后,秋香便邀请带着女眷的那些观众,进入淑芳轩参观。而那些前来道贺的客人,则被秋香安排到了后院,先喝茶等候着。 这下,颜蓁蓁和喜儿有得忙了。那些女眷进入淑芳轩后,立刻挑选起了自己喜爱的首饰和胭脂水粉什么的。 秋香设计的那些首饰,果然大受欢迎。可因为价格昂贵,卖出的却并算多。但是,中等价位的首饰和其余物品,却卖出了不少。 待人们全都买好了自己钟意的东西,颜蓁蓁说道:“各位姐妹们,我们萃芳阁除了此间的货物,还专门为女子设计了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是前所未有的。大家有没有兴趣看一下呢?” 那些女子立刻兴趣大生。 于是,颜蓁蓁便让那些陪同女眷前来的男子留在外面,她只带女子进入了淑芳轩的后室。 “颜掌柜,您弄什么玄虚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到后面去瞧瞧你说的那两样前所未有的东西?”一个认识颜蓁蓁的公子哥,好奇的问道。 颜蓁蓁一笑:“诸位且听我解释,我方才说的那两样东西,属于我们女人家的私密用品。诸位都是大男人,怕是不方便见呢。” “哈哈,颜掌柜这话说的,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们女人家的东西,我们什么没见过,又有什么不方便见的。”又有一个男子笑道。 “咯咯咯,这位客官啊,您要想见识一下我们萃芳阁新推出的这两种物品,那就劝尊夫人买下吧。等你们回了家,只要尊夫人愿意,您想怎么欣赏都可以。”颜蓁蓁掩嘴一笑,说道,“不过这会儿么……大庭广众的,却是不方便让你们这些老爷们儿先睹为快了。” 颜蓁蓁如此一说,更加勾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有些不差钱的男子,便小声叮嘱他们的女眷,无论颜蓁蓁一会儿给她们看的东西是什么,都要买下来。然后嘛……他们就可以回家后好好研究一下了。 颜蓁蓁让喜儿在前厅招呼那些男子,她自己则引着那些女眷进入了后厅。 后厅的陈设,与前厅大同小异。同样有货柜、有圆桌、坐凳。不同于前厅的是,后厅之中的货柜数量很少,却多了两个货架。那两个货架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内衣。 另外,后厅的货架和货柜只占了两面墙,剩余的两面墙,一面相邻后院,安有窗户采光;另一面墙则开了三道房门,这显然是试衣间了。 十几个女子以进入后厅,就立刻被那两个挂有内衣的货架吸引,一股脑涌到面前,好奇的打量着。 “颜掌柜,这些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哦,这是我们萃芳阁推出的女子专用内衣。”颜蓁蓁解释道。 “内衣?!这也太小了吧,怎么穿的出来啊!”一个女子大概是想明白了这种新式内衣的穿法,顿时羞红了脸。 “咯咯,这位姐姐,内衣本来就是穿在里面的。只要穿着舒服、漂亮就行了。大小又有什么关系呢?”颜蓁蓁打趣道。 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其余女子,也都羞笑着,讨论起了那些内衣,相互打趣。 “各位,不妨根据自己的身材,先跳上一款内衣,到这边的试衣间试穿一下如何?”颜蓁蓁像是头上张角的魔鬼一般,开始‘诱’惑那些女子了。 这一下,那些女子全都不支声了,没有一人主动去试穿内衣。但颜蓁蓁也看得出来,有几个女子的表情,明显跃跃欲试。 “各位姐妹们,此间又没有男子,试穿一下又何妨呢?看中了就买,若是看不中,我也不管你们要钱。”颜蓁蓁继续鼓动那些女子。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终有大胆之人,禁不住好奇之心,拿起一款内衣进入了试衣间。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当那进入试衣间的三个女子走出来之时,其余的女子立刻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询问她们的穿着感受。 那三个女子笑嘻嘻的跟那些女子说了一会儿,当即,又有三个女子各自挑了一款内衣,进入了试衣间。 最后,所有的女子都轮流进入试衣间,穿上了内衣。而且,大多数女子都买下了试穿的内衣,有的人还要了两三套。只有四五个人,大概是囊中羞涩,很是不舍的将内衣放回了货架。 颜蓁蓁又从货柜中拿出卫生巾,展示给这些女子看,并向她们介绍了卫生巾的用途和好处。 这东西却不能让人试用了。不过,相比起内衣了,卫生巾的好处,女子一见便知。而且,这东西比内衣也便宜许多。进入后厅的女子们,最后每人都买了一包卫生巾。 ☆、第212章 别有用心 将一众客人引入后院喝茶后,秋香就让唐伯虎陪着那些客人,她自己和兰芷若则回到了主楼。 寻到护卫头领张斌,秋香张口便问:“张大哥,客人们送的那些贺礼呢?” “我让人送到秋香姑娘的办……办公室了。”张斌回答道。他对办公室这个由秋香创建的名词,还有些不大适应。 “好,你去忙吧!” 秋香丢下这句话,急匆匆的拉着兰芷若上了三楼。 “我还以为你这么着急要做什么呢,原来是惦记人家送的贺礼了。你可真财迷!”兰芷若打趣秋香。 “嘿嘿,咱们今天可是破费了不少钱,看看贺礼,能不能收回成本来。”秋香自我解嘲道。 进入自己的办公室,秋香果然看到房间正中整整齐齐的码放了一堆礼盒。 “兰姐姐,你记录,我拆礼盒。”秋香蹲到礼盒面前说道。 兰芷若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了纸笔。 秋香拆开一个礼盒,见里面是一串铜钱,还有一张红纸。 拿起红纸,秋香念道:“胡记茶楼,送钱一百文,贺萃芳阁开业之喜。” 兰芷若便在纸上记录下“胡记茶楼,一百文”的字样。 “才送一百文钱,还不够饭钱呢,小气鬼!”秋香嘟嘟囔囔的把这个礼盒放到了一边。 “你知足吧,人家胡记茶楼跟咱们又不熟,看在同是街坊面上,给了一百文钱的贺礼,已经不少了。”兰芷若安慰秋香。 秋香点点头:“倒也是!不过这家胡记茶楼,今天可是托了咱们的福,大赚了一笔。我可是看到,上午没能进入剧场的那些人,有很多去了他们茶楼喝茶。” “做生意嘛,就要互相照顾。咱们前几天搞开业宣传,人家胡记茶楼可是替咱们发了不少传单的。”兰芷若又道。 秋香又拆开一个礼盒,念到:“王记裁缝铺,贺萃芳阁开业之喜,送上薄金五百文,聊表心意。” 兰芷若又记下。 “嗯,老王家还是很会做事的,给的钱不少。也算没亏了咱们照顾他们的生意。”秋香说道。 秋香又打开一个礼盒,一下愣住了。 “怎么了?你倒是念呀,我好记账。”兰芷若发现了秋香的异状,询问道。 秋香伸出手,从礼盒里拿出了几件衣服。 兰芷若一看,立刻皱起眉头:“怎么还有人送衣服呢?瞧这衣服,也不像新的呀!” “这是孟香雪和柳蝶衣送的。”秋香咬牙切齿的说道。 “啊?红‘袖’招!她们为什么要送衣服给咱们萃芳阁?”兰芷若茫然了。 秋香道:“这几件衣服,是我在萃芳阁时穿的。孟香雪和柳蝶衣这分明是在羞辱我!” “难道,她们的意思是,挖苦你曾在红‘袖’招当过丫鬟?”兰芷若猜测道。 “定是如此了!”秋香将那些衣服丢到一边,在礼盒底下发现了一张白纸。什么?白纸! 对,就是白纸!贺喜之事,从来是用红纸,孟香雪和柳蝶衣居然用了白纸,显然是用心不良。 “哼,难怪这两个贱人送上礼盒之时,催促我打开看一下呢。”秋香冷哼道,“也幸亏我那时警惕,没有遂了她俩的心意。” 说完,秋香就拿起那张白纸,念起了上面写的字:“秋香妹妹,一晃眼,你离开红‘袖’招已近三个月了。姐姐甚是怀念你我相处的那些日子。值萃芳阁开业,姐姐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贺礼,便把你以前穿过的衣裳送还于你。还望妹妹用心珍藏,以此纪念我们在红‘袖’招相处的那些日子。” “这是……柳蝶衣写的?”兰芷若问秋香。 “除了她,还能有谁!” 兰芷若沉思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跟柳蝶衣和孟香雪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们居然在咱们萃芳阁开业之日,也如此作梗!” “我能跟她俩有什么深仇大恨?”秋香说道,“我在萃芳阁之时,受尽了柳蝶衣的欺凌。也正因如此,她们见我如今翻身了,心里不平,便处处与我作对了。唉,人心啊!” “这两个人也太小心眼了。”兰芷若摇了摇头,轻叹道,“不过,世人也大多如此吧,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以前的下人,翻身成了主子,你以前的主子,自然心里不平,巴不得你倒霉呢!” “哼,她们做梦!”秋香吐出一口浊气,就又继续拆那些礼盒了。 这些礼盒,大多是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店家送的,礼金也都不多,少的五十文,多的也不过是二百文。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秋香如今的眼界高了,不把这百儿八十文的铜钱放在眼里了。一百文铜钱,在这个时代,要是买成粮食的话,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好几天了。 秋香又拆开了一个礼盒,忽然两眼大瞪:“这是……难道是华文送的?” 说完,秋香就从礼盒里拿出了两锭银子。 兰芷若一看那两锭银子,也是一愣:“银子?看这大小,足有二十两吧。” 秋香放下银子,又从礼盒中拿出一张红纸,念道:“秋香姑娘,还记得本公子吗?听说你的萃芳阁开业了,本公子送你二十两银子,祝你们生意兴隆啊!另外,家父手书墨宝一幅,托本公子代为送上。” 这红纸之中,居然只字未提送贺礼的人的姓名。不过秋香从字里行间的语气中,已经能够确定,这就是华文送的了。 放下银子,秋香赶紧再看礼盒,果然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张宣纸。 兰芷若此时也走到了秋香身边。 秋香拿出那张宣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宁静致远”。 那字体是用的楷体,平平正正,笔法柔中带刚,又暗藏一种淡泊之气。 兰芷若看向落款,惊叫道:“竟是华太师的手书!” 秋香盯着“宁静致远”这四个字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头说道:“怪哉,华老头在搞什么鬼!我们是做生意开业,他应该写个‘生意兴隆’或者‘恭喜发财’什么的,怎会写了‘宁静致远’这四个字?” “人家华太师怎会那么俗呢,你也别管人家写的是什么了,能让华太师送给咱们一幅字,咱们这面子已然够大了。”兰芷若说道,“回头,找人把这幅字装裱起来,挂在萃芳阁正对大门之处,保管让人对咱们萃芳阁刮目相看。” 秋香没有理会兰芷若说的话,还在默默琢磨华太师送这幅字的用意。 想了一会儿,秋香忽然笑了:“兰姐姐,咱们要是把这幅字挂出去,可就让华老恼了。” “为什么?”兰芷若不解了。 秋香道:“这个华老头,花魁大赛之时,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他好像不待见咱们萃芳阁。那时我就在想,我们也没有得罪过他呀,他对咱们的态度,怎么像是咱们欠了他的钱没还似的。这会儿,见了这四个字,我终于想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华老头之所以不待见咱们,问题还出在皇上身上。人家华老头是怕咱们迷惑皇上呢。” “啊?!”兰芷若懵了。 秋香继续说道:“今日华老头写下这四个字给咱们,就是警告咱们本分做生意,千万不要再惦记着去勾搭皇上。” 兰芷若琢磨了一会儿,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个意思。” “所以,咱们千万不要把这幅字挂出去,若咱们如此显摆,可就违了‘宁静致远’这四个字的本意了,定会让华老头不喜。” 兰芷若忽然一脸玩味的盯着秋香看。 感觉到兰芷若异样的目光,秋香便问道:“兰姐姐,你干嘛这么看我?” 兰芷若说道:“你还真是玲珑心啊,华太师弄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你居然能猜得出来?” “这有什么啊,他就是弄个九绕十八弯,也难不住我。”秋香得瑟道。 兰芷若又道:“华太师也真是的,他就不怕咱们猜不出他的用意?” “哼,他这就是在试探咱们。要是咱们猜不透他的用意,将这幅字挂出去了,那华老头定会认为我们贪慕虚荣,以后,怕是处处要给咱们萃芳阁掣肘了。” “是啊,华太师对皇上忠心不二,又当过皇上的老师,自然不会让皇上陷于玩乐。咱们要是被他一直误解,他如今又在金陵为官,咱们萃芳阁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兰芷若点头说道,“也幸亏你看穿了华太师的用意。你这心思,不去当官可惜了。” “嘿嘿,等哪天再见到皇上,我就劝他开女子科举的先河,到时候,我就去考个女状元,入朝为官。” “得了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兰芷若对着秋香翻了一个白眼。 就在这时,颜蓁蓁忽然来到了秋香的办公室。 “颜姐姐,淑芳轩那边忙完了?”秋香忙问颜蓁蓁。 “忙完了,那些人买了不少东西,已经走了。”颜蓁蓁答道,“我就是来通知你,可以带下一波客人去淑芳轩了。” ☆、第213章 秋香使坏(上) “颜姐姐,东西卖的如何?”秋香一听颜蓁蓁说那些顾客都走了,立即问道。 颜蓁蓁一脸兴奋的回答:“卖了不少呢,首饰和胭脂水粉卖出了一些,内衣也卖出了不少,卫生巾更是每个去淑芳轩的女人都买了。” “那……她们对于内衣和卫生巾,是接受了?”秋香又问。 颜蓁蓁用力点头:“当然是接受了,要不然人家怎么会买!” “呼——接受了就好,接受了就好。”秋香总算是放心了。 颜蓁蓁再次催促秋香:“赶紧带下一波客人来淑芳轩吧,你再耽搁下去,天都快黑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秋香话刚说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当即压低声音,对颜蓁蓁说道:“颜姐姐,一会儿孟香雪和柳蝶衣肯定也会去淑芳轩,这俩人今天来萃芳阁,就是为了探听咱们的底细的。因此,咱们的内衣和卫生巾,就不要向这一波客人展示了。反正,他们也大多数都是男人。” 颜蓁蓁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秋香用意,郑重的点头应下。 几分钟过后,秋香和兰芷若领着那二十来个客人进入了淑芳轩。这些客人,大多数都是男人,他们也没带女眷,对那些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自然不感兴趣。 要说此刻热情最大的,也就是孟香雪、柳蝶衣、华文这三个人了。孟香雪和柳蝶衣是真的对淑芳轩里的东西感兴趣;而华文,则是对柳蝶衣感兴趣。他就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柳蝶衣身边。 每当柳蝶衣拿起一件首饰仔细观瞧时,华文都要问柳蝶衣,是不是喜欢这件,喜欢的话他就替柳蝶衣买下。 要是搁在以前,遇上华文这样的冤大头,柳蝶衣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只要华文肯掏钱,柳大小姐只负责买买买就是了。可是今天,柳蝶衣却是一反常态,并没有让华文破费。 这倒不是说柳蝶衣改了性子,而是孟香雪叮嘱过她,不要买萃芳阁的东西。说白了,孟香雪和柳蝶衣就是不想让萃芳阁从她们身上赚钱。即使这钱是被人替她们出的。 对于那些金灿灿造型别致新颖的首饰,柳蝶衣自然想据为己有,可孟香雪的叮嘱,她也不敢忘下。只得强忍贪念,不发一言了。 孟香雪在前厅逛了一圈后,忽然满脸不屑的说道:“这里的东西都太普通了,你们萃芳阁难道就没有点新鲜的玩意儿镇店?” 来了!秋香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就明白,孟香雪这是要探底了。秋香下意识的望向颜蓁蓁。因为她早有预防,叮嘱过颜蓁蓁,此时倒是镇定自若。 “没有。”颜蓁蓁果然按照秋香的嘱咐,不向孟香雪泄露内衣和卫生巾这两样新鲜玩意儿。 可是,在颜蓁蓁说话的同时,喜儿也说话了。“当然有了!”喜儿不服气的瞪着孟香雪说道。 颜蓁蓁和喜儿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话的,一说出话,她俩就诧异的望向对方。 糟糕,要穿帮!秋香心里暗道,颜姐姐,你怎么就没把我对你说的话告诉喜儿呢! 颜蓁蓁歉疚的看了秋香一眼,显然,她那意思就是告诉秋香,我忘了叮嘱喜儿了。 迎着颜蓁蓁的目光,秋香轻轻的点了两下头。看到秋香的反应,颜蓁蓁心中大定。 两个人两个不同的回答,让孟香雪也为之一愣。“到底有还是没有啊?”孟香雪又问道。 “有!” “没有!” 颜蓁蓁和喜儿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但是,这次俩人却调了过来,说“有”的是颜蓁蓁,说“没有”的是喜儿。 话刚说出,颜蓁蓁和喜儿又一次尴尬了。 孟香雪的目光在颜蓁蓁和喜儿脸上来回扫了一边,却又忽然望向秋香:“秋香啊,瞧颜掌柜和这个小丫头的意思,你们是不想让老身看到你们店里的新鲜玩意儿咯?” “孟妈妈言重了,我们店里的东西,哪里有不让客人看的道理?”秋香心虚的说道。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承认店里还有东西没向大家展示了。 “那刚才,颜掌柜为何先否认又承认呢?”孟香雪又把目光望向颜蓁蓁。 颜蓁蓁下意识偷瞧秋香,用眼神示意秋香向孟香雪解释。可秋香这会儿却故意扭着脸不看颜蓁蓁,那意思好像在说:“颜姐姐诶,这会儿就全靠你忽悠了。别看我,我也没主意。” “那个……是这样的,我们萃芳阁是有几样新鲜的玩意儿,都放在后厅呢。”颜蓁蓁紧急转动脑筋,向孟香雪解释,“刚才那些客人把后面弄得有点乱,所以……嘿嘿” “对对对,我们是不想让孟妈妈您看到后厅乱糟糟的样子,才无奈推脱的。”秋香连忙出声附和颜蓁蓁的话。 不待孟香雪有所反应,秋香又一把拉住颜蓁蓁的胳膊,说道:“颜姐姐,我俩去后面收拾一下,兰姐姐,你招呼好大家。” 说着话,秋香就拉着颜蓁蓁进了后厅。 …… “颜姐姐,你方才为何要告诉孟香雪,咱们店里还有别的货?”一进入后厅,关闭上门,秋香就迫不及待的问颜蓁蓁。 颜蓁蓁一怔:“不是你冲我点头的么!” “我冲你点头是没错,可我当时的意思是……啊呀,算了,我也忘了我为什么冲你点头了。这会儿,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应付孟香雪吧。” “是啊,要是孟香雪见到了咱们的内衣和卫生巾,她要是找人仿制,那可就跟咱们抢生意了。”颜蓁蓁也心忧道。 秋香抿着嘴想了一会儿,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管孟香雪会不会让人仿制内衣和卫生巾,这都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再说了,这两样东西并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就是孟香雪不仿制,也会有张香雪、王香雪仿制。这也早在咱们的意料之中。所以,这会儿我们倒不用纠结此事了。我忽然在想,让孟香雪和柳蝶衣见到内衣和卫生巾,兴许是一件好事。” ☆、第214章 秋香使坏(下) “让孟香雪和柳蝶衣知道我们推出的内衣和卫生巾,兴许是一件好事。”秋香若有所思的说道。 “好事?”颜蓁蓁一听秋香的话,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对!”秋香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红‘袖’招之中的姑娘们,最是喜欢追赶时髦,对于内衣这东西,也定会深感兴趣。如果柳蝶衣穿上了咱们的内衣,以她那种爱显摆的性格,红‘袖’招的姑娘们肯定也很快就知道内衣这种东西了。然后……” “她们就会来买内衣了!”颜蓁蓁一下明白了秋香的意思,立刻接过了话。 “对,就是这样!”秋香再次点头,“另外,内衣这东西,可以增加女人的魅力,红‘袖’招是做皮肉生意的,那些姑娘们的魅力高低,可是会直接影响到红‘袖’招的生意好坏的。孟香雪要是发现了内衣的好处,说不定不用那些姑娘们自己购买,她就会大量向咱们订购内衣。” “你这是往好处想了。”颜蓁蓁轻轻一笑,给秋香泼起了冷水,“孟香雪跟咱们红‘袖’招不对眼,就算她想给红‘袖’招的姑娘们购买内衣,恐怕也不会买咱们的。说不定,她会找别人缝制。” “那也没关系,至少,现在的金陵城,只有我们萃芳阁有内衣这东西,孟香雪就算找人缝制,也需要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带上内衣,到别的青楼推销。只要别的青楼的姑娘们都买咱们的内衣,在一段时间内,我们就能迅速占领市场。再说,我对内衣,也还有很多更好的设计。后续的,我会将更多的内衣款式推向市场。”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孟香雪和柳蝶衣吧。”颜蓁蓁打断了秋香的话。 秋香又稍作沉默,忽然问颜蓁蓁:“颜姐姐,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沾到人的皮肤上,会让人不舒服吗?但又不会给人的皮肤造成损伤。” 颜蓁蓁一怔:“你想干什么?” “嘿嘿,我就是想捉弄一下孟香雪和柳蝶衣。”秋香坏笑道。 “你不会是想在内衣上作手脚,然后把动了手脚的内衣送给柳蝶衣和孟香雪吧?”颜蓁蓁奇怪的看着秋香,问道。 “知我者,颜姐姐也!”秋香右手打了个响指,说道。 “这样不好吧?” “哼,谁让她俩羞辱我呢?” “人家怎么羞辱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们……” 秋香便把柳蝶衣和孟香雪送她旧衣服,并用白纸写道贺之词的事情对颜蓁蓁说了一遍。末了,秋香恨恨的说道:“我秋香可没有以德报怨的觉悟,我奉行的是人敬我我便敬人,人要害我,我也睚眦必报!哼,我只是捉弄一下她俩,已经算是轻的了。” 颜蓁蓁摇了摇头,轻叹道:“你呀,一点都吃不得亏。孟香雪和柳蝶衣跟你作对,可是有罪受了。罢了,反正你也只是捉弄她们一下,就随你吧。” “颜姐姐,你想到我需要的东西了?”秋香一脸期待的问道。 颜蓁蓁道:“能让人的皮肤沾上就感觉不舒服的东西倒是不少,比如头发茬、麻线丝……” “不行,这些东西一眼就看得到。”秋香否决道,“要用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颜蓁蓁又想了一会儿,两眼忽然放光:“我想到了,用山药的粘液,这东西沾到皮肤上,只要一点点就让人奇痒难忍。而且,咱们厨房里就有山药。” “跐溜”一下,秋香从后门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秋香拿着小一段山药回来了。山药已经切断,茬口上泌出了一些粘液。 “嘿嘿,这下有得柳蝶衣和孟香雪受了。” 秋香满脸坏笑着,在挂放内衣的架子上挑拣起了内衣。颜蓁蓁一脸玩味的看着秋香忙活。 秋香拿起一件罩杯比较大的内衣,自言自语道:“嗯,这件就送给柳蝶衣了。” “柳蝶衣的奶……有那么大吗?”颜蓁蓁盯着秋香手中的那件内衣,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秋香肯定的点了点头,“在红‘袖’招时,我可是给柳蝶衣洗过澡的,她全身上下,都被我看光光了。” “哼,我叫你比我大,我叫你身材好!”秋香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一边拿着那段山药,把茬口往内衣的里子上抹。 “行了行了,你少抹点,万一被看出来就不好了。”颜蓁蓁赶紧劝秋香。 秋香终于收手了,想了想,又拿起一条内裤,也往上抹起了山药汁。 “喂,内裤你也抹啊,这也太狠了吧。”颜蓁蓁一看秋香的动作,霎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脸惊悚的问道。 “嘿嘿,这算什么呀,只是让柳蝶衣痒痒而已,这又不是风油精,无妨的。”秋香浑不在意。 “风油精是什么?”颜蓁蓁好奇的问秋香。 “风油精就是……啊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柳蝶衣痒的把毛毛都抓掉。” “你这也太狠了!”颜蓁蓁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炮制完了送给柳蝶衣的内衣和内裤,秋香又琢磨了一会儿,再从货架上挑选了一套内衣内裤。 “嗯,这套应该适合孟香雪穿。”秋香点着头说着。 “孟香雪的身材你也见过?”颜蓁蓁满脸的好奇。 “那倒没有,我是目测的。” “好吧,你厉害!” …… 孟香雪和柳蝶衣被请进了后厅,见到萃芳阁推出的内衣和卫生巾后,两个人都各自挑了一套内衣,进入了试衣间。 秋香偷偷观察孟香雪和柳蝶衣挑选的内衣,发现她俩所挑选的型号,与她自己动过手脚的内衣完全一致,也便放心了。 待孟香雪和柳蝶衣走出试衣间,秋香立刻问她们二人的试衣感受。也许是贪心作祟,这回儿,孟香雪和柳蝶衣二人并没有故意说内衣不好,反而对其大赞。 于是,秋香就顺理成章的将她动过手脚的那两套内衣打包好,一并送给了孟香雪和柳蝶衣。 送走孟香雪和柳蝶衣后,秋香站在萃芳阁门口,一个劲的摇头叹气:“亏了,咱们吃亏了,不应该让她们穿着试穿的那两套内衣走的。” 颜蓁蓁噗嗤一笑:“行了,你就别这么财迷了。当时,人家孟香雪和柳蝶衣又没有将试穿的内衣脱下来,你总不能厚着脸皮让人家脱吧。反正,内衣这东西是要替换的。你动过手脚的那两套,早晚也会被她们穿到身上。” “嘿嘿,听颜姐姐这么一说,我心情又好了。”秋香一脸的坏笑。 ☆、第215章 被吓到了 萃芳阁开业的当天晚上,秋香仍旧在聚贤酒楼大摆宴席。不过这次宴客的对象不是外人了,而是萃芳阁的全体员工。 如今,整个萃芳阁林林总总的人加在一块儿,足有近三十余人。秋香在聚贤酒楼开了四桌宴席,与所有萃芳阁的人一块庆贺开业之喜。 宴毕,众人回到萃芳阁,各自安歇。但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却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在秋香的办公室里会面,总结开业当天的事情。 “颜姐姐,咱们今日的盈利是多少?”秋香问颜蓁蓁。 如今,颜蓁蓁不光主官淑芳轩的经营业务,还兼着整个萃芳阁的总账房。萃芳阁的所有账目,都要由颜蓁蓁经手。 “今日剧场没收门票,所有的收入,就全在淑芳轩那边。”颜蓁蓁回答道,“傍晚时我盘点了一下,共入账七十六两五百二十四文。除去成本,共计盈利三十八两八百六十二文。” “居然有这么多的盈利!”秋香和兰芷若互视一眼,都是一脸的惊喜之色。 颜蓁蓁一笑:“盈利是挺高的。不过,徐先生送来的那些金首饰的盈利占了大头。今日是开业第一天,来的富贵公子哥比较多,他们多出身官宦之家,女眷有资格用金首饰,而且他们也都是有钱人,这才会卖出了很多金首饰。不过,等咱们开业久了,这股热乎劲过去了,怕是就不会有这么高的盈利了。” “嘿嘿,颜姐姐多虑了。短时间内,咱们萃芳阁的生意不会滑落。你看吧,三五天之内,来萃芳阁的顾客只会比今日多,不会少。我还担心咱们的备货不够卖呢。”秋香倒是比较乐观。 颜蓁蓁摆摆手,又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方才说的盈利,是毛利。要是除去今日的开销,咱们不仅没赚到钱,还倒赔了五两多银子呢。” “啊?难道咱们今日的开销竟有四十多两银子!”兰芷若惊问颜蓁蓁。 颜蓁蓁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算今日的开销:“两顿宴席共八桌,再加上剧场里用的瓜果点心、灯烛费用,还有门口搭建彩棚、鞭炮的开销,再加上我们的员工们的工钱,共计四十四两二百一十七文……噢,这还没加上演戏的戏服以及舞台布景的开销呢。” 秋香一摆手,笑道:“开业嘛,多花点钱不算什么,再说了,咱们今日也收了不少贺礼呀。光是华文那个冤大头,就送了二十两银子。这么算下来,咱们今日还是大赚了一笔呢。” 颜蓁蓁点点头:“说的也是,等以后剧场卖门票了,咱们萃芳阁的盈利指定不少。” 说到这里,颜蓁蓁又问秋香:“对了,你打算以后的门票卖多少钱一张。” 秋香神秘的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兰芷若立刻猜测道:“十文?不,有点少了,剧场总共才容纳二百来人,十文一张门票,就算座无虚席,一天也才二两多银子,还不够大家的工钱和饭钱呢。你是想收一百文一张吧?” “颜姐姐怎么看?”秋香没有回答兰芷若的话,而是问颜蓁蓁。 颜蓁蓁道:“一百文差不多了,一天卖出二十两银子,除去剧场的开销和交给官府的商税,咱们也有很多赚头。” 秋香摇了摇头,轻笑道:“你俩的眼界太小了。我是打算一张门票卖一两银子……一场!” “啊?!”颜蓁蓁和兰芷若完全石化了。 好半天,这两人才回过神来。“一两银子!还只是一场的门票!你怎么不去抢!”颜蓁蓁大惊失色的对秋香说道。 “嘿嘿,咱可是正经生意人,明码标价赚钱。”秋香笑嘻嘻的说道。 兰芷若弱弱的说道:“秋香妹妹,你莫不是想钱想疯了?一两银子一张门票,会有人来看演出吗?” “是啊,一两银子可不是小钱,放在平常人家,买成粮食够一家子吃一个月了。”颜蓁蓁附和兰芷若的话道。 秋香脸上继续保持着笃定的笑容说道:“颜姐姐、兰姐姐,你们忽略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颜蓁蓁和兰芷若一起问秋香。 “咱们萃芳阁从一开始打算做生意,就是走得高端路线,面对的消费群体,根本就不是寻常百姓。” 颜蓁蓁和兰芷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明白了秋香的意思。“你是说,能够来剧场看演出的,都不会在乎一两银子的票价?”颜蓁蓁问秋香。 “然也!”秋香打了个响指。“话剧这种形式是第一次在大明露面,受欢迎的程度,通过今日那些观众的表现咱们也看出来了。那些富家公子哥和小姐夫人们,定也会十分喜欢话剧的。 “常言道,富人身上一片布,穷人全家一月粮。只要咱们的话剧有吸引力,一两银子对那些富贵之人来说,根本就不会在乎。当然,咱们的剧场也不光演话剧,以后,我还会组织排练更多新颖的节目。你们就放心吧,我敢打赌,以后剧场的收入,绝对不会比淑芳轩低。” “天呢!咱们剧场能容纳两百多人,一场的门票就是一两银子一张,那一天演两场,要是场场满座的话,那就是、那就是……”颜蓁蓁激动的嘴唇只打哆嗦,话都说不利落了。 “差不多五百两银子而已,毛毛雨了。”秋香满不在乎的说道。 “咳咳……”颜蓁蓁剧烈的咳嗽起来,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秋香此时的淡漠表现给吓的。 兰芷若毕竟见惯了大场面,对于秋香所说的一天五百两银子的收入,虽然也有些惊讶,但还不至于像颜蓁蓁那般失态。她忽然噗嗤一笑,说道:“秋香妹妹啊,你这心可真够大的。如今,五百两银子在你眼里都成毛毛雨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几个月以前,还曾被十五两银子逼得跳河呢!” “咳咳……”秋香也咳嗽起来了。 颜蓁蓁回过神,连连摇头直叹:“我这会儿是真服了秋香妹妹了。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赚钱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是一件愁事,可到了你这儿,怎么就跟玩似的呢!” 我脑子怎么长得?嘿嘿,你们是没见过后世的娱乐明星,人家那捞钱的速度……啧啧啧,萃芳阁这个小剧场,一天五百两的收入,根本就不算事。后世的明星开一场演唱会、或者是一集电视剧的片酬的零头,换算一下的话都比这个多。 娱乐和艺术,在古代不赚钱,那是因为古人不会经营。就是在后世,娱乐业市场化之前,艺人们也赚不到多少钱。可在秋香这位穿越人士眼中,见惯了后世娱乐业的繁荣,她自然知道这个行业该如何攫取暴利了。 “嘿嘿,我大概是受到财神爷的关照了,所以,赚钱的想法就多一些。”秋香笑嘻嘻的说道。 颜蓁蓁又道:“照你这么说,咱们萃芳阁用不了几天,就能收回所有的投入了。这剧场一天的收入,都赶上我以前经营淑芳轩好几年的收入了。” “嘿嘿,颜姐姐,这回你总该知道,你当初选择加入萃芳阁,是何等的英明了吧?” ☆、第216章 一炮而红 第二日一大早,萃芳阁还没开门呢,就已经有很多人聚在萃芳阁门前了。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奔着《白蛇传》来的。 实际上,就在昨日,萃芳阁演出《白蛇传》的消息,就已经在金陵城广为扩散了。 茶楼酒肆中、勾栏青楼里、甚至是赌坊之中,凡是人员密集的场所,都有人在谈论萃芳阁和《白蛇传》。 一家茶楼里,一个说书人正在讲古,客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却有一人叹气泼冷水:“唉,以前还觉得听听书就是最大的乐趣了,可是今日看过了萃芳阁的《白蛇传》,再听这老头说这些干巴巴的故事,实在乏味的很。” “这位大哥,你说的萃芳阁的《白蛇传》是什么啊,您给说道说道。”立刻有人好奇的问道。 “嘿嘿,我跟你们说啊,人家萃芳阁今天开业,用一种以前咱们从没见过的方式,演出了《白蛇传》这个故事。人家演的,啧啧啧……” 一家赌坊里,一个赌徒忽然离开赌桌,要往外走。一个同伴立刻拉住他:“三哥,天还这么早,别急着走啊!” “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回家早早睡觉,明天赶早去萃芳阁看《白蛇传》。我今天下午去晚了,都没能进去,我还惦记着怎么白娘子从金山寺里救出许仙呢!” “三哥,你这说的是啥玩意儿啊?” “萃芳阁演的话……话剧《白蛇传》,你不知道?” “不知道。” “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一家青楼之中,四五个公子哥凑在一桌,谈笑风生。 “我说,你们今天去萃芳阁了吗?” “去了,嘿嘿,你还别说,还真去着了。萃芳阁今天演得那《白蛇传》可真不赖。” “对对对,我也去看过了。扮演白娘子的,好像就是前段时间花魁大赛的状元兰芷若。” “对对对,就是她,兰姑娘那白娘子的扮相,实在是太美了。我今晚做梦怕是要梦到她了。” “嘿嘿,我倒是觉得扮演许仙的那小姑娘别有味道。” “哈哈,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屁,我都说了,扮演许仙的是个小姑娘……嘿嘿,原来女子做男子扮相,是如此的有味道。不行,今晚回家就让我那小妾穿上男装,我跟她好好玩玩。” “嘿嘿,穿男装算什么啊,我今晚可是要好好看看我家夫人穿上从萃芳阁新买的内衣是什么风景。” …… 总而言之一句话,萃芳阁昨日一炮而红。 所以,也导致今日有更多的人前来萃芳阁了。 待萃芳阁的大门打开,还没等开门的人走出来呢,早已在门外等焦躁了的那些人,一窝蜂的就涌进了萃芳阁,接着又进入了剧场抢座。甚至于,险些有人因为争座位而打起来。 还在后院吃饭的秋香,听说了这种情况之后,赶紧带人前往剧场维持秩序。 演员们都还没准备好,剧场里就已经人满为患了,座位全坐满了,抢不到座位的人就站着,即便如此,舞台下方也挤得满满当当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幸亏这是冬天,要是在夏天,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就尽着洗汗澡吧。 可是,门外依然陆续的有人来至。秋香无奈之下,只得让人关闭了剧场的大门。这样一来,有些来晚了的有钱人,为了不虚此行,便带着同来的女眷,进入淑芳轩买东西了。倒是把颜蓁蓁和喜儿忙得够呛。 又过一天,天还不亮,秋香就早早的安排人在门外等候了。可即便如此,萃芳阁开门之时,也依然已经有人在外面等着了。所幸,来得人只有十来个。一开门,这些人就进了剧场。 因为吸取了头一天的教训,秋香早有预防,今日的剧场中的秩序要好上很多。但是,也正因如此,没能进入剧场看戏的人就更多了。 今日散场之时,萃芳阁门外贴出了一张告示。上面的内容大概意思就是——萃芳阁剧场三天的免费演出已经结束,明日,剧场将歇业,请大家不要再来剧场了。以后,剧场每逢三、六、九的日子,会有演出。 但是,以后再想入场看演出,就得购买门票了,每张门票的售价是一两银子。每张门票限一人使用,三尺以下儿童如有大人带领,可免费入场,但一个大人只准带一名儿童,且儿童入场后没有座位。 这张告示一出,看到告示的人大多都哗然。一两银子一张门票,这也太贵了! 不过,也有一些有钱人不以为意。一两银子而已,比去青楼玩耍可便宜多了。人家萃芳阁演出的节目,也比青楼里的那些姑娘唱歌跳舞要有趣的多。并且,来这里看演出,家中妻妾也不会跟自己使性子,父母长辈也不会骂自己荒唐,划算!很划算! 人们各怀心思,离开了萃芳阁。 …… 回头再说说孟香雪和柳蝶衣二人。 那日,她们俩人回到红‘袖’招,就立刻聚在一起谈论起了萃芳阁。 “妈妈,今日看来,萃芳阁似乎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啊!”柳蝶衣失望的说道。 孟香雪诡异的一笑:“谁说没有出格的地方?” “她们什么地方出格了?我怎么没发现?”柳蝶衣不解道。 孟香雪朝放在桌上的那两包内衣努了努嘴:“这东西,你怎么看?” “穿着很舒服啊,也很有趣。”柳蝶衣说着话,还用手托了托胸部,又道:“妈妈你看,穿上这东西后,我这里看上去更高耸了。准会把那些登徒子迷死!” “哼,你就光看到这东西的好处了,就没想到,我们可以用这东西做作文章,给萃芳阁来下狠的!” “啊?这东西怎么做文章?”柳蝶衣满脸不解之色。 孟香雪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大明礼教森严,尤其是对女子,更是百般苛刻。萃芳阁弄出这种内衣,分明是教女子极尽放‘荡’之事。凭此,怎么就可让萃芳阁受万人唾骂!” 柳蝶衣一怔,眼珠一咕噜,说道:“难道,您想告萃芳阁一状?” 孟香雪不置可否,阴测测的一笑:“等着吧,新来的那位蒋公公就要办寿辰了,他不是请萃芳阁去他府上演戏嘛,到时候,咱们就让萃芳阁把这场戏演得更加精彩一些。” ☆、第217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萃芳阁开业的第四天,剧场并没有再营业。按照秋香做出的新规定,剧场每逢三、六、九日有演出,这样一来,就有了排练新节目的时间了。 不过眼下秋香是顾不上给剧场排练新节目了,因为明日就是蒋谦的寿辰了。人家蒋公公可是盛情邀请萃芳阁剧场的人马,到他府上全天演出《白蛇传》的。 剧场的人员连续演了三天戏,已经很累了,所以,萃芳阁开业的第四日,秋香便让剧场的人全部休息,以便养足精力和体力,应付明日蒋谦的寿辰演出。 说是休息,其实也只是不演出了而已,剧场的人员并没有睡大觉,而是在兰芷若的带领下,去了蒋谦的府上,先行熟悉一下场地。 今日,淑芳轩仍旧营业,颜蓁蓁和喜儿也依然很忙。 要说萃芳阁中今天最悠闲的人,就是秋香了。她在做什么呢?偷得浮生半日闲,秋香与唐伯虎一起出了城,到城外游玩。 冬天的城外,其实并没有什么景致可看,但与闷在城里相比,野外天高云淡、视野广阔,也同样令人心旷神怡。 唐伯虎和秋香二人沿着入城的秦淮河岸边,信步而行。 自从唐伯虎来金陵之后,秋香一直忙于准备萃芳阁开业之事,还未曾与唐伯虎像今日这般独处过。 此时,距离唐伯虎与秋香回吴县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了。也许是时间磨灭了一些东西,也许是秋香的心境已然改变,反正,她此时对唐伯虎,已经没有了当初在吴县时的怨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念之心。唐伯虎能够不顾家中的事情,就毫不犹豫的跟着自己来了金陵,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吗?况且,准备开业的那些日子,唐伯虎也出力多多,真真累的不行。 秋香偏过头,看了一眼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唐伯虎,轻声说道:“你瘦了好多啊!”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唐伯虎轻轻一笑,两个嘴角微微上翘。此时,秦淮河边微胧薄雾,阳光透过似有似无的那层薄雾照在唐伯虎脸上,也变得朦朦胧胧的,恰似给唐伯虎的脸孔镶了一道金边。 面如白玉,目若朗星,鼻似悬胆,嘴上的笑容淡淡、暖暖的,嗯,很迷人。秋香盯着唐伯虎,忽然有些情动。 那时候的爱情,不是因为他有车有房,而是午后的阳光很好,他恰巧穿了一件白衬衣。 这句话居然从秋香脑海中冒了出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见秋香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唐伯虎诧异的问道。 “噗嗤”一声,秋香乐了:“傻样儿!” 秋香忽然有些感慨,看来,女人还真是一种感性的动物,自己也不能幸免啊!与其说唐伯虎傻样儿,还不如说是自己傻。 “我准备后世就启程回吴县。”唐伯虎忽然对秋香说道。 秋香一怔:“这么急?” 唐伯虎又笑了,竟伸出手揉了揉秋香的头顶,说道:“你大概是忙得什么都不留意了,我来金陵,已经快一个月了。想必此时,祝枝山已然去江西了。我要是再不走,怕是要等年后再走了。” 唐伯虎的个子很高,比秋香几乎高出了一头。因此,唐伯虎揉秋香头顶的这个动作,看上去极为自然。 特么的,摸头杀!秋香心中暗呼,这家伙居然也会撩妹技巧? “你在听我说话吗?”唐伯虎见秋香愣愣的,便问她。 “听着呢!听着呢!”秋香回过神来,一个劲点头。可她却又立刻问唐伯虎:“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我打算年前就去江西,要是再不离开金陵,怕是赶不上了。”唐伯虎极有耐心,一脸笑容的说道。 “赶不上正好,你就在金陵陪我一起过年。”秋香下意识的说道。 话刚说完,她一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又连忙改口:“呃,我的意思是,与其着急赶路,不如干脆等过了年再去江西。那时,天气也暖和些了,反正宁王爷又没催你。” 总算圆过去了!秋香暗呼侥幸,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矜持!一定要矜持! 唐伯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何尝不想多陪你些时日。可是,我既已决定去江西襄助宁王了,自然是去得越早越好,毕竟,明年秋天就是三年一度的贡试了。满打满算,我在江西也就能待半年。宁王爷出资供我读书,我若是在他府上待的时间短了,也帮他做不了多少事,这样一来,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见唐伯虎心意已决,秋香知道再挽留他也没用了。况且,就算唐伯虎在金陵多待十天半月又如何,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秋香忽然有种冲动,想随唐伯虎一起去金陵。可她又很快冷静了下来,暗暗告诫自己:不是时候,此时还不是沉迷于儿女情长的时候。萃芳阁离不开我,唐伯虎不能负了宁王爷,我也不能负了朱寿。 “也好,你就先去江西吧。后日,我为你送行。” 一说出这句话,秋香的眼角忽然发酸。她猛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跟唐伯虎分离了。 唐伯虎点点头,又道:“我这一走,怕是要明年秋天我去北京赶考之时,才能再来金陵了。你……多保重!” “你又不是今天就走,干嘛说这种话!”秋香勉强笑了笑。 “也对,咱们还有两天的时间相处呢。”唐伯虎也笑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胳膊很自然的揽住了秋香的腰肢。 秋香腰间肌肉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 特么的,这家伙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啊,今日,他似乎很有霸道总裁的感觉诶。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家伙也有如此男人范儿的一面呢? 秋香彻底沦陷了,脑袋不自觉的靠到了唐伯虎肩头。 这天,阳光很暖,无风。冬日的秦淮河边薄雾微胧,一双璧人踏着岸边松软的枯草,并肩而行。他们走了很远,很远…… ☆、第218章 两个可怜人的密谋 秋香和唐伯虎出城游玩之时,红‘袖’招的孟香雪也没闲着,她到了徐荣的府上。 说起徐荣和孟香雪的关系,可不只是东家与雇员这么简单。话说,很多年以前,徐荣和孟香雪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两个人就相识了。说起来,这两个人还算青梅竹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而且,徐家和孟家都属于那个村子的外来户,又挨着住,很自然的,两家的关系不错。两个小孩子也便经常在一起玩耍。 本来,徐荣和孟香雪的童年是很快乐的,虽然家中同样贫穷,可对小孩子来说,只要不饿着肚子,就无忧无虑的。 可是这种快乐的童年时光却被一场无情的灾难给破坏了。 那一年,徐荣十岁,孟香雪七岁。他们两人住的村子爆发了天花疫情,他们的父母和家人,相继染病离世。 徐荣和孟香雪还算幸运,并没有染上天花。但因为两家都是外来户,平日就在村子里很受排挤。如今大难来临,村子里幸存下来的人自己都朝不保夕,就更没人在意这两个孩子了。举目无亲之下,年幼的徐荣便带着比他还年幼的孟香雪,离开村子,乞讨为生。 常言道,祸不单行。就在徐荣带着孟香雪离开村子三百多里后,被一伙人贩子盯上了。两个小孩子很不幸的落入了人贩子手中。 再后来,徐荣和孟香雪就被那伙人贩子卖给了不同的买主。孟香雪被卖到了应天府的一家青楼,徐荣在几经转手之后,被卖到了北京,入宫当了太监。从此,两人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失去了联系。 也许是徐荣和孟香雪真有缘分。十年之后,徐荣从北京调到了南京内守备厅任职,而这时,孟香雪已经是名动一方的青楼花魁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徐荣见到了孟香雪。虽然,离两个人分开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这两人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那一天,两人互道十年前离别后的遭遇,一次次抱头痛哭。 如果徐荣是个健全人,他和孟香雪指定会凑成一对了。然而,徐荣偏偏是个太监,即使他和孟香雪再有情分,这两人也注定无法成亲。 也因为如此,两人更加感叹命运的不公。 但是,情分这东西,也不是说丢就能丢的。徐荣和孟香雪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名妓,彼此尴尬的身份,却没有阻止这两人的亲密关系。两个人照样经常幽会,用别样的方法互相慰藉。 又过了十年,徐荣在南京内守备厅的职事越做越高,孟香雪却因为人老色衰,风光不在了。手里不差钱的徐荣,便开起了红‘袖’招这家青楼,并把孟香雪推到台前替他打理生意。 徐荣和孟香雪原本都是苦命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两人的命运波折,让他们接触了太多阴暗的东西,以至于,这两人的性格,都有些不怎么健全,都对阴谋诡计十分热衷。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当然,这句话也很阴暗,但用在徐荣和孟香雪身上,却很贴切。 言归正传,孟香雪今日来找徐荣,同样是为了阴谋诡计之事。 徐荣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孟香雪。两个人见面后,自然少不了一番磨蹭亲密。而后,徐荣才问起孟香雪来找他的用意。 其时,孟香雪还坐在徐荣的大腿上。一说到正事,孟香雪一下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就质问徐荣:“萃芳阁开业,你为什么要去?” 徐荣一怔:“你不是也去了吗?” “我去是想探探萃芳阁的底细,你去又是为了什么?莫非,你看上了萃芳阁的哪个姑娘?是秋香,还是兰芷若,亦或是颜蓁蓁那个小寡妇?” 徐荣呆呆的盯着孟香雪那张冷冰冰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哈哈哈,你这是吃醋了呀!你真想多了,我一个没卵子的人,哪有那么多花花心思!” “哼!你对我的花花心思还少了?”孟香雪仍旧冷着脸。 徐荣道:“雪儿啊,咱俩的关系,可不比其他人。这么多年了,你我虽然无法有夫妻之实,可论情分,也一点都不比正经的夫妻少。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想去萃芳阁,是蒋谦那老东西硬拉着我去的。” “蒋谦?难道,他和萃芳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孟香雪有些感到意外。 徐荣摇摇头:“他一个新来的,能跟萃芳阁有什么关系?他这人就是喜欢凑热闹罢了。也不知道是谁,拿给了蒋谦一张萃芳阁发的那种红纸,这老东西就动心了。哼,依我看呀,这老东西也是想借萃芳阁开业这件事,在金陵城的百姓们面前露露脸。好让别人知道,这金陵城的一亩三分地,以后也有他的几寸土了。” 孟香雪一摆手:“你们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说了我也不懂。我今日来就问你一句话,要是我想打压一下萃芳阁,你支持不支持我?” “啊?你怎么还想着打压萃芳阁呢?”徐荣有些跟不上孟香雪的套路了,“那萃芳阁你也看到了,人家做的不是青楼生意,跟咱们压根就没有利益牵扯,你干嘛老跟他们过不去呢?” 孟香雪冷冷一笑:“你个老东西,这会儿可走了眼了。对,萃芳阁做的不是青楼生意,可这并不代表萃芳阁就不会抢咱们红‘袖’招的生意了。” “他们……怎么抢咱们的生意?”徐荣诧异道。 “萃芳阁的那个剧场,你也看到了,要是任凭他们这么做下去,那以后,那些登徒子、公子哥就都跑到萃芳阁看话剧了。谁还来红‘袖’招!” “不至于吧?”徐荣弱弱的说道,“萃芳阁的话剧是挺有趣的,可是也只能饱饱眼福而已,该到咱们红‘袖’招的人,应该不会减少。” “放屁!你这个甩手掌柜又不在红‘袖’招,哪里猜得到萃芳阁那个剧场对咱们的生意的影响?实话告诉你吧,这两天,到红‘袖’招的人明显少了。就算是仍旧还到红‘袖’招耍乐子的那些人,交谈之间也句句不离萃芳阁。长此以往,还怎么得了!” “真有这么严重?” “哼,严重不严重的,你去红‘袖’招瞅瞅就知道了。”孟香雪没好气道,“再说了,就算萃芳阁影响不到红‘袖’招的生意,可我就是看他们碍眼。萃芳阁一天杵在那儿,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舒服。” “哈哈哈,你刚才说的这话,怕是才是你想打压萃芳阁的本意吧?”徐荣又大笑起来。 孟香雪两眼大瞪的盯着徐荣看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也别管我为什么非要打压萃芳阁了。你就给我一句话,这件事,你是帮我还是不帮我?” 徐荣忽然沉默起来,久久没有回答孟香雪的话。 孟香雪不知道萃芳阁的底细,徐荣可是清楚的很。谷大用曾经向他透漏过,萃芳阁实际上是皇帝朱厚照的生意。孟香雪却非要打压萃芳阁,这不能不让徐荣揣摩一下背后的利害关系。 “这点小事,你也需要考虑那么久?”孟香雪见徐荣不说话,不耐烦的说道。 徐荣轻咳一声,说道:“你想打压萃芳阁,我不拦你。但是,我也要告诫你一句,你只能暗中行动,不得把自己暴漏在台面上。你和我的关系,并不是绝对的秘密,内守备厅之中,就有很多人知道。若是你大张旗鼓的打压萃芳阁,别人未免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好歹,我如今也是南京的守备太监,又有蒋谦那个家伙处处与我作对,一个弄不好,这欺压商户的罪名,就会落到我身上。” “你放心吧,我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我是不会走上台面的。”孟香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我的行动计划,还需要你在关键的时候,稍加援手。你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用到你说话的时候,你偏袒一下我安排的人就行了。” 徐荣点点头:“说说你的计划。” 孟香雪没有急着讲述自己的计划,而是脸上忽然露出媚态,一把揽过徐荣的脖子,屁股再一次坐到徐荣的大腿上,小声问徐荣:“方才,你可注意到我的胸衣了?” 徐荣的手顿时不老实了,一把套进孟香雪的领口,猥琐的笑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两块布?” “就是这个。我穿了这件胸衣,你觉得如何?” “哈哈哈,风情大增啊!”徐荣一边用手在孟香雪的衣服里用力揉着那两团绵软,一边大笑。“这是你想出来的东西?” “不,这是萃芳阁卖的东西。” 徐荣的手一下停住:“萃芳阁居然卖这种东西?” “你也觉得这种东西拿来卖不妥吗?”孟香雪满怀期待的问道。 “也没什么不妥的,这毕竟是你们女人穿在里面的东西。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漏出来,谁能说的什么。”徐荣不以为意的说道。 孟香雪一下挣开徐荣的怀抱,没好气道:“可我就是想让你说萃芳阁卖这种东西不妥!”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用这两块裹胸布来打压萃芳阁?”徐荣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孟香雪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219章 贺寿 正德元年十一月十五这天,是新到南京金陵城不久的右守备太监蒋谦的寿辰。 蒋谦的府邸,在离秦淮河不远的乌衣巷里。这里,是金陵城里著名的达官贵人聚集区。很多住在金陵的王公高官,都把府邸建在了这里。 昨日一天,蒋谦府上的下人们整整忙了一天,将整个蒋府大院打扫的干干净净,装饰的喜气洋洋。 蒋府大院是前中后三进的格局。今日的寿宴,准备了两处地点,前院用来接待男客,后院接待女客。而中院,则搭了一个戏台,台下也摆满了桌椅凳子。此处,便是蒋府给萃芳阁的人安排的演出之所。 昨天,兰芷若就带着剧场的所有演职人员来了蒋府一次,指点着工匠搭建戏台,拜访演出用到的道具和设施。戏台搭好后,兰芷若还带着众人简单的走了走场,适应了一下场地。 忙完这一切,差不多就到傍晚了。蒋谦亲自出面,很热情的留兰芷若他们在蒋府用晚餐。兰芷若自然婉言相拒。这种事情,人家蒋公公应该只是客套一下,兰芷若不会那么实诚的带人留下用餐的。 可谁知,蒋谦还真就不是客套。他居然悄声对兰芷若说道:“魅影姑娘,蒋某一会儿有话要对你说,所以,你们还是留下用餐吧。” 一声“魅影”的称呼,让兰芷若霎时一惊。这个称呼,可是朱宸濠给她命名的,蒋谦怎么知道? 带着疑惑,兰芷若只得遵从蒋谦的安排,跟萃芳阁的那些人留在蒋府用了晚餐。 蒋谦自持身份,是不会赔兰芷若他们吃饭的。席间,有蒋府的小厮找上兰芷若,说是蒋公公有请,要与兰芷若商量一下明日演出的事情。 兰芷若会意,便随那名小厮去了蒋谦的书房。 其实蒋谦留下兰芷若,也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就是向兰芷若通报了他在朱宸濠那边的身份。并且告诉兰芷若,以后朱宸濠如对她下达任务,会由蒋谦亲自跟她联络。 蒋谦居然是朱宸濠的人,得知这个消息,兰芷若有些意外,但也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蒋谦是友非敌,这总比让外人知道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要好。另外,蒋谦也并没有向兰芷若传达朱宸濠的新任务,这也让兰芷若安心不少。 …… 萃芳阁剧场的人,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匆匆吃过早饭,秋香便亲自带队,与兰芷若带领剧场的人到了蒋府。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引着秋香他们直接去了中院。 要说人家蒋公公对萃芳阁的人还真是挺照顾的。中院之中,戏台的后台,早已备下了茶水、瓜果、点心等物,任萃芳阁的人取用。另外,蒋府还专门安排了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负责给秋香他们跑腿传话。帮着做些杂事。 这种对艺人的礼遇规格,在后世来说只是最基本的。可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商人还是艺人,地位都十分低下,蒋府能对萃芳阁剧场的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殊为不易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蒋谦知道萃芳阁的后台是皇上,或者说,人家蒋公公是给兰芷若这个同僚面子,才会对萃芳阁的人如此礼遇。 很快,秋香他们就安顿好了一切,只等着客人来到后开演了。蒋谦一直没有露面,他是今天的主角,这会儿却是顾不上秋香他们了。因为,一大早就开始有贺寿的客人登门了。 古代人生活节奏慢,像贺寿、参加婚礼之类的活动,客人往往到的比较早。但是,一大早就登门的,却也少见。之所以客人来的这么早,是因为蒋谦下的请柬中就做了通知,说是蒋府在庆寿的当日,请了萃芳阁人在府上演出话剧《白蛇传》,希望大家早点到场看演出。 蒋公公的面子大家不能不给,萃芳阁的《白蛇传》如今也是广为人知,那些客人们也很期待能看到演出。于是,还没到巳时,中院之中就已经坐满了客人。 秋香身在后台,透过幕布的缝隙偷偷看了一下此时中院的客人,见到了几个熟面孔。 徐荣、陆珩、华太师都坐在最前面居中的一张桌子旁;新任的应天府推官郭孝仁,居然也在客人之中坐着。不过他的座次比较靠后。 另外,让秋香感到不解的是,她居然还看到了孟香雪和柳蝶衣的身影。这两人坐在女眷那边,女眷本就不多,所以秋香一眼就看到了她俩。 “怪哉,一个太监做寿,应天府的当官的都跑来蹭饭也就罢了,孟香雪和柳蝶衣两个青楼女子,怎么也跑来了?”秋香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在说什么?”秋香身后,兰芷若忽然冒了出来。 秋香吓了一跳,转过身子拍着胸口对兰芷若说道:“兰姐姐,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吓死我了!” “你要是不说别人的坏话,有什么可害怕的?”兰芷若笑着说道。 “我何时说别人坏话了?”秋香心虚道。 兰芷若忽然一脸正色,压低声音说道:“你说话做事注意点,这后台,可不光全是咱们的人。” 说完,兰芷若就用眼睛朝后台一角示意了一下。那个位置,蒋府安排的那两名下人正在好奇的看着萃芳阁的人忙活。 秋香恍然大悟,后怕道:“幸亏我刚才说的话没让这两个人听见,不然就尴尬了。” “你知道就好。” 秋香又压低声音,说道:“不过,真是很奇怪呢,孟香雪和柳蝶衣怎么也来了?” 兰芷若道:“我刚才带着碧莲去前院有点事,刚好看到孟香雪和柳蝶衣进院,她俩是随徐荣一起来的。” “什么?孟香雪和柳蝶衣是随徐荣来的!”秋香一怔,“难道,徐荣和红‘袖’招之间有什么牵扯?” 兰芷若道:“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客人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估计马上就会通知我们开演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瞎琢磨事儿。” “嘿嘿,不是有你和薛大叔盯着嘛。我今天就是甩手掌柜。”秋香觍着脸笑道。 ☆、第220章 贺寿风波(一) 大约将将要交辰时的时候,蒋府的一个下人来到后台,通知萃芳阁的人,可以开演了。 蒋府中院,大约坐了三百多宾客,本来很宽敞的天井,此时也坐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宾客们本来还在互相交谈着,忽然听见舞台后方传出几声锣鼓点,大家立刻停止了交谈,全都把目光汇聚到了舞台上。 锣鼓点只响了几声就停下了,随后,各有一队姑娘从幕布左右两侧走出,汇集到舞台中间合为一队,面向舞台下方横向站立。这队姑娘大约有十几人的样子,兰芷若就站在其中,位于最中间位置。 “白娘子!”观众当中,有一人认出了兰芷若,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嗓子。很多人都立刻望向这人。这人意识到不妥,尴尬的低下了头。余人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也没人去责怪这人的冒失。 台上,兰芷若款款向前几步,对着台下观众福身一礼,随即说道:“今日是蒋公公的寿辰,我们萃芳阁剧场有幸来此献艺,在表演《白蛇传》之前,我们先为蒋公公献歌一曲,恭祝蒋公公和各位来宾福寿安康!” “好!”台下又有人大喊。这次却不是一人了,而是好几个人齐声叫好。显然,这些人是在讨好蒋谦。毕竟,人家萃芳阁的人还没开始唱歌呢。 蒋谦此时就坐在离舞台最近的一桌,陪着华太师、徐荣、陆珩等几个高官喝茶。听到兰芷若如此说,蒋谦稍稍一愣,随即脸上就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还得意的用一只手去摸他那光洁的下巴。要是有胡子的话,估计他这会儿的动作就是捋胡子了。 台上,兰芷若走回了队伍之中。随即,舞台侧方响起了锣鼓丝竹之音。那音乐很怪异,但又极为欢快,音乐声一起,观众们的情绪一下就被调动了起来。 “恭祝您福寿与天齐,庆贺您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恭祝你,老如松柏少若芝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台上们的姑娘随着音乐声唱了起来,歌声的曲调同样有些怪异,也同样欢快无比。 歌词很简单很通俗,每个人都能听得懂。蒋谦乍闻姑娘们开口歌唱,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曲调惊的一跳。待他细听歌词,顿时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唱得好!唱得好啊!哈哈哈哈……”蒋谦一边大笑,一边大赞。 与蒋谦同一桌的客人,也都纷纷附和蒋谦的话,不住的点头称赞,还有几人当场就复述歌词的内容,拱手向蒋谦道贺。 唯有华太师,稍稍皱起了眉头。 蒋谦发现了华太师的异色,便小声问道:“华太师,您怎么了?” 华太师轻轻一摆手:“没什么,老夫只是觉得这歌的调子怪异的很。” “哈哈,华太师有所不知,这萃芳阁唱的歌,曲调都大异于当下我大明的传统曲调,不过却又极为好听。”蒋谦说道。 华太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其实他有句话没说出口,他是觉得兰芷若等人唱的歌词有些不妥,蒋谦一个太监,你们居然恭祝他福寿与天齐,这似乎有些过了。 不过华太师终究是很有涵养的人,虽然心中对兰芷若她们唱得歌词不喜,可他也不想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给蒋谦添堵。只是,对于萃芳阁的印象,华老头有些不待见了。 兰芷若她们将这首歌唱了两遍,便向观众致谢退场。随后,《白蛇传》正式开演了。 因为是在室外演出,舞台布置的比较简单。最主要的是,无法用灯光来增加环境渲染气氛。所以,比起在剧场的演出了,要稍显单调一些。即便如此,《白蛇传》一开演,也照样吸引住了观众们的眼球。 在座的,也有人曾进入萃芳阁看过《白蛇传》,但他们依然看得津津有味。那些第一次观看《白蛇传》的观众就更别提了,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看那深情,似乎他们已经忘了此时身在何处了。 就连一直对萃芳阁有些排斥的华太师,此时也认真的看着表演,还不时的点头,脸露赞许之态。 秋香此时身在后台,她这会儿有些清闲,只是坐在一边,看着被她委任为现场导演的薛超忙碌。经过几天的实践,薛超如今已经对于现场的协调工作极为熟练了,不慌不忙的把各种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后台井然有序。 看到薛超此时的工作状态,秋香彻底放心了。她的演出团队,可以说已经完全成熟了。以后,她只需负责写剧本,组织排练就可以了,现场演出的事情,她已经完全不需要插手了。 无聊之下,秋香就想离开后台,四处走走。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前院传来嘈杂之声。 秋香竖起耳朵,正想仔细辨别前院的声音,可此时正好是演出中有背景音乐响起的时候,前院的声音一下被掩盖了。 这是蒋谦的家,就是他家前院起火了,只要还没烧到这儿,就不关我的事。秋香自嘲的笑了笑,也不去管前院到底发生何事了。 其实不光秋香听到了前院的嘈杂之声,很多客人也同样听到了。不过,或许是此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以至于没有人去关心前院到底发生何事了。 蒋谦是个例外,这里终究是他的家,任何异常之事,他都不得不关心。前院嘈杂之声传来时,蒋谦禁不住皱了下眉头。 虽然,舞台上的音乐声很快就掩盖住了前院传来的声音,但蒋谦还是朝侍立在一边的一个下人招了招手,吩咐他去前院看一下。 那下人离开了一会儿便回来了,凑到蒋谦耳边小声说道:“老爷,前院有个妇人,说是要找陆大人告状。” “什么?!”蒋谦一怔,眼神不自觉的望向与他同一桌而坐的陆珩。 “那个妇人去应天府告状,陆大人和郭推官都不在,她就来咱家了。”那下人又解释了一句。 蒋谦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第221章 贺寿风波(二) 蒋府前院大门口,此时非常热闹。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跪在蒋府门前,嘴里大哭大喊着说要告状。蒋府的门丁在大声的呵斥那个妇人,要她赶紧离开。蒋府门前大街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蒋府中院,舞台上萃芳阁的人在继续演戏。舞台下方,蒋谦听完了那个小厮的汇报,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前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不知道今天是杂家的大日子吗,居然任凭一个妇人闹事!”蒋谦铁青着脸,小声对那个小厮说道。 “呃,老爷,要是搁在平日,前院的兄弟们早就把那妇人赶跑了。可今日是您的寿辰,兄弟们不敢生事,这才压着火没冲那个妇人发作……”那小厮很仗义的替前院的下人解释。 没等他解释完,蒋谦就不耐烦的一摆手:“你再去一趟前面,让他们把那妇人赶走!”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刚要离去,偏在这时,华太师低声喊了一嗓子:“且慢!” 刚才,那小厮和蒋谦对话时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可华太师就挨着蒋谦而坐,却把他们二人的谈话听得真真的。 “蒋公公,老夫方才好像听见贵属说,那妇人是来寻应天府的官员告状的?”华太师询问蒋谦。 蒋谦不自然的点了点头,推脱道:“这妇人真是奇怪,告状居然找到杂家府上了。” 华太师淡然一笑:“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应天府府尹陆大人和推官郭大人此时就在尊府,想必,这妇人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才贸然来此寻人的。” 稍一顿,华太师继续说道:“我辈深受皇恩,自然不能懈怠了公事。蒋公公且精心安坐,老夫与陆大人去前院看一下。” 陆珩一听华太师的话,虽然还不知事情根底,却是坐不住了。他便站起身子,朝华太师拱手一礼:“下官谨遵太师吩咐。” 蒋谦心里暗骂华太师多事,但面上却不得不做做样子了。于是,他也站起来,说道:“岂能劳驾太师屈尊,还是由杂家和陆大人前去处理此事吧。” “同去!”华太师微微一笑,也站了起来。 随即,华观、蒋谦、陆珩三人便同往前院走去。 其余的客人见这三人离开,也都没当一回事。不过,坐在女眷那边的柳蝶衣和孟香雪,却一下兴奋了。 “妈妈,好戏要来了!”柳蝶衣压低声音,对孟香雪说道。 孟香雪白了柳蝶衣一眼,警告道:“淡定一点,权当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柳蝶衣心有所悟,忙不迭的点头。 孟香雪又望向原先与蒋谦坐在一桌的徐荣。却见徐荣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舞台上的表演,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蒋谦和华太师、陆珩三人离开之事。 这死鬼,是不是忘了我嘱托他的事了?孟香雪心有所忧。 恰在这时,徐荣转过头,看向了孟香雪,还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徐荣就又转过头去看戏了。 孟香雪见到徐荣刚才的示意,心里一下有了底气。 …… 华太师、蒋谦、陆珩三人来至前院,并没有直接去大门处,而是进了堂屋的客厅。 三人分宾主落座后,蒋谦这才吩咐一名下人,去大门口将那名告状的妇人带至客厅。 不一会儿工夫,那名妇人在蒋府下人的引领下进入了客厅。 蒋谦三人打眼细瞧,见这名妇人年约三十来岁,身材微胖,五官虽然不算俊秀,但也称得上端正。看她身穿的衣裙和头上、身上的饰品,虽然不算名贵,但也不是贫寒百姓能穿戴得起的,由此推断,这妇人似乎家境还不错。 这妇人进入客厅后,表情有些紧张的打量了一下蒋谦、华观、陆珩三人,随即就跪倒在地,小声说道:“民妇彭尹氏,拜见三位大人,不知哪位是应天府尹陆大人?” 这位彭尹氏虽然说话时表情紧张,但却极为清晰流利,完全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妇人。这让华观、蒋谦、陆珩三人心中暗赞。 既然人家彭尹氏指名要见陆珩,陆珩也只得接过话说道:“本官就是应天府尹陆珩,你找本官有何事?” “民妇要告状!”彭尹氏简单明了的说道。 “状告何人?”陆珩问道。 “民妇也不知具体该告何人……” 彭尹氏话还没说完,陆珩就斥责道:“荒唐!既然要告状,你又岂会不知状告何人?” 彭尹氏打了一个哆嗦,可很快就回过神,继续说道:“陆大人容禀,民妇要告的,是城中的一个商户。至于这个商户是何人所开,民妇真的不知情。” “商户?那家商户?”陆珩眉头微微一皱,继续问彭尹氏。 “萃芳阁。” 彭尹氏一说出她所告商户的名字,陆珩一下惊呆了。蒋谦的眉头也一下皱了起来。华观刚才还在慢慢的手捋胡须,静观陆珩问案,此时一听彭尹氏说出“萃芳阁”三个字,捋着胡子的手也一下停住了。 “彭尹氏,杂家问你,你要告那萃芳阁何事?”蒋谦比陆珩先一步回过神来,抢过话问彭尹氏。 彭尹氏诧异的望向蒋谦:“敢问这位大人是……” 陆珩也回过神了,连忙说道:“这位便是此间的主人,南京内守备厅的蒋公公。彭尹氏,你尽管回答蒋公公的问话便是。” 彭尹氏听闻蒋谦的身份,愣了一愣,可她很快就恢复神色,朝蒋谦说道:“蒋公公容禀,民妇要告那萃芳阁售卖‘淫’媚之物,教唆我大明的女子不守妇道。” “啊?!”蒋谦傻眼了。 “这……”陆珩也傻眼了。 “嗯?”华观的两个眼睛眯了起来。 客厅中沉默了片刻,还是华观先反应过来,开口对彭尹氏说道:“彭尹氏,老夫乃太子太师、南京礼部尚书华观。据老夫所知,那萃芳阁乃是做正经生意的。你告他们售卖‘淫’媚之物,教唆女子不守妇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道来。” “对,细细道来!”蒋谦也反应过来,一脸怒容的望着彭尹氏。 “彭尹氏,当着蒋公公和华太师的面,你把状告萃芳阁的事情详说一遍。”陆珩也摆起了官威。 ☆、第222章 贺寿风波(三) 蒋府客厅之中,彭尹氏状告萃芳阁售卖‘淫’媚之物,教唆女子不守妇道。蒋谦和华观、陆珩三人都觉惊奇,便让彭尹氏细述案情。 谁知,彭尹氏并没有立刻详说案情,反而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跪在那儿抽泣了起来。 华观叹气道:“彭尹氏,不管你有何冤情,你还是先说出来吧……对了,此处并非公堂之上,你也不必如此拘谨,且起来回话吧。” “多谢太师老大人。”彭尹氏对着华观磕头,这才站起身,继续哭鼻子抹眼泪。 “民妇家住金陵城福安巷。民妇的丈夫名叫彭禄喜,原先是个读书人,后来屡试不第,便也死心了,广置田产,雇了很多佃户耕种,家中日子倒也殷实。”彭尹氏开始细述起来。 蒋谦打断她的话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只说说,那萃芳阁是如何像你说得那般,售卖‘淫’媚之物,教唆女子不守妇道的。” 彭尹氏抬头望向蒋谦:“这就说到该说的了。” “快讲!”蒋谦催促彭尹氏。 “民妇那丈夫,除了民妇这个正妻外,前两个月刚纳了一房小妾。本来,民妇的丈夫虽然对那小妾宠爱,可与民妇也算恩爱。可是,自从四天前开始,民妇的丈夫每晚居然只腻在他那小妾的房中,再没登过民妇的房门……” 彭尹氏刚说到这里,蒋谦和陆珩的脸色都有些玩味了。这两人都在琢磨,这个彭尹氏的嫉妒心很强啊,她丈夫只不过四天没跟她睡,她就不乐意了。 华观则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打断彭尹氏的话,不自然的说道:“彭尹氏,这些家中私事,你就不要讲了。” 彭尹氏看向华观:“太师,这些话必须说。因为,我丈夫的事情,与那萃芳阁有关。” “好吧,那你继续说。”华观无奈的说道。 彭尹氏继续道:“本来,民妇那丈夫纳妾之时,我就与他有约定,逢单日在我房里过夜,逢双日在小妾房中过夜……” “那你倒是占了便宜了。小进月只有二十九日没有三十日,第二天便是下个月的初一,你丈夫岂不是连着在你房中过夜两天?”陆珩忍不住说道。 话一出口,蒋谦和华观都用责备的眼神看向陆珩。陆珩这才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不妥,便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你继续说。”蒋谦对彭尹氏说道。 “本来,民妇的丈夫也很好的遵守了与我的约定。可是自从四天前开始,他就一直腻在小妾房中了。民妇质问他,他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所以然了。民妇便于昨晚偷偷到他小妾的窗外窥看,这才知道,原来他那小妾身上穿了一件极为媚荡的衣物,把我那丈夫迷住了。” “民妇当场闯进他们二人房中,质问之下才知道,那小妾穿的衣物,就是从萃芳阁里买的。” 听彭尹氏说到这儿,蒋谦和华观、陆珩三人都暗觉好笑。这个彭尹氏,很彪悍啊! “咳咳……”华观咳嗽了两声,便问彭尹氏:“莫非,你就是认为你丈夫被家中小妾所迷,是萃芳阁卖给那小妾所穿的衣物的缘故,这才状告萃芳阁?” “正是如此!”彭尹氏答道。 “彭尹氏,本官怎么觉得你这是无理取闹呢!”陆珩说话了,“你丈夫宠幸家中小妾,是你家的私事,与那萃芳阁何干?” 彭尹氏不说话了,直接将一只手探入衣袖中,拿出了一团事物。 “三位大人,你们自己看看吧。这就是我家那小妾穿的衣物。”彭尹氏一只手拿着内衣,一只手拿着内裤,展示给蒋谦、华观、陆珩三人看。 蒋谦、华观、陆珩三人一看彭尹氏手中的内衣内裤,脸色全都不自然了。这三位都不是毛头小子,一看彭尹氏展示出的内衣内裤,就知道是女人的贴身衣物,且这东西又那么小,想想都知道穿在女人身上是怎样一副情景,这三人都有些尴尬了。 彭尹氏却不管蒋谦他们三人此时的表情,自顾自说道:“三位大人,萃芳阁售卖如此‘淫’媚的衣物,很显然是想让女子极尽媚荡引诱男人之事,这难道不是有违我大明礼教之事?” 蒋谦三人都沉默了。 彭尹氏又道:“民妇不懂大明律例,但却听过茶楼的人讲古。那《水浒传》中的王婆,就是教唆潘金莲不守妇道,最后被官府法办的。如今,那萃芳阁售卖给女子‘淫’媚之物,同样是教唆女子不守妇道,难道民妇不该告他们吗?” 彭尹氏这席话,倒把蒋谦、华观、陆珩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了。他们三人都觉得彭尹氏把《水浒传》中的王婆和萃芳阁联系在一起,有些牵强附会。但细究起来,萃芳阁把如此具有诱惑力的内衣卖给女子,似乎也的确有违礼教。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可是讲求端庄正派的。穿这样的贴身衣物,的确有些‘淫’媚之嫌。 “还望三位大人替民妇做主,法办那萃芳阁。”彭尹氏再次跪倒在地说道。 蒋谦、华观、陆珩三人互相传递了一下眼神,三人都没有说话。这件事情,不大好拿捏啊,毕竟,这样的案子前所未有。 沉默了一会儿,蒋谦心中有了主意,便说道:“彭尹氏,你状告萃芳阁之事,如今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也不能光听你的说词。不如,我们先把萃芳阁的主事人唤来,与你当面对质。” 华观听了蒋谦的话,赞许的点了点头。陆珩自然也满口赞成。 蒋谦便唤过一名小厮,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一连串的点头,随即便出了大厅,往中院而去。 其实蒋谦有心袒护萃芳阁,方才他对那小厮暗暗嘱咐的话,除了让那名小厮去唤秋香来客厅外,最重要的,就是让他把彭尹氏状告萃芳阁的来龙去脉全告诉秋香。以便让秋香有所准备说词。 (注:学界认为《水浒传》一书最晚于明朝中叶广为刊印。但从《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和罗贯中的生活年代看,均早于正德皇帝朱厚照出生时一百余年。因此,本书设定为故事所处的时期,《水浒传》已广为世人所熟悉。) ☆、第223章 贺寿风波(四) “什么,有人告我们萃芳阁!?” 蒋府中院,舞台后方的秋香完全懵了。 这什么情况啊?居然有人告我们萃芳阁?这简直比自己穿越了还令人难以置信啊!不过,自己却是真的穿越了,那就指不定真有人告萃芳阁了。 “这位大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秋香一脸懵逼的问那名报信的蒋府下人。 “秋香姑娘,我怎么敢跟您开这种玩笑。这会儿,苦主就在前院客厅当中。我家老爷和华太师、陆大人特地让我请您去前院,与苦主对质呢。” 听了蒋府下人再次确认,秋香终于认可了自己摊上官司的事情。 “大哥,你可知道人家告我们萃芳阁什么罪名吗?”秋香丝毫不见着急之态,反而一脸兴奋的打听。 蒋府那名下人压低声音,小声对秋香说道:“我家老爷已经叮嘱小人,务必将此事详细告知姑娘。” 秋香连忙竖起耳朵细听。蒋府下人将案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秋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任她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别人状告萃芳阁,居然是因为那款式新潮的内衣,并且是因为争风吃醋引起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秋香姑娘?秋香姑娘?” 秋香哭笑不得的处于石化状态了。那名蒋府下人连忙喊叫秋香。 “哦!”秋香回过神来了。 “咱们这便去前院吧。” “好,想不到,我秋香也有与别人对簿公堂的一天。”秋香摇头苦笑。 就在这时,兰芷若恰好退场,进了后台。一见秋香要走,兰芷若连忙上前问道:“秋香妹妹,你要去何处?” 秋香叹气道:“唉,咱们萃芳阁摊上官司了。我这是要去应诉呢!” 虽然秋香此时一副丧气模样,可兰芷若细看她眉眼之间,竟似有兴奋之色。 “官司?什么官司?”兰芷若疑惑的问道。 秋香刚想向兰芷若解释,忽然间福灵心至,想到了一个化坏事为好事的主意,便连忙对兰芷若说道:“兰姐姐,你还是安心表演吧。此事,自有我出面处理。说不定,这场突如其来的官司,对咱们萃芳阁来说还是一桩免费做广告的好事呢!” “好事?免费做广告?”兰芷若更懵了。 “兰姐姐,你就别关心这件事了。我去去就回。” 秋香丢下这句话,便跟着那名蒋府的下人离开了后台,往前院走去。 要去前院,必须绕出后台,进入舞台下方观众们的视线。此时,大多数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舞台上,没有留意到秋香的举动。即使有人发现秋香在往前院走,也不会多想。 但是,孟香雪和柳蝶衣除外。她们两人在蒋谦、华观、陆珩三人离开中院后,便一直关注着前院的动静。此时见蒋府的下人带着秋香往前院走,柳蝶衣连忙小声对孟香雪说道:“妈妈,秋香也去前院了。” 孟香雪没好气道:“我自己有眼睛!” 柳蝶衣吃瘪,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再次出声:“妈妈,你说秋香会怎么辩解?” “你这么关心,自己去前院看看好了。”孟香雪还是没好脸色。 柳蝶衣再次吃瘪,不过这次她却没有迟钝反应,反而笑嘻嘻的说道:“妈妈,我是担心您的计策不能奏效。” 孟香雪冷冷一笑:“哼,我也没指望彭尹氏就一定能告倒秋香。但至少,我们能恶心萃芳阁一把。” 柳蝶衣恍然大悟:“原来妈妈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 蒋府前院客厅,秋香来至后,向蒋谦、华观、陆珩三人见礼。此时,彭尹氏已经被赐座,坐在一边久候秋香到来了。 随即,秋香也被蒋谦这位主人一脸微笑着赐座。秋香便坐到了彭尹氏的对面。 “秋香姑娘,唤你前来,是因为有一种案子牵扯到萃芳阁。”陆珩向秋香解释道。 “陆大人,我们萃芳阁可是正经做生意的,不知有何案子,会牵扯到我们?”秋香故作不知根底,向陆珩问道。 陆珩望向彭尹氏,说道:“彭尹氏,这位秋香姑娘,便是萃芳阁的主事人。你对萃芳阁有何怨言,还是当面向秋香姑娘说清楚吧。” 彭尹氏打量了秋香一会儿,忽然一脸不屑的说道:“看你倒像是个老实姑娘,却做出那些不要脸的勾当!” “喂喂喂,这位大婶,你有话就直说,干嘛埋汰人啊,我做什么不要脸的勾当了?”秋香不高兴了。 陆珩咳嗽两声,也对彭尹氏说道:“彭尹氏,此处虽然不是公堂,但你也不要随意信口雌黄,用言语攻击别人。你还是直说案情的好。” 彭尹氏自知失言,便向陆珩告罪一声。随即,便把她因何状告萃芳阁的事情再一次说了一遍。 听完彭尹氏亲口叙述,秋香一言不发。 陆珩问秋香:“秋香姑娘,你可听清彭尹氏的讲述了?” 秋香道:“回大人,民女已然听清。” “那对于彭尹氏所告,你可有什么说的?”陆珩又问。 秋香微微一笑:“民女没什么可说的。这位大婶说的事情,她家的事情民女不便置啄。她手中拿的内衣,却真是我们萃芳阁卖的。” 见秋香如此表态,不光陆珩、蒋谦和华观感到诧异,就连原告彭尹氏,也露出了一脸不解的神色。 “秋香姑娘,你这么说,难道是想认罪了?”蒋谦忍不住,一边暗暗朝秋香使眼色,一边问秋香。 秋香一怔:“认罪?蒋公公此话何意?我有什么罪可认?” “呃……这个……”蒋谦尴尬了,随即望向陆珩:“陆大人,还是你来说吧。” 陆珩轻咳两声,接过话茬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彭尹氏告你们萃芳阁售卖‘淫’媚之物,教唆女子不守妇道。你既然承认了彭尹氏所示的衣物是萃芳阁所卖,又说自己无话可说,岂不等于认可了彭尹氏所告?” “大人此言差矣!”秋香站起身,对陆珩说道,“我们萃芳阁是售卖新款的女子内衣了。但这并等于我就认了彭尹氏所告我们萃芳阁的罪名。请问大人,《大明律》中,可曾规定不准商家售卖女子内衣?” “这倒没有。”陆珩道。 “法无禁止即可行。我们萃芳阁不背这个黑锅!”秋香说完,又一屁股坐下。 ☆、第224章 贺寿风波(五) 秋香简简单单的一句“法无禁止即可行”,把彭尹氏强加给萃芳阁的罪名全顶了回去。 “法无禁止即可行?貌似有些道理呀!”蒋谦眼神一亮,品味起了秋香的话。他本来就有意包庇萃芳阁,此时又听秋香说的话很有道理,自然率先表态了。 华观也手捋胡须,思考起秋香说的“法无禁止即可行”这句话了。 陆珩本来就是看蒋谦和华观的脸色行事,此时只是打量这二人的神色,却没了自己的主见。 彭尹氏一见如此,立刻急眼了:“不对,你说的不对!”彭尹氏冲着秋香大吼:“大明律是没规定商家不准售卖女子内衣,但你们萃芳阁卖的这种内衣,已经不能算是衣物了,而是‘淫’媚之物!售卖‘淫’媚之物,难道还不是犯法吗?” 秋香冷冷一笑,冲彭尹氏说道:“大婶儿,你这是要替三位大人做主,给我们萃芳阁定罪吗?” “我……” 彭尹氏还想继续说话,陆珩却脸色一板,打断她的话说道:“荒唐!萃芳阁有罪没罪,岂是你一个妇人说了算的!” 彭尹氏一哆嗦,不敢再说话了。 秋香扳回一筹,正暗暗得意呢,谁知就在这时,华观又说话了:“秋香姑娘,彭尹氏自然无权给萃芳阁定罪。不过,她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你们萃芳阁卖的这种内衣,式样上是有些伤风化了。” 你这老头儿,我们萃芳阁究竟哪里招惹你了,怎么处处跟我们作对?秋香心里把华观给骂上了。 华观这一表态,倒让蒋谦和陆珩不好说话了。彭尹氏却大受鼓舞,立即起身朝华观跪倒,戚戚楚楚的说道:“求老太师为民妇做主。” “等等!”秋香见势不妙,立刻站起身来。随即,她朝华太师福身一礼,问道:“敢问华太师,此时这客厅之中,三位大人谁是主审?” 秋香这就是想堵华太师的嘴了。您老就算官职再高,可也不能越权行事吧?问案审案,貌似是人家应天府的差事。 “这……”华太师被秋香问得脸色挂不住了,他终究是个正直之人,没有秋香那般弯弯绕的心思。 陆珩连忙替华太师解围:“秋香姑娘,这里不是公堂,本官与华太师、蒋公公三人,也只是恰逢其会,先共同梳理一下彭尹氏状告萃芳阁之事。所以,我们三人都有问事之责。”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秋香心里暗喜,连忙问陆珩:“陆大人,您的话……我可否理解为,彭尹氏告萃芳阁之事,这会儿还没立案,您和蒋公公、华太师此时是在为我们堂外调停?” “堂外调停?”面对秋香说出的这个新名词,陆珩一下傻眼了。古时可没有庭外调停一说,就是民事纠纷,也是在公堂之上由官员询问审理。就算官员为原告被告调停和解,也同样是在公堂之上进行的。 蒋谦的脑瓜子要比陆珩好使一些,倒是很快就理解了秋香所说的“堂外调停”是什么意思。他有心袒护秋香,便立即说道:“秋香姑娘可以这么理解。说实在的,彭尹氏状告萃芳阁之事,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案例。所以,这件事情还真不好拿捏。如果你们二人能在此处辩个是非清楚,也就无需对簿公堂了。” 蒋谦如此一说,令华观眉头一挑,他隐隐觉得蒋谦这番话像是在袒护秋香,可仔细想想,又寻不到蒋谦话中的漏洞。于是,华观干脆不支声了。 陆珩却附和蒋谦的话,说道:“对对对!此处并非公堂,也没那么多规矩。如果秋香姑娘能和彭尹氏在此了解此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秋香心中暗乐,刚想说话,可就在这时,徐荣忽然走进了客厅。 蒋谦、华观、陆珩三人连忙起身,与徐荣拱手见礼。 徐荣笑嘻嘻的说道:“此处倒是热闹得很。杂家见三位离开中院多时未归,还以为发生何事了,你们却在此处闲谈。” “徐公公误会了,其实我们是遇上了一桩不好决断之事。”陆珩出言,向徐荣解释。 “不好决断之事?能让三位大人说不好决断的事,不知是何事呀?”徐荣故作不知,问道。他来此处,实际上就是想给秋香施压的。 陆珩便将彭尹氏状告萃芳阁事情对徐荣简单叙述了一遍。 “呵呵,这倒有趣的很。”徐荣笑道,“那杂家也听一听,秋香姑娘跟这位彭尹氏是如何辩论的。” 说完,徐荣还有意看了秋香一眼。 秋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忙朝徐荣福身道:“徐公公来得正好,秋香这里有下情,想向诸位大人禀明。” “秋香姑娘有何下情啊?”徐荣问道。 “方才,陆大人和蒋公公说,这位大婶状告我们萃芳阁之事,前所未有,谁对谁错不好决断。是以,让秋香与这位大婶辩上一辩。秋香以为,既然要辩,那就不妨当着更多人的面辩。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如果大家都认为我们萃芳阁错了,那秋香甘愿认罪受罚。相反,如果大家认为我们萃芳阁没错,那也正好立下个成例,免得今后再有人像这位大婶似的,因为家中争风吃醋之事,往我们萃芳阁身上泼脏水。” “秋香姑娘的意思是……”徐荣问秋香。 “无他,恰好今日蒋公公府上贵客盈门,且来得客人也多数是金陵城中有头有脸之人。我们不妨一起去中院,当着大家的面,好好辩上一辩。”秋香胸有成竹的说道。 “嗯,秋香姑娘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啊!”徐荣轻轻点头,随即望向蒋谦:“蒋公公,你是此间主人,不知你觉得秋香姑娘所说之事,是否可行呢?” 蒋谦此时心中大急,暗暗埋怨秋香多事了。“秋香姑娘,你可想好了,当着众人的面辩论此事,可就把萃芳阁置于风口浪尖了!”蒋谦小声提醒秋香。 “蒋公公多虑了。”秋香自信的一笑,“秋香自认萃芳阁做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自然不怕在人前说。” “那好吧,就依秋香姑娘之言行事吧。”蒋谦无奈的点头。 ☆、第225章 智辩(上) 蒋府中院,此时萃芳阁的《白蛇传》还在继续演着。大多数的观众,也丝毫没有留意到,原先蒋谦那一桌的客人,此时已经少了一半人。观众们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舞台上。 蒋谦、华观、陆珩、徐荣四人,带着秋香和彭尹氏来到了中院。他们并没有回坐席上,反而去了舞台的后方。 “秋香姑娘,既然你非要在大庭广众面前跟彭尹氏辩上一辩,那这戏台之上,就是最好的场所。”蒋谦对秋香说道。 秋香点点头道:“民女也正有此意。几位大人稍等片刻,这一幕戏结束之后,咱们再做计较不迟。” 蒋谦呵呵一笑:“自是如此了。毕竟,戏该何时停下,也只有秋香姑娘最熟悉了。” 秋香心领神会,便走到负责后台指挥的薛超跟前,小声解释了一番。薛超一脸的诧异。 “姑娘,你失策了啊!”薛超小声说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被人打官司,这对咱们萃芳阁的声誉可不好啊!” 秋香呵呵一笑:“薛大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尽管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辩倒那个彭尹氏。而且,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对咱们萃芳阁来说,是一次绝佳的宣传机会。” 薛超还想再说,秋香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直接对他说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好了。” 见秋香一脸的坚决之色,薛超只好无奈的点头应下。 此时,舞台上正演到白娘子误饮雄黄酒,献出原形将许仙吓晕一节。下一节便是《盗仙草》了。因为场景需要转变,舞台上的布景需要全盘更换,所以,这一节结束后全体演员都要退场。 扮演白娘子的兰芷若和扮演许仙的碧莲都退到了后台。薛超很突然的告诉她俩,先不要急着上台了。而且,撤换舞台布景的人将舞台上原先的东西撤下来后,薛超并没有让他们按照剧情的需要换上新的布景,反而让他们将几张桌子和座椅放到了舞台上。 这让兰芷若深感诧异。薛超解释说,这是秋香的安排。 兰芷若刚想去找秋香询问,秋香却主动找上了兰芷若。 “兰姐姐,你现在就到台上,对大家说……”秋香凑到兰芷若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听完秋香说的话,兰芷若一脸诧异不解。 “兰姐姐,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快按我说的做吧。”秋香催促兰芷若。 兰芷若无奈,只得满头雾水的返场,回到了舞台上。 见到兰芷若以很平常的步态走上舞台,观众们都微微一怔。 还没等观众们多想,兰芷若就开口了:“各位贵客,实在抱歉,方才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我们的演出要中断一下。” 一听兰芷若如此说,观众们都大为惊诧了。 “有请华太师、蒋公公、徐公公、陆大人。”兰芷若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台下的观众们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情况呀这是?这四位大佬莫非也要演戏? 就在众人满头雾水之际,蒋谦、徐荣、华观、陆珩四人从舞台后方走到了台前,并在舞台上已经排起的一排座椅后落座。华观、蒋谦居中,徐荣、陆珩分坐两侧。 兰芷若转过身,朝四位大佬福身一礼,随即下了舞台,将主场留给了这四位大佬。 蒋谦是主人,此时自然应该由他说话。“各位,搅扰了大家看戏的雅兴了,杂家深感歉意啊!”蒋谦站起身对着台下连连拱手,“之所以打断了演出,是因为发生了一桩算不上官司的官司。不如,就让陆大人将事情对大家详说一下吧。” 台下的客人们,此时一下来了兴趣,全都把目光汇聚到了陆珩身上。 陆珩起身,朝台下拱了拱手,随即就将彭尹氏状告萃芳阁,秋香请求当着众人的面与彭尹氏辩论之事,简明扼要的解说了一遍。 台下众人听完了陆珩的讲述,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了。有人开始兴趣大增,觉得这件事情有趣的很;有人眉头深皱,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究竟谁对谁错;也有人什么都不想,只静心看着台上的变化。 孟香雪和柳蝶衣二人在听完陆珩的讲述后,都大感诧异。 “妈妈,那秋香是疯了还是傻了?打官司这种事,别人都是遮遮掩掩的,她怎么倒像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彭尹氏辩论?”柳蝶衣小声对孟香雪说道。 孟香雪稍稍沉默,忽然诡异的一笑:“这个秋香的想法本来就怪异的很,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过,这次她却失算了。她让这么多人都知道了萃芳阁被人告状之事,等于是自己‘脱’光了衣服给别人看,倒省得我们费工夫了。” 古人跟现代人的观念不同,现代人法制观念比较强,遇上解决不了的纠纷,诉诸法庭解决,在现代人看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外人也不会因为谁谁谁打官司了,就会看不起这人。而且,有些人为了出名,就算没有法律纠纷,也要制造点矛盾,打打官司炒作一下自己。 但是古人的观念不一样。在古人看来,衙门和药房,是最为忌讳的两个地方,能不跟这两个地方打交道,就尽量躲着。尤其是衙门,那在老百姓眼里更是恐惧的存在,平时走路都是躲着走的。民间有了纠纷,一般都是请几个德高望重之人帮着调解,轻易没有人打官司。要是有人被告上公堂,那将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现代人的脸皮比古代人要厚的多。秋香这位穿越人士,毕竟有着现代人的灵魂,所以,她的脸皮很厚,她不认为打官司是丢人的事情。相反,她还要借助这场官司,来为萃芳阁免费做广告。 “诸位,事情就是如此。”台上的陆珩继续说道,“这里终究不是公堂之上,所以呢,此事究竟谁对谁错,就让当事双方当着大家的面辩上一辩,让大家公断。” ☆、第226章 智辩(中) 陆珩在台前向众人解说彭尹氏状告萃芳阁之事时,兰芷若已然回到了后台。陆珩说的话,兰芷若字字句句都听得真真的。 “秋香妹妹,你疯了?!” 当兰芝托终于明白了演出被中断的原因后,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向秋香质询。 秋香微微一笑:“兰姐姐,你看我此时的样子,像是疯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兰芷若没好气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跟那妇人辩论,是在给萃芳阁丢丑嘛!” 秋香又是一笑:“兰姐姐,你放心吧,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兰芷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她又一想,秋香已经把事情闹到这一步了,无可挽回了。最终,她无奈的叹气道:“但愿这次你真的没有失算!” 台上,陆珩解说完了事情的起因,便直接让彭尹氏和秋香上场。 二人各自从舞台一头上场走到中间,齐齐对着台上的四位官员行礼。 蒋谦呵呵一笑,代表四位官员说道:“你俩不必多礼,且起来入座,好好辩上一辩吧!” 秋香和彭尹氏二人起身,各自走到舞台一方为她俩准备的座椅上落座。 此时舞台上的布置,四位官员正对观众,秋香和彭尹氏的座椅,则在这四位官员的席位前方左右两侧,半面侧对着观众。 这种辩论方式,坐在台上的四位官员都是首次经历,以至于,秋香和彭尹氏各自落座后,他们竟然不知该如何主持这两个女子开始辩论了。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谁也不主动刷存在感。 这特么就尴尬了,演哑剧呢! 秋香意扭头偷偷看了那四位大佬一眼,见他们那副神神在在的样子,顿时很无语了。干脆,我自导自演算了。 “大婶儿,既然是状告我们萃芳阁,那就不妨由你先说说告我们的理由吧。” 秋香站起身,朝着对面的彭尹氏微微一笑说道。 彭尹氏此时正在发呆。她毕竟只是个民间妇人,就算性格再泼辣,也终究没见过大世面。别看她在客厅里时言语流利,似乎很从容,可那时她只是对着蒋谦、华观、陆珩三个人。就算再紧张,也能强压下去。 可此时,当她面对台下的二三百人时,她顿时有些怯场了。 坐下之后,彭尹氏就微微偏着头,在人群中寻找孟香雪。前来贺寿的客人中,女眷毕竟不多,彭尹氏很快就看到了孟香雪。 孟香雪见彭尹氏似乎有些紧张,就暗暗给她送去了鼓励的眼神。就在这时,秋香说话了。 彭尹氏似乎没有听到秋香说的话,还在盯着孟香雪看。孟香雪心急之下,就朝彭尹氏使劲急眼,示意她去看秋香。 秋香也发觉了彭尹氏不对劲,心有所感之下,她顺着彭尹氏的目光往台下一瞥——咦,那不是孟香雪和柳蝶衣嘛! 早上,秋香见到孟香雪和柳蝶衣来蒋府时,就有些感到奇怪。此时,她恰好看到孟香雪在朝彭尹氏使眼色,秋香顿时恍然大悟。 哼,原来又是你俩在搞鬼!我说平白无故的,这个彭尹氏怎么会状告萃芳阁呢,原来是受了你俩的指使啊! 秋香心里有了底,对自己能辩倒彭尹氏更有信心了。 彭尹氏也终于回过神来,扭头与秋香对视,有些木呆呆的说道:“我说什么啊?” “说说是谁指使你状告我们萃芳阁的呀!”秋香此时笑得就像一只小狐狸,眼神中满是诱‘惑’神色的对彭尹氏说道。 彭尹氏此时大脑当机,顺着秋香的话就说道:“是红……” 刚说了两个字,彭尹氏一下回过神,猛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秋香笑了,得意的笑了。 “红什么啊?大婶儿,您倒是继续说下去啊!”秋香一脸的得色的对彭尹氏说道。 台下的孟香雪,一听彭尹氏险些说出“红‘袖’招”这三个字,紧张的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同时,她也在心里把彭尹氏给骂上了:这个蠢女人,秋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你就差点说漏嘴,猪都比你聪明! 台上,彭尹氏已经反应过来了,自然不会傻的继续说下去,否则,她就真成了比猪还蠢了。 彭尹氏不说话,秋香却得理不饶人了。她转过身,先是朝台上的四位大佬福身一礼,又回转身子朝着台下的客人们行了个礼,接着说道:“四位大人和诸位贵客方才也都听到了,这位彭尹氏虽然没把话说完,但却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了我们,她是受人指使,才状告我们萃芳阁的。既然如此,小女子窃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辩论的必要了。孰是孰非,大家一目了然。” 谁都没有想到,本以为是一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辩论大戏,就这么被秋香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搞成了一击而中状况。台上的四个大佬开始小声交换意见了,台下的观众,也都互相交头接耳了。 彭尹氏急了,此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台下的孟香雪和柳蝶衣也急了。“妈妈,怎么办?”柳蝶衣小声问孟香雪。 孟香雪没有理会柳蝶衣,而是把目光投注到了身在台上的徐荣身上。此时,看彭尹氏那副傻呆呆的样子,靠她自己把话圆回去显然不可能了,孟香雪最后的依仗,也只有徐荣了。 大概是徐荣与孟香雪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此时,徐荣的眼神也恰好望向孟香雪。见到孟香雪着急的样子,徐荣微不可察的冲她点了点头。 秋香本以为她一击必中,正在自鸣得意呢,可就在这时,徐荣忽然轻咳两声说话了。 “彭尹氏,杂家问你,你莫非真是受人指使才状告萃芳阁的?”徐荣向彭尹氏问道。 秋香一听徐荣的问话,就意识到事情又要有反复了。 果然,彭尹氏被徐荣一问,一下清醒过来,连忙说道:“不不不,我没有受人指使。状告萃芳阁,就是我自己的本意。” ☆、第227章 智辩(下) “我没有受别人指使,状告萃芳阁之事,就是我的本意!”彭尹氏受到徐荣的鼓励和提醒,立刻说道。 众人一听彭尹氏这句话,都在心里把她给骂上了:这个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睁眼说瞎话啊!刚才还差点说出主使之人,这会儿却又矢口否认了。 孟香雪和柳蝶衣此时却是大松了一口气。有了彭尹氏这句话,事情就可以继续按照她们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台上,秋香大有深意的看了徐荣一眼。徐荣刚才的话,看似是很平常的问彭尹氏,但暗含的提醒之意,秋香哪里听不出来,再想起孟香雪、柳蝶衣二人,是和徐荣一起进得蒋府之事,秋香完全可以判断了:这个徐公公,跟红‘袖’招绝对脱不了干系。极有可能,他就是红‘袖’招的后台背景所恃之人。 蒋谦、华观、三人见彭尹氏忽然反口,心中都对这位妇人不喜了。尤其是蒋谦,立刻就想出言责斥彭尹氏,可是徐荣却抢在他前面,又一次说话了。“彭尹氏,那你倒是说说,你状告萃芳阁的理由是什么?”蒋谦问彭尹氏。 彭尹氏此时也似乎已经适应了院子中的气氛,进入了状态,一反刚上台时的紧张之态,很从容的说道:“刚才,陆大人已经把萃芳阁售卖‘淫’媚之物的事情跟大家都说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就让大家看一下萃芳阁卖的‘淫’媚之物是什么模样,由大家公断好了。” 蒋谦、华观、陆珩三人,见徐荣忽然主动揽过这桩案子,问询起来,虽然他们三人都有些诧异,可碍于情面,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任由徐荣当起了主审官。 “那好,你就把东西展示给大家看一下吧。”徐荣点了点头,对彭尹氏说道。 随即,彭尹氏就将那两件内衣内裤再次拿出,面向舞台下方展示给众人看。 坐在台下的那些客人,离舞台较近的人已经看清了彭尹氏所展示的内衣内裤的模样,这些人全都露出了很奇怪的神情。有的低下头,似乎害羞,不忍直视那两件内衣内裤;有的一脸的尴尬;还有的人,露出了一脸玩味的神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离着舞台较远的客人,则有很多人站了起来,努力向台上巴望着,想看清彭尹氏手中展示的东西。 台上,徐荣呵呵一笑,忽然转头对蒋谦说道:“蒋公公啊,您看,离得远的人,根本看不清彭尹氏手中东西的样子嘛,不如,你安排个人,把那东西拿到下面,让大家都看一看?” 蒋谦心中暗骂:老杂毛,这会儿你想起杂家来了!呵呵,杂家还以为你真把这里当成你家了呢! “嗯,徐公公说的极是!”蒋谦一张脸笑得稀烂,点头附和徐荣的话。说完,他又转过头望向舞台下方,朝一个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招了招手。 那小丫鬟会意,连忙小碎步跑上舞台,走到了蒋谦跟前。蒋谦小声叮嘱了那个小丫鬟几句,小丫鬟便又走到彭尹氏身边,从彭尹氏手上接过了那两件内衣内裤,往台下走去。 接过内衣内裤的瞬间,那个小丫鬟的脸一下就红了,显然,她已经想明白了这几片布是做什么用途的,被羞的红了脸。 小丫鬟似乎不敢去看手中的东西,两只胳膊伸的长长的,双手托着那套内衣内裤,直接走到了第三排桌子处,把内衣内裤展示给众人看。 这些客人的反应,跟前几排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因为离着这套内衣裤更近,有的客人的反应更为强烈一些。他们似乎把这套内衣内裤视为了妖魔鬼怪,那小丫鬟一走到他们身边,他们看清内衣内裤的模样后,就立刻连连摆手,催促小丫鬟赶紧走开,唯恐躲闪不及似的。可当那小丫鬟走离他们面前时,他们又偷偷的观瞧小丫鬟手上之物……那神态,真真是猥琐急了。 秋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思索了一会儿,有了计较。 舞台后方的兰芷若,自从秋香和彭尹氏上台后,就一直在偷偷观察台前发生的事情。此时,她见台下的客人对萃芳阁售卖出去的这套内衣内裤居然如此厌弃的样子,顿时为秋香捏了一把汗。当然,这把汗也不光是为秋香捏的,也是在为萃芳阁,以及兰芷若自己捏的。 相反,坐在客人当中的孟香雪和柳蝶衣,此时却是暗暗得意了。今日能来蒋府的客人,可都是在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不是一般的头脸人物,而是肥头大脸的人物。这些人要是对萃芳阁厌弃了,那萃芳阁今后就别想在金陵城立足了! 很快,那个小丫鬟就拿着那套内衣内裤在客人当中走了一圈。然后,小丫鬟又走回舞台,将那套内衣内裤还给了彭尹氏。此时,这小丫鬟的两个脸蛋已经羞得跟火烧似的了。 秋香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彭尹氏表演。 接下来,这位大婶就该煽动群众的情绪,为自己争取舆论支持了吧?秋香心中暗暗想到。 果然如秋香所料一般,彭尹氏站起身,对着台下众人福身一礼,说道:“方才,诸位贵人也都看过她们萃芳阁所卖东西的模样了,这样的东西,难道还不能称之为‘淫’媚之物吗?萃芳阁公然售卖‘淫’媚之物,这样的店家,难道我们还能让他们在金陵城开下去,继续祸害人吗?” 出乎意料的是,彭尹氏虽然说得煽情,可台下的那些客人,此时却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各异,却都没人帮彭尹氏说话。 当然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认可彭尹氏的话,也不能举臂高呼附和呀,那样多掉价啊!再说了,你彭尹氏之前可还表现出来过,你是受别人指使,才状告萃芳阁的。就算萃芳阁有错,我们也不能表态支持你啊。你都给别人当枪使了,我们又给你当枪使,那我们也太贱了吧? “我说的不对吗?”台上,彭尹氏见无人附和她的话,有些愣神了。 ☆、第228章 完胜 “不对!你说的当然不对!” 彭尹氏的话刚刚问完,秋香就立刻说话了。“不但不对,而且荒谬至极!”秋香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彭尹氏转过头,望向秋香的眼神满是愤怒:“那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台下的客人们一见秋香和彭尹氏针锋相对起来,全都来了精神。这才像是辩论嘛!先甭管谁对谁错,至少看着热闹。大家今天来蒋府,不就是为了凑热闹嘛! 台上,秋香微微一笑,没有搭理彭尹氏的话,反而面向台下的客人们说道:“诸位,刚才彭尹氏说我们萃芳阁卖的这种内衣是‘淫’媚之物,这一点,我不反对……” 说到这里,秋香故意停下了。众人一听秋香这话,全都惊住了。什么什么,这个秋香是傻了还是疯了?居然就这么认下彭尹氏告萃芳阁的罪名? 秋香没傻也没疯。她在喘了一口气后,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但我也不赞成!” “咳——”众人都被秋香的大喘气闪了个跟头。 华观忽然出声:“秋香姑娘,你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如此模棱两可,岂不是没有了自己的态度?” 秋香转过身,对着华观服了一礼,道:“太师,我当然有自己的态度,您稍安勿躁。” 华观手捋胡须,轻轻点了点头。 秋香再次面向台下众客人,说道:“为什么我说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呢?那是因为,东西是死的,它不会说话,你说它是‘淫’媚之物,它便是‘淫’媚之物;你说它不是‘淫’媚之物,它便不是‘淫’媚之物。到底是不是‘淫’媚之物,关键不在东西本身,而在于使用东西的人。” 秋香短短几句话,让很多人听得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哼,‘淫’媚之物就是‘淫’媚之物,任你怎么辩解,也改变不了事实。”彭尹氏不服气的反驳秋香。 秋香连忙看向彭尹氏,却没有说话,而是用好奇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彭尹氏被秋香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你看我作甚?” “大婶儿,问你个问题哈。”秋香一脸认真的问彭尹氏。 “什么问题?”彭尹氏有些跟不上秋香的思路了。 “我听说,黄瓜一物,除了吃还有别的用途,您是否知道黄瓜除了吃还能有什么用途啊?”秋香一脸玩味的问道。 此话一出,不仅彭尹氏愣了,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就有不少人想入非非了,他们皆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有一个女眷,还笑嘻嘻的窃窃私语起来。 台上的彭尹氏,也想到了什么,脸忽然一红,随即又很快变成一脸怒色,斥责秋香道:“你不要脸,一个还未嫁人的黄花闺女,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淫污之事!难怪你们萃芳阁会售卖‘淫’媚之物,你就是个‘淫’媚之人……” “打住!”秋香一声大喝,打断了彭尹氏的话。台上台下其余人,也都被秋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吓得一愣神。 “大婶,你骂得挺痛快啊!”秋香冷冷的对彭尹氏说道,“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我只是问问黄瓜有什么别的用途,你就说这件事是淫污之事。黄瓜除了吃,据我所知,还可以切成片用来敷脸美容,这也算淫污之事?” “呃……”包括彭尹氏在内,所有人都大脑当机了。这个秋香……原来她的话是这么个意思啊。 当即,就有很多人开始默念清心咒,反省自身了。节操啊,快快回来吧! 趁着彭尹氏愣神的工夫,秋香继续反击:“大婶儿,你究竟想到了什么淫污之事,这才对我破口大骂的?” “我我我……”彭尹氏有口难言了。 秋香也没期待彭尹氏真的会回答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问完话,她就立刻转向台下,说道:“大家方才也看到了,黄瓜这种最最普通的蔬菜,在这位大婶的眼里,也成了‘淫’媚之物。所以,她说我们萃芳阁售卖的内衣内裤是‘淫’媚之物,也就不奇怪了。” “我我我……”彭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诡辩!”突然,台下的观众当中有一人出声,而且很明显是个女人的声音。 秋香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柳蝶衣的。她立刻望向柳蝶衣所坐的位置。恰好看到孟香雪用一只手捂住了柳蝶衣的嘴,又立刻放开。 呵呵,柳大小姐,你的道行还是不行啊,这就忍不住跳出来了?秋香心里暗道。 不过,面子上,秋香却不想道破此事,她假装没有发现柳蝶衣,朝台下问道:“是何人说我诡辩的?还请赐教!” 柳蝶衣方才是忍不住出声的,孟香雪生怕她会暴漏什么,便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这会儿,柳蝶衣已经回过神来,自然不会站出来承认是她出声的了。虽然,有很多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秋香见柳蝶衣认怂,也便见好就收。她微微一笑道:“既然有人说我是诡辩,那我就再多说几句。” “我们萃芳阁售卖的这种内衣,虽然样式有些怪了些,难免有人会对此有所贬斥。但是,这内衣一物,本来就是女子贴身所穿,是不可示人的。我们萃芳阁深知这一点,因此在售卖内衣时,也没有像别的东西一样公开的卖,而是设立了专门的内衣售卖间,只接待女子,男子是禁止入内的。” 这会儿,秋香既是在辩解,同时也开始做广告了。 “我也承认,女子穿上我们萃芳阁的内衣后,体态会更加婀娜,但这也不能说,我们卖的这种内衣就是‘淫’媚之物吧?若是如此,我大明礼教之中,就不该有‘妇容’一说。女子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也有错吗?” 此时,无论是台上的四位大佬,还是台下的那些客人们,全都没人发声,他们全在静静的听秋香说话。 秋香稍稍停顿了一下,望向彭尹氏,继续说道:“这位大婶,先不说你是否受人指使与我们萃芳阁作对,就说你的观点吧。你把我们萃芳阁售卖的内衣,视为‘淫’媚之物,无非就是因为我们售卖的这种内衣样式怪了一些。可话说回来,不管内衣设计成什么样子,它都是女子的私密之物,只要穿这内衣的人自己喜欢,她的夫君不反对,别人是无权置评的。” 说到这里,秋香也不管彭尹氏的脸色,又一次转向台下的客人,说道:“诸位,说白了,我们萃芳阁售卖的这种内衣,是私密之物,不管它是否‘淫’媚,都与外人无关。相反,那些将这种私密之物,又或者是私密之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人,才是用心不良,该受谴责的。” “说得好!” 秋香的话音刚落,蒋谦就大喊起来。 众人的目光,一下汇聚到了蒋谦身上。 蒋谦稍稍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杂家明白秋香姑娘的意思了。诸位容杂家打个比方,咱大明的女子出嫁,据说娘家人都会送一本压箱底的书。那书上到底有什么,想必诸位有家室的人都是知道的……” 很多人一听蒋谦这话,全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所谓压箱底的书,说白了就是春宫图。 “那种书,私下看看,谁也说不得什么,可要是有人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呵呵,那这人才是居心不良呢!”蒋谦说到这里,眼神居然有意无意的看了徐荣一眼。随即,他又继续说道:“萃芳阁卖的内衣啊,依杂家看,样式就算再怪异,就算有人说样式‘淫’媚,可也比不上那压箱底的书吧?” 客人当中很多人已经哧哧憋笑了。 “既然人家萃芳阁是把这东西当做女子的私密之物来卖的,售卖的方式也做得很妥当,杂家觉着,咱们也没有必要对这件事置评了。只要萃芳阁不偷税漏税,那就是金陵城的好商家!” 蒋谦一锤定音,对彭尹氏状告萃芳阁之事做了个总结。台下的很多客人,立刻纷纷出声,附和蒋谦说的话。 “蒋公公说的对,萃芳阁没有错!” “对对对,那个彭尹氏是诬告。” “嘿嘿,这件事情总算结束了,是不是可以继续看戏了?” “……” 这些客人本来就是来为蒋谦贺寿的,此时听见蒋谦做了陈词,自然一股脑的给蒋谦捧场了。 台上,陆珩也立即附和蒋谦的话,说道:“本官也认为,彭尹氏是诬告萃芳阁。” 华观一言不发,眯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徐荣虽然有心支持彭尹氏,奈何此时风向大变,他又不想在支持彭尹氏一事上做得太明显,此时也只得装聋作哑了。 而彭尹氏呢,这会儿已经一脸灰败了。 “秋香姑娘,彭尹氏诬告你们萃芳阁的事情,你是否要对其反告呢?”陆珩忽然问秋香,“若你要对其反告的话,本官这便带你们回应天府。” 彭尹氏一听陆珩这话,彻底慌了,连忙朝着陆珩跪下,慌乱的说道:“陆大人,婆子我承认,我是受别人指使……” 台下的孟香雪和柳蝶衣一见彭尹氏此时的作为,全都大惊。 “够了!”彭尹氏的话还没说完,秋香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陆大人,之前我们已经说过了,此事不算告状,这里也不是公堂,我们只是当着大家辩个是非曲直罢了。既然已经辩明了,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秋香对陆珩说道,“不管彭尹氏是否是受他人指使的,也不管她是否诬告我们萃芳阁,我们都不打算计较了。今日本是蒋公公的寿辰,不如,我们就此收场,大家一起继续看戏如何?” “哈哈哈,秋香姑娘胸襟广阔,杂家佩服的很呢!”蒋谦大笑。 “嗯,陆大人啊,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华观一脸赞许的盯着秋香看了几眼,转过身朝陆珩说道。 既然苦主都主动要求结束此事了,陆珩自然也不想多事。于是,众人说说笑笑的下了舞台。《白蛇传》又继续演出了。 ☆、第229章 广告效应 蒋谦今年的寿辰可谓精彩纷呈。 往年,蒋谦只是北京皇宫中的一个太监管事。虽说,在太监之中的地位也属于中等偏上,可终究离着权势滔天的“八虎”还有那么一大截子。常言道,京官难做。京里的太监也是一样。像蒋谦这样品级的太监,自然不会有太多人巴结。因此,往年里蒋谦的生日,就过得比较低调。 可今年不一样了,蒋谦好不容易放了外任,一下子由一个看别人眼色行事的太监,变成了别人要看他眼色行事的……好吧,还是太监。不过此太监与彼太监可不一样,如今的蒋谦太监,那可是春风得意啊。 今年的生日,可以说是蒋谦活了半辈子以来,最风光的一次了。金陵城中的头脸人物,几乎来了一半,给蒋谦祝寿。 蒋谦也有心把自己的生日过得热热闹闹的,特意请了最近风头正盛的萃芳阁剧场的人,来他府上演出《白蛇传》。 萃芳阁的《白蛇传》,在蒋府整整演了一天。期间,只中断了两次。一次是秋香和彭尹氏辩论;另一次便是午饭时间了。 也正是因为萃芳阁的人来蒋府演出了《白蛇传》,那些来给蒋谦贺寿的客人们,都觉得不虚此行。 本来,他们也都是抹不开情面,不得不来蒋府的。说实话,这种单纯为了应付场面的应酬,对众人来说,都没多大兴趣,也枯燥的很。但是客人们没有想到,蒋谦这位新任的南京守备厅太监,竟然把生日过出了花样。 《白蛇传》演得好,演得妙,演得呱呱叫!原本枯燥的酒宴应酬,也因为《白蛇传》的演出,变得有趣无比。 当天,前来参加蒋谦生日宴会的人,就有很多人打定了主意,决定在他们家有什么庆典之事的时候,也请萃芳阁的人去家中演出。 除了《白蛇传》,让客人们同样觉得有趣的一件事情,自然就是秋香和彭尹氏的那场辩论了。 虽然,她俩辩论的时间很短,但整个过程却跌宕起伏,让人目不暇接。当然,最受客人们关注的,还不是秋香和彭尹氏这两个人,而是引起这两人辩论的东西——萃芳阁的新式内衣。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都很保守;可再保守的人,也会对新鲜事物感兴趣。虽然,来蒋府的这些客人当中,大多数人貌似都对萃芳阁的新式内衣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似的。可这也只是他们为了维持自己道貌岸然的形象罢了。实际上,越是这些道貌岸然的客人,内心就越荡漾。 内心荡漾的人对什么感兴趣?当然是外表就很荡漾的东西了。萃芳阁的内衣,恰恰就是这样的东西。 再说了,彭尹氏在陈述她的冤情时,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她的丈夫就是因为小妾穿了萃芳阁的内衣,才打破了与彭尹氏的约定,沉迷于小妾房中,不可自拔的。 如果,自己的女人也穿上萃芳阁的内衣,那该是怎样的风情呢?当时,就有很多客人已经在想象那种很荡漾的场景了。他们也暗暗打定了主意,回家就让家里的女人去萃芳阁买内衣。 秋香正是早就猜出了客人们的心思,才决定当着众人的面,与彭尹氏辩论的。在秋香看来,这是宣传萃芳阁的内衣的绝佳机会。事实也正是如此,因为这场辩论,萃芳阁的新式内衣也一下被众人所知了。 可以说,蒋府的这场寿宴,获利最大的,除了蒋谦这位收礼受到手发软的正主,剩下的,就是萃芳阁了。 蒋谦获利是明着的,而萃芳阁的获利,却是隐性的。从长远来看,萃芳阁的获利,却又比蒋谦的获利还大。 日暮时分,客人们离开了蒋府,各回各家。结束了演出的萃芳阁众人,却没有离开蒋府,而是被蒋谦留在了府上吃晚饭。 蒋公公是个厚道人,对待萃芳阁的人极尽殷厚,不但留他们吃晚饭,还赠予重金答谢。 面对蒋府送上的八百两银子,秋香表面上一个劲的推辞,可心里却乐开花了。最后,秋香姑娘很‘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银子。 对此,兰芷若很是鄙视秋香。回到萃芳阁的路上,兰芷若就对秋香说:“秋香妹妹啊,蒋公公给了那么多钱,你怎么就全部收了呢?” “他乐意给,我当然乐意收了!”秋香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的意思是,按说,我们应该收下一半。”兰芷若又道,“全收下,显得我们太不懂礼节了,也太贪婪了。” “啊?还有这样的礼节?!”秋香有些傻眼了。 “你不知道?”兰芷若也有些傻眼了。 秋香认真的摇了摇头。兰芷若无奈的解释:“人家蒋公公请咱们去他府上演出,事先又没有商定价钱,人家就是拿咱们当客人对待的。赠予咱们的银钱,不管给多少,咱们都应该给人家留下一些的。” “那也不用留一半吧?”秋香不解道。 兰芷若盯着秋香看了一会儿,摇头道:“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反正你都已经全收下了。我再说还有什么用!” 秋香:“……” 沉默了一会儿,秋香忽然神经质一般的笑了:“其实,像蒋公公这样的冤大头,我是多想经常遇到啊!” …… 有人欢喜就有人不开心。当秋香乐得跟什么似的回萃芳阁之时,离着萃芳阁不远的红‘袖’招之中,就有两个人正一脸郁闷的坐在一起聊着天。这二人便是孟香雪和柳蝶衣。 孟香雪费尽心思设计,想坑萃芳阁一把,最后不但亏空一窥,反而成全了萃芳阁,其郁闷之情,自然无需多说。 “妈妈,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秋香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面,跟彭尹氏辩论呢?”柳蝶衣一脸不解的问孟香雪。 孟香雪颓丧的露出了苦笑神色:“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可这会儿,我已经想明白了。秋香这么做,就是为了给萃芳阁扬名。” “扬名?”柳蝶衣一怔,“您不是说,只要让人知道萃芳阁卖那种‘淫’媚的内衣,就能让秋香他们成为千夫所指吗?那她秋香能扬什么名?” 孟香雪轻声叹气:“在蒋府时,难道你就没注意到,秋香跟彭尹氏辩论之后,就有很多客人开始谈论萃芳阁的内衣了么。很显然,这些人已经对那内衣动了心思,想买呢!” 稍一顿,孟香雪摇了摇头,又立刻点了点头:“这个秋香,怕是早就琢磨透了那些男人的心思,这才借力使力,替萃芳阁扬了名。咱们这次,是白白给秋香当枪使了!” ☆、第230章 华文登门 红‘袖’招的夜晚依然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楼上楼下,处处透着奢靡之气。红‘袖’招的头牌姑娘柳蝶衣,也依然是这座楼中最高傲的凤凰,鲜于在人前露面。 柳蝶衣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台前,盯着外面的夜色看。她注目的方向,是萃芳阁所在处。 红‘袖’招与萃芳阁本就处于同一条大街,相距也就数十步的样子。柳蝶衣斜斜望过去,隐隐能看到萃芳阁门前挂的灯笼。 这会儿,秋香她们肯定在庆贺吧。庆贺她们在蒋公公那里得了头彩,还挫败了孟妈妈的阴谋。柳蝶衣暗暗想到。 这个秋香,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她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见识呢?难道,真的有人生而知之?可是以前秋香在红‘袖’招时,也没看出她有什么非凡之处啊! 一想到秋香,柳蝶衣不由得又嫉又恨,无意识中,牙齿竟把嘴唇咬破了一点皮。 一丝痛觉传来,柳蝶衣也一下回过神了。恰在这时,她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冬雪,开门去!”柳蝶衣因为自己不小心咬破了嘴唇的那股邪火,一下发作起来,转过身子冲着丫鬟冬雪大吼。 冬雪吓了一跳,连忙去把房门打开,却见孟香雪的丫鬟春馨站在门外。 “冬雪,孟妈妈让柳姑娘去一下她的房间。”春馨对冬雪说道。 冬雪一听,回过头刚要转告柳蝶衣,却见柳蝶衣已经寒着脸走了过来。 “孟妈妈可曾说过找我何事?”柳蝶衣问春馨。 春馨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没说……”说完这四个字,她又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华文华公子此刻就在孟妈妈房中。” “华文?他又来了!”柳蝶衣一听华文的名字,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 “对,我又来了!本公子这次来,可是要孟妈妈你兑现之前的承诺的。” 孟香雪的房间内,华文坐在一张圆桌后面,正对着房门。大冬天的,他手里也拿着一把折扇摇来摇去的,一脸自以为风流倜傥,实际上却猥琐无比的笑容。 孟香雪就坐在华文对面,一听他这句话,眉头顿时一皱:“华公子,请恕老身愚笨,您所说的承诺是……” “孟妈妈,你莫非在装糊涂?”华文将手中折扇一下合拢,一脸不耐之色的说道,“本公子说的承诺,自然是柳蝶衣姑娘了。” 坏了,这货莫非又是来赎柳蝶衣的?孟香雪心里咯噔一下。 “蝶衣?噢——明白了,原来华公子今晚是来给我们蝶衣姑娘捧场的!”孟香雪这会儿倒真的装起糊涂来了,“那我这就去吩咐蝶衣那丫头梳妆打扮……” “打住!”华文快要暴走了,忍不住抬高嗓门喊了一声。随即,他冷冷一笑:“孟妈妈,您既然一个劲装糊涂,那我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今晚来,就是为了给蝶衣姑娘赎身之事。” 华文把话挑明了,孟香雪也不好再装糊涂了。她稍稍一怔,随即就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华公子是说这件事啊!瞧我这记性,您好像真的说过要给我们家蝶衣赎身呢。” “呵呵,孟妈妈总算是想起来了。”华文终于笑了,“那我们便来谈谈此事吧。” “且慢!”孟香雪忽然一抬手,“既然是说给蝶衣赎身之事,那不妨把蝶衣请过来,让她一块听听,华公子以为如何呢?” “哈哈,正该如此啊!”华文求之不得一般的大笑。 于是,孟香雪便安排她的丫鬟春馨,去唤柳蝶衣来此了。 …… 柳蝶衣很快就来到了孟香雪房中。与华文见礼过后,柳蝶衣入座,三人说起了正事。 柳蝶衣一听说华文又谈起了为她赎身之事,倒没多大的惊讶。相反,她还有一些期待了。 华文第一次提出要给柳蝶衣赎身时,柳蝶衣打心眼里是抵触的。过惯了众人捧着的生活,一下子进入豪门,当个没有地位的小妾,柳蝶衣当然不愿意了。 可是,后来孟香雪向华文提出了条件,要求他为柳蝶衣在城外修一所新宅院,把柳蝶衣养在外面,华文也答应了这件事。 孟香雪向华文提出这个条件的本意,只是想刁难一下华文,拖延一下时间。可这对柳蝶衣来说,却一下令她兴奋了。 能够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这岂不是说,那自己就算离开了红‘袖’招,也还是能当主人的。而且,是真真正正的主人,不像在红‘袖’招这般,头上还有孟香雪这个老女人管着。 虽然,华文这人是个纨绔,可再想想,人家华公子也算一表人才,更是出身名门,给他当妾,也不算亏待了自己。 因此,柳蝶衣倒有些期待华文能早日为她赎身,让她过一把当主子的瘾了。当然,她的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里。在孟香雪面前,她是不敢表露出来的。 “华公子,如果老身没有记错的话,您好像答应过我,要为我们蝶衣修一座新宅子,才能给蝶衣赎身的。”孟香雪这时已经进入了谈判状态,一本正经的问华文。 华文笑嘻嘻道:“孟妈妈,本公子今日来,就是想告诉您和蝶衣姑娘,城外的那处宅子,昨日已经竣工了。” “竣工了?!”孟香雪和柳蝶衣同时惊声。所不同的是,孟香雪是真的感到惊讶,而柳蝶衣在惊讶声中,竟然隐有兴奋之意。 “然也!” “唰”的一下,华文很得意的又打开了折扇,在胸前摇来摇去的。 孟香雪和柳蝶衣互视一眼,孟香雪说道:“华公子,如老身没有记错的话,那所宅子,是在两个月之前开工的吧,这么快就竣工了?” 华文道:“孟妈妈记得一点都没错。按说,两个月的时间,想建成一座宅子的确有点难度。可本公子是谁?只要有钱,我多请工匠,让他们昼夜赶工,两个月的时间内,可不就把那处宅子建起来了!” 稍一顿,华文见孟香雪似乎还不相信,便又道:“本公子今晚来,就是想跟孟妈妈定个日子,去看看那处宅院。您和蝶衣姑娘要是对那处宅院还满意的话,咱们就把给蝶衣姑娘赎身的事情敲定了。”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柳蝶衣忍不住兴奋之情,急不可耐的说道。 孟香雪没好气的瞪了柳蝶衣一眼,也只得顺着柳蝶衣的话说道:“好吧,明日老身便随你去看看那处宅院。” ☆、第231章 女大不中留 金陵城因为在明初时曾是国都,城池建筑规模非常的宏大。整个城池,分为外城、内城与皇城三层。 皇城位于最中心地带,乃是朝廷诸衙门集中之地。皇宫就在皇城的最中心。内城则是整个城池的第二层,内城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最外面的外城,则是百姓的居住之地。 如今,金陵早已不是国都了,城池的功能区和居住区的划分,也打破了原有的规制。除了皇城,依然属于禁地,平常百姓轻易不得涉足之外,内城和外城,已经没那么明显的区分了。有钱的普通百姓,也有在内城买房居住的。喜欢热闹的达官贵人,也有不少在外城设置别院的。 不仅是外城,就是城外,也有不少人买房置地,闲暇时出城住上一段日子。毕竟,金陵城城外的风光还是不错的。 一来二去之下,金陵城城外的郊区地带,竟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村落一般的居住区。不过,这些小村落里住的,可不是农民,而是有钱的主儿。 有的人在城外买地建房,是光明正大的作为别院使用的。但也有的人,在城外另置房产,则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金屋藏娇,当朝太师华观的儿子华文,就属于这一种。 华文为柳蝶衣新建的院子,位于城南,离金陵城南城门约有十里地。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刚刚好。 十一月十六这天,半上午时分,华文和孟香雪、柳蝶衣三人,分乘两辆马车出了城,前往城南去参观验收华文新建的那处院子。 那处院子并非独立的院落,而是位于一个类似小村落的住房集中区当中,暂且将其称为一个小区吧。 这个小区不算大,约有三四十处院落的样子。但院落与院落之间,却并非挨在一起的,而是彼此留了很大的空间,这就让这个小区占地面积显得比较大了。 华文新建的这处院子也不大,只有一进,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 孟香雪和柳蝶衣跟随华文进入了小院,四下看了一下。 因为这个小院建设的比较仓促,此时,虽然已经建成,但院中各个房间当中,却还没来得及放置家具,院子中也没有住人。 “华公子,这院子似乎小了点。”孟香雪有些不满意的对华文说道。 华文呵呵一笑:“孟妈妈,这个院子,将来只有蝶衣姑娘这一个主人,已经不小了。你或许不知道,本公子在家中住的那个院子,还没有这个院子大呢。” “孟妈妈,您就别吹毛求疵了。这个院子的确不小了。”柳蝶衣也连忙帮着华文说话,“就是在那些高门大户中,一些偏房夫人,怕也只是住一个狭小的院子呢。” 孟香雪见柳蝶衣此时一脸兴奋之色,心中顿时把柳蝶衣给骂上了:这个小贱人,这就想着离开红‘袖’招了! “好吧,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孟香雪点了点头,“不过,这院子如今显然还没法住人啊!” 华文忙道:“孟妈妈只管放心,我也没说就这么让蝶衣姑娘搬过来住。等我购置些家具,再找齐几个丫鬟、老妈子的,估计也就过了年了。等年后,蝶衣姑娘再搬过来不迟。” “这么说,你是要等年后再给我们蝶衣姑娘赎身了?”孟香雪眉头一皱,问华文。 “呵呵,要是孟妈妈现在就允许本公子为蝶衣姑娘赎身,那是最好不过了。”华文笑道。 说完,他还有意看了柳蝶衣一眼,喉头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像是咽了一口口水。 “休想!”孟香雪立刻表态,“什么时候这座院子能住人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谈给蝶衣赎身之事。” 稍一顿,孟香雪又补了一句:“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蝶衣受委屈。” “好好好,本公子依你便是。”华文笑呵呵的说道。他脸色又随即一板,正色道:“不过,本公子也得把话说在前头,在本公子为柳姑娘赎身之前,柳姑娘却是万万不能梳拢接客的。” “那是自然。”孟香雪点头道。“呵呵,我这会儿总算明白华公子为什么这么着急带我们来看这处院子了,您原来是怕老身一女多嫁啊!” “嘿嘿,你知道就好!”华文尴尬的一笑,“孟妈妈,不是我多心,而是……” “行了行了!”孟香雪不耐烦的打断华文的话,“华公子放心好了,老身一定会把蝶衣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柳蝶衣听着华文和孟香雪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任谁,被人当着面像谈论货物一般,恐怕心里都不好受。这一刻,柳蝶衣忽然又想起了秋香,同样都是风尘女子,而且秋香以前在红‘袖’招时,地位和名气与自己更是天壤之别,可秋香怎么就那么好的时运呢! 柳蝶衣有些嫉妒秋香了。 院子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三人逗留了不多会儿,便各自上了马车,又一道回城。 柳蝶衣和孟香雪坐同一辆马车。上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都有心事的样子。 马车行了一会儿,孟香雪忽然叹气:“唉,女大不中留啊!” 柳蝶衣一怔:“妈妈,您这是……” 孟香雪抬头盯向柳蝶衣:“你是不是巴不得快点离开红‘袖’招,好早日住进华文建的那座院子里当你的主子。” “我……”柳蝶衣不知该怎么辩解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道:“妈妈,您也说了,我们抗不过华文的,早晚,我都会离开红‘袖’招的。” 孟香雪一下丧气了,又叹气道:“唉,这倒也不怪你。红‘袖’招毕竟是风尘之所,任谁,都想早日离开。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要忘了,你在红‘袖’招之时,我可没让你受半点委屈。就是那座院子,也是我为你争取来的。将来你离开了红‘袖’招……” “妈妈放心,我柳蝶衣绝不会忘了您的恩情。”柳蝶衣连忙说道。 “呵呵,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好受多了。”孟香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说完,孟香雪就手打车帘,往外面看去。 “咦,那边那几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孟香雪忽然好奇的说了一句。 ☆、第232章 伯虎南下 “咦,那边那几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孟香雪手打车帘,半个脑袋探出车厢外,眼睛往前方看去,惊异的说道。 柳蝶衣一听孟香雪的话,也赶紧打开她那一侧的车帘,探出脑袋往前方看。 “好像是秋香和兰芷若,那个男子……嗯,是唐伯虎!” 柳蝶衣毕竟年轻,眼神要好一些,一下认出了那几个人。 “对,是他们!”孟香雪也附言说道,“奇怪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远行啊!” “远行?不会吧!”柳蝶衣一怔,“如今萃芳阁正在兴头上,秋香和兰芷若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孟香雪说道。 …… 金陵城南约三里处,两辆马车正停在路边。马车旁,兰芷若、秋香正在与唐伯虎话别。 今日,是唐伯虎离开金陵南下的日子。 这段时间,唐伯虎一直住在金陵,与秋香朝夕相对,两人之间的感情日增。秋香也早已忘记了两个月前她去吴县时发生的不愉快。或者说,她在有意回避这件事。只要唐伯虎在自己身边,秋香就不去想他已经有家室之事。 此时,离上次祝枝山寄信给唐伯虎之日,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想必,祝枝山早已到达了江西。眼下已是十一月中旬了,唐伯虎也不便继续在金陵逗留,便于今日离开金陵,出发南下江西。 “唐公子,此去江西,路途遥远,一路上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兰芷若叮嘱唐伯虎。其实她这只是一句形式话而已。 唐伯虎微微一笑:“多谢兰姑娘,唐某也是经常出门的人,自会照顾好自己的。” 秋香白了唐伯虎一眼,扭头对兰芷若说道:“兰姐姐,你也不看看人家唐公子是什么人。人家如今可是举人老爷,哪里是肯亏待自己的主儿。我倒是担心他一路上花钱大手大脚,不等到江西,就把盘缠用光了呢。说不定,要讨饭去江西了。咯咯咯咯……” 话说完,秋香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唐伯虎尴尬道:“我怎么可能会把盘缠花光呢,毕竟,你给我带了那么多钱。” 秋香的笑声一下止住,忽然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不行,刚才这么一说,我还真担心你花钱不知节制了。” 说到这里,秋香望向给唐伯虎赶马车的那个大汉,又道:“刘大哥,路上,你把装盘缠的那个包袱背上,这一路上,凡是花钱的事项,就别让他唐某人插手了。” 这位刘大哥,名叫刘安,实际上是谷大用留在萃芳阁的一名护卫。此次,秋香让他护送唐伯虎去江西,顺便充当车夫。 刘安一听秋香的话,脸上立刻显出为难之色:“这……刘某一介粗人,哪里知道打理这一路上的花销……” 刘安话还没说完呢,官道上忽然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恰恰停在了秋香身边。 那辆马车刚停下,车厢的车帘就被人掀开了。随即,柳蝶衣那张宜喜宜嗔的娇艳脸孔,就露了出来。 “唐公子,久违了。” 马车虽然停在了秋香身边,可柳蝶衣却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尽在咫尺的秋香,反而朝离着马车还有四五步远的唐伯虎打起了招呼。 “柳蝶衣!” “柳姑娘?” 秋香和唐伯虎几乎同时出声。话一出口,两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对方。 兰芷若也认出了柳蝶衣,但她并没有说话。一发现坐在车里的人是柳蝶衣,她便下意识的看向秋香。然后,她就看到秋香眼中,闪现出了浓浓的战意。 对,是战意!秋香一见到柳蝶衣,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柳蝶衣此时正眉眼含情的盯着唐伯虎看。 “唐公子这是要远行吗?”柳蝶衣依然没有下车,坐在车厢之中问唐伯虎。 唐伯虎朝柳蝶衣一拱手:“劳柳姑娘动问,唐某正是要离开金陵,前往……” “哟,柳姑娘啊,您这是去哪儿了?上次,我送您和孟妈妈的内衣,穿着可还舒适?”秋香立刻打断唐伯虎的话,抢着和柳蝶衣说话。 “咦,秋香?你也在啊!”柳蝶衣像是才看到秋香似的,一脸的惊喜。 嘁,我就不信你是才看到我的!秋香心里暗骂柳蝶衣。 “对呀,我来给唐公子送行的。”秋香笑眯眯的说道,“本来,我说,大家都是熟人了,送行就不必了。可唐公子却一个劲的舍不得我,不肯走,没办法啊,我只好送他出城,依依惜别了。” “噗……”兰芷若一听秋香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伯虎却一脸黑线了,心道:这丫头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明明是我说不用你们送出城,你偏偏要送出来的好不? “原来是这样啊!”柳蝶衣轻轻点了点头,一丝嫉妒的眼神一闪而逝,随即,她就又问:“不知唐公子是要去往……” 柳蝶衣的话还没问完,坐在车厢里一直没露头的孟香雪忽然往前挤了挤,抢过话对着秋香问道:“秋香,你一说内衣,我倒有事要问你。” “咦,孟妈妈也在?”秋香惊诧道。她这却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刚发现孟香雪也坐在车里。 孟香雪冲秋香点点头,直接说道:“秋香啊,你上次送给我和蝶衣的内衣,为什么有一套我一换上后,就感到痒得很呢?” “咦,有这事儿?!” 秋香和柳蝶衣同时出声。话一说出,秋香又诧异的看了柳蝶衣一眼。 孟香雪说有一套内衣穿上后身上发痒,这件事情秋香自然心知肚明。因为那套内衣,就是她做的手脚,在上面涂了山药的汁液。 诡计得逞,秋香心里暗暗偷笑。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柳蝶衣居然也对这件事情感到惊奇。柳蝶衣那表情,绝不像是作伪啊!难道,柳蝶衣穿上那涂了山药汁液的内衣没有过敏发痒?又或者是……她根本还没穿那套内衣? “秋香,你难道真不知道这件事?”孟香雪脸色不善的问秋香。 “孟妈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又没穿那套内衣,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第233章 懒出新花样 秋香自从在萃芳阁开业那天很不情愿的送给孟香雪和柳蝶衣后,就时不时的想象孟香雪和柳蝶衣穿上那套加了佐料的内衣后,那副瘙痒难耐的样子。 昨日,在蒋谦府上见到这二位,秋香就几次想询问一下这二位穿上她送的第二套内衣后,可有什么不适。当然,这也是秋香的‘意’淫罢了,她可不会真傻到主动去拉仇恨。 时隔一日,在城外巧遇孟香雪和柳蝶衣,谁知孟香雪竟主动问起了这个问题,秋香自然要装傻了。 孟香雪似乎猜出了什么,满面狐疑的盯着秋香端详。秋香一脸的淡定。 柳蝶衣还没搞明白状况,又一次好奇的问孟香雪:“孟妈妈,你刚才说什么,秋香送给咱们的内衣穿在身上会发痒?” 孟香雪不耐烦道:“难道你没这种感觉吗?” “没有啊。”柳蝶衣答道。 这倒让孟香雪好奇了,她打量了一下柳蝶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我说的是秋香送给我们的另外一套内衣,不是我们从萃芳阁穿走的那套。” “那套啊……”柳蝶衣恍然大悟,同时,脸一下红了,表情也略显尴尬。 “咦,你脸红什么?”孟香雪好奇道。 秋香一见柳蝶衣此刻的神态,立刻映证了她之前的猜想,连忙问柳蝶衣:“柳大小姐,你不会是这么多天了,一直没换内衣吧?” 柳蝶衣被秋香一问,脸更红了,尴尬之色更甚。 呵呵,果然被我猜中了。柳蝶衣啊柳蝶衣,你这可算懒出新花样了,五六天都不换内衣,真有你的!幸亏你还有个丫鬟伺候着,要是你自己生活的话,估计你能懒得浑身长蛆。 一想到柳蝶衣浑身长蛆的样子,秋香顿时被自己的想法给恶心到了。 “蝶衣,你真的没换内衣?”孟香雪眉头一皱。 “谁说我没换了?我一天都一换的!”柳蝶衣羞恼的说道。 “那你脸红什么?”孟香雪显然不相信柳蝶衣的话。 “我脸红是觉着……咱们谈论这些东西……好令人害羞呀!”柳蝶衣支支吾吾的,终于把话给圆上了。 害羞?就你? 孟香雪和秋香同时投给柳蝶衣一抹鄙视的目光,这二位还是头一次如此的默契。 “孟妈妈,你也听到了,柳小姐换上第二套套内衣后,并没有身上发痒,这就说明,我们萃芳阁的内衣没有问题。至于您为什么会发痒,我建议您还是找个郎中看一下吧。” 柳蝶衣为了掩饰尴尬所说的话,让秋香一下找到了台阶,她连忙顺着这个台阶,向孟香雪推卸责任。 孟香雪嘴唇张合几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她只得狠狠瞪了柳蝶衣这位专坑队友的二货一眼。 这时,华文的马车也赶了上来,在孟香雪和柳蝶衣的马车后面停下。 秋香等人的目光,也一下聚集到了华文的马车上。 华文从马车上下来,直接走到孟香雪和柳蝶衣的马车旁,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哈哈,真是巧得很呢,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诸位。” “华公子,久违了。”唐伯虎很有礼貌朝华文回礼。兰芷若只是对着华文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至于秋香……好吧,华公子在秋香姑娘眼里是透明的,透明的,透明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秋香姑娘,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秋香无视华文,可人家华文公子却是知书识礼的,主动跟秋香打招呼了。 “哦,我们在说柳姑娘这五六天换没换……” 秋香刚一开口,柳蝶衣就吓了一跳,她连忙打断秋香的话,对华文说道:“我们在说唐公子要远行的事情呢。” 说完,柳蝶衣又狠狠的瞥了秋香一眼。秋香一脸得胜的表情,对柳蝶衣威胁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 “唐公子要远行?”华文一怔,随即看向唐伯虎:“不知唐公子欲往何方啊?” “哦,在下受宁王之邀,欲往江西宁王府上,帮着做些事情。”唐伯虎如实回答。 “唐公子要去宁王爷府上做事?!”华文惊讶的问道。柳蝶衣和孟香雪一听唐伯虎的话,脸色也都齐齐一惊。 唐伯虎点点头,继续道:“两个月前,唐某回乡的路上,巧遇宁王爷。宁王爷便邀请唐某和同伴祝允明前往江西,去他府上做个幕僚,同时在宁王府攻读备考。如今,祝允明已然去了江西,唐某却耽搁日久,直到今日,才得以启程前往江西。” 华文听完唐伯虎的解释,稍稍沉默了一下,消化唐伯虎的话,随之,他就哈哈一笑:“如此说来,唐公子与本公子倒是同道中人了。不瞒你说,宁王爷在金陵时,就曾在本公子面前数次大赞唐公子的才学,招揽之意显而易见。宁王爷对唐公子如此厚爱,相信唐公子今后定是前途无量了。” 华文这番话,既是在捧唐伯虎,也是在显摆他自己。他那意思就是说,瞧见没,哥跟宁王爷可是大有交情的,你小唐在哥面前,算是新人晚辈。 “华公子过奖了。”唐伯虎被华文捧了几句,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 秋香见唐伯虎那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哼,你得意什么啊,华文又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你也信?他这会儿指不定对你憋着坏心呢。 生怕华文会给唐伯虎挖坑,出于提防心思,秋香连忙说道:“华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如就此与唐公子别过,让他登车启程吧。” “华公子,咱们就此别过。”唐伯虎一听秋香的话,就立刻像华文辞行。 “唐公子且慢!”华文忽然一拍额头,像是想起什么,“唐公子,我有一事想托唐公子相帮。” 华文此言一出,秋香就立刻感觉不妙了:这家伙,果然对唐伯虎憋着坏呢。 生怕华文多事,秋香连忙给唐伯虎打眼色,示意他不要接华文的话。可唐伯虎压根儿就没看秋香,直接问华文:“不知华公子有何事相托?” “我欲写封信给宁王,烦请唐公子代送至江西。”华文说道。 秋香一听,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让唐伯虎带信啊,这都不算事儿。 “小事一桩,唐某一定将华公子的信带到。”唐伯虎很痛快的答应了。 唐伯虎既然要远行,带的行李之中自然少不了文房四宝和一应杂物。华文当场借了唐伯虎的笔墨纸砚等物,回到他自己的马车之中写信。 约摸一刻钟后,华文写好了信。唐伯虎郑重的将华文写的信收好,便向众人告别,登车启程了。 ☆、第234章 离愁 唐伯虎走了,秋香站在城外,眺望着唐伯虎乘坐的马车渐去渐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本来,对于唐伯虎要离开金陵南下之事,秋香并没有什么感觉。在她穿越之前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人员流动性极强,交通也方便,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今日分开,明日再见,是极为平常的事情。秋香与她的老公安华,也是经常分离的。秋香对此已经习惯了。 直到唐伯虎坐着马车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秋香的伤感忽然一股脑涌了上来。 隐隐的,秋香有种感觉,似乎唐伯虎这一离去,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种感觉一上来,秋香就是一惊。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想呢? 秋香轻轻甩了甩脑袋,驱散掉脑海中那个奇怪的念头。 “秋香妹妹,咱们回城吧。”兰芷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秋香这才晃过神来,四下一看,孟香雪和华文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离去。 “嗯,我们回去。” 秋香点了点头,又像是不舍一般,朝唐伯虎的马车离去的方向再次张望了几眼,这才与兰芷若一起上了马车。 车夫甩了一个鞭花,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声响起,拉车的马儿迈动四蹄,顺着官道得得得的往城里走去。 他往南走了,我却在往北走,明明走的是同一条路,却是背道而驰。忽然,秋香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刚一想到这句话,秋香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老想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呢? 一手打开车厢侧帘,秋香赶紧把头探出窗外,朝后方看去。官道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所坐的这辆马车,扬起的一小片薄尘。 “扑哧”一声,兰芷若忽然笑了。“秋香妹妹,还看呢,人家唐公子在的时候,从来没见你给他好脸色过。怎么,这会儿人家走了,却又舍不得了?” 兰芷若打趣秋香,原本以为秋香会像以前那样诡辩几句回击自己,谁知,秋香听了兰芷若的话,竟放下车帘认真的点了点头,满脸失落之色的说道:“是啊,真不知道何时能与他再见面。” 兰芷若不由得大感惊奇。随之而来的,她似乎也被秋香此时神态间的离愁传染了,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也用不了太久,最晚明年初秋,唐公子就会北上京城赶考。到时候,他一定会从金陵走,你们不就又见面了么。”沉默了一会儿,兰芷若安慰秋香道。 “明年初秋……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秋香脸上感伤之态不减,轻声说道,“大半年,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情呢。到时再见,但愿物事一如当初吧。” 兰芷若又是一惊,连忙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唐公子对你一片痴心,大半年的时间也并不长,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秋香嘴唇张合了几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是啊,这可是在明朝,大半年的分离,根本就不算什么的。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像自己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那般,感情说变就变,男朋友、女朋友、老公老婆的说换就换。 “是我胡思乱想了。”秋香微微一笑。 兰芷若也笑了:“你不胡思乱想才不正常呢。大半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很短,可对于你和唐公子来说,恐怕会感觉很长的,我理解。” 看了秋香一眼,兰芷若伸手揽过秋香的肩膀,又道:“好在,现在你有事可做,萃芳阁的事情一大堆,你忙起来了,也就顾不上多想了。” 一听兰芷若说起萃芳阁,秋香脸上的伤感神态顿时一扫而光。她立刻兴奋的说道:“是呀是呀,咱们萃芳阁如今可以说是一炮而红了。下一步,我还要上更多的项目,女子美容护肤、健身之类的,金陵城最不缺贵妇,这一块的市场大着呢。” 秋香兴奋的说起了她的设想,兰芷若哭笑不得了,她盯着秋香,任凭秋香在那里指点江山一般的慷慨陈词。 秋香说着说着,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兰姐姐,你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唉,你说你,刚才还一副戚戚楚楚,我见犹怜的模样,怎么一说起做生意的事了,你就一下变得生龙活虎了呢?这就把唐公子忘到九霄云外了?”兰芷若一脸玩味的说道。 “呃……”秋香尴尬了,“我我我……这不是为了萃芳阁更好的将来打算嘛!” …… 其实不用秋香打算,萃芳阁已经非常好了。 虽然,萃芳阁才开业五六天,但就是这五六天之中,萃芳阁这三个字却很快响彻了金陵城。 不仅是剧场那边的演出大受追捧,就是淑芳轩那边的首饰等物,也卖的相当火爆。 当然,要说淑芳轩里卖的最好的东西,还是内衣。 刚开业的头几天,虽然淑芳轩的内衣也卖,但每日里卖得并不多。可自从剧场的人昨日到蒋谦府上演出了一次过后,今日里,来买内衣的人一下多了起来。 来的人,有的是一两个女子结伴,她们进了淑芳轩,就满面羞红、支支吾吾的说买内衣;也有的人,是丈夫带着妻妾前来的。有时候,来得客人之间,还显然彼此熟识。一见面,有的人大方的跟对方打招呼,有的人却是尴尬异常,似乎不愿被人认出。 这些人,自然就是昨日前往蒋谦府上祝寿的那些人了。秋香与彭尹氏的一场辩论,无形中给内衣打响了广告,仅仅隔了一夜,就立竿见影了。 这倒让颜蓁蓁和喜儿忙的不可开交。忙归忙,可她俩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消失过,真真是累并快乐着。 又一日,萃芳阁剧场在歇业三天后,重新开放。今日也是剧场开业以来的第一个售票日。 除了秋香,萃芳阁所有人都担心剧场售票后,会没有多少人来看演出了。不过,众人的这种担心在萃芳阁开门之后,就一扫而空了。因为,像免费演出的那几日一样,一大早,萃芳阁门前等候买票进场的人就已经排起长队了。 一两银子一张的门票,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价。可金陵城不是别的地方,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当日,萃芳阁剧场果然如秋香之前预料的那样,进账五百多两银子,只把颜蓁蓁和兰芷若惊掉了下巴。 ☆、第235章 好奇害死猫 孟香雪在发呆。 此时,她就躺坐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 红‘袖’招楼外,夜色深深,寒风呼啸。楼里,红灯高悬,火盆冉冉,温暖如春。 孟香雪的两条腿伸在被子里裹着,上半身依靠在床头上,只着一件肚兜,却也并不觉着冷。 腰间的被子上面,放着两件……罩罩。孟香雪就是在盯着这两件罩罩发呆。 其实,在发呆之前,孟香雪已经拿着这两件罩罩翻来覆去的端详了很久了。 这两件罩罩,自然都来自萃芳阁。所不同的是,其中一件,孟香雪穿着极为舒适,而另一件,孟香雪穿上就痒的难受。 内衣这东西,虽然是穿在里面的贴身衣物,可对女人来说,却同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就像她们喜欢首饰、漂亮的衣服、包包、鞋子……是一样一样的。 明代的女人,物质生活虽然没有后世那么丰富,可对于萃芳阁这种新款式的内衣,她们同样很喜欢……嗯,好奇引起的喜欢。 孟香雪也是女人,自然不能免俗。萃芳阁开业那天,孟香雪和柳蝶衣每人从萃芳阁拿走了两套内衣。一套是穿在身上直接带走的,另一套是秋香给她们打包带走的。 那日,一回到红‘袖’招,孟香雪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中,身上只穿着萃芳阁的新款内衣内裤,对着镜子一个劲的孤芳自赏。 虽然,孟妈妈已经人到中年了,可她的容颜却依然美丽,身材也同样窈窕。尤其是穿上萃芳阁的新款内衣后,身上原本已显下垂之态的那两只白兔,又一下挺翘了起来。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孟香雪心花怒放,又一次找回了自信。 随之,她就对另一套内衣跃跃欲试了。身上穿的这套是黑色的,而另一套却是红色的。这红色的,应该更漂亮吧。 于是,孟香雪就脱掉了身上的那套内衣,带着几分好奇,带着几分兴奋,又带着几分羞涩……嗯?羞涩?好吧,人家孟妈妈此时已经化身成十三四岁的少女了,要换内衣,还是平生以来的第二件内衣,自然要羞涩了。 孟香雪换上了那套红色内衣,就立刻对镜细瞧。嗯,很美,很艳。那套黑色的穿在身上,令自己有一种神秘的‘诱’惑力。而这套红色的,却让自己有一种娇艳欲滴的热辣感。两套内衣各有魅力,都美的……啊,怎么突然这么痒了? …… 虽然,此时离自己穿上第二套内衣后身上发痒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六天了,可一回想起那种滋味,孟香雪依然心有余悸。那种刺挠的感觉,尤其是‘下’体的感受,孟香雪想起来就直打哆嗦。 “可恨!定是秋香在这内衣上耍了花招!”孟香雪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 又拿起那两件罩罩,孟香雪再一次的翻来覆去的比对。“可秋香到底耍了什么花招呢,这样也看不出来啊!” “碰——” 忽然,隔壁柳蝶衣的房间里传来一声东西倒地的声音。孟香雪一皱眉头,被这声突响打断了思考。 “这个蠢货,又在干什么!”孟香雪双眼看向与柳蝶衣的房间相隔的那道墙,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 “痒死我了,痒死我了。” 隔壁房间里,柳蝶衣裸着身子,一边在地板上绕着圈的跑,两手一边不停的在胸前、大腿根、屁股上抓来挠去。被手指抓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道红印。 没错,柳蝶衣跟孟香雪一样,也中招了。所不同的是,孟香雪是五六天之前就中招了,而柳蝶衣因为……懒,这五六天一直没换内衣,直到在听孟香雪说有一套内衣穿在身上会痒之后,柳蝶衣出于好奇心,今晚才拿出了那套一直没换的内衣穿上。 其实在换上这套内衣之前,柳蝶衣也曾犹豫过。万一,自己穿上也会发痒怎么办? 把那套内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端详了一阵,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柳蝶衣又一想,衣服怎么可能会穿在身上发痒呢,孟香雪的遭遇,定是别的原因引起的。 哼,孟妈妈那个老女人,脸上的褶子都快满了,还整天卖弄‘风’骚,这种内衣,你也配穿?你痒,是你活该!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担忧之心,柳蝶衣还是换上了那套内衣。 穿上之后,柳蝶衣等了好久,也没感觉身上发痒,也便松了口气,‘上’床睡觉了。 为什么柳蝶衣没感觉发痒呢?原因很简单,秋香是在内衣上涂的山药的汁液,孟香雪拿回内衣的当天,就立即换上了,那时涂在内衣上的山药汁液还没有干透,所以孟香雪会立即感到发痒。 柳蝶衣换上那套涂了山药汁液的内衣的时间,却是在五六天之后了。此时,山药的汁液已经干透,柳蝶衣穿上后,短暂的时间内,并没有不适的感觉也就正常了。 但是,就在柳蝶衣穿着那套内衣入睡后不久,在暖暖的被窝里,她的身上泌出了细密的汗珠,内衣上已经干透的山药汁液再一次被滋润,终于慢慢发挥作用了。 柳蝶衣在睡梦中,一开始只是隐隐觉得胸口和‘下’体大腿根儿处、屁股处有点痒意。这种轻微的痒意,又是在那几个敏感部位,反而令柳蝶衣很舒服,她还做了个‘春’梦,并且口中也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然而,没用多久,那种很舒服的痒意,就变作了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刺痒感。柳蝶衣的‘春’梦也一下断了。梦中的俊秀郎君,也一下变作了狰狞恶魔。柳蝶衣一下醒了,而且一醒来,就迫不及待的脱掉了内衣内裤,又跳下床,直接疯了似的在房间里边跑边喊边抓身上。 孟香雪听到的那声突响,就是柳蝶衣碰到了房间中的凳子发出的声音。 柳蝶衣这一发疯,睡在外间的丫鬟冬雪,也立刻被惊醒了。 冬雪披上衣服就跑进了里间。“小姐,你怎么了?”冬雪关心的问柳蝶衣。 “快,快去把孟妈妈喊到这边来!”关键时刻,柳蝶衣想起孟香雪了。 ☆、第236章 送人情 颜蓁蓁这段时间心情很舒畅。只因为,萃芳阁的生意很火爆。 当初,颜蓁蓁听从秋香的劝告,将自家的祖业淑芳轩并入了萃芳阁。她当时选择这么做,是因为萃芳阁借助花魁大赛打响了名头。颜蓁蓁也是经商多年的人了,自然知道这会给萃芳阁将来的生意带来怎样的利益。 不过,在加入萃芳阁之初,颜蓁蓁也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那时萃芳阁还没开业,颜蓁蓁也担心将淑芳轩并入萃芳阁后,不如单独经营时赚钱。 可是,随着萃芳阁的开业,颜蓁蓁的这种担忧,就一扫而光了。自己负责的淑芳轩,生意比以前好了不少,自然比以前赚的多。而且,整个萃芳阁之中,自己也占着股份,剧场那边的收入,自己也能分红。 颜蓁蓁因为管着整个萃芳阁的财务,她比其他人更清楚萃芳阁这段时间的盈利情况。她曾私下算过,仅仅是萃芳阁开业这不到十天的盈利,自己在其中所占的分红,就已经超过了淑芳轩以前两个月的盈利了。这如何不让颜蓁蓁高兴? 用小丫鬟喜儿的话来说,颜蓁蓁晚上做梦,都经常笑醒。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颜蓁蓁哼着小调,和喜儿一起,在淑芳轩整理货架。 还没等货架整理好呢,几个年轻的姑娘嘻嘻哈哈的谈笑着进入了淑芳轩。 喜儿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笑脸迎客。 那几个姑娘好奇的在前厅看了一会儿首饰,却并没有买。 “怎么,几位姑娘没有相中的东西吗?”喜儿连忙询问。 那几个姑娘竟都露出了羞态,你推我我推你的,好像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 颜蓁蓁在一边观察了一下这几个姑娘的神态,心有所思之下便问她们:“你们是否是来买内衣的?” “对对对,我们就是来买内衣的。”一个姑娘忙不迭的点头。 “咯咯,几位姑娘的脸皮真薄,这里又没有男子,想买内衣直接说就是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颜蓁蓁笑着打趣了一句,便引着那几个姑娘进入了后厅。 一进入后厅,这几个姑娘的眼睛立刻就被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内衣内裤所吸引。 颜蓁蓁向她们每人推荐了一款内衣,并让她们去试衣间试穿。等她们试穿完了,便向颜蓁蓁问起了价格。 颜蓁蓁报出了价格,却把这几个姑娘吓了一跳。 她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有一个姑娘就问颜蓁蓁:“这也太贵了,还能不能便宜一些?” 颜蓁蓁微笑着说道:“实在抱歉,我们从开业以来,就一直卖这个价钱的。” 那位姑娘犹豫了一下后,咬了咬嘴唇,又道:“掌柜的,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几个都是红‘袖’招的人,与你们萃芳阁的大掌柜秋香,也算故交了,难道您不能看在秋香的面子上,给我们便宜一些?” 颜蓁蓁一怔,她没有想到,这几个看上去腼腆害羞的姑娘,竟是红‘袖’招的人。按说,红‘袖’招是风尘之地,那里的姑娘,不应该这么害羞啊。 再一想,深陷风尘之地的女子,也都是苦命人,她们平时放浪形荡,也是因为环境使然,出来了,人家自然不愿再做那般不知羞的样子。颜蓁蓁也便使然了。 不过,有顾客要求打折,这在萃芳阁开业以来,颜蓁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倒让她不敢做决定了。 想了想,颜蓁蓁便说道:“既然几位姑娘认识秋香,那你们先稍坐一会儿,我这便去把秋香请来,让她亲自接待你们吧。” 那几个姑娘依言,就在室内的一张圆桌旁就坐。颜蓁蓁便让喜儿去请秋香。 时候不长,秋香就来到了淑芳轩的后厅。 “彩云姐、雅倩姐、紫涵姐,你们怎么来了!”秋香一见那几个姑娘,就一脸惊喜的跟她们打招呼。 虽然,秋香在红‘袖’招之时不受柳蝶衣待见,但与楼里的其他姑娘,相处的却也还过得去。再说了,就算以前跟她们有些龃龉,自己已经离开了红‘袖’招,这会儿人家是顾客,登了萃芳阁的门,秋香也要以礼相待啊。对孟香雪和柳蝶衣尚且如此,对其他的姑娘,自然更不用说了。 “秋香妹妹,你如今可是比在红‘袖’招时风光多了。这不,我们几个当姐姐的,这会儿却要厚着脸皮求你了。”叫彩云的那位姑娘上前拉过秋香的手,笑着说道。“我们几个想买内衣,却不想价格贵得离谱。你也直到,我们在红‘袖’招,月例钱不多,你能不能给我们便宜一些啊?” 秋香一笑:“难得几位姐姐来萃芳阁一趟,不就是一套内衣嘛,我直接送给你们就是了,谈钱多生分啊!” “这可太好了!” 那几个姑娘一听,立刻喜上眉梢。 颜蓁蓁一听秋香的话,却心疼的只想跳脚了。我的秋香妹妹啊,你就这么红口白牙的一说,一两多银子没影了。要是以后红‘袖’招的姑娘们再有人来买内衣,你还这么大方,那咱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秋香哪里知道颜蓁蓁已经在埋怨她了,她有着自己的打算。“彩云姐,我有一事不解,我们萃芳阁开业都快十天了,内衣也卖了不少了,红‘袖’招离萃芳阁这么近,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买内衣呢?” 其实这个问题困扰秋香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原本以为,送了孟香雪和柳蝶衣内衣,那么红‘袖’招的姑娘肯定会最先得知这种新款内衣的消息,以她们奔放的性格和工作性质,定会对这种新款内衣趋之若鹜的。可是没想到,直到今日,红‘袖’招的姑娘才有人上门买内衣。 秋香这个问题一问出,彩云立刻笑了:“咯咯咯,说起这件事,可笑死我们了。” 彩云笑得花枝乱颤,秋香却满头雾水了:“内衣有什么好笑的?” 另一个姑娘立刻接过话,也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昨晚,柳蝶衣姑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自己的房间内大喊大叫,我们几个被惊动了,跑到她的房间一看,孟妈妈正在用皂角水给她擦身子呢。” 秋香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准是柳蝶衣也换上了那套涂了山药汁液的内衣中招了。 彩云又接过话说道:“我们一问冬雪才知道,原来柳姑娘是穿了你们萃芳阁的内衣,身上奇痒难耐,这才惊动了孟妈妈。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几个才见到了你们萃芳阁的新式内衣。这不,今日我们便赶紧来买了。” 秋香眉头一皱:“不对啊,既然柳蝶衣穿上我们萃芳阁的内衣后奇痒难耐,为什么你们还来买呢?你们就不怕自己也会像柳蝶衣那般?” “咯咯,秋香妹妹,我们又不傻,你以前在红‘袖’招时受尽了柳蝶衣的欺负,听说那件让她奇痒难耐的内衣,是你送给她的。我们几个一合计就猜出来了,准是你在那套内衣上动了手脚,故意作弄柳蝶衣的。我们又没欺负过你,你自然不会作弄我们了。” 彩云这么一解释,倒让秋香尴尬了:“呃,哪里是我作弄她了?” “咯咯咯,好好好,不是你作弄的柳蝶衣,行了吧?”彩云玩味的说道。 秋香摆摆手,又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件事了。几位姐姐,秋香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就是了,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彩云说道。 “你们回红‘袖’招之后,希望能跟其他姐妹们介绍一下我们萃芳阁的内衣,对了,还有卫生巾。” “卫生巾?那是什么东西?”彩云和另外两个姑娘都好奇的问道。 秋香笑了笑,便让颜蓁蓁拿出了几包卫生巾,送给那几个姑娘每人一包,又对她们解释了一下卫生巾的用途。 彩云她们得知了卫生巾的用途,一下就明白了这东西的好处。 “你就放心吧,我们可不像柳蝶衣那样,有了好东西自己藏着用。这内衣和卫生巾,我们一定会介绍给楼里的其他姐妹们的。”彩云向秋香保证。 “如此,就有劳几位姐姐了。”秋香点头道。 颜蓁蓁听到这里,心里开始滴血了:完了,这个秋香看来是打算败家到底了。白送三套内衣和三包卫生巾还不算,难道还想着给红‘袖’招的姑娘们每人都送上一套内衣和一包卫生巾不成? “不过,三位姐姐也别太实诚了。今日,你们只有三个人来,我送给你们东西也就罢了,可红‘袖’招的姐妹们毕竟太多了,要是人人都送,那我们萃芳阁就不用做生意了……”秋香话音一转,又说道。 彩云会意,连忙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说这些东西是你送给我们的,我们就说是买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秋香笑了。 颜蓁蓁听了秋香的话,也总算松了口气。 待送走了彩云她们三人,颜蓁蓁便问秋香:“那以后红‘袖’招的姑娘们要是来买内衣和卫生巾,该如何报价呢?” 秋香一笑:“按原价报价就是了,然后,再给她们打个折扣,就按七折吧。这样一来,我们还有不少赚头,也照顾了她们的面子。” 稍一顿,秋香又道:“颜姐姐,你如今可是淑芳轩的经理,还兼着咱们整个萃芳阁的副总经理和财务总监。像这种打折的事,以后你自己尽管拿主意就是了,就不用再问我了。我那边可忙得很!” 秋香放权,颜蓁蓁自然很满意。但她却打趣秋香:“萃芳阁已经步上正轨了,你有什么可忙的?我倒是发现,这几天咱们萃芳阁啊,就属你最清闲了。” “呃……” ☆、第237章 春晚的设想 接连下了几场小雪,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冬天的,人们都窝在家里,很少出门。即便是繁华的金陵城,街道上也变得冷清了不少。 但萃芳阁的生意似乎没受多大影响。尤其是淑芳轩,每日里前来购物的人,把个不大的营业厅挤得满满的。颜蓁蓁和喜儿忙得团团转。没办法,秋香只好又雇佣了一个女孩,缓解淑芳轩的压力。 这个女孩是给淑芳轩做饭的那位王婆的侄女,乳名唤作小花,今年十四岁。虽然,这个时代的礼教中对女子约束颇多,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也都是有钱人家的。普通百姓家的闺女,为了讨生活,自然不会真的整天窝在家里。像小花,就是如此,小小年纪就在萃芳阁做工了。 相比起淑芳轩的繁忙,剧场那边的生意倒是有所下降。在过了最初的那段火爆时期后,最近几天,来剧场看戏的人日渐减少了。剧场已经好几天没有满座了。昨天,甚至于整个剧场的入座率还不到一半。 兰芷若和薛超对此颇为忧虑。秋香却很看得开。 “这很正常,毕竟,我们的门票卖的那么贵,普通人是买不起的。金陵城的有钱人虽然多,可也不是多到了比比皆是的地步。咱们剧场,一天就接待二三百人,从开始卖门票到现在,咱们演了五场,算起来,接待了一千多人了。金陵城的有钱人,没来过剧场看演出的,也不多了。总是演这一部《白蛇传》,人家当然也有看腻的时候。” 秋香一脸微笑的对着薛超和兰芷若解释。 “那……难道咱们要排练新的剧目了?”兰芷若问秋香。 秋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兰芷若:“兰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腊月初十啊!”兰芷若答道。 秋香点点头:“腊月初十,离过年还有二十天。嗯,还来得及。” 兰芷若和薛超狐疑的对视了一眼。“什么还来得及?”兰芷若问秋香。 秋香道:“马上要过年了,我打算排练一台‘春’节晚会……呃不,是春节文艺汇演。” “春节文艺汇演?那是什么?”兰芷若茫然道。 “春节文艺汇演,就是把各种类型的节目糅合在一个舞台上,一个节目接一个节目的演出。”秋香解释道,“比如歌舞、相声、小品……” “等等!”兰芷若打断了秋香的话,“歌舞我懂,这相声和小品又是什么?” “这个嘛……”秋香不知该怎么解释了,想了想,她干脆不解释了,直接对兰芷若说道:“等排练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兰芷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好,我就等着看你卖的什么关子。” 秋香看向薛超,说道:“薛大叔,这样好了,剧场那边,等下一场演出结束就暂时停演。” “停演?!” 薛超和兰芷若都是一惊。 “对,停演!”秋香点头道,“明天,我便开始筹备春节汇演的事情。薛大叔,你写张通知,下一场演出,也就是腊月十三那天,我们萃芳阁剧场进行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观众免费入场。等到明年正月初六,剧场开始新年的第一场演出,到时,将会有更加精彩的节目呈现给大家。” 兰芷若和薛超两人听了秋香的话,都一时难以消化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兰芷若才问秋香:“你让剧场停演,显然是想全力筹备你说的那个春节文艺汇演,这点我能理解。可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为什么要免费入场呢?” 秋香一笑:“以现在的情况看,就算不免费,恐怕腊月十三那天,咱们也卖不出多少票了。反正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了,还不如干脆不卖票了,让以前那些想来剧场看演出却花不起钱的人能看到演出。咱们剧场也热热闹闹的演完今年的最后一场。” “好吧,都依你便是。”兰芷若点头说道。 …… 当天晚上,秋香就开始秉烛写春节汇演的节目内容了。 秋香打算是在正月初六那天正式演出,留给排练节目的时间,也只有二十多天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内,要排练出一台完整的汇演节目,就算在后世也是很大的挑战。更别说在如今这个时代,萃芳阁剧场的人,对于文艺汇演这种形式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了。 时间紧,任务重,秋香压力很大。 思考了一会儿,秋香脑海中有了大概的框架。她的设想是,将整台节目的时间,控制在两个小时之内。节目的类型,以歌舞为主,期间穿插小品、相声、魔术等在明朝还没出现过的节目类型。 对于歌舞,这是秋香的专业领域,她一点都不陌生。后世的歌舞与明朝的歌舞大为不同,但也有很多共通之处。秋香想的,就是将后世的古风类歌舞与明朝的歌舞相融合,尽可能的做到新颖别致,却又能让这个时代的观众接受。 很快,秋香就拟出了十几支歌舞。又细加琢磨,再从这十几支歌舞中,选出了八支。 之所以用八支,秋香也是图个吉利,希望来年萃芳阁的生意再上一层楼,发大财。 考量了一下时间,这八支歌舞能用去一个小时了。那么,剩下的一个小时,就是别的节目了。 相声、小品这两类节目,秋香虽然没有亲自表演过,可却极为熟悉。后世那么多的这类节目,随便找出几个,搬到这个时代的舞台上,就一定令观众大开眼界。 最后,秋香拟定了两个小品,两个相声。两个小品分别是《卖拐》和《卖车》,这两个节目有连贯性,而且搞笑效果极佳。两段相声都是经典作品,一段为单口相声《黄半仙》,一段为对口相声《歪批三国》。这两段相声的背景和语言风格,都比较适合这个时代。 另外,秋香还设定了一个小魔术。 排出了节目单,剩下的,就是最艰巨的任务,写台词了。 歌舞的唱词,都记在秋香的脑子里,这倒不难。难的是,小品和相声的台词。尤其是那两个小品的台词,很多地方要做改动,使其符合这个时代。 忙到鸡鸣时分,秋香两个眼皮也睁不开了,她才写好了《卖拐》的台词。这还是她用自制的鹅毛笔写的,要是用毛笔,以秋香的功力,怕是写到天亮也写不完。 伸了个懒腰,秋香打算回房睡觉了。这时,唐伯虎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个死人,这会儿应该到江西了吧?唉,要是他还在金陵就好了,我也不用累成这样了。 一想到唐伯虎,秋香思念的潮水,便滚滚而来了。 ☆、第238章 南昌怪相 江西南昌府,大明开国之初,曾经称为隆都府,乃是江西省的首府。 明朝的交通,水路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陆路。尤其是远程货运,多半会走一段水路。南昌府位于长江中下游,乃是长江水路交通的枢纽。这就早就了南昌府的繁荣。 江西一地,在明朝时也是与江南吴苏一带比肩的文风兴盛之地,读书人多,也盛产才子和大儒。读书的多,相应的,当官的人也自然多。尤其是至明中期,江西一地的读书人参加会试,录中的比例极高,以至于,朝中官员近三成操江西口音的。 南昌府作为江西的首府,自然也是人文荟萃。城中,到处可见做读书人打扮的人。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些做读书人打扮的人,有的人行为举止非常斯文儒雅,但也有的人,乍一看也算人模狗样的,可一开口、一行事,却总让人觉得粗鄙不堪,很有金玉其表,败絮其内的感觉。 这种现象,令很多初次来南昌府的人很是不解。有的人耐不住好奇,便向别人打听,这才知道了这个奇怪现象的原由。 原来,街上看到的那些做读书人打扮的人,其实并全是读书人。有很多是追赶时髦的大小纨绔和游手好闲的小地痞、二流子之类的人,故意穿上读书人的服饰的。 这就让人越发好奇了。南昌府的纨绔和地痞无赖,竟然喜欢做读书人打扮?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没错,南昌府这种奇怪的现象,还真就是今年才出现的。准确的说,是从三个月以前才开始出现的。 这种奇怪现象的根源,说起来让人不大相信,竟然是出在江西一地身份最尊贵的人——大明皇室亲王,宁王朱宸濠。 宁王一系,从成祖皇帝时就一直在江西就藩。这并不是说江西之地就属于宁王的势力范围了。相反,宁王在地方上并没有实际的权利,只是地位尊崇而已。 大明立国之初,开国皇帝朱元璋将自己的儿子,除太子朱彪外,全都封到了各地就藩为王,并让他们掌控了一部分地方上的权利。有的封在边疆之地的皇子,还掌握着军权。 正因为藩王的权利过大,才导致后来朱元璋的孙子建文帝登基后,感受到来自各地藩王们对皇权的威胁,才想削掉他的那些叔叔们手中的权利。这才引发了靖难之役。 驻守北平的朱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联合驻守大宁的十七弟宁王朱权,共同起兵对抗建文帝的削藩运动。最终,建文帝一方失败,朱棣登基为帝,是为永乐皇帝。那位跟随朱棣一块儿造反的宁王,则被朱棣改了封地,封至江西。 虽然,朱棣是打着保护藩王们的利益的旗号起兵的,但当他也成了皇帝之后,同样对藩王们感到忌惮和威胁。于是,朱棣也开始慢慢收回了藩王们手中的权利。到最后,封至各地的亲王、郡王们,也只剩下尊崇的地位和高收入的岁禄了。手中再无一点对地方政务、军务的管辖权。 没了权利,不代表不受人重视。再怎么说,藩王们也是皇室宗亲,那头顶上的光环,可比后世的明星还要闪耀。所以,一地的藩王,在当地还是属于超然的存在。无论是当地的官员还是百姓,都对其恭谨有嘉。 宁王一系久居南昌府,靠着历代宁王的维持,宁王府在当地的官员、百姓们心目中的声誉和地位,都极为高大上。可以说,南昌府的人,是把宁王爷当作了吉祥物和镇城之神来膜拜的。 老宁王于去年薨逝了,新的宁王,由世子朱宸濠袭爵。 这位小宁王,也是南昌府的名人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谦恭好学的名声被南昌府的人们广为所知。 等到十五六岁时,朱宸濠便开始跟南昌府的官员和读书人有了交往。凡是跟这位宁王世子接触过的人,没有不夸他的。 至孝、和善、谦慎、大方、礼贤下士、博学多闻……等等等等,南昌府的人们,对于朱宸濠的夸赞之词,似乎想把代表一切美好品德的词语,都加诸在他身上。 朱宸濠袭爵成为宁王,既是人家虽说是宁王府的家事,但也可以说,在南昌府也算是众望所归。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觉得朱宸濠袭爵,那是天经地义的。也只有朱宸濠,才有资格成为新一代宁王。 朱宸濠刚刚袭爵之后,就立刻去了北京,直到三个月以前,才回到南昌府。 一回南昌,宁王府就有了大动静——宁王爷朱宸濠礼敬读书人,广邀读书人至府中谈经论道。凡是至府上的读书人,无论才学如何,宁王府都以礼相待,对于有才学的读书人,宁王府还会礼聘入府做事,或者赠送厚礼,助其学业。 要是换成别的人家传出这样的消息,南昌府的人们或许会认为这家人只是嘴上说说,可这消息却是从宁王府传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宁王爷说出的话,那是一定作数的。 于是,每日里,都有很多读书人跑去宁王府。他们还真就受到了宁王爷的礼待。陆续的,也有读书人留在了宁王府,给宁王爷当起了幕僚。也有的家境困难的读书人,宁王府赠予其不薄的财物,助其安心读书。 一传十,十传百,宁王府如此对待读书人的消息传开,就导致了更多的人前去宁王府,或是为了蹭吃蹭喝,或是为了见一见朱宸濠这位吉祥物,或是为了碰碰运气,给自己谋份前程。 到了后来,甚至于城中的一些泼皮无赖,也整上一身读书人的衣服,跑到宁王府上蹭吃蹭喝了。 有的泼皮无赖,被别人当场揭穿。本以为会被宁王府的人修理一顿,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宁王爷竟然亲口对那些泼皮无赖说,你们能穿上读书人的衣服,就说明你们有改过自新之心,孤王甚感欣慰。 这都哪跟哪啊?宁王是装傻呢还是真傻?难道他看不出来,这些泼皮无赖就是来混吃混合的? 可令人更加惊掉了下巴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宁王爷不但没有怪责那些泼皮无赖,还从他们当中,收了好几个地痞头头,说是让他们留在宁王府做事。 这下,那些泼皮无赖们可算是长脸了。他们离开宁王府后,也继续穿着读书人的衣服招摇过市,并且以读书人自居。唉,真真有辱斯文了。 不管怎么说,宁王爷敬重读书人的名声,算是打响了。 ☆、第239章 抵达南昌府(上) 唐伯虎和刘安二人自从离开金陵后,先绕了一点路,前往苏州五县,唐伯虎归家逗留了两日,之后,便从吴县再次启程南下。 唐伯虎生怕在过年之前赶不到南昌,时不时的催促刘安赶路。 二人晓行夜宿,历经一个月的行程,终于在腊月十六这天傍晚时分,进入了南昌府地界。 至此,唐伯虎总算是松了口气。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经进入了南昌府地界,就算是爬,也定然能在过年之前赶到宁王府了。 当夜,唐伯虎和刘安就在一个小镇上住宿。吃过晚饭后,唐伯虎要了一壶茶,便和刘安边喝茶边聊天。 这种情况,也是唐伯虎和刘安这一个月的行程中,经常做的事情了。毕竟,赶这么长时间的路,任谁也会感到无聊和枯燥。有个同伴秉烛夜谈,也是一桩趣事。 唐伯虎和刘安二人,一个是书生,儒雅博学;一个是武夫,但也见多识广。这二人聊起天来,但也相得益彰、妙趣横生。 刘安今年二十五岁,虽然是个武夫,但也读过一些书,以往与唐伯虎聊天时,他也经常就一些学问上的事情向唐伯虎请教。这份好学的态度,令唐伯虎对刘安几位欣赏。 唐伯虎如今已是举人的身份了,又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学问自然没得说,但在对世事的见识和人生阅历上,却不如刘安了。尤其是,唐伯虎明年就要进京赶考了,但他对北京城却一无所知。刘安恰恰来自北京,唐伯虎便经常向他询问北京的一些情况。 但是今晚这二位的聊天内容,却不像以往,两人一上来,就聊起了宁王府和如今的宁王爷朱宸濠。 刘安对于这两点的了解,比唐伯虎要多。他从靖难之役开始,向唐伯虎介绍了宁王一脉的情况。基本上,是刘安在说,唐伯虎在听。 聊着聊着,刘安忽然沉默,两眼盯着唐伯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犹豫不决。 “刘兄,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唐伯虎诧异的问刘安。 “哦,我知道的有关宁王的情况,也就这些了。”刘安回过神说道。稍一顿,他有吞吞吐吐的道:“唐公子,我忽然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兄,你我相处了一个月,也算是知交了。有什么话,你但讲无妨。”唐伯虎微微一笑,对刘安说道。 刘安也笑了,这才说:“谷公公离开金陵之时,曾对我们几个说过一些话。他叮嘱我们,一定要保护好秋香姑娘、兰芷若姑娘,还有你唐公子。还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将西厂的一些算不上机密的情况,向唐公子介绍一下……” 刘安的话刚说到这里,唐伯虎脸色陡然变色,一些惊疑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刘安敏锐的捕捉到了唐伯虎的表情变化,脸上便浮现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后,他就问唐伯虎:“唐公子,在下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已然加入我们西厂了?” 话说完,刘安似觉不妥,又连忙说道:“哦,如果您觉得不便回答,那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唐伯虎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刘兄误会了,我并未加入西厂。只不过是谷公公托付我帮他做一点事情罢了。” “哦,原来如此。”刘安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难怪谷公公会让我们对唐公子多加照拂了,原来您已经是西厂的外围人员了。” 唐伯虎一惊:“刘兄,你此话何意?我怎么就突然成了西厂的外围人员了?” 刘安似乎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讪笑道:“哦,兴许是我自己瞎琢磨了,我刚才说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谷公公和您之间的事情,其实本就不是我该问的。” 既然刘安这么说,唐伯虎也立刻明白了,从刘安嘴里,是别想问出什么了。于是,他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稍作沉思,唐伯虎想起一事,便对刘安说道:“刘兄,既然你说起西厂的事了,那正好我有一事,要请教刘兄。” “唐公子请讲。” “听谷公公说,西厂在南昌有一个千户所,这个千户所里,刘兄可有熟人?”唐伯虎问刘安。 刘安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南昌千户所的副千户董大奎,是我的同乡,我与他相熟。唐公子难道要去西厂的千户所办事?” 唐伯虎没有立即回答刘安的话,反而把手伸进衣袍中,摸出了一个小红布包。 “刘兄,实不相瞒,谷公公有一封信,让我带给西厂设在南昌千户所的主事人。”唐伯虎向刘安解释道,“本来,我应该自己去趟千户所,将这封信送到。可我又一想,我若贸贸然去,怕是多有不便,万一引起宁王爷的误会,那就不好了。所以,我想请刘兄将这封信代为呈送到南昌千户所。不知刘兄可愿帮这个忙?” 刘安一笑:“这是小事一桩。就算没有唐公子的托付,我也要去一趟南昌千户所,让董大奎请我吃酒。” “那就有劳刘兄了。”唐伯虎将那个红布包交给了刘安,想了想,又吞吞吐吐的说道:“刘兄,谷公公将这封信交给唐某时,曾再三叮嘱,这封信极为重要,切勿遗失,也切勿示于外人……若不是刘兄本就是西厂之人,又与唐某相处日久,彼此投缘,唐某也断不会托付刘兄代为转送这封信。因此……这个……” “哈哈,唐公子尽管放心好了,这封信你既然贴身保管,其重要性在下自然晓得。”刘安哈哈一笑,“在下向你保证,绝不会私自拆看这封信,也定不会将之遗失的。” “呃,刘兄说哪里话,我自然是信的过你的。”唐伯虎略显尴尬道。 到底这是一封怎样的信,会让唐伯虎如此谨慎对待呢?其实,这封信乃是谷大用写给西厂驻南昌千户所的一封介绍信。信的内容,就是把唐伯虎介绍给南昌千户所的人,让他们与唐伯虎保持联络,并暗中保护唐伯虎。 那日,谷大用委托唐伯虎暗中监视宁王朱宸濠,唐伯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可过了几天,唐伯虎就后悔了。西厂的事情,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却自己往里面掺合,这让唐伯虎悔不当初。 可谷大用那时已经离开金陵了,唐伯虎后悔也晚了。他也只得遵循与谷大用的约定了。 虽然,唐伯虎不相信宁王爷会像谷大用所担心的那样,与朝廷有二心,可事情总有个万一呢。万一宁王也真的被猪油蒙了心,起兵造反,那自己到时候就危险了。 谷大用写给南昌千户所的信,可是事关自己的安危的,唐伯虎自然要谨慎对待了。 他之所以让刘安替他送信,也是想尽可能的不要过早与西厂驻南昌千户所的人接触,以免自己陷入被动。 刘安答应了替唐伯虎送信,二人也便结束了闲聊,各自洗漱休息了。第二日一早,二人再次启程,往南昌府而去。 ☆、第240章 抵达南昌府(下) 蔡青是南昌府的一名士兵,当兵一年多来,他一直在南昌城的北门驻守。 这一日,蔡青是白天的班哨。南昌城城门开放的时间在卯时,因为冬天的缘故,卯时天还比较黑,所以进出城门的人极少。一直要等到天亮了,进出城门的人才多了一些。 不过,进出城门真正的高峰期,要在辰时四刻。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天气也暖和一些。 今天不知什么原因,进出城门的人居然非常多。蔡青和他的同伴要一个个检查盘问进出城门的人们,忙的不可开交。 “青子,你过来一下。” 就在蔡青刚盘问完一个进城的人时,当班的小旗官朝着他喊了一嗓子。 蔡青连忙小跑到小旗官面前。“头儿,找我啥事?” “刚才,宁王府的人又来了一次,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小旗官笑眯眯的说道。 蔡青忙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不就是仔细留意那位号称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唐伯虎嘛。要是这位爷来了,立刻去宁王府报信。” “嗯,就是这件事。既然你都猜出来了,那我也不多说了。” “嘿嘿,宁王府的人这几天哪一天不来咱这儿几次,您一说宁王府的人又来过了,我自然能猜出是什么事情了。”蔡青嬉皮笑脸的说道。 稍一顿,蔡青又好奇的问那位小旗官:“头儿,这位唐寅唐伯虎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宁王爷对这人似乎很重视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小旗官没好气的说道,“我跟你一样,就是个守城门的,宁王爷的事情,不是咱们该打听的。咱们只管留点神,等那位唐伯虎唐爷来了,好好伺候着就是了。” “是是是……” …… 祝枝山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的。 两个月以前,祝枝山就到了宁王府中。进府后,宁王朱宸濠对其极为礼遇。吃的、穿的、住的、用的,给祝枝山的,都是在幕僚们当中算是最好的了。 朱宸濠并没有给祝枝山安排具体的工作,只是时不时的找他聊聊天,共同探讨一些学问上的东西。 受人如此礼遇,又不用干活,祝枝山自然对朱宸濠感激不尽。同时,心里也深感亏欠。 朱宸濠跟祝枝山闲聊时,也经常问起唐伯虎的情况,也几次对祝枝山言谈,说是盼望唐伯虎早点来南昌。 于是,他才几次写信给唐伯虎,催促唐伯虎早点来南昌。 数算着日子,唐伯虎大概就是在这三五天之内,就应该能到南昌了。可是,这几天宁王爷每日里都会派人去南昌城的西城门和北城门询问,却一直没有等见唐伯虎进城。 伯虎贤弟啊,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祝枝山不由得担心起了唐伯虎的安危。金陵至南昌,千里之遥,虽说眼下大明朝还算太平,可穷山恶水之地,也不是没有拦路的山匪和强盗。祝枝山真担心唐伯虎会在路上遇上不测。 “祝老爷祝老爷,来了……来了……” 就在祝枝山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宁王府的家丁,急急忙忙的跑进了他的住处。一见到祝枝山,这家丁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喊。 “小哥,你慢点说,谁来了?”祝枝山忙问。 “唐唐唐……唐伯虎来了!” “真的?!”祝枝山一听,喜出望外了。 “刚才,北城门有人来府上报信,说是唐公子已经入城了。此时,就在北城门的城门楼子里喝茶呢!”家丁总算喘匀了气,向祝枝山细细解释。“王爷让我通知祝老爷,让您换身衣服,这就去前院,陪同王爷一起去北城门,迎接唐公子。” “太好了,伯虎贤弟总算是来了。”祝枝山兴奋的大喊,“有劳小哥了,我这就去前院。” 对于朱宸濠要做什么,祝枝山心知肚明。 回想起自己在两个月以前,刚进南昌城时的情景,祝枝山至今心潮澎湃。 那一日,他在城门处一亮出自己的路引,盘查的那个士兵,便立刻询问自己是不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允明祝枝山,确认后,那士兵便把自己带进了城门楼里,还恭敬的奉座上茶,说这一切都是宁王爷叮嘱的。 那日,自己在城门楼里等了也就两刻钟,然后,宁王爷就带着一大队人,亲自来城门处迎接自己了。 陪同宁王前来的那些人,有宁王府的幕僚,也有南昌城的官员。自己活了近三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高规格的迎接。 那日,也是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以来,最风光、最有面子的时刻了。比自己中举的那会儿,都要风光的多。 今日,伯虎贤弟来了,他和我同列江南四大才子之中,又是这一届南直隶乡试的解元,怕是早已名满天下了。想必,宁王爷迎接伯虎贤弟的规格,只会比自己高,不会低。 想到了这种可能,祝枝山由衷的替唐伯虎高兴,他自己也觉得有面子。毕竟,他和唐伯虎是同乡好友,唐伯虎又是他写信催着来的。 祝枝山换了身新衣袍,便立刻赶到了宁王府的前院。 其时,宁王朱宸濠已经在位于前院的正殿中等候了,府上的幕僚们,也多半已经来至。 “祝公子,盼星星盼月亮,孤王总算是把唐公子给盼来了。”朱宸濠一见祝枝山进入正殿,便起身上前,拉着祝枝山的手,一脸笑容的说道。 “是啊,得知伯虎贤弟已然入城的消息,学生也总算松了口气了。”祝枝山回到。 来宁王府两个月了,朱宸濠对他那种热情亲切的态度,他已经完全习惯了。不过,此时在殿中的其他宁王府的幕僚们,却显然还不习惯朱宸濠对祝枝山的这种重视,有很多人望向祝枝山的眼神中,全是满满的妒火。 又等了没多久,府上的幕僚们都来齐了,接到宁王通知的,一些离着宁王府较近的衙门的官员,也已经来到了府上。于是,宁王便带着众人,坐车的坐车,坐轿的坐轿,离开了宁王府,浩浩荡荡的往北城门而去。 ☆、第241章 低调的宁王 唐伯虎和刘安坐在南昌城北门的城门楼里,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各有一杯茶水。 刘安的茶水已经添了好几道了,而唐伯虎的茶水,却一滴未少。 此时,唐伯虎的心情非常忐忑。 今日,他和刘安刚一抵达南昌府,在城门处接受盘查时,很意外的遭到了卫兵的刁难。 不不不,不能说是刁难,因为那名卫兵虽然没有放唐伯虎和刘安立即进城,但对唐伯虎说话的语气,却极为恭谨。 “唐公子,您暂时还不能进城,请先随我到城门楼上休息一下吧。” 当时,那名卫兵是这么跟唐伯虎说的。 唐伯虎自然要询问原因,可这卫兵却语焉不详,只是告诉唐伯虎,城中有位贵人特意叮嘱他们,要是遇上一位苏州籍的读书人,这人又叫唐寅的话,务必要以礼相待,请他暂时在城门处等待一下。 既然人家对自己极尽礼数,唐伯虎虽然满头雾水,可也不好意思过多询问了,只好随着这名卫兵去了城门楼里。 那名卫兵为唐伯虎和刘安奉上茶水后,就以不敢擅离职守为由,下了城门楼。 唐伯虎满脑子疑问,却是无心喝茶。刘安却极为从容,很有既来之则安之的觉悟,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刘兄,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呢?” 等的时候长了,唐伯虎有些焦躁了,便与刘安交谈起来。 刘安轻轻一笑,说道:“唐公子,你是当局者迷啊。以某推测,那名卫兵所说的贵人,定然是宁王爷了。” “宁王爷?!”唐伯虎一怔,“宁王爷为什么要让卫兵将我留在城门处,却不让我进城呢?” “这还用说嘛,自然是宁王想亲自来城门出迎接你了。” “这……”唐伯虎一惊,“这怎么可能!宁王身为亲王,身份尊贵,我只是一个举人,于情于理,宁王都不该这么做啊!” 也不怪唐伯虎会这么想,古人极重上下尊卑的观念,别说是唐伯虎一个举人和宁王爷一个亲王之间的身份差别了,就是同为官员,品级哪怕只是差了一级,下官到上官府上拜见,上官也不会亲自出门迎接下官。更别说是出了府跑到城门处迎接了。 就在唐伯虎惊愣的时候,之前那名引着唐伯虎和刘安来城门楼里的卫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唐公子,快下楼,宁王爷带着大队人马,到这儿来迎接你了。” 唐伯虎一惊,这会儿却不敢再多思多想了,连忙慌乱的跟着那名卫兵下楼。刘安也自己跟着下了楼。 …… 南昌城的南北大街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队伍中,多是马车和轿子,加在一起的数量,足有二三十之数。步行之人却不多,除了抬轿的轿夫,其余的,只有十几个武士装扮的人,走在队伍两边,似乎是护卫。 这支队伍由南向北而行。街上的行人,见到这支队伍,连忙往一边闪避。然后,好奇的驻足,盯着这支队伍看。 “怎么这么多的马车和轿子啊,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行?”一个行人好奇的自言自语。 他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嗤鼻一笑:“呵呵,这位老兄你还真说对了,这些人还真是大户人家的,是咱们南昌府,呃不,是整个江西最大的大户人家,宁王爷府上的。” “什么?宁王爷!兄台你别唬我,人家宁王爷的身份何等尊贵,就算是出行,怕也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鸣锣开道,护卫无数。可你看他们这些人,虽然也算得上浩浩荡荡,可却连个打回避、肃静牌的开道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宁王爷?” 那书生又是一笑:“兄台,听你说话,似乎也是读过书的有见识之人。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宁王的为人出事风格?咱们南昌的这位宁王爷,人家从来不端架子。出个门而已,哪用得了那么大的排场。” 似乎是生怕这人还不相信,这书生稍一顿,又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一个多月以前,就曾到过宁王府,还陪着宁王出城狩猎了。瞧见最前面那辆马车没,那就是宁王平时出门坐的马车。” “不会吧,宁王可是亲王啊,按说,他乘坐的马车,不是应该由五匹马拉的大车么。天子驾六,诸侯驾五,这可是《周礼》上写的。可这辆马车,虽然比普通的马车大点,华丽点,可也只是两匹马拉着啊!” “嘿,你这人……”那书生不耐烦了,“宁王是该乘坐用五匹马拉的大车,可那也只是正式的出行。人家宁王为人低调,办些私事,向来是一切从简的。你要不信,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咱们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宁王的马车。” “好!赌就赌,正好,我也从没见过宁王爷。要真能见他老人家一面,那我价祖坟也算冒青烟了。” 这两个人当下不再多言,直接沿着路边,跟随着那支庞大的车轿队伍上前行去。 唐伯虎下了城楼后,就发现城门处已经戒‘严’了。想出城的人,都被卫兵挡在了道路两旁;想进城的人,则直接挡在了城门洞外面。 “小哥,你不是宁王爷来了么,他在何处呢?”唐伯虎狐疑的问通知他下楼的那名卫兵。 那卫兵翘首往南看去,抬手一指:“唐公子快看,那不就是宁王的马车嘛!” 唐伯虎也连忙向南看去,只见离城门四五十米处,一支队伍正在往城门处走来。 唐伯虎的心脏一下狂跳了起来。他实在没有想到,宁王爷竟然真的到城门处来迎接他了。 过不多时,那支队伍就来到了城门处。队伍中的马车、轿子,也都陆续停了下来。 第一辆马车最先停下,一个身着蓝袍的年轻人下了马车。 唐伯虎定睛一看,这人果然就是朱宸濠。 朱宸濠下了马车后,直接一脸含笑的朝唐伯虎走来,他走得很快,几步就走到了唐伯虎面前。 “唐公子,久违了。孤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第242章 故人重逢 朱宸濠亲自到北城门迎接唐伯虎,直叫唐伯虎感动的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唐某何德何能,竟让王爷屈尊来此迎接……”唐伯虎一开口,就有些哽咽了,后半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唐公子说哪里话,你乃江南才俊中的翘楚,你能来南昌,乃是孤王的荣幸。”朱宸濠上前拉起了唐伯虎的手。 这时,跟随朱宸濠一起前来的那些人,也都下了马车。他们往朱宸濠和唐伯虎身边走来。 唐伯虎一眼就看到了祝枝山。 祝枝山却没有上前与唐伯虎寒暄,而是站在那些人当中,笑容满面的朝着唐伯虎点头致意。 朱宸濠拉着唐伯虎的手,面向那些跟随他前来的人,朗声说道:“诸位,孤给大家引见一下,这位公子,便是苏州的唐寅。唐公子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今年南直隶乡试的解元。此次,乃是受了孤的邀请前来南昌,到孤府上帮孤做事的。以后,还望诸位对唐公子多加礼敬。” 朱宸濠这短短的几句话,就把唐伯虎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他说话时,虽然是在对着那二三十位跟随他一起来的人,但声音却非常大,就是街边的那些百姓,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跟随朱宸濠前来的人,连忙上前,朝唐伯虎拱手问好。 朱宸濠便将这些人一一为唐伯虎引见。 祝枝山这才得了机会,与唐伯虎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互诉离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当朱宸濠引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时,唐伯虎一下惊喜了。 “王大人?!您不是去贵州龙场了么,怎会在此?”唐伯虎立刻问那名官员。 这为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唐伯虎和祝枝山在金陵参加乡试期间,认识的大儒王守仁。 当时,乡试还未开始,前来金陵应试的生员们,在分月桥头举行了一场文会,王守仁和朱宸濠都参加了那场文会。唐伯虎和祝枝山,就是在那时认识的王守仁。 王守仁被唐伯虎一问,微微一笑,波澜不惊的满声细语道:“王某之前去贵州,乃是被朝廷贬官所致。到贵州龙场后不久,就收到了朝廷令王某改任江西庐陵县令的公文。数日前,王某赴任路过南昌,特到宁王爷府上拜见。宁王爷对王某说,唐公子大概就在三无日内抵达南昌。王某这才留在了王爷府上,等候唐公子前来。” “王大人乃是儒学前辈,在下哪里担得起让您耽搁赴任的时间,在江西逗留?罪过,罪过啊!”唐伯虎忙向王守仁致歉。 王守仁手捋胡须一笑:“唐公子虽然年轻,但学问却是极好的,王某也有心与唐公子结交,坐而论道啊!” “二位能在孤王府上坐而论道,孤王也深感荣幸啊!”朱宸濠大笑。 待向唐伯虎引见完了众人,朱宸濠又邀请唐伯虎与他乘坐一辆马车回府,唐伯虎几次婉拒,无奈朱宸濠意志坚决,他也只得遵从了。 直到临上车前,唐伯虎才想起了刘安,便向朱宸濠说明了情况。朱宸濠便安排刘安赶着马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起回了宁王府。 当天中午,朱宸濠在府上大开宴席,为唐伯虎接风洗尘。 参加宴席的人,除了之前跟随宁王前往北城门处迎接唐伯虎的那二三十人,还多出了一些江西及南昌府的官员。宴席开了足有七八桌,算起来,参加宴席的人足有五六十人之多。 朱宸濠和唐伯虎自然坐了首席一桌,这一桌的其他人,还有祝枝山、王守仁,以及江西布政使、巡抚、按察使、南昌府府尹这四位官员。还有一人,与唐伯虎有过一面之缘,乃是朱宸濠的幕僚,名叫宋清的那位。唐伯虎中举回乡时,曾在棋匣镇遇上了朱宸濠,当时,宋清就陪着朱宸濠。 今日宴席的主角,非唐伯虎莫属,杯来杯往间,唐伯虎酒意上头,话匣子也打开了。他向朱宸濠和同桌的客人介绍了身在金陵以及来南昌的行程中发生的一些事情。 说完这些事情,他忽然想起了华文让他带信给朱宸濠一事。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华文的信件,交给了朱宸濠。 朱宸濠接过信件后,随手就交给了宋清。只说让宋清晚上再把信拿给他观阅。由此,唐伯虎也自然猜的出来,这位宋清,乃是朱宸濠的心腹之人。 宴席进行期间,宁王府的下人们,已经为唐伯虎安排好了住处,就在祝枝山所住的那个小院当中。这个小院里,之前只有祝枝山一人居住。 宴席结束后,朱宸濠并没有在留唐伯虎叙话,而是直接让府上的下人领唐伯虎去安顿。 毕竟,唐伯虎走了那么远的路,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再说,唐伯虎与祝枝山的关系,朱宸濠也是知道的,他也是为了给这二人叙旧的时间。 祝枝山俨然主人的做派,帮着唐伯虎安顿好了一切。 见唐伯虎已然安顿好了,刘安就向唐伯虎辞行。唐伯虎见天色已晚,自然不让刘安走。 刘安小声道:“唐公子,你不用管我,我出了王府,就会去西厂驻南昌的千户所的。到那里,我比在这儿舒坦。” “不知刘兄何时回金陵,我好去为你送行。”唐伯虎又道。 刘安摆手一笑:“唐公子,你就安心在王府待着吧。我一个粗人,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你给我送行,我反而不自在。等我在南昌待够了,自然就回金陵了。” “既然刘兄如此打算,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回金陵后,请带话给秋香她们,就说我在王府一切安好,勿让他们挂念。” “唐公子放心,您的话我一定带到。”刘安点了点头。 唐伯虎犹豫了一下,又道:“那封信……” “放心好了,信我一直贴身收着呢,一定给您带到。” 唐伯虎放心了,也便不再多言,刘安赶着马车,离开了宁王府。 当天下午,唐伯虎便与祝枝山聊了半下午。两位好友,就此在南昌开始了生活。 ☆、第243章 魔高一丈(上) 刘安赶着马车离开了宁王府。他并没有立刻前往西厂设在南昌的千户所,而是漫无目的似的,在街上兜兜转转。直到差不多转遍了半个南昌城,天色也已擦黑了,他才向街上的行人打听了一下南昌千户所的位置,然后直奔千户所。 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刘安成心游览南昌城,而是出于他的职业习惯。身为一名西厂的番子,刘安无论处于何时何地,警惕心都极强。 西厂虽然是个特务组织,但在明朝国境内,每个州府所设立的千户所,却是光明正大的衙门,根本就不需要刻意隐蔽。因此,刘安很容易就找到了南昌千户所。 千户所门口的番子,拦下了刘安。待刘安令出了西厂的腰牌,并向那两个番子说明了来意后,那两个番子立即放行。其中一人,还亲自领着刘安,进入了千户所。 刘安前脚刚进入千户所,在离着千户所不远的一条小胡同口,一个普通百姓模样的人现身了。 这人瞅了一眼千户所门口位置,又立即隐身于胡同之内。 一刻钟后,宁王府内其中一个小院中,之前窥视千户所的那人,赫然出现在了这小院的书房中。 书房中还有另外一人,那就是朱宸濠的心腹幕僚宋清,他也是这间小院的主人。 “奎木狼,你确定那人进了西厂的千户所?” 宋清在听完那人的汇报后,立刻问道。原来,那人就是朱宸濠的“二十八宿卫”之一的奎木狼。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确进了西厂的千户所。”奎木狼答道。 宋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随即又问奎木狼:“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人在南昌城兜兜转转了好大一会儿,显然是有着很强的警惕性。也幸亏我擅长跟踪,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定真被他甩掉了。”奎木狼一边解释,脸上却掩饰不住自得之色。 “难道,他料定有人跟踪他?”宋清眉头一皱。 “那倒不是。他要真料定有人跟踪他,那他最好的做法,就是先出城,然后等明天在偷偷的回来,再前往千户所。”奎木狼说道,“他之所以兜兜转转,恐怕只是一种行事习惯。” “如此说来,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这人是西厂的人。”宋清轻笑道。 “定是西厂的人无疑了。”奎木狼说道,“我看得很清楚,他在千户所门口,是亮明了一件信物后,才得以进入的。” “嗯,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吧。”宋清朝奎木狼摆了摆手。 奎木狼朝宋清拱手一礼,退出了书房。 宋清独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书房。 …… 天色已然全黑了,往日里,在这个时候朱宸濠已经吃晚饭了。但今天不同于往日,因为唐伯虎刚到南昌,朱宸濠为了彰显自己对唐伯虎的重视,今日的晚饭,他同样要与唐伯虎一起吃。 虽然,中午时刚刚为唐伯虎设了接风宴,但那宴席虽然热闹,却属于礼节性的过场,人太多,有些话朱宸濠也不方便与唐伯虎说。 今日的晚宴则不同,朱宸濠打算只让唐伯虎和祝枝山作陪。人少了,反而更能显示出感情的深厚。 人少,但晚宴的菜式却不能少。正因为厨房那边还没在忙着做菜,所以,朱宸濠的用餐时间,也稍稍推迟了。 朱宸濠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起了华文写给他的信。 华文的信中,除了一般性的问安之语,着重写了他在金陵城替朱宸濠办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自然是帮朱宸濠拉皮条了。华文将他为柳蝶衣赎身,遭到孟香雪刁难,他又是如何的用心替朱宸濠做这件事,话费了多少多少银两替柳蝶衣盖房子,又耗费了多少多少苦心,都一一做了说明。 他告诉朱宸濠,春节过后,他就一定能把柳蝶衣赎出来。同时,他也询问朱宸濠,将柳蝶衣赎出来后,该如何安置。 然后,话锋一转,华文又向朱宸濠说起了秋香的事情。他把萃芳阁开业的事,在信中说了一遍。还着重向朱宸濠说了萃芳阁的生意是如何的火爆。 最后,他向朱宸濠表示,他一定会用尽心机,将秋香送到朱宸濠身边的。 “这个华文,做事倒是挺用心的,可就是没什么脑子。”看完了华文的信,朱宸濠冷笑着小声自言自语,“你居然把这样一封信交给唐伯虎,让他带给我……哼,也幸亏唐伯虎是君子,没有私自拆看信的内容。如若不然,孤这些年累积的名声,可就全让你给毁了。说不定,唐伯虎还会愤而离我而去!” 自言自语的发泄了一通对华文的不满,朱宸濠又拿起信件,仔细盯着一处内容,再次看了一遍。 “一个小小的萃芳阁,靠着二三十个人演戏,竟然一天能赚几百两银子。秋香这个小姑娘,敛财的本事不小啊!”朱宸濠又自言自语了,“天才!简直就是经商的天才!这样的人,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就算不能把她抱上‘床’,也得让她为孤所用!” 朱宸濠眯起眼睛,琢磨起了事情。 “秋香和唐伯虎之间,似乎很有情意啊!看来,孤不能在贪恋秋香的美‘色’了,而是应该把她和萃芳阁收归到孤的旗下。这件事,还得从唐伯虎那儿入手。嗯,孤就当一回月老,成全了唐伯虎和秋香的姻缘吧。如此一来,只要唐伯虎为孤所用,秋香和萃芳阁就跑不了。” 只一会儿的工夫,朱宸濠就拿定了主意。 其实,朱宸濠也好‘色’,刚见到秋香时,他就被秋香所吸引了。这倒不是说秋香长得多漂亮,比起柳蝶衣的美貌了,秋香可差远了。再说,人家朱宸濠可是王爷,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自然不会为秋香的容貌所迷。 秋香真正吸引朱宸濠的,是她那娇柔的身段和活泼天真,又有别于这个时代寻常女子的性格特色。 起初,朱宸濠是想把柳蝶衣和秋香都纳入自己府中的,但他看了华文的信后,立刻意识到了秋香的萃芳阁的财力,对他的大业的帮助。于是,他果断舍弃了对秋香的贪美之心,而是想以另外一种方式,将秋香收归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由此可见,朱宸濠也算枭雄了,当断则断,毫不受感情牵累。 就在朱宸濠拿定主意之时,宋清敲响了朱宸濠的房门。 ☆、第244章 魔高一丈(下) “王爷,有件事情,学生以为有必要向您禀报。” 宋清进入朱宸濠的书房,径直走到朱宸濠身边,伏低身子小声说道。 朱宸濠一抬手,示意宋清坐到了他的对面。宋清也不做过多客套,直接落座。 “说吧,是什么事情?”朱宸濠问宋清。 宋清道:“唐寅的那位车夫,今日傍晚时分离府。” “哦,这事孤知道,孤还让人打发了他五十两银子。”朱宸濠点了点头,忽然眉头一皱,“怎么,这位车夫难道离府后出了什么变故?是与人发生争执了,还是伤到了?” “王爷不必紧张,这位车夫是出了点变故,但并不是王爷所担心的那种变故,而是……” 说到这里,宋清把声音压得更低:“那位车夫,去了西厂的千户府。” “什么?他居然去了西厂的千户府!”朱宸濠一怔,“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兴许是学生多心吧,在那位车夫离府之后,学生便让奎木狼暗中跟踪他。没想到,还真发现了异常状况。”宋清答道。 “宋先生,你居然瞒着孤指派奎木狼做事!”朱宸濠两眼一眯,语气变得冷了一些。 宋清连忙站起,朝朱宸濠一拱手:“王爷,此事是学生僭越了。不过,学生也是出于对王爷的关心,这才让奎木狼去跟踪那个车夫的。奎木狼本不愿意,说是没有得到王爷的指令,他不敢擅自行事。是学生说服了他。此事,全是学生的过错,还望王爷勿怪责奎木狼。” 朱宸濠稍作沉默,转而轻笑道:“那就把说服奎木狼的理由再对我孤讲一遍吧,孤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关心孤的。” “学生遵命!”宋清再次拱手,而后坐下。稍稍整理了下措辞,他才又道:“学生是考虑到唐寅在金陵逗留了一段时间,而那时,谷大用也住在萃芳阁之中。谷大用是西厂的督主,学生担心,他与唐寅久处之下,又知道唐寅会来江西之事,难免会说服唐寅为西厂做事,借机监视王爷。” “谷大用会招揽唐寅加入西厂?宋先生想多了。”朱宸濠笑了,“唐寅乃是今年南直隶乡试的解元,且在江南颇有声誉,可以说将来前途无量。别说西厂的名声一向不佳,凡我朝官员皆对其嗤鼻。就算西厂的名声好,唐寅也不会自毁前程加入西厂的。” 稍一顿,朱宸濠又道:“再者,唐寅虽然学问好,但为人做事,却刻板有余,机敏不足。说难听点,他就是个书呆子。谷大用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中唐寅这个书呆子呢?” “是是是,王爷说的极有道理。”宋清说道,“不过,学生所虑的是,朝中很多官员对王爷这一脉保持戒心。谷大用身为西厂督主,身负查缉宗室百官之责,且又一向与刘瑾不对付。为了跟刘瑾争宠,他难免会把王爷作为进身之阶。” “你这个担心,倒不无道理。”朱宸濠点了点头,“孤进京时,曾与刘瑾有过接触。当时虽然做的隐秘,可却瞒不过有心人,更瞒不过谷大用了。要是谷大用在孤身上使点力,随便给孤罗织点罪名,不但会增强他在朱厚照那小子心目中的地位,还能把刘瑾拉下水借此打压。确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啊!” 说完,朱宸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如此说来,你怀疑唐寅倒也不无道理。不过,唐寅终究是个书呆子,孤以为,谷大用那样的聪明人,要是用唐寅来盯着孤,却是走了一招昏棋。唐寅不替谷大用做事便罢,若真替谷大用做事,他极易露出马脚。这件事情,谷大用不可能考虑不到。所以说,是你多虑了。” “可是,唐寅的车夫去了西厂的千户所,又该如何解释呢?”宋清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朱宸濠想了想,说道:“孤在金陵时,曾到过萃芳阁。当时,萃芳阁的护卫孤也见过,那个车夫,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就是西厂的人,既然来了南昌,去西厂的千户所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是学生多心了。不过,学生还是想提醒王爷,对于府中众人,尤其是之前我们不知根知底的人,不可尽信。”宋清无奈,只得变着法的劝说朱宸濠。 朱宸濠点点头:“宋先生对孤的关爱,孤自然深知。” 说到这里,朱宸濠忽然笑了:“宋先生,你是不是看孤对唐寅极尽礼遇,生怕他取代了你在孤信中的地位,这才劝孤对其防范的?” “这……”宋清一惊,再次站起,说道:“王爷,学生一心忠于王爷,别说王爷一向视学生为心腹,就算学生只是府上的一个普通幕僚,也断不会以私心而罔顾王爷的大业。” 朱宸濠也站起来,双手扶着宋清坐下,然后,他自己也落座,这才说道:“宋先生对孤的心迹,孤自然深知。你与别人不同,孤的先父在世时,就已视你为心腹之人。你的身家性命,也与宁王府休戚与共。孤刚才那句话,也只是玩笑之语罢了。” 顿了一顿,朱宸濠又道:“孤虽然对祝枝山和唐寅极为礼遇,可想必你也猜得出来,孤邀他们进府为孤做事,也只是想借助他二人的名声,增加孤的声望罢了。唐祝二人虽然顶着江南四大才子的名头,可却是死读书之人,只能做做学问,成为大儒,却难以谋划大事。 “宋先生与他们不同,你虽然几次参加会试都落第,但也是因为时运不济罢了。退一步讲,就算你在读书上比不过唐寅、祝允明,但筹谋之才,却远在这二人之上。你就是孤的张良,孤也视你为肱骨。将来,等孤得了这天下,宋先生封侯拜相,孤必酬之。” 宋清激动的嘴唇只打哆嗦了。沉默了许久,他才站起身,对着朱宸濠郑重的一礼:“王爷以国士待学生,学生必以肝脑涂地抱之。” 朱宸濠摆了摆手:“好了,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话了。” 宋清再次落座。朱宸濠又道:“既然你怀疑唐寅,那孤也不想过问此事了。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好了。只要不耽误正事,不让唐寅与孤生出嫌隙,你愿意操这个闲,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宋清眼神一亮,当即说道:“学生明白该怎么做了。” ☆、第245章 交心 唐伯虎来到南昌的当天晚上,朱宸濠再次设宴,邀唐伯虎一同吃饭。陪坐的,只有祝枝山和宋清二人。 酒过三巡之后,唐伯虎主动向朱宸濠问起,他今后在王府的职事。朱宸濠却并没有立即给唐伯虎安排职事,只是勉励他用功读书,有事情做的时候,他再通知唐伯虎。 一席酒宴,宾主尽欢。 散宴后,祝枝山和唐伯虎回到他们二人住的小院。朱宸濠安排到这个院子里的一名下人告知唐伯虎,说是一刻钟之前,王守仁曾经来拜访过唐伯虎。 一听王守仁来拜访过自己,唐伯虎就是一惊。王守仁那可是当世大儒,居然会来拜访自己,这让唐伯虎受宠若惊。 “贤弟,既然王大人来拜访过你,你还是去他的住处回访吧。”祝枝山提醒唐伯虎。 “好,我这就去拜访王大人。”唐伯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 王守仁今年三十五岁,本在北京兵部任主事。数月前,擅政的刘瑾为了打击朝中与他做对的正直官员,炮制罪名,逮捕了给事中戴铣等二十余名官员。王守仁上疏据理力争力争,欲营救戴铣等人,因而触怒刘瑾。 刘瑾一怒之下,欲逮捕王守仁,与戴铣同罪。冷静过后,刘瑾考虑到王守仁的大儒身份,生怕将其逮捕会激起天下读书人的反弹,便将他贬官至贵州龙场,担任龙场驿站的驿丞。同时,他的父亲王华也被刘瑾吹毛求疵寻了个过错调离北京,到南京担任吏部尚书。 王守仁离京之后,路途中曾遭到刘瑾派出的杀手的暗杀,所幸王守仁会点武艺,且战且逃,跳水躲过了一劫。 王守仁从一名兵部主事被贬为偏远之地的一名驿丞,其郁闷心情可想而知了。又加上朝中被刘瑾等宦官搞得乌烟瘴气,他顿生了退隐之心。 因此,王守仁没有立即去贵州,反而去了南京寻找自己的父亲王华。 王华在听王守仁诉说了苦闷后,斥责他说:“既然朝廷委命于你,你就有责任在身。遇到一点挫折就想着退隐,置君命职责于不顾,枉你还被天下读书人所推崇。” 被父亲这一骂,王守仁羞愧难当,这才幡然醒悟,在南京逗留了短短几日,便启程去了贵州龙场赴任。 也正是在南京逗留的那几天,王守仁结识了唐伯虎和祝枝山。 王守仁刚到贵州龙场,上任还没几天,就又收到了朝廷的调令,命他担任江西省庐陵县的县令。 见到这纸调令,王守仁满头雾水。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京中的刘瑾忽然良心发现了,还是有哪位官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刘瑾对着干。怎么短短三个多月时间,他就又升官了。 其实,王守仁之所以被调任,却是谷大用和张永的功劳。这两人也并非是赏识王守仁,有意帮助他。而是因为这二人在京中与刘瑾争斗。凡是刘瑾不喜欢的官员,只要不跟他俩有利益冲突,他俩就偏偏要提拔任用。就是为了恶心刘瑾。 当然,朝中和地方要害的官员,谷大用和张永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去调动,可王守仁只是一个驿丞,说白了,就是县邮局的局长兼招待所所长,还是属于那种鸟不拉屎的偏远县的官员,谷大用和张永想让他挪挪窝,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再说了,卖个人情给王守仁,还能借助王守仁的名望,拉拢天下的读书人。这一举数得的事情,张永和谷大用二人一拍即合。 起初,王守仁并不知道这些隐情,直到他接了调令,去向贵州龙场的县令辞行时,那位县令才隐喻的告知王守仁,是谷大用和张永使了力,才让他得以离开龙场。 得知了原因,王守仁原先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了。闹了半天,自己还是靠着阉党的帮助,才得以调任的。张永和谷大用在王守仁的印象里,那也是跟刘瑾一丘之貉。他自然不想跟这两人沾上关系。 可再不愿意,调令已经接了,王守仁也只得前往江西赴任。再者,升官了也终究是件好事。王守仁也不是那么顽固不化的人。 庐陵县属江西布政司湖西道吉安府,地理位置在南昌府偏西南。王守仁从贵州前往庐陵,本来根本不需要途径南昌,但他在进入江西地界后,便听到了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到了江西,并在宁王府中担任幕僚的消息。 王守仁稍加考虑,决定绕点路走一趟南昌,见见祝枝山。反正,宁王乃是江西名义上的封主,他王守仁身为江西官员,赴任前去拜访下宁王,这也是一种礼节,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早在唐伯虎来南昌之前,王守仁就与祝枝山有过一次长谈了。唐伯虎今日刚到宁王府,王守仁就耐不住性子,想跟唐伯虎也谈一谈了。 王守仁因为是客人,住在宁王府的客房之中。客房离唐伯虎住的小院并不远,唐伯虎在那名下人的引领下,不大会儿工夫就见到了王守仁。 二人寒暄几句,王守仁便将唐伯虎引入了自己的客房。 客房分内外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则作为会客室兼书房。王守仁和唐伯虎对坐于外间的一张圆桌上,边喝茶边聊天。 闲聊了一会儿,王守仁忽然说道:“唐公子,听希哲说,皇上和张永张公公、谷大用谷公公曾在金陵的萃芳阁住过一段时间?” 唐伯虎一怔,他想不明白王守仁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既然王守仁表明了此事是听祝枝山说的,唐伯虎却不好敷衍了,只得实话实说:“没错,乡试期间,皇上微服驾临金陵,亲自监督南直隶的乡试,皇上不忍金陵的官员铺张,这才在萃芳阁那处民居住了一段时间。” “希哲还说,皇上之所以住在萃芳阁,却是因为秋香姑娘的缘故?”王守仁又问。 唐伯虎一听这话,心里就把祝枝山给埋怨上了:祝兄啊,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这……唉,那也只是巧合。”唐伯虎说道,“王大人是见过秋香姑娘的,那日文会过后,秋香姑娘被红‘袖’招的老鸨逼迫,无奈之下逃跑,失足落入了秦淮河中,被皇上所救。皇上心地善良,不忍见秋香受欺凌,便主动微服前往红‘袖’招,替秋香姑娘赎了身。又不忍见秋香姑娘漂泊无依,这才买下了萃芳阁的那座院子,给秋香姑娘住。” 唐伯虎此时心里已经打鼓了,王守仁乃是大儒,他忽然问起秋香和皇上的事,会不会怀疑秋香和皇上之间有什么隐情啊?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对秋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因为心里忐忑,所以唐伯虎在解释这件事时,尽可能的为朱厚照脸上贴金,言辞间也刻意回避秋香和朱厚照两人之间的友情。 听完唐伯虎的话,王守仁忽然一笑:“唐公子不必紧张,你与秋香姑娘两情相悦之事,希哲也对我说过。我也不是刻意打听皇上和秋香的事情,我只是想问一问,对于张永和谷大用这二人,唐公子印象如何?” “王大人为何会问起这二位公公的事情?”唐伯虎更加纳闷了。 王守仁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这才长叹一口气,再次开口:“实不相瞒,我这次得以离开龙场,升任江西庐陵县令,听闻,是张永和谷大用在京中使了力。” “难道他们想拉拢王大人?”唐伯虎一下好奇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王守仁摇了摇头。忽然又紧紧盯着唐伯虎看。 “唐公子对于朝中之事,可有耳闻?” 就在唐伯虎被王守仁盯得心里发毛时,王守仁忽然又问。 “学生略有耳闻。” “那唐公子定知八虎擅权之事了?” “这……”唐伯虎一惊,不敢说话了。 王守仁又沉默了一会儿,再道:“唐公子乃是南直隶今年乡试的解元,来年参加会试,必能高中。将来出仕为官,却难以避免与八虎的势力有交集的。你这会儿可以对八虎之事三缄其口,但到那时,却不知唐公子又该如何置处?” 王守仁此言一出,唐伯虎后背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盯着唐伯虎看了一会儿,王守仁忽然又是一笑:“唐公子,你乃人中龙凤,在下实不忍看你将来误入歧途啊!” “王大人此言何意?” “前几日,我与希哲闲聊,曾听他说过,你与希哲,都与张永和谷大用接触过。并且,此事金陵城的很多官员也都知道。王某只是担心,将来你与希哲不出仕便罢,一旦出仕,恐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划入八虎一党啊!” “这……没这么严重吧?”唐伯虎有些惊恐了,“我和祝兄是跟张公公、谷公公有过接触,可却无深交,朝中官员,怎会据此将我二人与八虎相提并论?” “唐公子,官场中的事,并非是非黑即白的。”王守仁摇了摇头,“王某也是出于对后辈的关爱,这才出言提醒。将来该何去何从,还请唐公子斟酌三思。” 唐伯虎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王守仁:“那……不知王大人何以教我?” “那不知唐公子是想洁身自好呢,还是想为了前程,巴结八虎之人?”王守仁玩味的问道。 唐伯虎苦笑:“王大人,您被刘瑾‘迫’害的事情,唐某也多有耳闻。张永和谷大用虽然与刘瑾不和,但在天下人眼中,却都属八虎之列,正直之人皆看不惯八虎的所作所为,唐某自然羞与其同列。” 王守仁点点头,这才说道:“萃芳阁的产业,虽然是皇上出资,由秋香姑娘打理,可却是谷大用一手操办的。唐公子与秋香姑娘又一往情深,这就更加危险啊!” “您的意思是……让秋香把萃芳阁交还给皇上?”唐伯虎惊问。 王守仁道:“王某只是述说一个事实,至于唐公子如何看这件事,王某却不便多言了。” 恰在这时,房外响起了打更的梆子声。 王守仁微微一笑:“王某今晚所言,也是自己多事。实乃唐突之至。时候不早了,王某就不耽误唐公子休息了。” 唐伯虎起身,恭敬的对着王守仁拱手一礼:“王大人与学生也算旧识了,之前虽无深交,但王大人对学生的拳拳关爱之心,学生铭感五内!王大人今夜的一席话,学生定当仔细斟酌。” ☆、第246章 释疑 王守仁的一席话,令唐伯虎心情沉重。 对于官场的事,唐伯虎如今还是个小白。但对于八虎的作为,唐伯虎却并非一无所知。 朱厚照即位之后,给予了八虎很大的权力。以至八虎飞扬跋扈,把持朝政,朝中很多喜欢钻营的官员,也都投靠了八虎的势力,令朝廷内外一片乌烟瘴气。 正直的官员,看不惯八虎的作为,又无力与之抗衡,很多人都退隐了。就连先帝遗命的三位辅政大臣李东阳、谢迁、刘健也多次向皇帝乞求致仕归乡。皇帝几次驳回他们的致仕奏疏,但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于今年十月,也就是朱厚照从金陵回北京后的当月,批准了谢迁和刘健致仕,独留李东阳一人在朝。 这就令与八虎抗衡的外臣势力实力大减,更加助长了八虎的气焰。 这些事情,就连民间百姓也都有所耳闻,何况唐伯虎还是一位举人了,他知道的就更多一些。 王守仁作为清流中的重要官员、儒学泰斗,自然不屑与八虎为伍。他出言警告唐伯虎,看似多管闲事,实际上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唐伯虎是今年南直隶乡试的解元,且在中举之前,就已然名满江南。人怕出名猪怕壮,对于唐伯虎这样的人,朝中任何一方势力,都想拉拢。别说唐伯虎将来有极大的可能入仕为官,就是他不当官,单是他头顶的“江南四大才子”的名头,就被各方势力所看中。 王守仁就是怕唐伯虎太过天真,被八虎所利用,这才有了今夜他与唐伯虎的对话。 说穿了,王守仁就是想烧冷灶,在唐伯虎还未入仕之前,就让他在心里排挤八虎。以便将来唐伯虎入仕之后,能给清流势力增添一份力量。 当然,王守仁也并非坑唐伯虎,他是真心希望唐伯虎走正路。这也的确是对唐伯虎的关爱。 王守仁的话,给唐伯虎以极大的冲击。直到这会儿,他才开始意识到,原来做官不是那么简单的。 对于明年的会试,唐伯虎是极有信心的。以前,他还只是憧憬着一朝跃过龙门的那份荣耀,可今晚王守仁的话,却令他一下清醒了。就算自己顺利中第,出仕为官,那也只是另一个开端,更难为的事情,还等着自己呢。 话说回来,这些事情还未发生,暂时可以不去考虑。但是萃芳阁和秋香呢?唐伯虎却不能不考虑了。 王守仁说得对,萃芳阁在明面上,虽然是由秋香在打理,可知道根底的金陵官员,定会将萃芳阁视为谷大用的产业。 金陵可不比其他地方州府,那里是大明的南京,王公贵胄和在那儿养老的闲散高官无数。 尤其是南京六部和九寺的那些官员,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了,可他们以前可都是朝中高官,门生故旧无数,他们说的话,却能影响士林的风向。 就拿南京如今的礼部尚书华观和吏部尚书王华来说,这二位以前可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又都是受八虎的排挤到南京为官的。如果他俩将萃芳阁视为了谷大用的产业,要是有心打压的话,秋香可就困难重重了。 想到这一点,唐伯虎忽然明悟。难怪花魁大赛时,华太师会极力反对萃芳阁夺魁,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不行,此事必须提醒秋香,是该让她有个决断了。 唐伯虎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刻来到了祝枝山的房间。 祝枝山还没有睡觉,一见唐伯虎找上门,他当即笑眯眯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回来就会来找我聊天的。” “祝兄,莫非你猜到了王大人会对我说些什么?”唐伯虎诧异的问祝枝山。 “详细的内容猜不到,但大体的内容,愚兄却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祝枝山胸有成竹的说道,“定是与你谈起八虎的事情了。” “莫非,王大人也与祝兄谈过此事?”唐伯虎推测道。 祝枝山点点头:“王大人来王府的第二天夜里,就与愚兄长谈过了。” “那祝兄如何看待此事?”唐伯虎满脸希冀的看着祝枝山,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建议。 祝枝山很随意的说道:“我根本就没去操那份心。王大人且说之,我且听之就是了。” “祝兄竟如此洒脱?”唐伯虎大感意外。 祝枝山一笑:“伯虎贤弟啊,你我如今虽是举人,可却并非官员,朝中的事情,不是我们该关心的。” “可是,你我明年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既然参加会试,自然希望考中,一旦入仕为官,这些事情你我终究逃不脱要面对啊!” “等到那时候再说吧。”祝枝山依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朝中之事,瞬息万变,咱们现在还不是官员,何必去操那份闲心呢。” 唐伯虎愣了一会儿,忽然一下放松了。“是我痴迷了。祝兄说的对,朝中之事,你我如今是不该操心。” 话刚说完,唐伯虎的心又一下吊了起来。“不过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操心,还望祝兄帮我参详一二。” “你说。” 唐伯虎便把王守仁对于萃芳阁的顾虑,说给了祝枝山听。 听完唐伯虎的讲述,祝枝山两眼眯起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唐伯虎说:“王大人说的倒是极有道理。说实在的,愚兄也不看好秋香掺合到皇上和谷大用他们的事情中去。” “那祝兄你的意思是……也希望秋香把萃芳阁交还给皇上?” “这就要看秋香自己的打算了。”祝枝山说道,“秋香姑娘的性子,你我都知道,她是极有主见的人。她决定了的事情,我们未必能说动她。” 稍一顿,祝枝山又安慰唐伯虎:“贤弟也不必紧张,金陵城中,能干涉萃芳阁的人,像华太师、还有王大人的父亲王华等人,都是正直之人。就算他们认为萃芳阁是谷大用的产业,也不会难为秋香姑娘一个小女子的。而其他人,像徐荣、蒋谦等太监,又都不敢与八虎做对,自然不会难为秋香姑娘。” “听祝兄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唐伯虎心头的石头顿去。 祝枝山犹豫了一下,又道:“贤弟啊,这眼看要过年了,你也应该给秋香去封信了。” “就是祝兄不提醒,我也会写封信给金陵和吴县的。”唐伯虎说道。 祝枝山点点头,又道:“信中,贤弟是否提醒一下秋香姑娘,给京里去封信?” “京里?难道祝兄的意思是让秋香给皇上写信?”唐伯虎一惊。 “呵呵,秋香姑娘的信,怕是无法直达天听。”祝枝山笑了,“我的意思是,让秋香姑娘给谷大用写封信,讲述一下萃芳阁的事情,顺便给皇上问安。最好,能在信里提一下你我的名字。” “祝兄,秋香给谷大用写信,讲述萃芳阁的事情,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我能理解。为何还要在信里提你我的名字呢?”唐伯虎一脸的茫然,“这信万一落入有心人之手,会不会认为你我已经投靠了谷大用啊!” “贤弟,你糊涂啊!秋香写给谷大用的信,谷大用必然会拿给皇上看。皇上看了信,就会想起你我了。这对于你我明年参加会试,大为有利啊!”祝枝山解释道,“至于你担心这封信会落入有心人之手,完全没必要。别忘了,谷大用在萃芳阁可是留了人的。秋香姑娘要写信给谷大用,自然会让谷大用留在萃芳阁的人送信。” 唐伯虎恍然大悟:“祝兄,你还真是个人精啊!” “哈哈哈,贤弟过奖了!” ☆、第247章 两封信 临近年关了,宁王府上每日里都有江西的官员、士绅前来拜访,送礼。 这时人之常情,官场上也难免。那些前来拜访的人,所送的礼物也并不贵重,为的,只是走个过场,礼物上署上自己的名字,让宁王爷知道,过年了,我来过了,我没忘了您老。 南昌府乃江西省省治所在地,省府同城,不说南昌府之外的官员,就是单只南昌府一城,官员也多如牛毛。何况还有外府的官员,年前也到南昌述职,顺便的,自然也要来宁王府走个过场。 这么多人,宁王爷朱宸濠也不可能一一接见。实际上,朱宸濠亲自接见的,也仅仅是江西省的几位大佬和南昌府的府尹。其余的人,全交给了他的幕僚们接待。 负责接见客人的幕僚中,唐伯虎和祝枝山挑了大梁。 这也是朱宸濠刻意的安排,其目的,自然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唐伯虎和祝枝山这两位才子,已经成为他的人了。另外的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表示自己对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的重视。 唐祝二人这几日便很忙。每天,脸上都得挂着机械的笑容,说着车轱辘的话,替朱宸濠接待那些上门拜访的人。 古人时间宽裕,生活节奏慢,凡是登门拜访的人,无论哪一个,进来都得喝杯茶,聊上那么一两刻钟。 聊天的内容,也没有任何营养。全是表面的客套话。起初,唐伯虎这个木讷书生,还不适应这种场合。倒是祝枝山,似乎颇为得心应手。 明明跟那些客人是初次见面,可人家祝枝山却像是跟那些客人极熟似的,说起话来口若悬河,还能捧的那些客人一个个开怀大笑,极为舒心的样子。 有一次,送走一位客人后,唐伯虎像是无心似的问祝枝山,刚才这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祝枝山立马回答,我哪记住他叫什么名字! 这让唐伯虎很无语,却也不得不佩服祝枝山的八面玲珑。渐渐的,在祝枝山的耳熏目染下,唐伯虎也能车轱辘来回说,毫不厌倦的陪着客人聊天了。这倒也算一大长进。 这一天,唐伯虎单独接待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是来自南京的,据他自己介绍,是在宁王设在南京的别院中当差的一名管家。 唐伯虎一听这人的身份,便立刻安排了一名王府的下人,去告知朱宸濠,南京来人了。 工夫不大,那名下人回到客厅,向唐伯虎回报说,宁王爷要亲自见这个人。 唐伯虎便让这名下人带着这位客人去见朱宸濠。临走前,唐伯虎很客气的请求这位客人,希望他回南京之前,再来寻找自己,自己有封信想让他捎去南京。那客人自然应下。 唐伯虎想要这人捎的信,是写给秋香的。当即,他便回了自己的小院,提笔写起信来。 …… 再说那位客人,很快就见到了朱宸濠。 朱宸濠是在书房中接见的这人。其时,书房中也只有朱宸濠还这个客人两人。 “蒋谦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孤?” 开门见山的,朱宸濠直接问这位客人。 原来,这人是蒋谦派来的。不过他也没对唐伯虎撒谎,他的确是朱宸濠在南京的别院中的一名管家。不过,朱宸濠设在南京的那处别院,真正的大管家,却是蒋谦。也就是说,拿出别院乃是朱宸濠设在南京的一个据点,里面的核心成员,都受蒋谦领导指挥。 朱宸濠一见到这位客人,就认出了他是蒋谦的一名手下。 那人听朱宸濠发问,当即拿出一封信,双手恭谨的呈给朱宸濠,说道:“蒋公公想向王爷禀报的事情,全写在信里了,请王爷阅览。” 朱宸濠接过信,当着这人的面拆开,看了起来。 蒋谦在信中,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给朱宸濠问安,然后说了一下他到南京上任守备太监之后的一些事情。其中,蒋谦提到了他和兰芷若取得了联系,还简单的说了一下萃芳阁的事情。 看完信,朱宸濠立即点燃蜡烛,将信烧掉了。然后,他又给蒋谦写了回信,封好后交给来人,命来人当天就启程返回南京。 来人将信收好,犹豫了一下后,对朱宸濠说道:“王爷,府上的那位唐相公,说是托小的给他带一封信回金陵,交给萃芳阁的秋香姑娘。您看此事……” “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尽管替唐相公带信就是了。”朱宸濠很随意的说道。 话刚说完,他眉头忽然一皱,又道:“不过,你把信带回金陵后,先交给蒋谦,然后让蒋谦亲自将信送到萃芳阁。你告诉蒋谦,孤这么做的用意,他一定能明白。” “小的记下了。”来人点了点头,又问朱宸濠:“王爷可还有什么交代,要小的带给蒋公公的吗?” 朱宸濠道:“该交代的,孤都写在信里了。” “那小的这便告退!” 来人离开朱宸濠的书房后,又在一名王府下人的引领下,找到了唐伯虎。刚好,唐伯虎写好了给秋香的信,便封好后交给了这人。 这人当天就离开了南昌,带着朱宸濠写给蒋谦的信,以及唐伯虎写给秋香的信,回了金陵。 在唐伯虎看来,他让这人带信给秋香,只是一件平常事。但唐伯虎绝对想不到的是,就是因为这封信,却给秋香惹出了大麻烦。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时间回到腊月十二。这天,萃芳阁门口贴出了一张大红通告。通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数语。 言道:因年关将至,萃芳阁剧场在腊月十三将进行本年度的最后一场演出。为了答谢大家对萃芳阁剧场的厚爱,明日的演出,将不再售票,而是改发入场券三百张,观众可凭入场券进场。入场券的发放顺序,以观众到萃芳阁门口的顺序为依据,先到先得,发完为止。 这份通告一贴出,立刻引起了街上行人的注意。不打会儿工夫,通告前就围了很多人。有识字的人,当着围观者的面,将通告的内容念了一遍。 得知了通告的内容,围观的那些人立刻炸锅了。 “萃芳阁又要免费演出了,这可太好了!” “是啊,以前萃芳阁的门票,可是一两银子一张的。要是能抢到入场券,不就等于赚了一两银子嘛。” “对对对,明天早点来排队,争取抢一张入场券。” “没错,我把我们家那几个小子都喊来排队。” “我说岳老三,萃芳阁开业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进场看过演出了么。反正他们还是演《白蛇传》,你就别来凑这个热闹了。” “嘿嘿,我本来就没打算进场看演出。” “那你还来抢入场券?” “你傻呀,我不进场,可以把入场券转手卖给那些抢不到入场券,却想看演出的人啊。一张入场券我卖五百……不,三百文钱,肯定有不少人想买。” “狗‘日’的岳老三,你还真是精明啊!” 一传十,十传百,仅仅半天工夫,小半个金陵城的人,就都知道了萃芳阁明日可以免费进场看演出的消息。 第二日一早,天还不亮,就有很多人在萃芳阁门口排起了长队。这些人,多半都是普通百姓。平日里,他们是舍不得花一两银子进入萃芳阁看演出的。一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别说一般的百姓花不起这钱,就算家中小有余财的人家,也舍不得花这个钱到萃芳阁看演出。《白蛇传》再好看,也当不得吃,当不得穿啊。 今天又一次有了免费进场的机会,自然有很多人不想错过。 秋香也早就预料到,今天前来抢入场券的人一定很多,因此,她特意安排了两名护卫早起,到门口维持秩序。 正是因为有了这两名护卫当值,来萃芳阁门口的人,才自觉的排队,没有造成拥挤,或者引发矛盾。 其实今天秋香也起的很早。她是被萃芳阁外面的喧哗声吵醒的。 起床后穿好衣服,秋香就立刻打开了临街的窗户。将脑袋探出窗外往下一瞧,秋香就看到了萃芳阁门口排队的长龙。 我去,这些人不怕冷吗?大冬天的,这么早就来排队了。后世的春运车站,也不过如此啊! 借着街道两边店铺门口的灯笼发出的亮光,秋香大致数了下排队的人数。已经二百多人了。 算了,先让这些人进场吧,大冷天的,他们也够辛苦的。 拿定了主意,秋香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这会儿,也有很多人已经起床了。秋香便安排一人到门口发放入场券。 那些得了入场券的人,立刻欣喜的进入了剧场,各寻座位坐下。但也有几人,得了入场券却并不进场。 一名护卫好奇之下便询问这几个人原因。他们却都面露尴尬之色,不作回答。那名护卫连问好几遍,最终有一人面皮薄,吞吞吐吐的回答说,他是想等会把入场券卖给来晚的人。 那名护卫琢磨了一会儿,就进了萃芳阁,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秋香。 秋香感到很无语,看来,黄牛党不仅在现代风行,就连这古代,也不可避免啊。 “算了,由他们去吧。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场演出了。就让这些人赚几个辛苦钱吧。”秋香苦笑道。 当天的演出,也许因为是今年最后一场演出的原因,所有演职人员都格外卖力。演出也很顺利,没有发生任何风波。 演出结束后,秋香走上舞台,宣布了明年正月初六,萃芳阁进行新年第一场演出的消息。 立刻就有观众询问,明年萃芳阁是不是还演《白蛇传》。 秋香微笑着回答说,明年的第一场演出,将会是一种众人前所未见的节目形式,而且,是专门为了贺岁所排练的。 于是,散场过后,萃芳阁将在明年正月初六进行贺岁演出的消息,就慢慢的在金陵城扩散开了。 ☆、第248章 结账 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金陵城中的人们,也都开始忙着准备过年了。街上一下热闹了起来。 有钱没钱,都得过年。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开始了大采购。金陵城的各家店铺,每天都顾客盈门。街上的小商小贩也多了起来。 与其他店铺的忙碌相比,萃芳阁的生意,呈现了两极分化。剧场已经停止营业了。专卖首饰和女子用品的淑芳轩,倒是像其他店铺一样,比平时要忙碌了一些。 自从腊月十三的最后一场演出过后,秋香就带着剧场的人开始了春节贺岁演出的排练。 这次的排练,与排练《白蛇传》时大为不同。《白蛇传》是连贯的一台戏,而贺岁汇演,则是一个个独立的节目。 其中,歌舞占了大头。秋香把萃芳阁的演员,挑出了一大半,交给兰芷若带领,排练歌舞。 秋香所拟定的歌舞节目,虽然融入了一些后世的新鲜元素,但整体上,却没有脱离这个时代的风格,因此,兰芷若组织排练还算比较得心应手。秋香也乐得当这个甩手掌柜,把事情交给兰芷若后,她就很少过问了。而是把精力放在了小品、相声的排练上。 这两个节目类型的演员,除了一个女子,其余的人,秋香都是从那些乐师中挑的,还用了一名性格比较活泼的护卫。 相声和小品,都是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节目类型。秋香原本以为排练起来会很困难,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挑选的那些演员,入门很快,她只亲自指导了几天,节目就有模有样了。 这也归功于之前剧场反复的演出《白蛇传》这台话剧。相声和小品都是语言类节目,与话剧有共通之处。萃芳阁的人,无论是那些乐师还是护卫,都见惯了《白蛇传》的演出,这一排练起来,秋香倒也没多费太多口舌。 当然,这也与秋香挑的演员素质有关,她挑的人,都是那种看上去有表演天赋的。 各组演员单独练了十天,秋香便开始组织合练了。合练了三四天,整台节目也就成型了。 腊月二十六这天,秋香对整台节目进行了彩排。彩排很顺利,秋香也很满意。她自认为,经过近半个月的努力所排练出来的这台节目,放在后世虽然显得很粗糙,但放在娱乐项目严重缺乏的大明朝,绝对吸引人们的眼球。 金陵城的人啊,你们有福了。俺给你们送来了这么好的精神食粮,你们不多掏点银子,恐怕自己都不过意吧。秋香很自得的想到。 彩排结束后,秋香当即宣布,萃芳阁从明日开始放假。并且,每个人去颜蓁蓁那里支取五两银子,愿意买什么,就自己去买。 一听到这个消息,那些小姑娘们立即欢呼雀跃了。那些乐师们,虽然没有小姑娘们表现的那么强烈,但脸上也得露出了傻笑。 以往,这些人都在教坊司,过年,于他们而言,跟平常日子几乎没什么两样。除了吃的稍微好一些之外,他们依然像囚犯一样,连上街转一转的机会都没有。 并且,越是逢年过节,王公贵族们家里的宴会就越多,他们就越要辛苦。 到了萃芳阁之后,虽然他们还是从事演艺工作,但无论是秋香,还是萃芳阁的其他人,都视他们为朋友,一点歧视都没有,就更没有挨打挨骂一说了。 这种人格上的尊重,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更何况,生活待遇还大大提高了。不但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还每个月都有最少二两的月例银子。二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在这个时代而言,已经算是高收入了。别说是普通百姓一个月赚不到这么多钱,就是小一点的商人,也赚不到。像薛超等几个担任主事的人,每个月发的月例银子更多。 如今,过年了,秋香不但放了他们的假,还给他们发了过节费,这如何不让他们感激呢! 今年,他们总算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个舒心的年了。 当即,他们便三个一伙,两个一帮的相约,明天要上街去哪里地方,买些什么东西。 “解散!” 秋香一声令下,众人立刻一哄而散,都跑去找颜蓁蓁领钱了。 “兰姐姐,等会儿,咱们也去找颜姐姐,盘点一下今年的收入,然后……分赃过年。”秋香对兰芷若说道。 “分赃!?”兰芷若一愣。 “哦,我的意思是,把今年的红利分了。”秋香解释道。 …… “从开业到今天,剧场那边的售票演出一共是六场,共计收入一千七百二十八两。淑芳轩的营业收入是三百六十六两零八百三十九文。萃芳阁的总收入是两千零九十四两八百三十九文。除去各项开支总计两百一十二两零八十八文,咱们开业以来的盈利,一共是一千八百八十二两零七百五十一文。” 颜蓁蓁手拿账本,将今年的账目详细的报出。 秋香和兰芷若一听,两人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呆了半天,兰芷若才感叹道:“咱们开业还不到一个半月,就盈利了将近两千两啊!颜姐姐,你没算错吧?” 颜蓁蓁白了兰芷若一眼:“账本在这儿呢,你俩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算一算。” “我才懒得费那份心神呢!”兰芷若笑道。 秋香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眉头一皱:“颜姐姐,我怎么没听见你报咱们开业时收的礼金数目和装修店面时花的钱啊!” 颜蓁蓁没好气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开业那天收的礼金,已经结过一次帐了。除去开业那天的花销,剩下的钱,不是都被你当作大家前一个月的辛苦钱给分下去了嘛!所以,我刚才报的账目自然就没了那天的东西。”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秋香尴尬的一笑,又道:“那装修店面花的钱呢?” “装修店面的钱,还有以前朱公子买房子的钱,都算初始的投入,当时都是由谷先生掌握的,这个自然不能算进开业后的收支账目里。”颜蓁蓁解释道。 “那……咱们盈利的钱,除去分红的话,够不够收回初始的投资了?”秋香一脸期盼的问颜蓁蓁。 “按照你设定的分红,朱公子和谷公公一共占五成,也就是九百四十一两三百七十五文钱。至于够不够,我也不知道。不过,据我推测,应该是够了,而且还有不少结余。” “一个半月就替老板收回了本金,还能有不少结余。嘿嘿,我这个总经理当的还称职吧?”秋香得意的笑了。 “称职,很称职了!”颜蓁蓁掩嘴一笑,“就没见过你这么自夸的人。我觉得呀,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么大一笔钱解送到北京,交给朱公子吧。别半路上让人给截了。” 秋香一摆手,大咧咧道:“这个不用我费神,谷先生临走时说了,有什么事,尽管交给张斌去做。他自然会联络帮手,替咱们解决的。” 稍顿,秋香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谷先生具体是什么身份,但据我推测,他在南京肯定还有不少手下。解送银两的事情,就交给张斌好了。” 秋香不傻,自从知道了朱厚照的真实身份后,秋香就经常琢磨与朱厚照有关的一些事情。 虽然,她不知道谷大用就是八虎之一的那位谷公公,但她却已经知道朱厚照是皇帝了,既然谷大用是跟随朱厚照来的金陵,那这位太监的地位,一定不低。 再联想到南京城的那些官员对萃芳阁的态度,秋香稍一琢磨,就能猜出谷大用留下的那位护卫头子张斌,一定能调动金陵城的其他帮手。 颜蓁蓁听秋香如此说,也便放心了,不再多问。 忽然,兰芷若又说话了:“颜姐姐,刚才你报的账目,支出的账目才两百出头,这好像太少了吧?据我所知,大明对商人的税收极重,大体上,是按总收入的两成来抽取的。照这么算的话,咱们萃芳阁,光商税就应该交四百多两啊!” 秋香一听兰芷若的话,也立刻问颜蓁蓁:“对啊,我怎么没听见你报咱们交了多少税呢!” 颜蓁蓁道:“我也正想跟你俩说这件事呢。按说,应天府每个月都会到各个店家收税,可咱们萃芳阁开业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有人来上门收税。我原想着,他们会在年底来收,可今天都已经腊月二十六了,也一直没见有人来。明天,各个衙门就封印了,自然也不会再来收税了。” “衙门封印?什么意思?”秋香不明白了。 颜蓁蓁解释道:“衙门都是腊月二十七封印,封印之后,今年的所有公事就不再办理了。该结的帐,也都结了。腊月二十八,衙门便放节令假,官员和差人除了留下当值的,也都回家过年了。” “也就是说,今年咱们萃芳阁的商税,应天府的人根本就没打算收?”秋香终于明白了。 颜蓁蓁道:“如无意外,看来是这样了。” 秋香想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是谷先生起了作用了。咱们开业那天,连两位守备太监和应天府尹都来道贺了。应天府的人,恐怕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好意思来收咱们的税了。” “嗯,应该是这样的。”兰芷若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直接结了今年的帐。”颜蓁蓁也点了点头。稍顿,她又对秋香说道:“秋香妹妹啊,既然人家这么照顾咱们,这眼看要过年了,咱们是不是该备上几分礼物,去那几位大官家里拜访一下啊?” 秋香一怔:“有这个必要吗?” 颜蓁蓁和兰芷若一齐点头。 “好吧,那明天……不,明天衙门封印,一定很忙。那就等后天,我和兰姐姐就去给这几位大官拜个早年。” ☆、第249章 明悟 今年北京城的冬天格外的冷。 年末了,已经交了六九,今年又是在年前立春,往年这个时节,北京城虽然也很寒冷,但毕竟不是三九四九时的严寒了。至少,人们出门不用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了。天气好的日子,白天时,冻住的土地,也会融化薄薄的一层,行路还有些粘脚。 可是今年的气候却有些反常,虽然已经立春,但气温却没有上升的迹象,依然像三九四九时节那样寒冷。 天再冷,也挡不住人们忙碌着过年的热情。北京城的大街上,也照样车水马龙。 不过话说回来,冒着严寒出门,购买各种过年物资的,也多是一些普通百姓和高门大户的下人。富贵的主儿,是不用遭这份罪的。他们坐在暖融融的室内,只动动嘴,就行了。 又或者,邀上三五亲友,守着暖盆,烫个火锅,喝点小酒,彼此聊一聊一年的收获,憧憬一下来年的生活,却是极安逸的。 谷大用和张永,今天就在一块儿烫着火锅喝酒。 要过年了,皇宫中也同样忙碌。但这也挡不住谷大用和张永忙里偷闲的喝上两杯。 这二人喝酒的地点,却不是在皇宫里,而是在张永的家中。什么,太监也有家?当然了! 职事低的太监,自然要整天窝在皇宫里。可像张永和谷大用这样的太监中的大佬,在宫外,却都有自己的房产。他们也经常会回家居住。 中国人吃火锅的历史,最早的文献记载,可追溯到东汉时。古人把火锅称为“古董羹”,因食物投入废水中会发出“咕咚”之声而得名。 唐代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就惟妙惟肖地描述了当时吃火锅的情景。到宋代,火锅的吃法在民间已十分常见,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食谱中,便有同友人吃火锅的介绍。 到了明代,火锅不但在民间极为盛行,就是皇宫中的贵人们,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吃火锅。 张永和谷大用二人,今天吃的就是火锅。很奇怪的,这二位太监中的大佬,这次喝酒没有让小太监伺候,完全是自助式的。 “老谷啊,多亏你及时赶了回来,要不然,咱们兄弟这次非着了刘瑾的道不可。” 张永用筷子夹着一片羊肉,边在锅中涮着,边对谷大用说道。 谷大用嘴巴不停的嚼着,边嚼边笑道:“刘瑾这次是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有夺走俺老谷西厂厂督的职事,还平白把十二团营督管和总神机营的差事交到了你老张手上。说起来,就你老张得的便宜最大了。” “哈哈哈,别说这些话。你老谷和我是什么交情,我得了便宜,就等于你老谷得了便宜。”张永夹出那片涮好的羊肉,放在了嘴里,边嚼边道。 “这话说得没错!”谷大用点了点头,“要说这次咱们能让刘瑾那老小子吃这个闷亏,还多亏了李东阳的帮助。要不是他在皇上跟前替咱们说项,单靠咱们的力量,怕还要多费一番力气呢。对了,这马上要过年了,咱们是不是到李东阳家里走走啊?” 张永听了谷大用的话,脸色一变,鼻子冷哼一声,说道:“老谷,李东阳的确是帮了咱们,可那老小子也没安好心。你以为他是真心帮咱们呢?” “这话怎么说?”谷大用诧异的问张永。 “来,先走一个!”张永端起酒杯,朝谷大用一举,“喝完这杯,我再跟你说道说道。” “好,走一个!”谷大用也端起酒杯,跟张永虚碰了一下。 二人喝完杯中酒,放下酒杯后,张永拿起酒壶,边给谷大用和他自己添酒,边说道:“李东阳无非是想煽风点火,让咱们跟刘瑾继续对着干罢了。” 添满了酒,张永放下酒壶,又道:“在外臣的眼里,咱俩跟刘瑾他们是一路货色。以前,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咱们竟合在一块儿跟外臣斗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李东阳的老伙计刘健和谢迁,都被皇上批准致仕,告老回乡了。与咱们对着干的那些大臣,也都被刘瑾下绊子,赶出了北京。” “新补的那位阁老焦芳,听说早就暗中投靠刘瑾了。李东阳就算本事再大,也终究独木难支。他要想再对付刘瑾,就只能借咱们的力了。说句难听的话,李东阳帮咱们,无非是想增强咱们跟刘瑾抗衡的实力,让咱们狗咬狗罢了。” “呵呵,管他李东阳怎么想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算李东阳再怎么看咱们不顺眼,但眼目前的事,咱们跟他已经算是盟友了。”谷大用端起酒杯,朝张永虚敬。 二人又喝了一杯酒,谷大用继续说道:“所以啊,我觉得咱们还是该到李东阳家里走走。不但要去,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去,让全北京城的人们都知道,咱们和李东阳交好。这样一来,也算给刘瑾施加压力。” “好,我听你的。”张永点头道,“明年,咱们就跟李东阳大力交好,争取扳倒刘瑾那小子。” “老张,你又急性子了。”谷大用摇了摇头,“想扳倒刘瑾没那么容易。再说了,你刚才也说了,李东阳其实也看咱们不顺眼。如今,刘瑾风头正盛,顶在了咱们弟兄们的前面,李东阳他们那些人,想对付刘瑾,自然要仰仗咱们,可要是一旦把刘瑾扳倒了,那估计李东阳就会调转矛头,对付咱哥们儿了。” “对对,我是太着急了。”张永忙不迭的点头,“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先容忍刘瑾继续蹦达?” “对,让他先蹦达着,只要他不给咱们添堵,就只管让他蹦达。他蹦达的越欢,将来死得就越难看。英宗爷时的王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谷大用说道。 一听谷大用提起王振,张永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稍稍沉默后,他一脸紧张的问谷大用:“老谷,你说,咱们哥俩,会不会也会落得王振那般下场?” 谷大用也脸色顿变,想了一会儿,他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害怕了。刘瑾固然可气,可想一想,他要是倒了,咱们也算兔死狐悲了。以后啊,咱们还是收敛一点,至少,不能激起民愤。我忽然想起秋香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秋香?她对你说什么了?”张永忙问。 “你和皇上从金陵走后,秋香也知道了皇上的真实身份。捎带着,我这个残人的身份,秋香也就知道了。”谷大用解释道,“我曾开玩笑的问秋香,她会不会看不起我,你猜秋香是怎么说的?” “我哪猜的到!你赶紧说,别卖关子了!”张永不耐烦道。 “秋香说,很多人都看不起宦官,其实,有能力的宦官,同样受人尊敬。像历史上的司马迁同样受过宫刑,可却为后人敬仰,还有蔡伦、本朝的郑三宝,都是宦官,可他们做出的成就,却都是不凡的。只要心存善念,不祸害百姓,就是好人!” “真想不到啊,秋香这个小丫头,还有如此见识!”张永一拍大腿,说道。 “所以,咱们哥们儿,要做个好人,可不能像刘瑾那么跋扈。该争的东西,咱们要争,但做事也不能太肆无忌惮了。至少,不能让朝中内外都痛恨咱们,这样,才能驶得万年船啊!”谷大用似乎明悟了。 张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错,皇上现在年幼,可以听从刘瑾的摆布,可等他上了些岁数,必然会看透一些东西的。到那时,刘瑾怕是就要遭殃了。咱们可不能跟着他倒霉。这做事的风格,咱们是该改一改了。” 说完,张永一笑:“老谷啊,没想到秋香那小丫头的几句话,竟然能让咱们悟出些东西哈!” 谷大用也笑了:“你可别小看秋香这个小丫头。她精着呢!有些见识,不在咱们之下。而且,这丫头做生意很有一手啊!” “你是说,萃芳阁的生意很好?”张永一下来了兴趣。 “不是很好,是非常好!”谷大用笑眯眯的说道,“起先,皇上听了秋香的话,想做生意,你我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是不看好的。无非就是想随着皇上的性子玩,让他老人家高兴而已。皇上花的那些钱,我原本以为会打了水漂了。可是没有想到,人家秋香还真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稍喘了口气,谷大用继续说道:“前几天,张斌那小子给我写来了一封信,据他所说,秋香在萃芳阁开了个剧场,每三天演一场,一场的收入,就是二三百两银子。她还把萃芳阁隔壁的淑芳轩一起收了。淑芳轩的生意,一天也能进账二三十两银子。” “啊?这么算下来,萃芳阁每天岂不是都进账一百多两!”张永一听大惊,“乖乖,那么小的一家店,竟如此赚钱!” 谷大用道:“是啊,秋香还就是有这个本事!唉,一说起这丫头,我倒是想她了。前几天黑子还念叨她呢,说是要是能跟秋香姐姐一块过年就好了。” 一提起黑子,谷大用脸上满是慈善的神色。 “嘿嘿,老谷,那趟金陵之行,你算是赚到了,收了黑子这么一个干儿子!”张永打趣道。 “呵呵,我老谷的确赚了。黑子对我,比亲生儿子还孝顺。”谷大用也笑了。 忽然想起一事,谷大用又道:“对了,老张,你读的书比我多,等会儿,你替我写封信给秋香。” “好!”张永很痛快的答应了。 ☆、第250章 送礼送鹅毛(上) 北京城中的张永和谷大用二人在喝酒闲聊时,金陵城中,秋香和兰芷若却在忙着准备给别人送礼。 秋香要送礼的人并不多,只有五位。分别是南京左右守备太监徐荣和蒋谦、应天府尹陆珩、应天府推官郭孝仁,还有南京礼部尚书、当朝太师华观。 这五个人,都是秋香在金陵城中熟悉的官员。萃芳阁开业那天,前四位都亲临萃芳阁道贺了,华观虽然没有亲自去萃芳阁,去也送上了一幅字作为贺礼。 萃芳阁都开业一个多月了,又马上要过年了,于情于礼,秋香这位萃芳阁的总经理,也都该拜访一下这些人。 在礼物的挑选上,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很是费了一番心神。 一开始,颜蓁蓁说干脆送他们每人一件淑芳轩的金首饰,咱们都是女子,就以送礼物给他们的家眷的名义,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话一说出,颜蓁蓁自己就立刻否定了这个主意。原因无他,蒋谦和徐荣都是太监,家中并无女眷,你送人家首饰,这不等于给和尚送梳子,赤‘裸’裸的打脸嘛。 兰芷若又提议说,只把首饰送给华观、陆珩和郭孝仁三人,蒋谦和徐荣的礼物,再另外琢磨一下。 秋香立刻摇头,说是把首饰送给陆珩和郭孝仁倒没有什么,可华观那老头,清高的很,送给他金银之物,怕是他会不喜,反倒不如不送。 听了秋香的理由,兰芷若当即感叹,要是唐伯虎还在金陵就好了,只需他画上几幅画,当作礼物送出去,既风雅又不用破费,而且那几位主儿也肯定喜欢。 一听兰芷若提起唐伯虎,秋香立刻发起呆来了。兰芷若一看,就知道秋香是在思念唐伯虎了,连忙安慰秋香。 秋香笑了笑说,我才不是想那个狠心人呢,我是突然想到了一件礼物,送给这些人,既不用破费又一准新奇,他们肯定会喜欢。 颜蓁蓁和兰芷若忙问秋香想到了什么礼物,秋香却卖起了关子,只说让颜蓁蓁立刻上街去买几只大鹅回来。 颜蓁蓁满头雾水的出门,买回了三只鹅。然后,她和兰芷若就看着秋香忙活开了。 原来,秋香想出的礼物,乃是鹅毛笔。 这东西,颜蓁蓁和兰芷若并不陌生。萃芳阁还没开业那会儿,秋香写《白蛇传》的剧本时,就是用的她自制的鹅毛笔。 当时,颜蓁蓁和兰芷若第一次见到鹅毛笔时,就大感稀奇,还一个劲的感叹秋香的怪点子多。后来,颜蓁蓁也向秋香要了几支鹅毛笔,用来记账。 比起毛笔来,鹅毛笔写字的速度快,并且能写出很小的字,节约纸张。颜蓁蓁一用之下,就喜欢上了这东西。她还曾经向秋香提议,多制作鹅毛笔,在淑芳轩售卖。 秋香却没有采纳颜蓁蓁的这个建议。她说,鹅毛笔这东西制作太简单,别人一看就会,再说,这么小一件东西,也卖不了几个钱。 如今,颜蓁蓁和兰芷若一看秋香居然想把鹅毛笔当作礼物,送给那几位官员,都大皱眉头。 “秋香妹妹,你以前就说过,这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你却想用这东西来送礼?”颜蓁蓁当即质疑秋香的主意了,“人家那几位主儿,除了郭推官,其他几位可都是吃过见过的,就是郭推官,也不是一般人,你拿几根鹅毛糊弄人家,就不怕人家直接给你扔到大街上?” 秋香毫不脸红,说道:“这东西是不值钱,可胜在新奇啊。那几位爷,都是劳于案牍之人,平时写公文,少不得打草稿。鹅毛笔写出的字虽然不如毛笔好看,可胜在速度快呀,用来打打草稿,最合适了。再说了,要是用心练一下,鹅毛笔写出的字,也同样很好看。咱们送的这份礼物是不值钱,可却是创意。创意这东西,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行,我说不过你。反正又不是我去送礼,真要丢人,也是丢你的人。”颜蓁蓁没好气道。 兰芷若琢磨了一会儿秋香的话,说道:“我倒觉得秋香妹妹的话很有道理。那几位爷,什么贵重的礼物没见过,恰恰是这不起眼的鹅毛笔,他们还真就从没见过。” “对,咱们这就叫送礼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秋香摇头晃脑的说道。 “得,既然你俩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你们的吧。”颜蓁蓁无奈的苦笑。 秋香抬头望向颜蓁蓁:“颜姐姐,还得劳驾你一下,去帮我拿五个精美的首饰盒来。对了,再扯上几尺红绸布。”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增加咱们送的礼物的贵重感了。” “啊?就这几根鹅毛,你还要用精美的首饰盒来装不成!” “当然了!东西好不好,全看包装!” “行,你怎么说都有理,我就去给你拿五个黄花梨的首饰盒。让你装这几根鹅毛。” 等颜蓁蓁拿来了首饰盒和红绸布,秋香就把制作好的鹅毛笔放到了首饰盒中。每个首饰盒里,放了六根鹅毛笔。又用红绸布将首饰盒捆扎好,还在每个首饰盒上打了个很漂亮的花结。 …… 第二天一大早,秋香就和兰芷若坐着马车,开始了送礼之行。 她们要去的第一家是华太师家。这送礼的顺序,也是经过秋香和兰芷若商量的,她们最后决定按品级高低来送。华太师如今虽然当起了养老官,没什么权力了,可人家终究还顶着太师的一品头衔,所以,秋香和兰芷若就先到他家。 华太师的府邸在乌衣巷,很好寻找。 秋香和兰芷若来到华府门前,跟守门的家丁通报了身份和来意,那家丁便让她俩在门外等候。 对于能否见到华太师本人,秋香和兰芷若都不抱希望。她俩认为,接见她们的,八成会是华府的管家,如果人家对她俩再重视一些,顶多会是华文接见。 可是没想到,那名门丁回来后,居然告诉秋香和兰芷若,华太师在书房里等候她俩。 这让秋香和兰芷若惊喜万分。华老儿一向对萃芳阁不待见,今日竟然会亲自接见她们,这是个好现象啊! ☆、第251章 送礼送鹅毛(下) 得知华观要亲自会客的消息,秋香和兰芷若忙从马车上拿下一个礼盒,跟随着那名门丁进了华府。 在华府院子里七拐八绕,门丁将秋香和兰芷若领到了一间很大的房子前。那门丁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后就请秋香和兰芷若入内。 二人走进房间后,就见华观正坐在一张书案后面看书。书案一头,站立着一名十四五岁的书童。 秋香和兰芷若一起上前两步,朝华观福身行礼。 华观倒也不拿架子,站起身朝秋香和兰芷若稍稍一拱手,说道:“二位姑娘不必多礼,且入座吧。” 书案前方一侧,靠墙处摆了一排数张座椅,座椅与座椅之间,有茶几相隔。秋香和兰芷若谢过华观,就在那排座椅处入座。那名书童立刻上前,为二人斟茶。 这茶乃是摆茶,礼节上,主人不主动邀请喝茶,客人是不能动茶杯的。就算主人邀你喝茶,主客双方也只能端茶杯,不能端茶杯的底座。要是连底座一起端起来,那就是端茶送客之意了。秋香和兰芷若都明白这一点,自然没动茶杯。 “二位姑娘来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啊?”华观手捋胡须问道。 秋香回答道:“我二人今日登门,乃是来给华太师您拜个早年。来得唐突,搅扰之处,还望您老见谅。” 华太师轻轻一笑:“二位姑娘有心了。老夫今日刚好有闲,倒也谈不上搅扰。” 面对这位朝中大佬,秋香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往日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全然不见踪影了。斟酌了一下言辞,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女子二人,原本没想到能见到您老本人,谁知您老竟亲自接见我们,这对我们来说,实乃荣幸。” “呵呵,秋香姑娘客气了。”华观脸上笑容不减,“要是换成别人,老夫还真就没心思见客。可是对秋香姑娘和兰姑娘二位,老夫也恰好有些话要请教一番。这才让人待你们来见老夫。” 秋香和兰芷若诧异的对视了一眼。 “不知太师有何事要问小女子的?”秋香大着胆子问华观。 “那日在蒋谦府上,老夫看了你们萃芳阁演的《白蛇传》,大感新奇。老夫心中好奇,这《白蛇传》……究竟是何人想出来的啊?” “是小女子写的剧本,又请唐寅加以润色,而后,姐妹们辛苦排练出来的。”秋香答道。 “这么说,话剧这种形式,也是秋香姑娘琢磨出来的了?”华观又问。 “正是小女子想出来的。” “秋香姑娘大才啊!”华观赞叹道,“兰姑娘的演技也是不凡。” “华太师过奖了。”秋香和兰芷若连忙谦虚的说道。 华观一摆手:“不不不,老夫并非是客套之言。那日看了《白蛇传》之后,老夫回到家里思虑了很久。像《白蛇传》这样的话剧,百姓喜闻乐见。老夫在想,要是多排演一些能教化世人的故事,寓教于乐,却胜过只用书本宣教万分啊!” 一听华太师的话,秋香肃然起敬了。华观这人,虽然有些迂腐,但他身上那份以教化世人为己任的精神,却不得不让人敬佩。这是个真君子,有担当的真君子。 “太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能让话剧在教化世人上起点作用,秋香也当仁不让。请太师放心,今后,我们萃芳阁定然会排演一些好的故事。” “哈哈,秋香姑娘一点就透,老夫很欣慰。”华观开心的笑了。 兰芷若一笑,不是时机的说道:“太师,我们萃芳阁打算在正月初六那天,进行明年的第一场演出。届时,希望您老能亲临萃芳阁,对我们进行指教。” 秋香一听兰芷若的话,心里立刻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兰姑娘,厉害呀,我怎么就没想到,邀请几位大佬在初六那天到萃芳阁看演出呢! “好好好,老夫那日若是有闲,定会前往萃芳阁的。”华观很痛快的答应了。 秋香见华观此时心情不错,便站起身,双手拿着那个礼盒走到华观的书案前。 将礼盒放在书案上,秋香说道:“这是小女子给太师备下的一份薄礼,还望您老莫要嫌弃。” 华观一看那礼盒,脸色登时一变。“这盒子是花梨木的吧?”华观两眼盯着礼盒问秋香。 “太师好眼力,这正是花梨木做的盒子。”秋香答道。 “能用这么名贵的木材做的礼盒盛装的东西,想来定是极为贵重的了。”华观说话的语气,已经带有几分冷意了。 秋香这才意识到,华观好像不高兴了。她连忙解释说:“太师您误会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很不起眼……” 没等秋香说完,华观就打断她的话说道:“秋香姑娘,你和兰姑娘能记挂着老夫,上门拜访我,老夫心领了。这东西,老夫却是不收的,你还是带回去吧。” 秋香急了,刚要说话,兰芷若却抢先站起,对华观说道:“太师,这盒子里装的东西,真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您不妨打开看一下。” “对对对,您老好歹看一眼嘛。”秋香一下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解开了捆扎盒子的红绸,将礼盒打开了。 华观很随意的瞥了礼盒一眼,下一刻,他的两眼就瞪得溜圆了。“这是……鹅毛?!” “太师好眼力,这正是鹅毛!” 秋香话刚说出,她就有扇自己耳光的冲动了。尼玛,这是拍马屁吗?人家华太师又不瞎,还非得好眼力才能认出这是鹅毛? “不过,这不是普通的鹅毛。”秋香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随后,她就拿起一根鹅毛笔,双手呈给华观:“太师请看,这鹅毛被我加工过了,可以用来写字的。” 华观接过那支鹅毛笔,一边打量着,一边诧异的问秋香:“鹅毛也能写字?” “能不能写字,您老一试便知。”秋香见成功的引起了华观的兴趣,心下放松,说话也随意起来了。 书案上有现成的墨和纸,也不用秋香指点,华观立刻手拿鹅毛笔,用笔尖蘸了一下墨汁,在纸上写起字来。 眼见华观写了十多个字,秋香就试探着问他:“太师,感觉如何?” 华观放下鹅毛笔,说道:“有些别扭。” “这是因为您老第一次用,还不习惯的缘故。”秋香说道,“等您老用习惯了,就好了。” 华观点点头:“老夫也自然知道这个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这鹅毛笔写字的速度却是极快的。写出的字,也比用毛笔小,能节省纸张。” “那这东西,可入得您老法眼?” 放松之后,秋香说话也越来越随意了,竟带上了笑嘻嘻的语气。 华观看了秋香一眼,没有回答秋香的话,反而问道:“这东西难道又是秋香姑娘你琢磨出来的?” “是!”秋香就回答了一个字。 突然,华观站起身,对着秋香很郑重的躬身一礼。 秋香吓了一跳。刚刚坐下的兰芷若,也惊得一下又站了起来。那个小书童,也满脸不解的盯着华观看。 “太师,您这是何意啊?”秋香连忙问华观。 “老夫代天下寒门的读书人,谢过秋香姑娘!”华观激动的说道。 “这……”秋香蒙了。愣了半天,她才回过神,忙问华观:“太师,这鹅毛笔是因为我用不惯毛笔,为了偷懒才瞎琢磨出来的,您刚才这话,是何意啊?” 华观道:“秋香姑娘,你或许不知,我大明的读书人,有很多都是出身寒门,毛笔和纸张对他们而言,都是很奢侈的东西。而你制作的这种鹅毛笔,却不用花钱就能得来,并且,也能节约很多纸张。这对那些贫寒的读书人来说,乃是极好的东西啊!再者,鹅毛笔书写迅速,于案牍之人来说,能节省打草稿的时间,却也是一大利器。” “啊?这东西真的像您老说的那么好?” 华观点点头,又道:“还望秋香姑娘将这鹅毛笔的制作方法告知老夫,老夫定禀明朝廷,向全天下的读书人推广之。” 秋香没有想到,她为了偷懒做出的鹅毛笔,到了华观这儿,却成了天下读书人的福利之物,这令她有些错乱之感了。不过又一想,在西方的历史上,鹅毛笔可是盛行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华观说的话,却也并非空穴来风,如此也便释然了。 “其实这东西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先用沸水将鹅毛煮一会儿,脱去油脂,然后烘干或者晒干。再用小刀削出笔尖,并在笔尖中间划上一指长的裂缝,就成了。” “好,老夫记下了。”华观点头道。 …… 秋香和兰芷若离开时,华观亲自送出到门外。这不仅让秋香和兰芷若受宠若惊,也让华府的下人大为不解,这两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啊,太师竟对她们如此礼遇? 离开华府后,秋香和兰芷若二人又依次拜访了徐荣、蒋谦、陆珩和郭孝仁。 老天爷似乎今天格外关照秋香和兰芷若,她俩拜访的这些人,不但都在家里,而且还都亲自会客。 同样的,她俩都邀请这几位官员于正月初六前往萃芳阁观看演出,这些人也都答应了。 对于她俩送上的鹅毛笔,这几位也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次送礼,很成功! ☆、第252章 群狼环伺(上) 蒋谦坐在一张书案后面,两只胳膊肘撑在书案上,两手拿着一支鹅毛笔,在饶有兴致的转动把玩。 书案前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与蒋谦正面相对。此人虽然做下人的打扮,但面对蒋谦时的神态却极为从容,不像普通下人那般恭谨。 如果唐伯虎在此处的话,定能认出,这名中年男子就是那个去南昌给朱宸濠问安的管家。也就是帮唐伯虎带信给秋香的人。 这人名叫陆逊,是朱宸濠的心腹之一,也是朱宸濠设在南京的据点的第二负责人,蒋谦的副手。 半个月前,蒋谦派陆逊前往南昌,去给朱宸濠例行拜年。陆逊乃是武人,身体好得好,一路快马加鞭,晓行夜宿,仅用了七天就赶到了南昌。在南昌逗留了不到一天,他就带着朱宸濠和唐伯虎的信启程赶回了金陵。 一个时辰前,陆逊刚回到金陵。半个时辰前,他见到了蒋谦,并将朱宸濠的信交给了蒋谦。唐伯虎写给秋香的信,陆逊也一并交给了蒋谦,并向他转达了朱宸濠的原话。 蒋谦先看完了朱宸濠写给他的信,眯着两眼沉思了一会儿,又拿起了唐伯虎写给秋香的信。 然后,他用清水沾湿封口,小心翼翼的揭开了信封。 拿出唐伯虎的信,蒋谦看完之后,又放进了信封中封好。 也就是在那个时刻,秋香和兰芷若上门了。 蒋谦立刻让陆逊在书房等候,他自己则在客厅接见了秋香和兰芷若。 送走兰芷若之后,蒋谦拿着那个盛装着鹅毛笔的礼盒,回到了书房。 然后,他就拿出一支鹅毛笔,把玩了起来。 …… 陆逊已经默默的看着蒋谦把玩那支鹅毛笔很大一会儿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蒋谦为什么会对一根鹅毛产生如此大的兴趣。 陆逊把目光移到鹅毛上,仔细一观察,他才发现蒋谦把玩的这根鹅毛大有玄机。鹅毛杆的头上,被削尖了,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那个尖头中间似乎有一条裂缝。 蒋公公还有这样的爱好?喜欢削鹅毛玩?陆逊心里有些恶趣味的猜测开了。 蒋谦抬起头,看了陆逊一眼。似乎是看明白了陆逊此时的茫然不解,蒋谦微微一笑,就将那支鹅毛笔的笔尖蘸了一下墨汁,然后,就在一张纸上写起字来。 “这……鹅毛居然也能用来写字!”陆逊当即大感惊奇了。 蒋谦只写了几个字,就停下了笔。他把鹅毛笔轻轻的放到桌面上,而后,就抬起头笑眯眯的对陆逊说道:“杂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鹅毛居然可以用来写字。” 说完,蒋谦就把上身往陆逊那边一探:“知道这个点子是谁想出来的吗?” 陆逊答道:“属下不知,还望公公明言。” 蒋谦拿起唐伯虎写给秋香的那封信,朝陆逊一亮,说道:“想出这个点子的不是别人,就是这封信的寄达人。” “秋香?!” “对,就是秋香,那个满脑子鬼点子的秋香姑娘。”蒋谦又把上半身往后一仰,靠在座椅的椅背上,脑袋高高昂起,双眼盯起了天棚。 “只不过雕虫小技而已。”陆逊鼻子一耸,有些不屑的说道。 蒋谦还是保持着那个很舒坦的姿势,轻飘飘道:“小陆子,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秋香。以前,咱家就觉得这丫头不是等闲之人,这会儿,就连王爷他人家,也对秋香高看一眼了。” “王爷也知道秋香?!”陆逊稍稍一惊,诧异道。 蒋谦终于结束了那个很舒服却极不雅观也极为失礼的姿势,将身体在座椅上坐正。他盯着陆逊,说道:“小陆子,王爷不仅知道秋香,还极为看中秋香的才能,想将她收为己用。” “萃芳阁的那个小姑娘?王爷居然想将她收为己用?!这……”陆逊蒙了,彻底绕不过弯来了。 蒋谦拿起朱宸濠写给自己的信,轻飘飘的朝陆逊一甩,说道:“王爷写给杂家的信,信中交代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把秋香和萃芳阁收归到王爷麾下。你自己看吧。” 陆逊接过信,却并没有拿出信纸看,而是恭恭敬敬的把那封信交还给了蒋谦,尴尬的笑道:“我刚才说的话,并非是质疑您老,而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既然这是王爷的吩咐,那我们照办就是了。” “照办?”蒋谦抬高嗓门,两眼盯着陆逊看,“照办咱们自然要照办,可要怎么办,杂家却一点都没主意啊。” “萃芳阁只是个商家,秋香也只是一介商贾,咱们稍施手段,由不得她不顺从。”陆逊阴恻恻的说道。 蒋谦一摆手:“不,秋香可不是一般人,她要只是个普通商贾,王爷也不会对她这么上心了。秋香的背后,站的可是……算了,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让我自己好好琢磨一下。” “那……公公若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属下这便告退。”陆逊朝蒋谦拱手一礼,说道。 蒋谦摆摆手:“去吧,来回奔走半个月,你也累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陆逊离开了书房,蒋谦自己一个人琢磨起了事情。 “唉,王爷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蒋谦自言自语的长吁短叹了,“以前,让杂家关照萃芳阁,可现在,又让杂家对付萃芳阁,这风向变得也太快了。兰姑娘那里,王爷也没有一个字的交代,要对付萃芳阁,这位小姑奶奶却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再有,徐荣似乎也一直看萃芳阁不顺眼,难不成,我还得与他联手?不成,那岂不成了我主动向徐荣示弱了。我们还是各干各的吧。” 琢磨了一会儿,他忽然又从桌案上拿起了唐伯虎写给秋香的那封信。 “真有意思,王爷想把萃芳阁收入旗下,唐伯虎也劝秋香尽早将萃芳阁交还给皇上。这还真是巧合呀!”蒋谦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想让秋香心甘情愿的交出萃芳阁,少不得要从唐伯虎那里下手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也不能闲着,得让萃芳阁生点事端。” ☆、第253章 群狼环伺(中) 秋香在忙着送礼,红‘袖’招的孟香雪也没闲着,她今天同样在给金陵城中的大佬们送礼。 虽然,红‘袖’招的幕后东家是南京守备太监徐荣,这个后台够硬,但徐荣终究是隐于幕后的,他做事一向低调,迄今为止,金陵城中知道红‘袖’招的底细的人,寥寥无几。 因此,为了维持红‘袖’招的生意,在明面上,逢年过节的,孟香雪也像金陵城内大多数的青楼一样,往那些官员的家中拜拜山头。 秋香拜山头,只拜了五个人,孟香雪要拜的山头可远远不止五个。金陵城是大明朝的留都,城中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孟香雪需要拜的山头,五十家都不止。 这么多人,孟香雪一天是跑不完的。所以,她从腊月二十五那天开始,就忙着拜山头了。 前几天,孟香雪拜访了城中的一些并不担任朝中职事的王公门户。那些王公贵族自然不会亲自会见孟香雪这样一位青楼的老鸨。实际上,孟香雪也不是冲着这些王公贵胄去的,她真正要拜访的,是这些王公家里的子弟。 这些王公子弟,都是红‘袖’招的常客。过年了,孟香雪上门拜访一下,为的是让这些人来年继续关照红‘袖’招的生意。 这些王公子弟,说白了都是些无事可做的纨绔。对于孟香雪这样一位风韵犹存的青楼老鸨,他们也乐得亲自会见,跟孟香雪闲砸牙,顺便占占口头上的便宜。 孟香雪逢场作戏,几天下来,心身俱疲。不过,她却不能休息,因为后面要拜访的那些人,于红‘袖’招的生意更是息息相关。 接下来孟香雪要拜访的,就是有职事的官员了,这也是必须要拜的山头。在金陵城中开青楼,没有这些官员的关照,恐怕一天都开不下去。除非,孟香雪把徐荣这位幕后东家搬出来压场子。可徐荣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因此,孟香雪就不得不第三下四的挨个拜山头了。这让孟香雪很郁闷,那种感觉,就像是家财万贯之人,却不敢暴露财富,整天装的跟叫花子似的,受人白眼。 腊月二十八这天,官员们都放假了,孟香雪也便开始往这些大爷们的家中送礼拜访了。 孟香雪去的第一家,是徐荣家。 以她和徐荣的关系,自然用不着拜山头。可徐荣毕竟是坐镇金陵的守备太监、金陵城的土皇帝,孟香雪要是不登他的门,很容易让别人起疑心的。 再说,前几天孟香雪拜访那些王公贵族家的纨绔子弟,也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正好找徐荣这位老情人发泄一下。 巧的是,孟香雪来到徐荣府上时,秋香和兰芷若刚刚离去了一会儿。不过,秋香和兰芷若离开徐荣府上,是往大街左边走的,而孟香雪是从大街右边来的,她们并没有碰面。 徐荣会见秋香和兰芷若的地点是在书房,此时,他还没离开。听下人禀报说孟香雪来了,徐荣便直接在书房里会见了孟香雪。并且,他还刻意的屏退了书房里的下人。 孟香雪一踏入书房,徐荣就立刻嬉笑着上前,直接拉住了孟香雪的手。这二位乃是老情人了,见面自然不需要那些客套话。 “阿雪,你来得正好,我得了一件新鲜玩意儿,让你开开眼。” 徐荣拉着孟香雪走到书案前,把她摁坐于一张座椅上,而后,他就走到了书案后面,自己也坐下了。 “什么新鲜玩意儿?”孟香雪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 徐荣拿起一支秋香送的鹅毛笔,献宝似的递给了孟香雪。“瞧,就是这东西。” 孟香雪一见徐荣所谓的新鲜玩意儿居然是一根鹅毛,当即鄙夷的说道:“徐大老爷,你是不是官当久了,也变得五谷不分、六畜不认了?一根鹅毛而已,也值得你这么显摆?还新鲜玩意儿呢,这是谁送给你的?人家这是拿起当傻子玩呢!” “非也非也,这不不是普通的鹅毛。你瞧着哈。”徐荣解释了一句,直接又拿起一支鹅毛笔,蘸了下墨汁,在纸上写起字来。 “咦,这东西居然能写字!”孟香雪大感惊奇了。 “你试试?”徐荣停下笔,把那张纸往孟香雪身前推了过去。 孟香雪兴趣大增,也把手中的那支鹅毛笔蘸了墨汁,在纸上写起字来。 写了几个字,孟香雪就停下笔,仔细端详起了那根鹅毛。 “就这么削了尖,再划上一条裂缝,居然就能吸进墨汁去,连着写好几个字。这可比毛笔好用多了。”孟香雪盯着手中的鹅毛笔稍稍一琢磨,就参透了玄机,不住的点头赞叹。“送我几根,以后,我就用这东西记账了。” “行,你都拿去吧,反正我平时也很少亲自动笔。”徐荣直接把秋香送的那个礼盒推到了孟香雪跟前。 “这东西是谁送给你的?”孟香雪好奇的问徐荣。 徐荣神秘的一笑:“说起送鹅毛笔的这人,却是你的老熟人了。” “谁呀?” “秋香。” “秋香?!”孟香雪一怔,“她怎么会想到来给你送这东西!” “嘿嘿,秋香那小姑娘还是挺懂礼貌的。眼看要过年了,人家来给我提早拜年。不但送了我这么一件新奇之物,还邀请我于正月初六去萃芳阁看演出呢。”徐荣解释道,“那天,是萃芳阁明年的第一场演出。听说会很精彩。” 眼见徐荣一提起秋香就满脸的兴奋之色,孟香雪的醋劲一下就上来了。她把手中那只鹅毛笔往桌上一丢,没好气道:“姓徐的,一说起秋香你就如此得意,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徐荣一怔,立刻嬉皮笑脸道:“阿雪,你这说的哪里话啊,我一个残人,哪里有那些歪心思!” “哼,你人残,心可不残,老娘的便宜,难道你少占了?”孟香雪气鼓鼓的说道,“眼见老娘人老珠黄了,你就打起秋香那小姑娘的主意了,是吧?” 徐荣起身离开座位,直接走到孟香雪身后,两手先是按在她的双肩上,然后,就顺着孟香雪的衣领开口处,滑进了衣服里。 “阿雪啊,你吃醋的样子还真迷人呢。”徐荣的双手一边在孟香雪的衣服里揉捏着那两团绵软之物,一边笑嘻嘻的说道。 被徐荣这一轻薄,孟香雪立刻身子发软了,刚才突然生出的醋劲,登时无影无踪了。 ☆、第254章 群狼环伺(下) 徐荣的书房是一个套间,分内外两间。外间是书房,也兼有会客的功能。内间则摆放有床铺,做卧室使用,以备徐荣乏累时就在书房里小憨一会儿。 徐荣跟孟香雪在外间温存了一小会儿,就急不可耐的抱起她进了里间的卧室。 正如孟香雪评价徐荣的话,这位没卵子的太监,的确是人残心不残。无法跟孟香雪真的行云布雨,可做些虚凰假凤的事,彼此慰藉一下心灵,这二人也是经常施为的。 里间的床铺上,锦被之下,两条大白蟒褪尽了外皮,赤‘裸’裸的缠绕翻滚着。 雄蟒使出浑身解数,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将雌蟒送至了巫山之巅。 骤雨初歇,雄蟒和雌蟒俱是心满意足,彼此依偎着,享受着那份快意和宁静。 孟香雪把脑袋枕在徐荣肩头,痴怨的说道:“我这一辈子,都被你所负了。可你倒好,就知道躲在后面坐享其成。这要过年了,我这个妇道人家还得抛头露面,向人百般逢迎。这日子,我真受够了。” 徐荣用一只手抚摸着孟香雪满头黑发,叹气道:“阿雪啊,我自然知道委屈你了。可是,我是真的不能露在明面上啊。你当我这个守备太监当的轻松呢,不说别人,就是蒋谦那家伙,也整天盯着我的脚后跟呢。一个不留神,要是被那老小子咬上一口,我这上半辈子的辛苦,可就全付诸流水了。闹不好,脑袋也保不住啊!” “你既然觉得这么辛苦,不妨归隐好了。咱们这些年赚的钱也够多了,你我也眼看着就要老了,倒不如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房置地,再收养上一两个孩子,过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孟香雪一脸向往的说道。 徐荣又叹了一口气:“唉,我何尝不想这样啊!可是,官场之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这会儿大权在握,上面又有刘公公遮蔽着,尚能过些风光的日子。可真要离开了这是非场,呵呵,想踩我一脚的人,多的是。” 说到这里,徐荣再次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再说了,那些官员可以向朝廷请求致仕,可我一个宦官,除非老的动不了了,皇上兴许能恩准我返乡养老,否则,是不可能想归隐就归隐的。” “那……你向刘公公求告一下,让他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让皇上放你归隐,也不成吗?”孟香雪又问。 “呵呵,阿雪啊,你太天真了。”徐荣笑了,“说难听点,我就是刘瑾养的一条狗。刘瑾养了我那么久,如今,我这条狗刚刚长大长壮了,正是看家护院最好的时候,他刘瑾怎么可能放我走?我要是敢对他流露出想归隐的想法,恐怕不需要别人踩我,他刘瑾就饶不了我。” “再说了,刘瑾在北京的日子,也过得不安稳。前段时间,刘瑾想趁着谷大用在金陵,夺下谷大用西厂厂督的职事,结果呢,谷大用及时的赶回了北京,与张永联手,很是给刘瑾吃了些瓜落。这会儿快要过年了,刘瑾还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可等过了年……你看着吧,刘瑾必然有大动作。到那时,我估计想再像今年一样过清闲日子,也不可能了。” “算了算了,你们的那些龌龊事,我听得头大,不说了!”孟香雪不耐烦的说道。 说完这句话,孟香雪一下坐了起来,低下头朝徐荣又说道:“既然你还想继续这样下去,那红‘袖’招的事,你就不能不管!” “有你阿雪替我坐镇,红‘袖’招不是一向挺安稳的么,能有什么事需要我管的。”徐荣很随意的说道。 “还挺安稳?你的心可真宽!”孟香雪的火气上来了,“就今年,红‘袖’招就流年不利,先是出了秋香逃跑的事,而后,花魁大赛上还被这个秋香夺走了状元的名号。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就一点都不上心?”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徐荣尴尬的说道。 “好,这几件事算是过去了,不提也罢。可眼下有一桩事,却事关红‘袖’招将来的生意好坏,我却是摆不平的。” “什么事这么严重?”徐荣听孟香雪如此一说,也上心了。他也坐了起来。 “华文想替柳蝶衣赎身。”孟香雪言简意赅的说道。 “什么?华文那小子打上柳蝶衣的主意了!”徐荣大吃一惊。 “哼,他打柳蝶衣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起先,他是连秋香的主意一块儿打着呢。可后来,秋香被那位从北京来得朱公子抢先赎了身,华文也就只得放弃了。” “这么说,华文想替柳蝶衣赎身的事,由来已久了?”徐荣又问。 孟香雪道:“他最初提这件事时,还在三个月以前。我原先着,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没对你说。可谁知,那华文却是铁了心要赎走柳蝶衣,就算我再怎么刁难,他都毫不放弃……” 接下来,孟香雪便把她是如何刁难华文的事情,对徐荣说了一遍。 讲述我,孟香雪又道:“眼看,过了年华文就要赎走柳蝶衣了。柳蝶衣可是红‘袖’招的招牌,这招牌没了,红‘袖’招的生意定会一落千丈。你倒是想个办法,阻止那华文啊!” 徐荣沉思了一会儿,苦笑道:“要是换成别人想替柳蝶衣赎身,我还能阻止,可华文这家伙……他爹可是华太师,不好办啊!” “连你也怕华文的老子华太师?”孟香雪大感气馁。 “华太师这个老东西,又臭又硬,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宦官,向来看不顺眼。再说,华文给柳蝶衣赎身,却也不是违法乱纪之事,华太师未必会管。这件事情,要是由我出面,定会无功而返的。” 孟香雪沉默了。 徐荣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华文能给柳蝶衣赎身,反过来想想,也是好事。” “好事?!”孟香雪诧异的看向徐荣。 “你听我解释。”徐荣继续说道,“柳蝶衣虽然是红‘袖’招的招牌,可她毕竟年龄大了,今年又失去了花魁大赛的状元名头,就算华文不给她赎身,靠她支撑红‘袖’招,也终不是长久之计。与其等到柳蝶衣身价大跌时让她接客,又或者赎给别人,还不如趁着现在华文为她所迷,多卖个好价钱呢!” 孟香雪听了徐荣的话,琢磨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自然明白。柳蝶衣今年都十八了,靠她支撑红‘袖’招,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原先,我还打算把秋香捧起来,接替柳蝶衣,可人算不如天算,秋香那小蹄子不但离开了红‘袖’招,如今更是跟红‘袖’招处处做对。柳蝶衣要是一走,红‘袖’招可就后继无人了。” 一提起秋香,孟香雪就满目喷火了。 “呵呵,难不成,你还在打秋香的主意?”徐荣很随意的一说。 孟香雪却忽然双眼一亮,又沉思了一会儿,她便一脸玩味的对徐荣说道:“既然你不想干涉华文替柳蝶衣赎身的事,那你不妨使点力,整垮萃芳阁,然后,再逼迫秋香回红‘袖’招。如何?” “你……还真想打秋香的主意呢!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徐荣哭笑不得了。 “不,你的话提醒了我。”孟香雪说道,“今年的花魁大赛,名义上的状元是那个兰芷若,可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状元却是秋香。要是能把秋香受到红‘袖’招,那她的身价可比柳蝶衣高多了。如果,能把兰芷若一块收进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你疯了?”徐荣说话的声音一下提高,“我之前就对你说过,萃芳阁动不得,你怎么就还不死心呢!”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你不敢动萃芳阁,那是因为谷大用在萃芳阁里住着……” 孟香雪的话刚说到这儿,徐荣脸色一变,立刻打断她的话:“等等,你怎么知道以前住在萃芳阁的那位谷先生,就是谷大用的?” “你告诉我的呀!”孟香雪满脸得色,“刚才你不是说了嘛,刘瑾想趁着谷大用在金陵时,夺了他西厂厂督的职事,谁知谷大用却及时赶回了北京。你这句话,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以前住在萃芳阁的那位谷先生,就是谷大用了嘛。” “唉,你还真是冰雪聪明啊!”徐荣面现苦笑了。 “少拍我的马屁!”孟香雪没好气道,“萃芳阁的靠山,如今已经不再金陵了,你稍微使点手段,难道还整不垮他们?”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谷大用是不在金陵了,可萃芳阁也不是我能动的,一个不留神,就会得罪很多我得罪不起的人。” “偷偷摸摸的动呢?实在不行,你可以把萃芳阁的事情告诉刘瑾啊。如今的萃芳阁日进斗金,刘瑾贪财,又跟谷大用不和,说不定,他就会替你顶在前面呢。”孟香雪此时的脑子转的飞快,思考起整垮萃芳阁的主意来如有神助,连刘瑾这位大佬的能量,都被她考虑进去了。 “而且,这样一来,你还卖好了刘瑾。一旦整垮了萃芳阁,秋香回了红‘袖’招,那萃芳阁那些赚钱的点子,不也成了红‘袖’招的了。到时候,咱们可就大赚特赚了。比起秋香来,柳蝶衣那小贱人,我还真就看不上眼了。”孟香雪继续怂恿徐荣。 徐荣似乎被孟香雪说动心了,他琢磨了很大一会儿,最后表态道:“你说的,倒是不无可取之处。这样吧,这几天我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 “行,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对付萃芳阁的办法的!” ☆、第255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秋香绝对想不到,被她经营的风生水起的萃芳阁,因为来钱太快,已经引起了各路人马的觊觎之心。 朱宸濠这位以造反为终极目标的王爷,要成就造反大业,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他连制造假银子的伎俩都用上了,萃芳阁自然也成为了他眼红的目标。于是,他指示南京的右守备太监蒋谦,谋夺萃芳阁。 而与蒋谦同列南京守备太监的徐荣,此前对萃芳阁是十分忌惮的。他比蒋谦更明白萃芳阁的底细,那可是皇上的产业啊。 可是,徐荣的老情人孟香雪,却对萃芳阁产生了另外的想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等过了年,华文就要赎走红‘袖’招的台柱子柳蝶衣了,柳蝶衣要是一走,红‘袖’招可就没有吸引人的花魁了。于是,孟香雪把主意打到了秋香身上。 对于秋香这个人,孟香雪的心理很矛盾,她既佩服秋香的手段,又对秋香有些记恨。如果能整垮萃芳阁,把秋香重新弄到红‘袖’招,那孟香雪就可以继续把秋香踩在自己脚下。同时,也能让秋香为红‘袖’招赚钱。 如果仅仅是为了红‘袖’招花魁能后继有人,徐荣也不会听信孟香雪的异想天开,动心对付萃芳阁。 可是,孟香雪后来的话,却打动了徐荣。如果能让秋香为红‘袖’招所用,把她那些赚钱的点子都掏出来,那徐荣还真就愿意冒险一试。 明知道萃芳阁的后台是皇上,按说,徐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萃芳阁的主意。可是,终究财富动人心。在财富面前,大多数人都把持不知,明知不可违而为之的事多了去了。徐荣自然也不例外。 别看红‘袖’招也很来钱,就连孟香雪都认为红‘袖’招这些年赚取的财富,够徐荣和她很舒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了。可徐荣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也不是孟香雪那般的小格局。 为了谋取南京守备太监这个职事,徐荣在刘瑾手里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虽然,花的这笔钱将来可以慢慢从下面的官员手里赚回来,可那样也太慢了,也不保险。还是自己做生意赚来的钱,花起来方便。 徐荣也是有野心的人,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南京守备太监的高职了,但徐荣可不认为他就没有再上升的空间了。北京城的“八虎”,才是徐荣的终极目标。而要往上爬,就需要更多的银子。 野心、对财富的贪婪,令徐荣丧失了理智,他决定铤而走险,对付萃芳阁了。 而蒋谦要对付萃芳阁的理由就简单多了,朱宸濠让他这么做,他就只能这么做。因此,蒋谦对付起萃芳阁来,没有一点的顾虑。 一场针对萃芳阁的风暴,在正德元年的年末,开始酝酿了起来。 话说回来,终究是要过年了,不管是谁,都想过个安生年。因此,不管是铁了心要为柳蝶衣赎身的华文,还是想着对付萃芳阁的蒋谦、徐荣、孟香雪等人,在过年之前的这几天,也都非常沉寂。 因此,无论是红‘袖’招,还是萃芳阁,都与眼目下热闹祥和的金陵城的大氛围一样,非常的和谐。 …… 一进了腊月二十,日子就似乎过得格外快了。仿佛一下子的,就到了除夕这天。 除夕是个大日子,家家户户要贴春联、祭祖。这一天的人们,也都格外忙碌。 萃芳阁的人,大多数都是金陵本地人。虽然,他们已经没有家了,但这一天,他们也想回生养自己长大的地方上坟祭祖。秋香就放了这些人的大假。 如此一来,萃芳阁之中就冷清了一些。除了秋香、颜蓁蓁、喜儿、兰芷若四个女子,就只有张斌等几个护卫了。 留下的这些人,同样忙碌。因为厨娘王婆回家过年了,这几天,颜蓁蓁就成了萃芳阁的大厨。今天是除夕,按金陵城的习俗,晚上要吃团圆饭的。萃芳阁的人,多数都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就是一家人,今晚自然也要吃个团圆饭。 三四十个人的饭菜,不提早准备,到时候肯定手忙脚乱。颜蓁蓁便带着喜儿,在厨房忙活着,准备晚上的宴席。兰芷若也主动的到厨房帮忙了。 张斌则将那些护卫一分为二,有的洒扫庭院,有的在贴春联。 大红的春联一贴上,过年的喜庆气氛,一下就出来了。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午饭之时,出城祭祖的人只回来了三五人,那些离家乡较远的,恐怕要等到傍晚才能赶回来。 午饭开了两桌,也只是平常的便饭。不过颜蓁蓁的兴致却非常高,边吃边不停的数算着,晚宴都准备了些什么菜式。 “下午也没多少事可做了,大家这会儿不妨少吃点,留着肚子,晚上多吃点。”颜蓁蓁开玩笑似的,对着众人说道。 “颜姐姐,矜持,矜持一点,食不言,寝不语。”兰芷若打趣颜蓁蓁。 颜蓁蓁白了兰芷若一眼:“那你还说话?闷头吃饭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让我们都跟她似的。” 说着话,颜蓁蓁朝秋香努了下嘴。 此时,秋香虽然也在吃饭,但却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两眼木呆呆的,似乎没有焦点。她吃饭的动作也极为机械,筷子只往一个盘子里伸,吃一口饭,就一口菜,嘴巴活动的频率,像是掐着表似的,一下一下的极为均匀。有时,秋香的筷子伸到盘子里,并没有夹起任何东西,可她依然再把筷子伸到嘴里,就像……嗯,机器人似的。 其实不用颜蓁蓁示意,兰芷若也早就发现秋香有些反常了。 颜蓁蓁和兰芷若稍稍一猜,也都知道,秋香定是思念唐伯虎了。别的事,她俩还能开导一下秋香,可这件事,她们实在无能为力。 “唉——”颜蓁蓁和兰芷若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苦笑神态,颜蓁蓁直接又把目光转向秋香,替她叹了口气。 “这死人!就算人赶不回来,怎们连封信也不知道写回来呢!” 很突然的,秋香嘀咕了一句。 话刚说完,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饭桌上,顿时尴尬了。 “呃,吃饭,吃饭……”秋香连忙招呼众人。众人也只当没听见秋香刚才失神时说的话,只管埋头吃饭。 秋香自然不会知道,其实唐伯虎写给她的信,早就到了金陵了,只是,却被别有用心的人压下了。 ☆、第256章 每逢佳节倍思念(上) 中国人过年的习俗,除夕这天夜里,要吃团圆饭,并且守岁。 这个习俗由来以久,据考证,南北朝时,就已经有了守岁的习俗。梁朝的不少文人的诗句中,都有这方面的描写。 金陵城的夜幕降临了。今晚的金陵城,格外的美丽。若是有人站在紫金山上向金陵城眺望,就会看到,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天上的星光,都是银亮的;而地上的灯火,却万紫千红,绚丽多彩。 今天是除夕,即使是平日再节俭的人家,今晚也亮起了灯光。并且,像是毫不吝惜灯油和蜡烛似的,还要让这灯光亮一整夜。稍微富足点的人家,更是将各色的灯笼,挂在大门前、小门口;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家中的五彩灯笼更是星罗棋布。 今夜的金陵,是一座不夜城。若有人走在大街上,定会听见家家户户欢声笑语,还夹杂着杯碗碰撞的清脆声。 大年夜,吃团圆饭是必有的项目。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即使再穷苦的人家,在大年夜也要弄上几个盘子几个碗的饭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为了图个吉利,平日的愁苦,人们在今夜也不会提及,而是要乐乐呵呵的。 无忧无虑且家境殷实的人家,年夜饭吃的更加精彩。就算未亲眼所见,可他们的院子里弥漫出的那种香气,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 萃芳阁的人也在吃年夜饭。今晚的年夜饭,应秋香的提议,颜蓁蓁准备的是火锅。 宴开五桌,每桌都坐了六七人。每张桌子的中间,都放着一个铜炉,铜炉中木炭火旺,炉上铁锅里沸水咕嘟直冒,热气蒸腾。像是预示着来年萃芳阁的生意,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铜炉四周,摆满了一盘盘切好的食材。这些食材,却是荤的多,素的少。牛肉、羊肉、猪肉、鱼片、鸡块、鸭块,还有一些畜禽的下水;素菜只有三四样,却是些白菜、豆腐、粉条之类的。毕竟,大明朝还没有反季节蔬菜供应。 大年夜的饭菜,酒也是少不了的。男子们喝的是烧酒,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白酒。女子们则喝米酒。 众人涮着火锅,杯来杯往,其乐融融。 刚开始吃饭时,颜蓁蓁还让秋香先讲两句,结果,秋香就只说了四个字——吃好喝好! 众人一阵大笑后,也都不再纠结这种繁文缛节了,直接开宴。 秋香喝了几杯酒后,反而话多了起来。 “我说,大家都慢点吃,今晚这顿饭,咱们最好吃上一整个晚上。反正,也要守岁不是么!”秋香又喝完一杯酒后,直接站起来,拍着桌子大喊。 “吃一整晚?秋香大妹子,你这是嫌我今天没累着是吧?”颜蓁蓁不乐意了,“光是准备这些东西,我就忙了整整一天。要是吃一整晚,你们倒是不怕胀破肚子了,可我就得再去厨房给你们弄菜了。今晚可是大年夜,你们还是让我安生会儿吧!” “哈哈哈哈……”众人都被颜蓁蓁的话逗笑了。 笑声过后,秋香说道:“颜姐姐,你也别觉得委屈,我们都知道你今天受累了。” 说完,秋香就又端起酒杯,再道:“要不,我们每个人敬你一杯酒,表示下感谢?” “可别!”颜蓁蓁慌了,“每人敬我一杯酒,那我还不得醉的不省人事了?秋香妹子,你这是坑我呢!” 众人再次大笑。 “那我们就集体敬你一杯酒好了!”秋香改口说道。 “不用不用……”颜蓁蓁连忙推辞。可哪里推辞的过去?众人全都高举起了酒杯,向颜蓁蓁敬酒。 “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颜蓁蓁无奈,也只得受敬了。 众人放下酒杯,吃了一小会儿菜。与秋香同坐一桌的薛超,忽然端着杯子站了起来。 “秋香妹子,恕我托大,喊你一声妹子。”薛超显然要敬秋香的酒。 秋香会意,连忙端起了酒杯。“薛超大哥,你本来就比我大,叫声妹子是应该的。您快坐下!” 薛超却没有坐下,继续说道:“秋香妹子,我这杯酒,是代我们从教坊司出来的所有人,敬你的!” 一听薛超说出这句话,众人都停下了手上动作,也都不说话了,屋子里一下变得安静了。 “我们这些人,都是贱命之人,原先在教坊司时,就受尽了欺凌。当初,谷先生把我们从教坊司买走时,我们都以为,今后过的还是跟在教坊司一样的生活。可是,到了萃芳阁之后,妹子你却对我们百般关爱,我们总算是活出个人样了。” 薛超说着,禁不住双眼发红了。教坊司出身的那些姑娘和乐师们,也都动容了。感情脆弱的一些姑娘,还抹起了眼泪。 “秋香妹子,我老薛不会说那些感激的话,一切,都在酒里了。” 说完,薛超两手捧着酒杯,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 教坊司出身的那些人,也都端起了酒杯,朝秋香遥敬。 秋香也动容了,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大家不要这样。其实,我秋香跟你们一样,也是苦命人。大家既然有缘聚在萃芳阁,就都是兄弟姐妹。我秋香,也从来没觉得对你们有多好。反而是你们大家,不欺我年幼,处处支持我,配合我。”秋香说道。 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秋香又道:“萃芳阁不是我秋香一人的,是我们大家的。今夜是大年夜,我们就不要去想以前的苦日子了,大家都乐乐呵呵的。明年,让我们一起,为了我们共同的萃芳阁,继续打拼。来,我们大家共饮此杯。” “干!”众人一齐举杯,喝完了杯中酒。 酒虽然喝了,可众人激动的心情,却没有平复。放下酒杯后,众人一时都不说话了。 秋香见状,便主动活跃气氛,直接找上了张斌。 “张大哥,我敬你一杯。”秋香对张斌说道,“萃芳阁这么多兄弟姐妹们的安全,可全靠您和手下的兄弟们担责呢。” “哈哈,秋香姑娘言重了。能跟大家在一块,其乐融融,我们几个兄弟也都舒心的很呢!”张斌很很爽快的跟秋香喝了一杯。 “接下来嘛,大家就不要闷头吃喝了,想跟谁走走,就赶紧的吧。今夜,咱们不醉不休!” 秋香一句话,把晚宴的气氛带动了起来。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众人你敬我,我敬你,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第257章 每逢佳节倍思念(下) 秋香虽然说今晚的年夜饭要吃一整夜,可那终究是玩笑之语。实际上,萃芳阁的年夜饭,只吃了大约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冬天天黑的早,萃芳阁众人吃完年夜饭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后世晚上八点来钟的样子。 饭吃完了,但众人却还不能像往常一样直接洗洗睡,因为今夜是大年夜,还要守岁。 为了打发时间,秋香干脆组织众人玩起了斗地主。当然,秋香用的名词是“抢地主”。 这个游戏,秋香在三个月以前,被朱厚照在秦淮河上救起时,第一次带入了大明朝。之后,秋香又在萃芳阁推广了这个游戏。 一开始,还只是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经常在闲暇时玩一玩。可是后来,先是经常在一旁看热闹的喜儿学会了这个游戏,再之后,喜儿又教会了更多的人。萃芳阁的人,如今几乎人人都会玩。 于是乎,年夜饭过后,萃芳阁的人便分作了七八伙,玩起了斗地主。当然也不是人人都玩,有些自认为水平不高的人,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还有几个上了岁数的乐师,对斗地主不感兴趣,人家玩起了高雅,摆上了象棋或围棋,捉对厮杀。 一玩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中,大街上敲响了五更的梆子声。 报更的梆子声刚一响起,金陵城霎时就像热油锅进了凉水,一下在炸响了。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顿时响成一片,整个金陵城都一下沸腾了。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古人除岁的鞭炮,都是在五更才开始燃放。 “哟,五更了,咱们也该放鞭炮了。”颜蓁蓁最先反应过来,一把丢下手中的纸牌说道。 与颜蓁蓁同一桌玩斗地主的秋香立刻不干了:“颜姐姐,你耍赖!明明是你牌不好,趁着这个机会乱整!” “呵呵,我就是耍赖,你奈我何?”颜蓁蓁斗气一般对秋香说道。 “你……我……”秋香无言以对了。 兰芷若一笑,替颜蓁蓁解围道:“好了秋香,咱们也该放鞭炮了。就不玩了吧。” “好!反正咱们就是等的这一刻,不玩了不玩了!”秋香也放下手中纸牌,然后就大呼小叫的说道:“张斌,张大哥,鞭炮准备好了吗?” “早就挂在院子里了!”张斌笑着回应。 “那好,咱们都到院子里去,放鞭炮咯——” 秋香像个孩子似的,一边兴奋的喊着,一边往院子里跑。 众人也嘻嘻哈哈的出了屋子,齐聚在院子中,院子里的一根晾衣绳上,张斌早已带着几个护卫挂上了六挂鞭炮。秋香一声令下,张斌等人一齐用火折子点燃了鞭炮,又迅速跑远。 “噼噼啪啪……” 鞭炮的底端燃起了火花,几乎是同时炸响。 姑娘们两手捂着耳朵,眼睛都盯着鞭炮,脸上俱是灿烂的笑容。男子们胆大,耳朵是不用捂的,同样笑逐颜开。 秋香盯着燃响的鞭炮,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黑子最喜欢放鞭炮了,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北京城里,是不是也正在放鞭炮呢?” 紧挨着秋香的兰芷若,见秋香嘴唇张合,便把嘴巴凑近秋香的耳朵,大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鞭炮也响完了,秋香便对兰芷若回答道:“没什么,我想黑子了。” 一听秋香提起黑子,兰芷若也一下心有所感,说道:“是啊,黑子都去北京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有谷先生照顾,他自然不消我们担心。”秋香说道。 就在这时,薛超走到了秋香身边,朝秋香和兰芷若一拱手:“二位姑娘,过年好啊,恭喜发财!” “哦,过年好过年好,发财,都发财!”秋香和兰芷若连忙回应薛超。 此时,院子里众人,也都彼此的问候着,“过年好”这三个字,成了每个人的口语。 ……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既然鞭炮已经放了,那么守岁也便结束了。秋香便让众人各自回房,小眯一会儿,以解乏累。 秋香和兰芷若住同一间房,二人一同回了房,兰芷若很快就躺下了。秋香却搬了张凳子,坐在窗台前,将窗户打开一扇,两眼望着窗外,想起了心事。 去年过年时,自己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可是今年的大年夜,自己却是在大明朝了。 另一个时空中,有着自己的父母亲朋,还有那个经常让自己生气,又经常逗的自己哈哈大笑,时而让自己感动,又时而让自己伤神的冤家。 你们,过得可还好? 忽然,唐伯虎的身影又浮上了秋香的脑海。 又是一个冤家!你狠心抛下我去了南昌,我不怪你,可你怎么就连封信都不知道写给我呢? 忽且,一滴泪滑落脸颊,秋香哭了。 窗外,时远时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大街上各家店铺门前的灯笼五光十色;窗内,孤寂的人儿,思念倍增。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忽然,兰芷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秋香偷偷抹掉脸上的泪痕,回过了头。却见兰芷若披着衣服,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秋香连忙关上窗户,对兰芷若说道:“不好意思啊兰姐姐,我把冷风放进来了。” “今夜不算冷。”兰芷若轻轻一笑,“你是否想念唐公子了?” 秋香本想否认,可是下意识的,她却点了点头。 “唉——”兰芷若叹了一口气,却不知该怎么安慰秋香了。 两人稍稍沉默,秋香说道:“兰姐姐,你说,他会不会给我写了信,却意外的丢失了呢?” “不会的。唐公子离开金陵的时间晚,刘安回来时不是说了么,他和唐公子是腊月十六那天到的南昌。就算唐公子到南昌后就给你写了信,这短短十来天时间,也不一定能托人送到金陵。”兰芷若安慰秋香,“你也别着急,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上几日,唐公子的信就送到了。” “但愿如此吧。”秋香说道。 “天快亮了,赶紧眯一会儿吧。等天亮了,我们还要给左邻右舍的拜年呢。” “好吧,我这就睡。” ☆、第258章 终于盼到了 大年初一早上拜年,这个习俗也由来以久了。具体早到哪个朝代,已无从考证。反正,历朝历代的文人诗词文章中,都有有关过年拜年的记载。大概,这个习俗的历史,跟过年的历史一样久远吧。 秋香原本打算和兰芷若、颜蓁蓁一块出去拜访一下左邻右舍的店家。可还没等秋香她们出门,就先有人登门给她们拜年了。 来的人是小花,就是王婆的那个侄女,年前曾在萃芳阁帮厨的那个小姑娘。 小花是一个人来的,一进门,就向众人连声问好。 秋香拉着小花的手坐下,又从桌上的果盘中抓了一把用红纸包好的糖瓜,硬塞进了小花手中。 “小花,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难道你家里人不带着你去给长辈拜年吗?”秋香问小花。 小花回答说:“家里的长辈不多,我们起得早,都已经串完门了。爹爹和娘亲说,秋香姐姐这里是东家,就如同长辈,便打发我来给你们拜年了。爹爹和娘亲原本也打算一块儿来的,可家里也有人登门拜年,他们实在走不开。” “小花,你不用这么见外的。”秋香笑道。 小花犹豫了一会儿,又问秋香:“秋香姐,年前放假时,你不是让我问一下我爹娘,过了年还让不让我来店里做工嘛,我爹娘说了,还让我来。” “好,你就跟着你那位伯母一起,初五那天来上工吧。”秋香点头道。 “嗯,我记下了。那我这就回家了。” 送走了小花,秋香还想着出门拜年的事,可没想到,立刻又有人上门了。 来的人是王裁缝的女儿,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等送走了王裁缝的女儿,徐经设在金陵的工坊的主事人,又登门了。 秋香原本以为今日来萃芳阁拜年的人会很少,可没想到,却是络绎不绝。无奈之下,她只得和颜蓁蓁、兰芷若商量了一下,留颜蓁蓁在家接待上门拜年的人,她则和兰芷若出门,去给别人拜年。 秋香和兰芷若也不敢在别人家多待,都是稍坐一会儿就离开。一圈下来,却也耗费了近一个时辰。 等秋香和兰芷若回到萃芳阁,却见到了一个熟人正在跟颜蓁蓁说话。 这位熟人是柳蝶衣。 一见柳蝶衣居然也来萃芳阁拜年,秋香大感意外。以至于,她进门之后,就站在门槛边上发愣了。 “哟,秋香妹妹,兰姑娘,过年好啊!”柳蝶衣主动站了起来,朝秋香和兰芷若说道。 “呃,柳姑娘过年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以往跟柳蝶衣有再多龃龉,可人家柳蝶衣是来给自己拜年的,秋香也只得笑脸相迎了。 秋香和兰芷若坐下,陪着柳蝶衣说话。 “唉,今年过年,我还能来给三位姐妹拜个年,等明年啊,说不定咱们想见一面都难了。”柳蝶衣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说出的话虽然带着叹息,可秋香分明看到,她此时一脸的得色。 “柳姑娘这话何意啊?”颜蓁蓁耐不住好奇心问道。 “唉,这不年前嘛,华太师的长公子华文,非要给我赎身,还在城外专门为我建了一处大宅子,请了一大群下人。这过了年啊,我就要离开红‘袖’招了。”柳蝶衣说道,“常言道,侯门一入深似海,等我去了那处大宅子住,咱们姐妹可不就难得见一面了嘛。” “啊?原来华文那只苍蝇,还没放弃你这坨……呃,他居然铁了心要给你赎身啊!” 秋香一声惊叫,差点说出难听的话。 “谁说不是呢!”柳蝶衣似乎并没有听到秋香险些把她比喻成一坨翔。“要说这位华公子,也算对我一往情深了,我也总不能付了人家啊!” “哦,那恭喜柳大小姐得脱苦海了!”秋香玩味的一笑。 “什么苦海不苦海的?我在红‘袖’招过的日子,虽然不算锦衣玉食,可也过得去。这要真离开了红‘袖’招,我还怪舍不得呢。” “那你就拒绝华文呗,想来,孟妈妈也很乐意继续使唤你。”秋香说话有点刻薄了。 柳蝶衣脸色一变,恨恨的瞪了秋香一眼,转而又一脸笑容道:“红‘袖’招再好,也终究不是久留之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等过几天啊,我就嫁给华公子了。” “那提前恭喜柳小姐了!你和华公子成亲之时,千万记得通知我,我一定给你备上一份厚礼道贺。” “好好好,秋香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到时我一定会派人给你送份请帖的。” 柳蝶衣说着话,就站了起来,又道:“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说不定啊,华公子这会儿已经到红‘袖’招等着看望我了。” “慢走,不送!” 柳蝶衣的身影刚刚在门口消失,秋香就冲着大门口啐了一口:“呸,我还以为这人改了性子,真心来拜年呢,敢情,她是来向我显摆呢!有什么可显摆的,就算华文给你赎了身,你也是当小妾的命。还成亲?成你的大头鬼!” 秋香在那里骂柳蝶衣,颜蓁蓁和兰芷若见状,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忽然,秋香一下呆滞了。柳蝶衣是给华文当小妾,那么我呢?唐伯虎那家伙也已经成亲了,将来,我和他又会如何? 一念及此,秋香心里泛起苦水了。也幸亏秋香此时是背对着颜蓁蓁和兰芷若,这二人才没发现秋香脸色的变化。 “各位过年好!” 忽然,一个身着青衣小帽的青年男子走进了萃芳阁。这人秋香根本就不认得。 “您是……”秋香回过神,连忙问这人的身份。 “哦,小的是南京守备太监蒋公公府上的下人,蒋公公命我来给秋香姑娘和兰芷若姑娘,还有颜掌柜的拜年。”那人自报家门的说道。 一听清这人的身份,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都愣了。蒋谦居然会让人来拜年!这怎么话说的? “请问哪位是秋香姑娘?”来人又问。 “我便是秋香。”秋香忙回答。 那人看向秋香,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递向秋香说道:“蒋公公还有一事交代。年前,蒋公公曾派人去往南昌,拜访宁王爷。恰巧,宁王府上的唐寅唐公子写了一封信给秋香姑娘,让蒋公公派去的人捎回了金陵。昨日傍晚时分那人才回来。因为天色已晚,蒋公公不便再让人来萃芳阁搅扰,这才拖到今早,让小的把唐公子的信带了过来。” 秋香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喜色,一把就接过了那封信。这封信,秋香终于盼到了。 ☆、第259章 充满玄机的一封信(上) 自从陪同唐伯虎一起去往南昌的刘安回到金陵后,秋香就一直盼着唐伯虎给她写信。 日也盼,夜也盼,终于在正德元年的大年初一这天,秋香盼到了唐伯虎的信。 一拿到那封信,秋香再也顾不上别的事情了,直接一溜小跑着上了楼。 秋香自然不会知道,这封信,其实早在三天以前,就已经到达金陵了。是蒋谦将这封信扣在自己手中,拖延了三天才将它交给的秋香。 秋香也不会知道,这封信在到达她手中之前,蒋谦就已经拆开看过信的内容了。当时,蒋谦的手法很老到,做事也很小心,秋香拿到信后,又急于拆开,是以,并未发现这封信也被动过的痕迹。 那么问题来了,蒋谦为什么要把秋香的信扣在他的手中三天呢?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朱宸濠想谋夺萃芳阁这处产业。恰好,唐伯虎在写给秋香的信中,也劝秋香在合适的时机下,能够放弃萃芳阁这份产业,将它交还给皇上。 唐伯虎的意见,与朱宸濠的目的一致,这对蒋谦来说,也算意外之喜了。如此一来,他想替朱宸濠把萃芳阁谋夺到手,就更加容易一些了。 当然,唐伯虎的这封信,对蒋谦来说,也仅仅是稍有帮助而已。毕竟,唐伯虎的意见是要秋香把萃芳阁交还给皇上,而不是交给随便一个人。 蒋谦将唐伯虎写给秋香的这封信扣下三天,就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出对付萃芳阁的主意。他隐隐觉得,唐伯虎的这封信能发挥大作用,所以才一直没派人将信送给秋香。 直到昨天晚上的大年夜,蒋谦喝了一点酒,灵感忽至,他一下想到了对付萃芳阁的办法。 于是,蒋谦又一次偷偷拆开了唐伯虎写给秋香的那封信,再一次仔细阅读后,蒋谦提起笔,在信上做了点手脚。 那么,蒋谦就不怕秋香会看穿他在信上动的手脚吗?他还真不怕。 蒋谦身为朱宸濠的心腹,除了对朱宸濠忠心不二之外,他也是极有本事的人。朱宸濠也算是一位枭雄了,他选拔心腹之人的眼光,也极为挑剔,如果蒋谦没有点本事,也入不得朱宸濠的法眼。 蒋谦有一项特长,那就是非常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说起蒋谦的这个特长,还有些玄乎乎的。 蒋谦也是个苦命人,出身贫寒,九岁那年便父母双亡成了流浪儿。按说,蒋谦这样出身和命运,是不可能有读书写字的机会的。大概是老天爷怜悯蒋谦,给了他一项与生俱来的本领,那就是善于模仿别人的笔迹。 这项本领,就连蒋谦自己,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那一年的某一天,蒋谦流浪到了某个县城。中午时分,他蹲在一堵墙下面晒着太阳。挨着蒋谦不远处,有一个落魄的读书人在卖自己的书画作品。 蒋谦无聊之下,就凑到那个读书人的摊位前看了几眼。那位读书人虽然落魄,可却看不起蒋谦这个叫花子,就撵他走。 蒋谦不忿之下,就随口说道:“就你写的这些破字,还没我写的好看呢,牛什么牛?” 这本是一句气话,谁知那读书人却不依不饶的对蒋谦说道:“小叫花子,你侮辱我的字,就是侮辱我的人。你倒是写几个字给我看看,要是写不出来,我跟你没完!” 蒋谦也是小孩心性,哪里会怕这个读书人,他当即笑嘻嘻的要过了纸笔。本来,他是想在纸上胡写乱画一气的,可是,下笔之时,他刚才看过的那位读书人写的几个字,忽然跃出脑海。鬼使神差的,蒋谦居然照着葫芦画瓢,写出了跟这个读书人所写的字形一模一样的几个字。 那读书人一见蒋谦写的字,竟与自己分毫不差,大惊之下忙问蒋谦:“小兄弟,难道你原本出身富贵人家,读过书写过字?” 蒋谦摇头。 那读书人又问:“那你可识得你刚才写的这几个字念什么?” 蒋谦继续摇头。 “哀哉怪哉!小兄弟乃是神童啊,日后说不定会有一番奇遇!” 当年那个读书人的话,后来还真就应验了。一年过后,蒋谦流落到了北京城,他遭遇了徐荣同样的处境,被一伙强人掳走,卖给了给宫里招募太监的……太监。 进宫之后,蒋谦由一个老太监带着,负责打扫整理宫中收藏名人书画作品的一处殿阁。 也正是所干差事的关系,让蒋谦见识了更多名人的书画字迹。俗话说,财物动人心。整天守着那么多的名人字画,蒋谦这个从小没受过教育的人,难免动了歪心思。 他仗着自己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本事,伪作了一副名人的书法作品,然后想将那副真的作品偷出宫外卖掉。可是不巧,蒋谦的行为,被那位老太监发现了。 老太监并没举报蒋谦,而是私下里对他进行了审问。听蒋谦说是他自己伪作的作品,那个老太监自然不信,当场就让蒋谦再写几个字,蒋谦立刻向老太监展示了他的天赋。 那老太监惊奇之下,又找了好几个人的不同字体的书法作品,让蒋谦模仿。蒋谦全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发现了蒋谦的这个特长后,老太监动心了。一方面,他与蒋谦联手,偷梁换柱,将宫中的一些名人书法作品盗出宫外卖掉。另一方面,这个老太监也开始培养蒋谦,教他读书认字。 原来,这个老太监是宁王安排在宫中的眼线。他发现了蒋谦擅长模仿别人笔迹的这个特长后,就想拉拢蒋谦,为宁王做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蒋谦才成为了宁王的人。当然,这里说的宁王,乃是上一代宁王,也就是朱宸濠的父亲。 后来,那位老太监过世,蒋谦在宫中的职事也越做越高,并且,他也接替那位老太监,成为了宁王设在宫中的第一眼线。 老宁王过世之后,朱宸濠上位,蒋谦自然而然的,也便成为了朱宸濠的心腹之人。 ☆、第260章 充满玄机的一封信(下) 秋香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了起来。 唐伯虎的这封信很长。开头部分,他先向秋香说明了一下自己去往南昌途中的一些见闻。 中间部分,唐伯虎写了自己到达南昌后,朱宸濠对他的礼遇。 秋香看完了前两部分,对于唐伯虎的情况有了些了解,心中的惦念顿解。 可秋香也禁不住对着信,自言自语的埋怨了一句:“写了这么多字了,连句对我的思念之语都没有。还真是个木头!” 当然,秋香也知道,古人不像现代人那般,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放下对唐伯虎的埋怨,秋香继续往下看信。 等看完了最后一部分的内容,秋香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唐伯虎在信中对秋香言到,萃芳阁终究不是秋香自己的产业,一个平民女子,与天子产生交集,尤其那位天子如今还年幼,很多事情自己说了不算,在这种情况下,秋香的处境十分危险。说不定有哪个爱管闲事的大臣,会误解秋香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做出对秋香不利之事。 皇上如今远在北京,音信相阻,难以给秋香及时提供保护。即便有金陵的官员加害秋香,秋香也无可求助之人。 因此,唐伯虎劝秋香,在适当的时机,还是尽早将萃芳阁交出去的好。 唐伯虎的原信,写到这儿就已经结束了。但是,秋香看到的这封信,后面却又多出了一段文字。 那段文字的大意就是:为了秋香的安全着想,唐伯虎给秋香提了个建议,让她把萃芳阁的股份,让出一部分,交给宁王府。以他现在在宁王府所受的礼遇,宁王爷绝对不会亏待萃芳阁。更重要的是,宁王在江南之地颇有影响力,且宁王在金陵也有住宅和属从人众。萃芳阁和宁王爷拉近了关系,旁人畏惧于宁王爷的威名,自然不敢造次。 最后这段话,便是蒋谦在这封信上做的手脚,添加上去的。 蒋谦的算盘打的很精细,有了唐伯虎的这个“建议”,算是红脸,然后,他在别的办法,让萃芳阁无法在金陵立足,算是白脸,这一红一白之下,定能逼迫秋香就范。 秋香看完唐伯虎的信,一下陷入了沉思。 萃芳阁的生意,是朱厚照心血来潮之下提出来的。当然,朱厚照也仅仅是点了一个小火苗,萃芳阁最终能开起来,其罪魁祸首还是秋香这个穿越人士。 当时,秋香一听说朱厚照想做生意,就极力怂恿。那时的秋香,还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她怂恿朱厚照做生意,实际上是想借朱厚照的资金,自己过一把做生意的瘾。谁让朱厚照人傻钱多呢。 也正因为秋香对做生意有着极大的兴趣,所以,即便是朱厚照离开了金陵,即便是秋香得知了朱厚照的真实身份之后,她也全心全力的经营着萃芳阁,完全把萃芳阁当作了自己的事业来做。 以前,秋香一直觉得,萃芳阁背后的东家是朱厚照,这对自己的生意,根本没有什么影响。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就连身为萃芳阁的股东之一的颜蓁蓁,也不知道这件事。 就算别人知道了当今皇上就是萃芳阁的幕后东家的事,秋香也只会认为这事只能更加有利于萃芳阁的生意。 没看到,现在金陵城的官员,还真是把萃芳阁当作谷有为(谷大用)的产业,他们就对萃芳阁百般照顾,连商税都敢上门收取了么。要是这些官员再知道,萃芳阁幕后的真正东家,就是当今皇上的话,那还不得把萃芳阁当大庙供着? 可是,唐伯虎的这封信,却给秋香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秋香也一下警觉了。 唐伯虎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皇上可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如果,萃芳阁的幕后东家仅仅是谷有为,又或者是朝中任何一位官员,那么金陵城的官员,都只会对萃芳阁逢迎,而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可是,萃芳阁的幕后东家偏偏是皇上。而萃芳阁的掌门人,又偏偏是自己这个女子……不,不止自己一个女子,如今,在外人的眼中,萃芳阁的主事人,乃是自己、兰芷若和颜蓁蓁三人,三个女子,并且还都是颇有姿色的女子。 少年皇上开店做生意,请了三个美貌的年轻女子管理生意……啊呀呀,这特么任谁一想,这个故事都透着‘香’艳暧昧啊! 朝中耿直的大臣可多的是,他们说不定真会像唐伯虎所担心的那样,怀疑是我秋香……或者是我们,迷惑了皇上,跟皇上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然后,他们就怒发冲冠,要坚决铲除迷惑皇上的狐狸精,趁着皇上人在北京,远水解不了近渴,偷偷摸摸……又或正大光明的,将我或者是我们干掉! 秋香一念及此,后背顿时冷汗直冒了。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啊,历史上因为某个女子太受君王宠爱,结果导致大臣们群起攻之的,一心要致这个女子于死地的事情,可是不少的。 金陵城中,如今知道萃芳阁是皇上的产业的官员并非没有,至少,华观就是一个。华观那老头儿,可是耿直的很。以前就看萃芳阁不顺眼的很。现在,这老头对萃芳阁的印象倒是改观了一些,可难保还有别的官员也知道萃芳阁和皇上的事啊。他们会不会做出对萃芳阁……或者是自己不利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唐伯虎和秋香所担心之事,真会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说白了,这两人都是政治小白,是被被人忽悠了。 唐伯虎是受了王守仁的忽悠,他担心秋香,所以就写了信劝告秋香。而比起唐伯虎的见识来,秋香虽然在有些方面比他强,可在对明朝的政治上的事情上的见识,秋香连唐伯虎都不如。 再加上,未穿越之前,秋香看多了胡编乱造的各种宫斗、宅斗、职场斗的电视剧、网络小说,受其荼毒,一看到唐伯虎在信中的担忧,她就直接字形脑补出了以她为主角的一部悲情大戏了。 一封信,搅乱了秋香的思维。正德元年的大年初一,秋香是在时不时的胡思乱想和忧虑中渡过的。 ☆、第261章 新年首演(上) 从年初一到初四,萃芳阁一直没有营业。实际上,就算是营业,大过年的也没有顾客登门。 到了正月初五这天,萃芳阁虽然依然没有营业,但萃芳阁的人,却结束了假期,开始忙碌起来了。 明日,便是萃芳阁在新的一年里的第一场演出。连着休息了六七日,秋香生怕众人对于年前排练好的节目生疏了,便利用初五这一天的时间,对节目再次进行彩排。 上午彩排了一场,下午又进行了一场彩排。下午的这场彩排,结束的比较早。然后,众人就开始忙着布置舞台,为明日的演出做准备了。 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各项准备工作才算就绪。 正月初六这天,一大早,萃芳阁门前就又排起了长队。因为在年前最后一场演出时,秋香就已经放出了消息,过了年正月初六的这场演出,观众们依然是免费入场。所以,记挂着看演出的人,早早的便来到萃芳阁门前排队,等候着领取入场券。 不过,今日上午萃芳阁准备的入场券,却只有二百张。萃芳阁剧场能容纳三百名观众,秋香预留出了一百人的座位。 这一百人是给什么人预备下的呢?都是萃芳阁邀请的一些客人。 年前,秋香和兰芷若去华观、徐荣、蒋谦、陆珩等人家中拜访时,曾经向他们都发出了邀请,让他们正月初六来看演出。这些人如果能来,或许还会带上家眷,再加上年初一那天,秋香和兰芷若出门给左邻右舍的人拜年时,也都邀请他们在今日来看演出。 这么一算下来,预留出一百个座位,还算是保守了。 秋香他们准备的节目,总的时长大约是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今日,萃芳阁打算演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总体算下来,能接待六七百名观众。 然后,从明日到正月初十,萃芳阁再连演四场,每日一场。不过,剩余的这四场,却是要售票了。亏本的买卖,秋香是不做的。今日的免费演出,实际上也是为了让今日能来看演出的人,给萃芳阁做个免费的广告。 萃芳阁的人,今天也都起了个大早,并且早早的吃了饭。然后,兰芷若和薛超就带着演职人员去了剧场,做演出的最后准备。 秋香还安排了两个服务员,负责在剧场内给客人端茶倒水,她们便是喜儿和小花。 护卫们被秋香分为两拨,一拨在剧场,准备维持秩序。另外一拨,则随着秋香和颜蓁蓁到了萃芳阁门外。一方面负责维持门口的秩序,另一方面,也等着接待受邀请前来的客人们。 秋香和颜蓁蓁来到门外时,见到门口排队的人已经不少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发放入场券。 二百张入场券,很快就发放一空。前来排队的人,还有三四十人没有领到入场券。他们自然失落无比。 秋香趁机宣布,下午还有一场演出,同样是发放入场券进场。那些没有领到入场券的人,又一下生起了希望。 有的人,立刻嚷着下午早点来排队,离开了现场。而有的人,干脆就在萃芳阁门口继续等着,说是反正又没有别的事情,不如耗上一上午的时间,免得错过了下午领入场券。 这些不走的人,还有不少。他们倒也会打发时间,三个一伙,两个一对的,寻了些树叶、小石子什么的,就在大街上画上了简易的棋盘,下起了一些民间的杂项棋种,倒也自得其乐。 秋香看着这些人的作为,在感到好笑之余,也有些感动。人家这么支持萃芳阁,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肯定。 得了入场券的人,便开始往剧场里面走。但也有少数的几个人,却不进场,反而到那些围在一起下棋的人跟前,鬼鬼祟祟的说着什么。 颜蓁蓁注意到了这几个人,便好奇的对秋香说道:“你看,那几个人在做什么?” 其实秋香早就发现这个人的异状了,她便对颜蓁蓁解释说:“这些人啊,就是所谓的黄牛党。他们得了入场券,却并不进场看戏,而是将入场券转手卖给别人。” “这也成?!”颜蓁蓁眉头一皱。“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咱们好心好意的让人免费入场看演出,这些人却钻空子,利用咱们的入场券赚钱。” 说完,颜蓁蓁抬步就想往一个黄牛党那儿走去。秋香急忙拉住了她。 “颜姐姐,算了。人家凭本事领到的入场券,自愿放弃看演出的机会,又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就别干涉了。” “可是……这钱就这么让他们赚去了,咱们一个大子都捞不到,这不是当了冤大头嘛。”颜蓁蓁不忿的说道。 秋香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颜蓁蓁看。 发觉秋香的眼神不对,颜蓁蓁忙问:“你看我作甚?” 秋香靠近颜蓁蓁,小声道:“颜姐姐,你的话提醒了我。你说,等咱们开场售票时,故意留出几十张票不卖出去。然后,把这部分票提高一点价格,卖给这些黄牛党,如何?” “你的意思是,咱们也当黄牛党,而且是最大的那个黄牛党?”颜蓁蓁一下就听明白了秋香的意思。 秋香点点头:“这样一来,咱们就不是冤大头了。还能多赚一部分钱。” 颜蓁蓁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干脆直接提高门票的价格就是了,何苦弄这些弯弯绕呢!” “颜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直接提高门票的价格,咱们萃芳阁必然会招致一片骂声。可要是弄上这点弯弯绕,那些从黄牛党手中买到门票的人,自然不会骂咱们萃芳阁,而且,他们能通过别的渠道买到门票,说不定还会窃喜呢。” 稍一顿,秋香又道:“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那些黄牛党成为了咱们萃芳阁的编外员工。咱们不需要给他们发工钱,但他们却跟我们有了实际的利益牵扯。如果哪一天,咱们萃芳阁遇到难处,这些人也必然会帮我们一把的。” 颜蓁蓁琢磨了一会儿,小声道:“奸商!原来你秋香才是彻头彻尾的奸商!以后谁要是再说你厚道,我一准跟他急!” “哈哈,世界上哪有我这么漂亮的奸商?”秋香眨巴着大眼睛,卖萌似的说道。 “呸,臭美!” ☆、第262章 新年首演(中) 太阳升起一杆高的时候,萃芳阁邀请的第一位客人来了。不,不是一位,是三位。 这三位客人,是坐着同一辆马车来的。马车刚驶近萃芳阁时,秋香就认出来了,这是华文的马车。 华文乘坐的马车,跟他的人一样的张扬。不仅非常的豪华,而且在车厢前面,还插着一杆小旗,上书“华府”二字。 以前,华文就数次乘坐这辆张扬的马车来过萃芳阁,秋香自然认得这辆马车。 “是华文!”秋香两眼盯着那辆马车,小声对颜蓁蓁说道。 果不其然,那辆马车停下后,华文第一个钻出了车厢。 华文下了马车,却没有急着上前跟秋香、颜蓁蓁二人寒暄,反而亲自打起了车帘,像是要接什么人下车。 秋香一见华文的举动,心中立刻激动起来了。能让华文这么礼貌对待的人,定是华太师了。华太师居然真的来了,这可太给萃芳阁面子了! 然而,下一个钻出车厢的人,却一下让秋香看直了眼:怎么会是柳蝶衣?! 没错,华文亲手扶着下了马车的那人,正是柳蝶衣。 秋香和颜蓁蓁诧异的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就一起迎向华文和柳蝶衣。 这时候,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这人秋香也认识,正是华文的兄弟华武。 华文并没有管华武,而是直接拉着柳蝶衣的手,走向萃芳阁门口。华武自觉的跟在了后面。 “华公子,柳姑娘,过年好啊!”颜蓁蓁主动的跟华文打招呼。秋香还在琢磨华文怎么会带着柳蝶衣来萃芳阁的问题,就没有说话。 “呵呵,哟,颜掌柜的,这过了一个年,你不但没显老,反而更水灵了哈!”华文一见颜蓁蓁,就禁不住口花花了。 “咳咳……”柳蝶衣似乎吃醋了,干咳了两声,显示自己的存在。 “柳姐姐,你伤风了吗?”华武在柳蝶衣身后关心的问道。 “咳咳咳……”柳蝶衣这下咳的更厉害了。 “我就说了,你衣服穿的太少,你还不信。”华武更加认定了柳蝶衣是伤风了。也不怪华武这么认为,柳蝶衣今天穿的也的确单薄了点,别的不说,衣服领子就开得很大。 她穿的这么‘风’骚,这是想卖点什么呀!秋香盯着柳蝶衣脖颈下露出的白晃晃的那一片肌肤,心里腹诽上了。 “华公子,柳姑娘,您二位怎会一块来我们萃芳阁呢?”颜蓁蓁得了空,好奇的问。 还没等华文和柳蝶衣回答呢,秋香也抢着问道:“难道,华公子已经为柳小姐赎身了?” 华文和柳蝶衣刚要张口,谁知秋香根本就没做停歇,转过头就一连气的埋怨柳蝶衣:“柳小姐,这就是你不对了。不是说好了的,你和华公子成亲时,一定要通知我的嘛。我都把红包准备好,就等着你给我下请帖了,可你倒好,偷摸声的就跟华公子成亲了。” “呃,秋香姑娘误会了。本公子尚未给柳姑娘赎身。”华文尴尬的解释道,“年前,秋香姑娘邀请家父于今日前来萃芳阁观看演出,怎奈家父抽不开身,只得派我前来了。柳姑娘是本公子特意去红‘袖’招邀请的。” 其实不用华文解释,秋香自然也能猜到此般原由。她刚才那番话,就是故意给柳蝶衣难堪的。 华文的话刚说完,站在他身后的华武就着急的说道:“我是跟着我哥一块儿来的。我爹这次虽然没让我看着我哥,可我也得看着他,免得他被……” “华二公子,你哥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你还担心他会被坏人拐走啊?”秋香抢过了华武的话。说到“坏人”这两个字时,她还有意看了柳蝶衣一眼。柳蝶衣感受到秋香的目光,立刻回瞪了她一眼。 “不不不,我不是担心我哥被坏人拐走,是担心他拐了坏人……呃不,怕我哥祸害好人!”华武憨憨的辩解。 “扑哧——”秋香再也憋不住笑了。 “咯咯咯咯……华公子,原来您就是位坏人呀!”颜蓁蓁笑得花枝乱颤。 “呃,我这弟弟憨直的很,二位别听他乱说话。”华文尴尬的说道。 “三位,且请入内吧,剧场里自有人奉候。小女子还要迎接别的客人,请恕我不能相陪之罪。” 捉弄了华文和柳蝶衣一阵,秋香终于想起了她今日是主人的身份,忙请华文、华武、柳蝶衣三人入内。 华文他们进入萃芳阁后,今日秋香邀请的客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徐荣、蒋谦、陆珩和郭孝仁都是亲自前来的,陆珩和郭孝仁还带了家眷。其余的客人,也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来的。 秋香大概估摸了一下,今日来的客人,足有八九十人。也幸亏她早有准备,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待该来的客人都来了,秋香和颜蓁蓁便回了萃芳阁。萃芳阁大门外,几个护卫挂起了八挂鞭炮,却没有立即点燃,像是在等候时间。 秋香进入萃芳阁后,直接去了剧场的后台。今日,她担任报幕员。 而颜蓁蓁则到了观众席上,以主人的身份,陪同那些受邀请前来的客人们看演出。 今日的萃芳阁剧场,装点的格外喜庆,不仅舞台上彩绸飘扬、五彩灯笼高照,就是观众席的上方,也挂了不少彩绸和灯笼。 与演出《白蛇传》时有所不同,剧场里今日并没有遮蔽窗户,再加上有数不清的灯笼照耀着,整个剧场十分明亮。 观众们当中,有不少人曾经看过《白蛇传》,他们见今日剧场内的布置与以往大为不同,又加上此前萃芳阁并未过多透漏今日的演出内容,是以,观众们都好奇的小声议论着,猜测萃芳阁今日会演出什么节目。 突然,剧场外面响起了鞭炮声。观众们一下安静了下来。有头脑灵活的观众,已然猜了出来,这鞭炮声估计就是开演的信号。 没错,鞭炮声就是开演的信号,同时,也是萃芳阁在新的一年开门营业的信号。 ☆、第263章 新年首演(下) 正德二年正月初六上午,刚交巳时,萃芳阁大门外响起了鞭炮声。 噼噼啪啪的鞭炮,既是萃芳阁在新的一年开门营业的信号,也是萃芳阁剧场在新的一年首场演出的信号。 鞭炮声止息。剧场内,隐于舞台一侧的乐师们,奏响了开场的音乐。 音乐声以欢快的锣鼓开始,紧接着,丝竹之声也随之响起。音乐极为欢快,让人一听就觉得喜庆。 舞台下观众们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他们全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舞台,等候着有人出场。 每让观众等候太久,音乐声中,一队约十名身着艳丽舞衣的女子,踩着舞步上了舞台。 紧接着,她们就和着音乐声,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这些女子跳的舞蹈也与常见的舞蹈有所不同。常见的舞蹈,动作多为舒缓的,优雅的;而这些女子跳的舞蹈,动作大开大合,令人观之感觉热情十足。并且,她们手中还拿着彩绸、绸扇等道具,不停的变换队形,组成各种图案。 忽的,音乐声变小了一些,但台上的舞蹈却仍在继续。 “梅花吐艳,春风送暖,新春伊始,万象更新。”秋香一边说着话,一边踩着小碎步,从舞台一侧走到了舞台正中。 “各位金陵城的贵客们,今日,是我们萃芳阁新年的第一场演出。值此新春佳节,小女子在此给各位拜年了——” 秋香对着台下福身一礼。恰在这时,秋香身后的那些舞蹈演员,也排成了一字横队,她们几乎是与秋香同时,对着台下福身一礼。 颜蓁蓁带头鼓起了掌。对于这种观看演出的礼仪,很多观众也早已熟悉。于是,台下的掌声也立刻响成了一片。 秋香行礼已毕,她身后的那些舞蹈演员,也继续跳起了舞。不过,或许是为了突出秋香,此时舞蹈演员们的动作,都变得非常保守了。她们的队形也没有再变换。一个个只是在原地轻轻的做出一些动作。 “诸位,我们萃芳阁今日的演出,名为新春文艺汇演。下面,就请大家欣赏第一个节目——贺岁诗歌联唱。” 说完,秋香就退下了舞台。 音乐声一下变大了,台上舞蹈演员们也由一字横队,慢慢变成了雁翅队形,将舞台的正中亮了出来。 舞台上的幕布拉开了,显出了一名怀抱琵琶端坐的女子。 “白娘子!是白娘子!” 有眼尖的观众,认出了这名女子的身份,情不自禁的高喊起来。 “白娘子!白娘子!”随之,有更多的观众,跟着这人喊了起来。 一点都没错,怀抱琵琶的这名女子,正是兰芷若。 “兰姑娘声名远扬啊!”观众席上,华文眼睛盯着台上的兰芷若,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让紧挨着华文而坐的柳蝶衣吃醋了。她鼻子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 台上,兰芷若手抚琴弦,和着音乐声弹奏响了琵琶。观众们的喊声渐渐止息。 兰芷若出场过后,台上的舞蹈演员又变换了一次队形。这次,她们在舞台两侧摆成了两个梅花状的图案,翩翩起舞。很显然,她们是故意给兰芷若留出位置,不遮挡观众们的视线。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态多;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 兰芷若一边弹着琵琶,一边唱响了歌曲。 这第一个节目,既然名为《贺岁诗歌联唱》,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些贺岁的诗词,融合在一个节目中唱出来。 兰芷若无论是弹奏琵琶的功力,还是唱歌的水平,放在整个金陵城也是首屈一指的。人家可是去年花魁大赛的状元。并且,论身材论长相,兰芷若也能与金陵城红‘袖’招的头牌姑娘柳蝶衣平分秋色,且气质更胜柳蝶衣一筹。秋香让她第一个出场,也是想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观众们的反应,也确如秋香所预料的那样。兰芷若一出场,就引爆了全场。 “今天还真是来着了。要搁在平常时日,像兰姑娘这般仙女一样的人,咱们想看一眼都难,更别说还能听她唱歌了!”一位观众小声的自言自语。 “是啊,人家兰芷若姑娘可是去年花魁大赛的状元,连红‘袖’招的柳蝶衣都被她压了一头呢。”旁边一位观众深以为然,“那柳蝶衣,听说想见她一面,都得花很多银子呢。要是换成兰姑娘……” “你住嘴!”没等这人把话说完,起先说话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柳蝶衣就算身价再高,可说白了,还是个青楼女子,你怎么能拿她跟兰姑娘相比?人家兰姑娘可是正经女子!” “对对对,是我失言了。看演出,看演出。” 要是柳蝶衣听到这两人对她和兰芷若的评价,恐怕会被气的当场吐血吧。 兰芷若一连唱了五首诗词,内容都是跟新年有关的。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那些舞蹈演员虽然是配角,可她们无论是身材容貌,还是舞蹈功底,以及舞蹈动作的编排,也都是极好的,观众们也自然不会漏掉观看她们的舞蹈。 当然,观众们的品味也不一样,有的人只顾着看台上女子的容貌身段,听兰芷若的百灵之音,品味不出深层的东西。但也有一些观众,却是有着一定的欣赏水平的。他们仔细的品味着兰芷若唱出的一字一句,看着那些舞蹈演员的动作,不住的点头。 第一个节目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前后加起来,也就是七八分钟的样子。节目演完,兰芷若和那些舞蹈演员对着观众席福身行礼,而后下台。观众们顿生意犹未尽之感。 秋香又走上舞台报幕了。第二个节目,换成了小品《卖拐》。 对于秋香所说的“小品”二字,观众们都是茫然不解其意。秋香也没做解释,报出了节目名就直接下台了。 待演员们上场,观众才一下恍然大悟。原来这所谓的小品,就是跟《白蛇传》一样的话剧啊。 不过为什么不叫“话剧”而叫“小品”呢?噢,懂了,大概是比较短小一些吧,小话剧。 演《卖拐》的演员,一名女子是从那些擅长歌舞的姑娘们当中选出来的,而那两名男演员,则是一名乐师和一名护卫。巧合的是,那名演受骗人的护卫,也像范伟一样,脑袋大脖子粗。 小品这种形式,在后世都极受欢迎,更何况是在娱乐项目极度缺乏的大明朝了。《卖拐》这个小品,也本就是经典之作,秋香将它搬到大明朝的舞台上,一亮相,就让观众看的津津有味。 当然,秋香也不是照搬原作的台词和情节。有很多地方,都被她做了改动。比如原作中的自行车,就让她改成了这个时代民间常用的小推车。很多台词,也都改的符合这个时代的背景。 “拐了,拐了,卖了,卖了,拐卖了!”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地主就是伙夫。” “走两步,没病走两步!” “你要啥小推车啊!” “……” 一句句经典的台词,一出出搞笑的情节,引得观众一次次哄堂大笑。连在外人面前极为注重形象的柳蝶衣、还有那些平时摆足官威的官员,也暂时忘掉了自己的身份,放下了矜持,欢声笑语不断。 这个节目一结束,台下的观众就爆出了最热烈的掌声。有的人把巴掌都拍红了。 接下来,又上演了一个歌舞类的节目,这次的主唱,换成了碧莲。 碧莲曾在《白蛇传》中饰演过小青,很多观众也都认得她。碧莲的演唱功力虽然没有兰芷若好,但也算这一行里的佼佼者。要是把碧莲放在普通的青楼中,那也绝对是花魁级别的。她的演出,同样赢得了掌声阵阵。 之后的节目,便是相声《歪批三国》了。两名相声演员都是乐师。 《三国演义》这部古典名著,在这个时代已经广为刻印了。酒肆茶馆中,也有不少说书先生经常讲《三国演义》,是以,观众们对于相声中的那些人物都极为熟悉。 与小品一样,相声这种艺术形式也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舞台上。看着这种新颖的节目形式,听着两名相声演员插科打诨,将大家所熟悉的三国故事曲解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观众们同样一次次的乐不可支。 看到这儿,观众们也都认识了相声和小品这两种节目形式,相对于歌舞,他们对相声和小品有了更多的期待。 似乎是为了满足观众的口味,接下来的表演,很快就又有了让观众们喜爱的相声和小品。 《卖车》这个小品,是《卖拐》的后续之作,演员是同样的演员,情节套路也是观众们所熟悉的,自然大受欢迎。 而另一段相声《黄半仙》,却与之前的《歪批三国》大为不同。《歪批三国》是对口相声,《黄半仙》则是单口相声。但比起《歪批三国》的单纯抖包袱爆笑料来,《黄半仙》这个节目却更有内涵一些。观众们同样反应热烈。 临近整场晚会的结束,秋香还亲自表演了一个魔术节目。这个魔术节目的名字叫《大变活人》。 观众们眼睁睁看着秋香手拿大砍刀,将躺在一个长形木盒中的兰芷若割成了三段,不由得惊叫连连。 秋香将道具调转方向,背对着观众又表演了一次。等于是将这个魔术当场做了揭秘。这下,观众们一眼就看穿了机关所在,顿时大笑起来。 演出在最后的一个歌舞节目中落下了帷幕。最后,秋香和所有的演职人员上场答谢观众。 差不多也到了正午时分,观众们一边饶有兴致的回味谈论着这台节目,一边离开了萃芳阁。 ☆、第264章 阴谋展开 华文离开萃芳阁后,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与柳蝶衣一起回了红‘袖’招。他本想打发自己那个跟屁虫的弟弟华武先回家,可华文却死活不愿意。无奈,华文也只好将华武带到了红‘袖’招。 华武的确是个吃货,华文给他在红‘袖’招一楼叫了一大桌子美食,华武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华文这才与柳蝶衣上了三楼。 柳蝶衣在自己的房间内招待华文。孟香雪得了信,生怕华文会跟柳蝶衣做出过分的事情,也忙到了柳蝶衣的房间中。 “孟妈妈来得正好,你就是不来,本公子也正想让冬梅去请你呢。”华文见孟香雪进了房间,忙热情的请孟香雪入席。 孟香雪轻轻一笑,边坐下边说道:“华公子以往都是晚间来我们红‘袖’招,这大中午的就过来,您这是多着急啊……咯咯咯,您莫非是在萃芳阁见到了哪位可人的姑娘,却又只看得动不得,憋了一肚子邪火,这才跑我们红‘袖’招泻火来了?” 说完,孟香雪还意味深长的瞪了柳蝶衣一眼。 华文嬉皮笑脸道:“本公子是挺着急的,不过却不是急着泻火,而是着急见孟妈妈你。” 孟香雪假作一愣,随即就朝华文抛了个媚眼,笑骂道:“诶哟,我说华公子呀,原来您是想找老身泻火啊。这可不成,老身都这把年纪了,连点水儿都流不出了,灭不了您身上的火气!” “呃……呵呵……这个……”华文被孟香雪反过来调‘戏’了一把,就有点尴尬了,半天才想起说正事,“孟妈妈,你就别装糊涂了。本公子今天过啦,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柳姑娘跟我走?年前咱可就说好了的,过了年,我就把柳姑娘接走。你孟妈妈可千万别再反悔了。” 孟香雪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唉,华公子啊,老身自然不会再反悔了。可是,老身与蝶衣母女一场,你也总不能太不近人情了啊。这年还没过完呢,您就要把蝶衣接走,这让老身情何以堪呢?” “年还没过完?”华文的脸色也变冷了,“孟妈妈,今日可都已经初六了。” “老身自然知道今日是初六,可不是还没过完正月嘛。既然还没出正月,这个年就没算过完。”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啊!”华文恼了。 柳蝶衣一见华文和孟香雪顶了起来,忙出言打圆场:“华公子,孟妈妈,要不您二位各退一步,就以正月十五为限吧。过完了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也算过完年了……” 没等柳蝶衣把话说完呢,孟香雪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柳蝶衣连忙闭嘴。 华文刚要再说话,谁知孟香雪竟哭鼻子抹眼泪的抽泣起来了:“唉,都说女大不中留,这话一点没错啊。我千念万念的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出嫁,可这个当女儿的,却恨不能撇下我这老婆子,早走早好啊——” 孟香雪弄出这么一出,柳蝶衣顿时尴尬了。 “行了,孟妈妈,你就别演戏了!”华文不耐烦的说道,“赶紧给本公子一个准日子。” 孟香雪停止了装模作样的抽泣,正色道:“行,那我就再退一步,正月二十,让蝶衣出嫁。” “太久!正月十六,本公子吹锣打鼓,抬着花轿来接柳姑娘。”华文讨价还价的说道。 见华文此时一脸寒霜,孟香雪也知道他的耐性已经被磨完了,便不敢过份的讨价还价了。稍稍沉默,她道:“华公子,正月十六这天,可是过了门的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您这天来接我们家蝶衣,却是不妥的。不如就正月十八吧。” “好!十八就十八!”华文很痛快的答应了。 …… 当天中午,送走了华文和华武之后,孟香雪什么也顾不上了,心急火燎的坐了一辆马车离开红‘袖’招,去往了乌衣巷徐荣家中。 孟香雪来至时,徐荣刚吃完了午饭,正在书房里喝着茶水消化食儿。一听孟香雪来了,他忙让人把孟香雪带进了书房。 “阿雪啊,才几天没见,这么快就想我了?” 孟香雪刚走进书房,徐荣就嬉笑着上前,拉起了孟香雪的手。 “少跟老娘嬉皮笑脸的!”孟香雪一脸铁青的甩开徐荣的手,径直走到书房中的书案后面,坐在了徐荣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 “哟,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徐荣仍旧嬉笑着,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孟香雪对面。 “啪——” 孟香雪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怒视徐荣说道:“姓徐的,年前你可是答应过我,要收拾萃芳阁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徐荣一怔:“年前我不是说了么,这事我得慎重考虑。” “慎重慎重,你再慎重下去,红‘袖’招就不用做生意了!”孟香雪撒泼一般说道,”华文今天又到红‘袖’招催我了,我磨不过他,已经跟他订下了日子。正月十八,柳蝶衣就要离开红‘袖’招了。你还在这儿慎重?!” 徐荣沉默了一会儿,又笑道:“不就是一个柳蝶衣嘛,少了她,红‘袖’招又不会立刻就垮了。不急,不急。” “还不急?”孟香雪一下站了起来,“柳蝶衣离开红‘袖’招,红‘袖’招是不会立刻垮。可是,真到了那一天,这个消息用不了半天就会传遍整个金陵城。红‘袖’招没了花魁,以后来的,就全是些穷鬼了。再说了,柳蝶衣要是一走,那万花馆、飘香院、翠怡楼他们那几家青楼,可就笑开花了。我孟香雪被人家看笑话,你就高兴了?” 徐荣直愣愣的盯着孟香雪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 “姓徐的,你……”孟香雪这下真怒了。 “阿雪,坐下坐下。”徐荣却似乎一点觉悟都没有,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想好了对付萃芳阁的主意。” “真的!?” 徐荣收住笑声,点点头:“你放心吧,出不了正月,萃芳阁准垮。” 见徐荣说得认真,孟香雪终于安心了点,便坐下了。 “你到底想怎么对付萃芳阁?” 徐荣没有立即回答孟香雪的话,而是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打开门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确认外面没人后,他又关紧门,走到孟香雪身边,小声道:“我想到了一计。正月十五之夜,金陵城不宵禁,全城放灯……” ☆、第265章 水贼奇遇(上) 胡传彪是一名水贼,而且是一伙水贼的扛把子。 说起胡传彪当水贼的年头,其实也不算太长,有十年了。其实胡传彪的祖上并非水贼,而是水贼的天敌——官兵。 大明朝的军制是实行的军户制度,从朱元璋当皇上的那天起,当兵的人,就被划为了军户。也就是说,只要你当了兵,那么你的子孙后代,也必须当兵。至少,也要有一个儿孙接替你当兵。 其实不光是军户,大明朝的很多职业,都是以户籍划分的。你从事什么职业,那么你的后代也必须从事这一职业。这就是所谓的子承父业。 老朱同志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年轻时颠沛流离,过了不少苦日子,也没捞着读多少书。因此,他的很多理念,都充满了小农意识。即使当了皇帝,他治国的理念也受到了小农意识的局限。 比如民不离乡的户籍管理制度,比如子孙必须继承父业的职业管理制度。都是老朱同志创立的。在明太祖老朱同志看来,将老百姓约束在一个地方,并且让他们的子孙都从事祖上所从事的职业,这样既方便管理,又有利于社会稳定。 胡传彪就是因为朱元璋送订立的军户制度,才当兵的。胡传彪祖祖辈辈都是当兵的,到了他这一代,因为他爹就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他没得选,也只能当兵了。 本来,胡传彪当兵当的很舒心。因为他武艺不错,在军营里很受上官器重,当了两年兵,就被升为了小旗官。可是,就在他刚升任小旗官的第一个月,他那退休在家的老爹就暴病身亡了。 老爹死了,就得办丧事。办丧事就需要花钱,可胡传彪却穷得很。其实不光是胡传彪,大明朝的底层军人都穷。朝廷规定的军饷本来就低,又被层层克扣,当兵的除了能混口饭吃,实在领不到几个钱。 本来,既然没钱,那么简单的办个丧事就行了。可胡传彪却是个大孝子,尤其是他又刚当上了小旗官,觉得自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要是父亲的丧事办的太寒酸了,他实在过意不去。 没钱办丧事,胡传彪就动了歪心思。刚好,军营里连发三个月的军饷,胡传彪便把本小旗的军饷全部克扣下,带着钱回家,给他爹办了场风光的丧事。 克扣军饷的事情,在明中期的军营里,已经司空见惯了。本来胡传彪这么做,也不会有事,可是胡传彪运气不好,偏偏赶上了当时的皇帝、也就是朱厚照的老爹下决心整顿军队。胡传彪所在的军营里,很多大官小官被朝廷派的人查了。 别的被查官员,兴许使点钱就混过去了,可胡传彪因为不在军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也正因为他不在军营,他的前任们犯下的事,也有意往他身上推。于是,胡传彪就倒霉了。 军营里派了人,赶往胡传彪家中拿办他。也幸亏胡传彪在军营里也交过几个铁哥们儿,其中有一个铁哥们儿,连夜偷跑出军营,到胡传彪家里给他报了信。 胡传彪得知自己克扣军饷的事情暴露了,心虚之下,连夜带着老母逃跑了。第二天,他把老母安顿在了一个亲戚家,便只身踏上了逃亡之路。 人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胡传彪逃跑不久,坐船过长江时就遇上了一伙水贼。 那些水贼那叫一个心狠手辣,一船五六人,全部被水贼杀害了。唯独胡传彪因为身有武艺,接连打翻了几个水贼,便无人敢近其身了。 水贼的老大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看中了胡传彪的武艺。当时就询问胡传彪的姓名和职业。 因为面对的是水贼而非官兵,胡传彪又想逃的性命,便说自己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 于是,水贼老大顺理成章的招揽胡传彪入伙。胡传彪只稍作考虑就答应了。 打那时起,胡传彪就摇身一变,成了很有前途的一名水贼了。 胡传彪的确很有前途。入伙后不久,他就被水贼老大招赘为婿,成了那伙水贼的二当家。 又过了几年,胡传彪的老丈人也死了,他便接替老丈人的位子,成了那伙水贼的大当家。 胡传彪虽然是水贼,但他做贼很有自己的底限。比如说,他成为那伙水贼的老大后,就立下了规矩,穷苦人家不劫,只劫有钱人。不到万不得已,只劫财不伤人性命。 再加上胡传彪对待手下讲义气,他在水贼界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胡传彪也很有能力。这些年,大明朝的治安一年比一年好,横行长江的一些水贼团伙,陆续被官兵剿灭。可胡传彪带领的这伙水贼,却屡屡在官兵的征剿中逃脱。而且,也正因为官兵的征剿,让一些被剿的其他水贼团伙中的漏网之鱼无处可归之下,投奔了胡传彪。这样一来,他的实力反而更强了。 眼下,胡传彪有大小船只十余艘,手下百余名。也算是一方大贼了。 年前,长江上行船多,胡传彪带着手下,很是干了几票大买卖。过年了,水贼们有吃有喝,也不想大过年的去寻别人的晦气,所以,从除夕那天开始,胡传彪他们就躲在一处巢穴中,每日里喝酒耍钱,欢度春节。 正月初九这天中午,胡传魁正在跟几个头目喝酒,一名喽啰前来通报,说是外面的人回来了。 所谓外面的人,就是胡传魁放在民间的暗探。 胡传魁当了山贼老大之后,记挂着他的母亲,便带着几个人偷偷回了一次家。因为他克扣军饷之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的家也不再受官府的关注,因此,他回家后,果真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可胡母的生活处境,却让胡传魁一见之下潸然泪下。家中的房子已经破败的不成样了,胡母每日里都是靠讨饭为生。而且,胡传魁那日逃走后便再无了音信,胡母惦念儿子,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眼睛也哭的视物不清了。 因为胡传魁是逃犯,这些年,亲戚们也都不敢跟胡家来往了,胡母这才沦落到这般田地。 母子相见,抱头痛苦了一场。随后,胡传魁就接走了母亲,却并没有带她回巢穴,而是把她安顿在了一个离长江边不远的山村。那处山村里,有胡传魁布置的暗哨。官府要是陈兵长江,在这个山村的暗哨必然能够发现。这也是胡传魁能屡次躲过山贼清剿的原因。 胡传魁对母亲谎称他在外面做生意,便把母亲安顿在了那两个暗哨的住处,由那两个暗哨照顾。隔个三两个月,他也会偷偷的回去,看望一下母亲。 后来,胡传魁的老婆生了个儿子。在儿子刚会走路的时候,胡传魁就把他送到了母亲那里养着。胡传魁的理念是,他可以当贼,但他的儿子不能再当贼了。因此,趁着儿子还不能记事,让他跟不知情的奶奶一块生活。 这会儿,那名喽啰所说的外面的人回来了,就是指照顾胡传魁的母亲和儿子生活的那两个暗哨其中一人。 那几个头目一听喽啰的禀报,立刻紧张起来了。 “大哥,难道是官兵又出动了?”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瘦高个头目说道。 “军师,不用紧张。大过年的,官兵不会出动的。”胡传魁从容说道,“我年前就曾对老九和老十说过,让他们过了年初五,在初十之前挑个日子回来一趟。” “哦,原来如此!”那名被胡传魁称作军师的人点了点头,脸色平静了下来。其余头目,也都一下放松了。 待那名“外面人”见到胡传魁,胡传魁张嘴就问:“老九,老夫人和少爷可还好?” 谁知,老九却一下跪在了胡传魁面前,张嘴大哭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啊,老夫人和少爷被人劫走了!” 胡传魁一听,当即傻眼了。其余头目也都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胡传魁皱起眉头,问老九。 “老夫人和少爷……今天一早,我和老十就没见到他们。”老十三吞吞吐吐的说道。 胡传魁立刻跳了起来,几步冲到老九跟前,一把抓住老九的衣领,将老九整个人提离地面,厉声问道:“这特娘的到底怎么回事,你给老子说清楚!” “大哥,你先放开老九,稍安勿躁!”军师连忙提醒胡传魁。此时,老九因为被胡传魁提着衣领,整个人离地,都憋的脸通红,喘不上气来了。 胡传魁一把将老九丢到地面上,大喝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子活劈了你!” 老九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跪在地上说道:“昨夜,老夫人搂着少爷睡得很早,睡下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今天早上,我和老十照例去老夫人和少爷房中问安,敲了很长时间,也每人给开门。我和老九起疑,就去推门,门一推就开了。可老夫人和少爷人却不见了。” “你们就没四下找找?兴许老夫人和少爷起得早,出去遛弯了。”军师打断老九的话问道。 老九道:“我们起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特娘倒是说啊!”胡传魁着急的喊道。 老九一脸惶恐的说道:“我和老九看到老夫人的床头上,插了一把匕首,匕首底下还穿着一张纸条。” “纸条呢?”胡传魁立即问。 老九伸手入怀,随即摸出一张纸条,颤抖着手,递向胡传魁。 “老子不识字,给军师看!”胡传魁大吼。 军师上前两步,接过纸条,展开念道:“胡英雄,若想尊母和令郎平安,请明日午时,独自至金陵城北门外康记茶棚一叙。” ☆、第266章 水贼奇遇(中) “胡英雄,若想尊母和令郎平安,请明日午时,独自至金陵城北门外康记茶棚一叙。” 军师念完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立刻抬头望向胡传魁:“大哥,老夫人和小少爷果然是被人劫走了!” 这时胡传彪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冲军师点点头,说道:“既然我娘和虎子是被人劫走的,也就是说,他们这会儿应该是安全的了。” “没错!”军师也点头附和胡传彪的推论。“只是,老夫人和小少爷到底是被什么人劫走的呢?” 话一说完,胡传彪和其余大小头目同时把目光盯向报信的老九。 “大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劫走了老夫人和小少爷啊。”老九慌忙说道。 “那昨天夜里,你俩就没听到什么动静?”胡传彪问道。 老九摇了摇头,又立刻点了点头,说道:“昨晚我三更时起夜,还听到老太太的呼噜声了。可是今天一大早,老太太和小少爷就不见了。” “那你们可曾得罪过什么人?”胡传彪又问。 老九道:“我和老十住在那个村里这些年,一直按照大哥说的,行事低调,与人为善,从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那这特娘的到底是哪个龟孙子跟俺老胡过不去?!”胡传彪气闷之下,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只震得杯盘乱颤。 胡传彪在问老九话时,军师一直在低头沉思,见胡传彪发怒,他说话了:“大哥,依我看,这事儿跟老九和老十没关系。跟老夫人和小少爷更没关系。对方显然是冲你来的。” “这还用你说,对方都说了,要大哥明日单刀赴会,那就肯定是冲大哥来的了。” 一个水贼头目冲军师歪了一下鼻子,一脸不屑的说道。话刚说完,他突然眉头一皱,随即又两眼一亮,立刻对胡传彪说道:“大哥,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三,你想到什么了?”胡传彪立刻问道。 老三道:“这会不会是官兵设下的陷阱?” 此话一出,房中众人俱都一惊。 “三哥说的对,不无这种可能啊。”一名头目若有所思的说道。 军师兴许是因为刚才受了老三的气,这会儿听了老三的分析,他也不服气的说道:“不可能是官兵设下的陷阱,大哥的那个案子,都过去十年了,连皇帝都已经换了,应天府的官员,更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官兵怎么可能为了大哥当年那么一桩小案子,如此费心的设下圈套对付大哥?” “呵呵,二哥,你还当军师呢,你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老三冷冷一笑,针锋相对的说道,“大哥当年在军营里犯下的案子是不大,可谁说官兵就是为了大哥当年的那个案子才设计抓捕大哥的了?大哥这几年带领咱们横行江上,早就成了官兵的眼中钉肉中刺,官兵设下圈套对付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你……”军师被老三驳得哑口无言了。愣愣的冲着老三瞪了一会儿眼,他才又道:“你这纯属胡乱猜测的。官兵要是真想抓大哥,干嘛把直接把老九老十抓去拷问,审出咱们的老巢,反而费劲巴拉的劫走老夫人和小少爷,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够了!”胡传彪在这时忽然一声大吼,“都别吵了,不管是什么人劫走了我娘和虎子,也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明天,我是一定要去康记茶棚的。只有这样,才能救出我娘和虎子。” “大哥,你不能去,这万一是对方的圈套,你这一去,说不定不但救不出老夫人和小少爷,反而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啊!”军师连忙劝胡传彪。 “是呀大哥,你就算真的要去,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去,而要把弟兄们都带上。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弟兄们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定保得大哥周全。”老三也劝起了胡传彪。这会儿,他和军师倒是意见一致了。 胡传彪想了想,说道:“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具体该怎么去,我们好好合计一下。还有,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们大嫂。都听明白了吗?” 众头目一齐点头。随即,胡传彪便和众人商议起了明日如何赴会之事。 …… 萃芳阁从初六到初九,连着演了四场。初六那天,上午和下午都演了一场,两场都是免费演出。从初七开始,想看演出的人就得买门票了。 正如秋香所料的那样,经过了初六那天连续两场的免费演出,前来看演出的观众,成了萃芳阁最好的广告宣传员。那些本来就极为精彩的节目,到了他们跟别人吹嘘时,更是说得天花乱坠,只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 经过这一宣传,便有更多的人升起了好奇心。因此到了萃芳阁卖票演出的日子,门票也成了抢手货。秋香还故意留了几十张门票,以高于普通门票两成的价格,卖给了那些黄牛党。 黄牛党们也因此大赚了一笔。据说,从黄牛党手里买萃芳阁剧场的门票,花费最高的一位土豪,竟然出到了三两银子的高价。 接连四天的演出下来,萃芳阁又入账不少。明日便是初十了,萃芳阁休演放假。 秋香与颜蓁蓁、兰芷若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日便派人将萃芳阁开业以来所收入的银子和账本送往北京,找谷大用报账。顺便给谷大用拜年。 这件事赶早不赶晚,毕竟都已经初十了,要是走的晚了,那就得出了正月才能到北京了。那可就连个晚年都拜不上了。 于是,在第二日,也就是初十这天,张斌带着两名护卫,赶着一辆马车,离开了金陵城。 那一辆马车里装的,主要是一些金陵的特产,算作是秋香他们给谷大用的礼物。说是给谷大用,其实除了颜蓁蓁,其余人都知道,那些东西还有皇帝的一份。 另外,张斌还带了秋香写的两封信。一封是写给谷大用的,另外一封则是写给皇帝朱厚照的。 张斌只留了两名护卫在金陵,他带着两个人,赶着马车,从金陵城的北门出城。一路往北而去。 ☆、第267章 水贼奇遇(下) 张斌等人此次北上,共押运了一千两银子。按照萃芳阁年前的结账情况,应该交往北京九百四十多两银子。秋香为了图个吉利,干脆凑了个整数。 一千多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运送实物的话,既不方便又不安全。 幸亏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比较大的钱庄,一些钱庄更是在全国各大城市都设有分店,他们发行的银票,能通行全国。因此,张斌他们在金陵城里,便将那一千两银子存进了钱庄,兑换成银票,由张斌随身携带。 张斌等三人都有武艺在身,只带着银票,也减小了目标,此去北京,秋香非常放心。 春节过后,冬日的寒气消退了不少,天气也一日比一日暖和。今日,更是大太阳高照的天气。张斌他们出城时已经快晌午了,离城行了约有十里地,见路边有一茶棚。 说是茶棚,只是一种通俗的叫法,实际上那茶棚是一排三间茅草覆顶的土房。房前,还用木桩和篷布搭着棚子,棚子里同样摆着桌椅。棚子一角上方,挂着一面店旗,店旗上面写着“康记”两字。 “头儿,晌午了,咱们不妨先去那茶棚里吃点东西,喝点茶,顺便也喂喂马再赶路吧。”赶车的那名护卫回过头,对坐在车厢里的张斌说道。 “好,我的肚子也饿了,就先去吃点东西。”张斌欣然同意。 于是,那名护卫便在茶棚前停下了马车。 三人下了马车,茶棚里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迎了出来。 “几位客官,里面请。”少年热情的招呼张斌等人。 “卸下马来,给好好喂一下。”赶车的那名护卫向那名少年交代道。 “客官放心,保证给您喂得饱饱的。”少年一脸笑容的说道。 张斌等人进了茶棚,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那少年便去马车处卸马。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径直走到张斌他们坐的那一桌,问道:“几位客官,是只喝茶呢,还是顺带着吃点东西?” “茶要喝,东西也要吃。”张斌答道。说完,他朝屋子门口张望了一下,又问店家:“你这屋里可有座位?” 店家抱歉的一笑,说道:“屋里是有座位,不过,有一位客官已经把屋里的座位全包下了。” “那就算了吧,反正这外面也不冷。”张斌很随和的笑了笑。随即就向店家询问有些什么吃食。店家报了一下菜名,张斌点了几样,那店家就又走回屋里去准备了。 …… 离着张斌他们吃饭的这家康记茶棚向北不到两里地,有一个山坡。那山坡相对于平地,也就是十来米高的样子,离着官道约有几十米的样子,此时,水贼扛把子胡传彪带着二三十名手下,就隐身在那山坡的顶上。他们趴伏在地上,远远打望着康记茶棚。 “大哥,那座茶棚就是康记茶棚了,好像有人在里面吃东西。”水贼的二当家、那名军师小声对胡传彪说道。 “行,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茶棚。要是有事,我喊一嗓子,你们眨眼工夫就能跑过去支援我。”胡传彪说道。 “大哥,你不能自己去!”三当家立刻否决了胡传彪的话,“这里离那茶棚还是远了些,要是对方真有埋伏,我怕你会吃亏。” “老三说得对!”军师也点头说道,“不如,我和老三先带着几个人过去。等上一会儿,大哥你再独自前往。如此一来,对方定以为咱们不是一伙的,也不会生疑。” 胡传彪稍微一琢磨,便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军师和老三当即点了三个身手比较好的水贼,一起下了山坡,又走到官道上,沿着官道往康记茶棚走去。 他们并没有带长兵器,只暗藏匕首在身。准备随时接应胡传彪。 军师和三当家等人进了康记茶棚,直接走到离张斌他们三人最近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待店家迎出来,军师随便点了些东西,他们五人便默默的吃了起来。 “头儿,这几个人很奇怪啊,明明是一块来的,怎么彼此之间连句话也不说,只是埋头吃东西呢?”一名护卫注意到了水贼那伙人的异常,小声提醒张斌。 张斌压低声音说道:“我也觉得这五个人有些可疑。你俩看,他们吃东西的动作很慢,似乎在有意磨蹭时间。再有,你们注意他们的手没有,都是骨节粗大,显然都是练家子。” “会不会……这些人是盗贼,盯上咱们了?”一名护卫推测道。 “不要管这些了,咱们快些吃完东西赶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就算他们真的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去宽阔些的地方,也好施展拳脚应对。”张斌心中警惕,便小声叮嘱那两名护卫。 “嗯!”两个护卫齐声应答。随即,三个人就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张斌在观察水贼那伙人,那伙人却也在偷偷的观察张斌他们。 “军师,约大哥见面的,应该就是这三个人吧?”三当家的小声说道。 “别说话,当心他们看出什么。”军师小声提醒,“是不是他们,等大哥过来就知道了。” 胡传彪在军师和三当家的带人离开了好大一会儿后,才独自下了山坡,朝康记茶棚走去。 没一会儿的工夫,胡传彪就进了茶棚。他也把张斌三人当作约他见面的人了,径直走到张斌对面,一抱拳说道:“在下姓胡,可是你们约我今日来此见面的?” 张斌三人俱皆一愣,随即,张斌就笑着对胡传彪说道:“这位兄台误会了,我们三个是赶路之人,没有约任何人在此见面。” “真不是你们?”胡传彪也愣了。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是胡掌柜的来了吗,请进屋一叙。” 胡传彪诧异的盯向屋子门口。随即,他又冲张斌抱了一下拳:“是我认错人了,兄台见谅!” “无妨,兄台请便。”张斌笑眯眯的答了一声。 胡传彪便迈步朝屋里走去。 ☆、第268章 神秘人(上) 胡传彪走进了屋子。三当家和军师见约胡传彪见面的人居然是在屋里,也都有些大感意外。 “军师,咱们要不要也到里面去?”三当家小声问道。 军师眯起双眼,沉思起来。 就在这时,那位中年店家走出了屋子。 “店家出来的正好,来,我们结账。”张斌朝店家招了招手。 店家走到张斌那桌,给他们结账。 这时,军师也拿定了主意,他站起身,就冲中年店家喊道:“这外面风也太大了,店家,把我们的吃食端到里面,我们去里面吃。” 店家一听,立刻赔笑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里面被一位客人包场了。他不让别人打扰。这不,连我也被那位客人请出来了。” 军师一怔,便小声问那店家:“那你告诉我,屋里现在有几个客人?” “除了起先来的那位客人,就只有刚刚走进去的那位胡掌柜了。”店家很诚实的回答。 一听说屋里只有两人,军师放下心来,便朝店家摆摆手:“那我们就不去里面了,忙你的吧。” 张斌等人结完了帐,就离开了茶棚。 上了马车,一名护卫说道:“看来咱们刚才是虚惊一场啊!” 张斌微微一笑:“咱们是虚惊一场,不过,茶棚里那些人,还真有古怪。说不定,一会儿还有好戏上演。” “那咱们留下来看看?” “看什么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路要紧。”张斌说道。 “好,赶路。驾——”护卫一扬马鞭,马车顺着官道往北而去。 张斌绝对想不到,就是因为他不愿多事,让他错失了得知一场针对萃芳阁的阴谋的机会。 茶棚里,三当家看着张斌他们离去,立刻小声对军师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三个人似乎是不大寻常呢。你说,他们会不会跟屋里那人是一伙的,这会儿离开,是去招呼同伴,对大哥不利呢?” 军师道:“你想多了,他们要真是跟屋里那人是一伙的,就算招呼同伴,也应该回金陵往南走,而不是往北。很显然,他们就是赶路之人。” 三当家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一直怀疑是官府的人给大哥下的套。要是刚才那三个人真是官府的人,那他们应该是回金陵城调兵才对。而不是往北走。看来是我太紧张了。” “紧张点好啊,咱们还得多留意屋里的情况。”军师叮嘱了一句。 屋里,胡传彪在打量仅有的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年约三十上下,作一身文士打扮。五官很普通,身材也很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这人属于那种放在人堆里一点都不显眼的人。 此时,这位客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正对着门口,一脸笑容的望着胡传彪。 “胡英雄,在下姓邓,你可以称呼我为邓先生。”那人终于说话了。 胡传彪走到那人对面坐下,张嘴就问:“我娘和我儿子现在在哪儿?” “胡英雄放心,尊母和令郎如今很安全,日子也过得很安逸,不但吃得好住得好,每日里还有丫鬟伺候着。” 不管这人后面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至少,胡传彪能够确认,他的母亲和儿子此刻很安全。于是,他就直奔主题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走我娘和我儿子?” “我们是好人。”邓先生笑眯眯的说道。 “好人?好人会做绑票的勾当?”胡传彪气笑了。此刻,他真想给这人脸上来一拳。 “错!”邓先生还是那一脸欠揍的笑容,“我们不是绑票。绑票是为了钱,而我们还看不上胡英雄你的钱。” “那你们为什么绑走我娘和我儿子?” “胡英雄又说错了。我们只是接走了尊母和令郎。”邓先生说道。 胡传彪语塞了,他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跟这人斗嘴,他骑马也赶不上。于是,他干脆一摆手道:“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你就直说吧,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能放了我娘和我儿子?” 胡传彪急,那位邓先生却一点都不急。他居然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拿着茶杯盖,饶有兴趣的拨弄起了茶杯里漂浮的茶叶。 “胡英雄,这都晌午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在下请客。” “我吃你个大头鬼!”胡传彪怒了,“你约我来这儿见面,难道就是为了请我吃饭?” “对,我就是为了请胡英雄吃饭。”邓先生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胡传彪气得站了起来。 邓先生又说话了:“顺带着,跟胡英雄谈一笔买卖。” 胡传彪这会儿是一肚子气没处发,他只得又坐下,不耐烦道:“那你就快说,跟我谈什么买卖?” 邓先生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慢悠悠的说道:“我们想请胡英雄帮我们做一件事,然后,作为交换条件,我们送胡英雄一场富贵。” “富贵?”胡传彪一怔,随即就一脸不屑道:“就凭你们这帮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做事之人,居然说送我一场富贵?你做梦呢吧!” “呵呵,胡英雄莫非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邓先生玩味的说道,“你一个水贼,还是朝廷的逃犯,居然好意思说我们是下三滥!” “你……你是如何得知我是朝廷逃犯的?”胡传彪有些惊讶了。他当了水贼之后,对外从没泄漏过自己以前的身份,这人居然能一口道出他是逃犯,显然来者不善啊。 邓先生微微一笑:“我们既然能够找到尊母和令郎,自然能够查到你的一切。” “你是官府的人?”胡传彪惊得一下站了起来,立刻就想喊外面的手下进来。 “胡英雄,我对你没有恶意,就不用惊动外面的好汉了。”邓先生很从容的说道。 “你居然连外面那些人是我的兄弟这件事也知道了!”胡传彪更加惊讶了。 “我们的能力,超乎胡英雄的想象。”邓先生好整以暇的说道。 胡传彪再次坐下,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又要我帮你们做事?凭你们的能力,我能做的事情,你们怕是不难办到吧?” “有些事,我们是能办到,但是不方便动手。” ☆、第269章 神秘人(下) “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又要我帮你们做事?凭你们的能力,我能做的事情,你们怕是不难办到吧?” “有些事,我们是能办到,但是不方便动手。” 胡传彪听完邓先生的解释,沉默了一阵后,又问:“那你刚才说我送我一场富贵,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此事,胡传彪也想明白了,他面前这人绝非等闲之辈,这人说的话,也应该不是随口胡说的。 “胡英雄还是动心了。这个态度就很好,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了。”邓先生笑了笑,说道,“你帮我们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们安排人招安你们那一伙水贼。” “招安?这么说,你果然是官府的人了!” “这个不重要。”邓先生摆了摆手,“重要的是,我所许诺的事情,就一定能办到。” 稍一顿,邓先生又说道:“胡英雄虽然当了十年的水贼了,可是从你这十年的所作所为来看,你应该也不想当一辈子水贼。” “哼,要是能有别的活路,谁愿意当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的水贼!”胡传彪没好气的说道。 邓先生一笑:“如今,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只要你帮我们办成了我们要你办的事情,你就可以带着你的那百十来个兄弟,由水贼变成官兵。胡英雄你……呃,还有你手下的那些头目,还可以当军官。如果将来胡英雄努力点,当上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们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胡传彪被邓先生说的动心了。 邓先生也不回答胡传彪的话,反而从衣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了胡传彪。 胡传彪接过那几张纸一看,顿时两眼瞪大了:“这是……军中的封官告身!” 胡传彪虽然识字不多,可他终究是曾经当过小军官的人,军中的封官文书,纸张和书写规格都是特定的,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邓先生点点头,说道:“这文书上只要写上你胡传彪的大名,再盖上印章,你就是一名百旗官了。” 事隔十年过后,胡传彪再次见到了军中的文书,还是很有可能跟自己有关的文书,他激动的手都颤抖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胡传彪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他把那几张纸递给邓先生,说道:“你既然能搞到军中的告身文书,那你刚才说的话,我信便是!” “这就对了!”邓先生呵呵一笑,“你就是不信,这会儿也没得选择啊!” “哼,我要是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放了我娘和我儿子了?”胡传彪问道。 “这就要看你是不是真心帮我们做事了。” “说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事情?只要我老胡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你们。” “胡英雄一定能办到。”邓先生一脸笃定的说道,“至于是什么事情,我这会儿却不能跟你说太多。你只需在正月十五那天,天黑时带上二三十个手下,驾上一艘客船,沿着秦淮河,从金陵城西水关入城便可。到时候,我会在秦淮河上等候你们。” “要我们入城?”胡传彪一怔,“我们都是水贼,没有路引,根本进不了城。” “正月十五那天夜里,金陵城不宵禁,全城放灯。到时候,城外有很多人都会进城,城里的人也有很多会出城,秦淮河上,更是灯船密布,官兵自然也不会再盘查过往之人了。” “嘿,我倒把这茬给忘了。”胡传彪一拍大腿说道。说完,他又皱起眉头:“不对啊,秦淮河上那天夜里灯船密布,你又怎么知道那艘是我们的船?” “你们在船舱一头,挂上两个蓝底红字的灯笼。一个灯笼是写‘胡’字,一个灯笼上写‘邓’字。”邓先生说道。 “蓝底红字,一个写‘胡’字,一个写‘邓’字。好,我记住了!”胡传彪点头道,“还有别的要注意的事情吗?” “你们的人,全都做普通百姓装扮,不准携带任何兵器。最好你们再从城外雇上几个粉头随船,这样一来,就更加不会暴露了。”邓先生说道。 “这件事情不难办。”胡传彪点了点头。随即,他两眼精光一闪,又道:“我也有一个条件,还望邓先生答应。” “说说看。” “我们入城见到你之后,你们必须先放了我娘和我儿子。” “这不可能!”邓先生断然拒绝。 “那你们也太没诚意了!”胡传彪大怒,“要是我帮你们做了事,我娘和我儿子却被你们害了……” “我们可以先放了令郎。待事成之后,再放了尊母。”邓先生打断胡传彪的话说道。 胡传彪想了想,点头道:“好,依你便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正月十五那天夜里再会。”邓先生说完,便把手伸向桌面,将茶杯连同底座一起端起。他这显然是暗示胡传彪该离开了。 “且慢,你先别急着赶我走。”胡传彪一抬手,隔着桌面压住了邓先生的茶杯。 “你还有何事要问?”邓先生将茶杯放回桌面,问道。 胡传彪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邓先生,你能否告知我,要我们做的事情,究竟是一件什么事?” “你关心这个作甚?胡英雄和你手下一众好汉,难道还有不敢干的事情吗?”邓先生玩味的问道。 “嘿嘿,我们是贼不假,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我和我的手下,已经很多年没开杀戒了。你们要是让我们去做杀人放火的事,我为了我的老娘和儿子,可以硬着头皮干。可我手下那班兄弟,却未必愿意折损太大的阴德啊!”胡传彪居然有些害羞了。 邓先生一笑:“那我就跟胡英雄交个实底吧,我们不会让你们去干杀人放火的事情,只是想让胡英雄和众好汉帮我们掳走几个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胡某告辞!”胡传彪站起身,冲着邓先生一抱拳。 “胡英雄慢走!”邓先生也站起身,朝胡传彪拱了拱手。 ☆、第270章 这是什么世道 春节是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也是历时最长的一个节日。从头年的腊月二十三祭灶开始,春节的各项活动拉开帷幕。而后,一直要到来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春节才算正式结束了。 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大家都很忙碌,过个节也是匆匆忙忙的,没有人真会连续花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庆祝春节。但古代不同,古代人生活节奏慢,中国的古代又属于农业经济时代,冬季农田里无法耕作,大家也都猫在家中,有的是时间,于是,对于春节这个节日,也格外的重视。 元宵节也叫上元节,这个节日,是跟春节连起来过的。元宵节也标志着过年的正式结束。因此,这个节日也格外受人重视。 说起元宵节的习俗,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吃汤圆、看花灯。当然,民间庆祝元宵节,还有很多的娱乐活动,比如跑旱船、扭秧歌、舞狮舞龙等等。 从东汉那会儿,元宵节就已经有雏形了,那时的元宵节活动,主要就是赏灯。以后,历朝历代,元宵节赏灯也成了固定的模式。因此,元宵节又被称为“灯节”。 到了明朝,因为大明的国号源于明教,而明教又是佛教的分支,明朝也格外重视佛教。佛教僧侣有正月十五点灯敬佛的做法,而这个做法,又恰与民间的元宵节挂灯赏灯相合,因此,明朝官方对于元宵节这个传统节日,较以往的朝代更为重视。 依例,元宵节明朝的官吏放假三天,从正月十三,一直到正月十五。这三天,也是民间放灯的日子。 为了庆祝元宵节,民间百姓,都会提前扎制花灯。一些富贵人家,更是雇佣了专门的扎灯艺人,到家中扎制大型的花灯、灯楼。而且,富贵人家还把放灯赏灯的活动当作了一种比赛。 当然,这种比赛不是正式的,只是那些有钱人家暗里的较劲。谁家的花灯要是扎得好,在放灯的夜里,他家门前必然围观的人多,这家人也格外有面子。尤其是一些商户,为了聚拢人气,往往出大价钱雇佣一些手艺比较高的扎灯艺人,为自家扎制花灯。 因此,扎灯艺人在元宵节之前,也成了抢手货。有的人家,甚至在年前就与扎灯艺人约好了,元宵节之前到他家中帮着扎制花灯。 对于这种抢扎灯艺人的活动,秋香一无所知。萃芳阁中众人,因为忙于从初六到初十连续四日的演出,也都忽略了这件事。 一直到了正月十二早上,官府贴出了元宵节放灯三日的告示,王婆出门买菜时,听别人讲了这件事,然后回到萃芳阁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颜蓁蓁,颜蓁蓁才一下想起了扎制花灯之事。 “坏了坏了,我们有一件大事忘了做了。”颜蓁蓁慌里慌张的跑进秋香和兰芷若的房间,张口就大喊。 “颜姐姐,什么大事忘了做了?竟让你跟火烧屁股似的。”秋香诧异的问道。 “扎灯,扎灯啊!” “扎灯?”秋香还没意识到是什么事情,兰芷若却一下明白了,她连忙说道:“对呀,咱们萃芳阁也是大商户了,元宵节应该请些工匠扎点大的花灯的。” 颜蓁蓁点点头:“我说的就是这件事。可今日都已经十二了,咱们去哪里请扎灯的工匠?” “还要请工匠扎灯?”秋香更加茫然了。 颜蓁蓁瞥了秋香一眼,问道:“你在红‘袖’招时,难道红‘袖’招过元宵节不请工匠扎灯吗?” “这……应该……大概……是请了吧?”秋香吞吞吐吐的说道。她穿越附体后,保留下的原先这具身体的主人的记忆,是呈片段性的,她自然不知道元宵节扎灯的事情。 “我那时只是个丫鬟,还整天被柳蝶衣指使的团团转,真没关心过这些事。” “那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颜蓁蓁寻了个凳子坐下,将元宵节放灯的事情跟秋香说了一遍。 “颜姐姐说的没错,往年我在北京时,那边过元宵节也都是这样的。” 待颜蓁蓁说完了,兰芷若又附和了一句。 “咱们要是在元宵节时,弄不出漂亮的花灯,会很没面子的。”颜蓁蓁生怕秋香还不明白,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 秋香微微一笑,说道:“没面子就没面子吧,反正,咱们红‘袖’招如今名声在外,也不靠几盏花灯吸引人。既然咱们已经请不到扎灯艺人了,那就干脆不请了。自己随便扎点花灯挂出去,还不用人看护着。咱们呀,干脆都出去赏灯就是了。好好的玩玩。” “唉,也只能如此了。”颜蓁蓁叹气道。 于是,正月十二这天,萃芳阁众人就都聚在后院中,匆匆忙忙的扎起了花灯。 乐师们是扎花灯的主力,其余的人,也都帮着打下手。唯独秋香,对于扎灯这门手艺一无所知。起初,她还主动的上前帮忙,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越帮越忙。 最后,秋香干脆也不插手了,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一边,静静的看别人扎灯。 那些乐师虽然不是专业的扎灯艺人,可他们扎出的花灯,也并非只是简单的灯笼,而是各有各的造型。有的花灯扎成了莲花状,有的扎成了元宝状,还有的扎成了鸟兽状。 秋香看得眼界大开。普通人扎出的花灯就这么漂亮,那要是专业的扎灯艺人,他们又会有怎样的作品呢? 在自己穿越前生活的那个年代,这门扎灯的手艺,怕是已经失传了。电器化时代,元宵节的花灯,也都成了司空见惯的霓虹灯,比起古代这种纯手工制作的花灯,实在少了些乐趣。 “颜姐姐,从明天晚上就要挂灯了对吧?”秋香无聊之下,跟颜蓁蓁聊起了天。 颜蓁蓁正在用小刀劈着竹篾,一听秋香问她话,她抬起头,诧异的看向秋香:“秋香妹妹,我有时真怀疑你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说你脑袋不灵光吧,做生意的那些点子,你一串一串的;说你聪明吧,怎么有时你说的话,却像个不知世情的人说的?这元宵节放灯三日,不光咱们大明朝如此,据说从唐朝那会儿就已经成了惯例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呃……我……当然知道了。”秋香抬高嗓门,很不服气的说道,“我这不是无聊,故意没话找话嘛。” “你要真想说话,不如给我们讲个故事听听吧。”兰芷若正在拿着毛笔,绘制已经成型的花灯上的图案,听见颜蓁蓁和秋香斗嘴,她也凑趣的对秋香说道。 “我哪会讲故事啊。” “秋香姑娘,你连白蛇传那么精彩的故事都能想出来,讲个故事还不是小菜一碟。”薛超也不甘寂寞的说道。 “好,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跟元宵节有关的故事吧。”秋香忽然想到了一个典故。 “话说北宋时,有个州的太守名叫田登,为人专制蛮横,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登”字,所以不许州内的百姓在谈话时说到任何一个与‘登’字同音的字。于是,只要是与‘登’字同音的,都要其它字来代替。谁要是触犯了他这个忌讳,便要被加上‘侮辱地方长官’的罪名,重则判刑,轻则挨板子。不少吏卒因为说到与‘登’同音的字,都遭到鞭打。 “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即将到来。依照以往的惯例,州城里都要放三天焰火,点三天花灯表示庆祝。州府衙门要提前贴出告示,让老百姓到时候前来观灯。 “可是这次,却让出告示的官员感到左右为难。怎么写呢?用上‘灯’字,要触犯太守;不用‘灯’字,意思又表达不明白。想了好久,写告示的小官员只能把‘灯’字改成‘火’字。这样,告示上就写成了‘本州依例放火三日’。 “告示贴出后,老百姓看了都惊吵喧闹起来。尤其是一些外地来的客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真的以为官府要在城里放三天火呢!当地的老百姓,平时对于田登的专制蛮横无理已经是非常不满,这次看了官府贴出的这张告示,更是气愤万分,纷纷地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什么世道!’” 秋香的故事刚说完,有人忽然喊道:“这当然是太平世道了。” 众人一听大惊,齐齐望向发声处。却只见,华文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从萃芳阁主楼的后门,走进了后院。 “华公子?你怎么来了?”秋香站了起来,诧异的问华文。 “呵呵,本公子要不来,怎么能听到秋香姑娘讲的精彩典故呢?”华文笑嘻嘻的说道。 “原来你也知道我刚才讲的是一个典故啊,还以为你只听半截子话,要向官府揭发我对世道不满呢!”秋香没好气的说道。 华文把手中折扇一下叠起,大笑道:“哈哈哈,秋香姑娘说笑了。” “华公子,你不去红‘袖’招陪你的蝶衣姑娘,跑我们萃芳阁来,难道想帮我们扎花灯?”颜蓁蓁望着华文,一脸玩味的说道。 “呃,扎花灯这种粗活,本公子自然不会做了。”华文尴尬的一笑,“本公子此来,是想邀请萃芳阁的众位姑娘和师傅们,正月十五那天夜里,一起去秦淮河上赏灯的。” ☆、第271章 无形的网(上) “本公子此来,是想邀请萃芳阁的众位姑娘和师傅们,正月十五那天夜里,一起去秦淮河上赏灯的。” 华文此言一出,后院中众人皆感诧异。 秋香稍一愣,随即就一脸怒气的对华文说道:“华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我们萃芳阁的人,姑娘都是良家女子,乐师们也都是脱了乐籍的良民百姓。你想邀请去秦淮河赏灯,应该去红‘袖’招,而不是来萃芳阁。” 华文一怔,立刻就明白了秋香话里的意思,连忙道:“秋香姑娘误会了。我请诸位于正月十五去秦淮河赏灯,并非是讲诸位等同于风尘中人了。只因为,正月十五那天,华某与一班好友租下了一艘画舫,要夜游秦淮河。华某请诸位一同前往,是想让诸位表演几个节目助兴。诸位放心,酬劳华某定然不会少给的。” 众人一听,都不作声了,纷纷望向秋香。 秋香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华文:“你的意思是,请我们去演出,而不是陪酒?” “哈哈哈,秋香姑娘说笑了。萃芳阁的人,虽然也是靠演艺赚钱的,可却不同于青楼中人,这一点,如今金陵城人尽皆知,华某自然不会做他想了。” 秋香沉思起来。 华文又道:“秋香姑娘,你们萃芳阁的人,也不是没有外出献艺过,蒋公公寿辰那日,你们不就去过他府上献演《白蛇传》嘛。华某请你们于正月十五夜里到秦淮河献艺,是因为看过你们初六那天的文艺汇演,实在精彩之至。届时,你们只需挑三两个文艺汇演中的节目,再表演一下即可。秋香姑娘放心,华某对待诸位,定如蒋公公那般礼遇。绝不会难为诸位。” 这时,秋香也有了主意。“华公子,此事还请容我们好好商量一番,明日上午,我给你答复如何?” “好好好,那明日上午,华某再来萃芳阁。告辞!” 华文来得突然,走得也很快。 华文走后,秋香便和众人商量起了华文说的事情。经过一番商议,萃芳阁众人达成了一致意见:有钱不赚王八蛋,去! 于是,第二日上午,华文再来萃芳阁时,秋香就告知他,萃芳阁答应于正月十五夜里,去华文所说的画舫上献艺。 华文又和秋香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随即离去。 …… 回过头来,再说说华文是如何想到邀请萃芳阁的人外出献艺的。 其实这件事情,却不是华文自己的主意。这个主意乃是蒋谦提出的。 话说年初一那天,华文曾到蒋谦府上拜年。蒋谦很热情的亲自出面接待了华文。 二人在蒋府客厅闲聊了一阵,蒋谦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引到了萃芳阁的事情上。 那时,萃芳阁还没有进行新春文艺汇演的演出,华文和蒋谦聊起萃芳阁,自然会说到《白蛇传》。借机,蒋谦将他自己过生日那天,邀请萃芳阁的人到他府上演出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还对萃芳阁演出的《白蛇传》大赞不止。 华文虽然没有在蒋谦过生日那天亲至蒋府祝寿,可他也是看过《白蛇传》的。于是,自然而然的,华文也随着蒋谦的意思,对萃芳阁大赞了一番。还说,如果有机会,他也想请萃芳阁的人到华府演出一次。 华文此言,正中蒋谦下怀。原本,就算华文不自己提出此事,蒋谦也会怂恿华文的。如今听华文主动提起,先不管他是真有此意还是仅仅是随意一说了,蒋谦立刻就对华文说,机会还不容易找,马上就是元宵节了,到时候你华公子定然会到秦淮河上赏灯,不如你干脆请萃芳阁的人到秦淮河的画舫上演出。那样,你华公子既有面子,也助兴不少。 蒋谦如此一说,华文还真心动了。元宵节,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哥,往往会聚在一起,租条画舫,夜游秦淮河,喝酒赏灯。往年在金陵时,华文就是这么做的。他离开金陵两年了,去年才随父亲回到金陵城,说起来,他对今年的元宵节也格外期待。 元宵节夜里的金陵城那叫一个美啊!那夜,满城灯火游人如织,这一点,在北京同样如此。可是,金陵城的元宵之夜,秦淮河上灯船密布,画舫游船中歌舞喧嚣、美酒佳肴相伴,却是北京城中所没有的风光。 离开金陵两年了,这回到金陵后的第一个元宵节,华文原本就想在他那班狐朋狗友面前大大的露一次脸,如今,蒋谦倒是给他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等到了正月初六那天,华文在萃芳阁看了新春文艺汇演的各个节目,想邀请萃芳阁于元宵节夜间去秦淮河上演出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那天下午,他又去了蒋谦府上一趟。他对蒋谦说,他已经决定了,要在元宵节那天请萃芳阁的人到秦淮河上演出。同时,他还邀请蒋谦一起前往。 蒋谦虽然没有立即答应,可也对华文说,他会考虑华文的邀请的。 那天,华文离开蒋谦府上时,蒋谦亲自将其送到大门外。望着华文远去的马车,蒋谦胸有成竹的笑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蒋谦为什么会给华文出主意,让华文非得于正月十五那天夜里邀请萃芳阁的人外出献艺呢? 这一切,在华文看来,都是他和蒋谦闲聊时无意中提到的事情。可实际上,这全是蒋谦有意为之。 追根溯源,蒋谦的这么做的真正起因,还是源于宁王爷朱宸濠要他将萃芳阁收入旗下的那封信。 朱宸濠交代的事情,蒋谦自然要尽心办理。可他也知道萃芳阁不同于普通商家,想让萃芳阁改换门庭,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算他权利再大,可要做成这件事,却不能明着来,只能暗里进行。 蒋谦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决定借刀杀人。而华文,恰恰是他要借的那把刀。 一来,华文是华太师的儿子,借华文之手对付萃芳阁,份量足够;二来,朱宸濠曾经对蒋谦说过,华文有意与朱宸濠交好,说起来,他和华文也算盟友。对付萃芳阁的事情真要暴露了,他只要对华文搬出朱宸濠,华文想来也不会追究此事。 一个徐荣,一个蒋谦,这两人都开始了针对萃芳阁的阴谋布置。两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开始罩向萃芳阁头顶。而萃芳阁中众人,包括秋香在内,对此却还一无所知。 ☆、第272章 无形的网(下) 周水根是一个船工。他的祖上三代,也都是跑船的。就连周水根出生时,也是在船舱之中。在他自己的记忆里,在船上过的日子,要远远多于在陆地上。他清晰的记得,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就跟着父亲学习操船的技术和相关知识了。 如今,周水根已经四十多岁了,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已经成年,帮着他一起跑船。 前年,周水根用积攒了多年的积蓄,购买了一条能容纳四十多人的客船。从此,父子三人终于告别了给别人打工的日子。 周水根的船,从买来之后,就一直在长江上航行。只有每年的元宵节,他才将船驶进秦淮河,供那些夜游秦淮河的客人乘坐。元宵节那几天,也是他们一家收入最好的时候。 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又要到来了。周水根一家在正月初十那天,就开始装点自家的客船,准备着在元宵节时载客。 忙了三天,周水根的客船才装点完。被装点过的客船,不但粉刷一新,而且还挂满了各色灯笼,显得格外喜庆。 傍晚时分,周水根坐在岸边,看着夕阳映照下自家的那艘漂漂亮亮的客船,心情格外舒畅。他在盘算着,今年的元宵节,这艘客船能给他家带来多少收入。 “爹,有人找您。”大儿子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周水根回过头,见大儿子领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您就是人称周大鲲的周师傅吧?”那文士朝周水根一拱手,一脸笑容的打招呼。 周大鲲是周水根的绰号。这个绰号,他已经被同行们叫了有十年了。说起来,这个绰号还是一位跟周水根相熟的读书人给起的。一开始,周水根不明白那位读书人为什么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鲲”是一种传说中的大鱼。人家那位读书人送他这个绰号,是称赞他掌舵的技术好,行船平稳。 对于这个绰号,周水根很是喜爱。这会儿,一听这个陌生的文士上来就称呼他的绰号,令周水根对这人的第一印象立马大生好感。 “请问先生如何称呼?寻我有何事情?”周水根站起身,朝那位文士拱手问道。他跑船多年,接触了各形各色的人,对于场面话,也毫不陌生,说起话来还透着几分文绉绉的感觉。 “在下姓邓,家住金陵城中。”那文士说道,“此来,是想在元宵节当天夜间,租下周师傅的船。” 周水根一听大喜。自家船刚装点好,就有生意上门了。 “原来邓先生是想租船啊,此事好说。如邓先生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坐,你我详谈此事如何?”周水根抬手往位于水岸的他家的那五间房子一指。 “周师傅请!”那位邓先生欣然同意。 二人进了房屋,落座后将租船之事详谈了一番。这位邓先生出的价格非常公道,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唯一一点与往年别的租客不同的要求,那就是周水根父子将船开进金陵城后,就要离船上岸,将船交给邓先生请的船工开。直到第二天一早,双方再交接船只。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人家邓先生主动付了很高的押金,还说船只如有损伤,按两倍的维修价格赔偿周水根。如此一来,周水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自己不用亲自掌船,他也乐得轻松。这桩生意很容易就谈成了。 送走了那位邓先生,当天的晚饭,周水根就让她的婆娘和儿媳妇多做了几样荤菜,又打了一壶酒,全家人喜滋滋的庆祝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 再说那位邓先生,离开周水根的家后,他就回了金陵城。而后,在金陵城中七拐八绕,走进了位于乌衣巷的一处府邸。 邓先生进的那处府邸,乃是南京守备太监徐荣的家。 入府之后,邓先生直接去了书房。 “事情办成了?” 书房中,徐荣一见到邓先生进来,立即就问。 “办成了!”邓先生答道。 “坐。”徐荣朝一个座位抬手一指。邓先生便坐到了那个座位上。 “胡传彪那里,不会出意外吧?”徐荣又问邓先生。 “您尽管放心,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在咱们手里,不怕他不就范。” “那就好啊,如此,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徐荣长出一口气,胜券在握的说道。 原来,劫走水贼头领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的主谋之人,竟然是徐荣。而这位邓先生,就是那日在金陵城南的康记茶棚,与胡传彪见面的那人。 此人名叫邓卓,原本是个秀才。他考了好几次举人,都落第了。后来,就被徐荣请到了府上当起了幕僚师爷。说起来,这位邓卓邓先生,乃是徐荣的最心腹之人。不过,邓卓可不是宦官,而是实打实的纯爷们儿。 听完徐荣的话,邓卓沉默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说道:“公公,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咱们谋划的时分详尽,但是,万一正月十五那天夜里,萃芳阁的人不上街,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徐荣呵呵一笑,说道:“本来,我也考虑过你说的这种可能。不过,就在你回来之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说到这里,徐荣托起了长腔。 “不知公公得到了什么消息?”邓卓很配合的问徐荣。 徐荣道:“华太师的大儿子华文,今日去了萃芳阁。据说,他邀请萃芳阁的人,在正月十五那天夜里,到他租的画舫上演出。” 邓卓一听大喜,连忙说道:“如此说来,萃芳阁的人在正月十五那天,必然会出现在秦淮河上了!这个华文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是呀,咱们真该感谢一下这位华公子呢。”徐荣也笑了,“萃芳阁的人到了秦淮河上,可就更加方便咱们动手了。” 邓卓忽然脸色一沉,又道:“可是,万一到了那天,再出点意外呢?我认为,我们还应该谋划下第二套方案,如果萃芳阁的人那天夜里不出门的话,咱们是否要直接在萃芳阁动手?” 徐荣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没错,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咱们就再想一个稳妥的备用方案吧。” 随后,两个人就嘀嘀咕咕的,又商量了起来。 ☆、第273章 元宵夜风波(一) 元宵节,金陵城依例放灯三日。 从正月十三开始,一到了晚上,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花灯。 有些大户人家,更是将一些造型别致的巨大花灯摆到自家门口。整个金陵城,都变成了灯火的海洋。 金陵城中百姓,也都在晚上走出了家门,游览一下城中的风光。金陵城的夜间,比起白天来更加热闹。 不过,要说最热闹的,还是属元宵节这天的夜里。 元宵节当夜,不但官府取消了宵禁,而且连城门也彻夜不关。城里的人,可以到城外放灯、燃放烟花,城外的人,也可以到城里游玩,或者摆个小摊,卖点东西。 天还未黑之时,便有很多人开始往金陵城里汇聚了。不但四个城门处人流如织,连秦淮河上的水关,过往的船只也是头尾相接。 因为过节的缘故,守关的卫兵也不会去对进出关卡的行人或车船进行盘问检查。实际上,他们就算像往常一样尽职,人手也不足。今日是元宵节,今晚金陵城中的人,是一年当中最多的。今晚的金陵城,也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而今晚,也是官府一年当中最紧张的一晚。 元宵节之夜,金陵城中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再加上还满城灯火,是最容易出现各种案件和事故的一夜。因此,官府每年的元宵节,都会派出大量的官差,散布到金陵城的各个角落,严防死守,随时处置各种突发情况。 就是那些大户人家,也会派出家丁,守着放在自家门口的那些大型的花灯、灯笼,防止发生火情。 这就是为什么秋香会在正月十二那天说,萃芳阁不扎制大的花灯正好,不用人守着,所有人都可以出去游玩的原因。 事实上,元宵节这天夜里,萃芳阁的确是差不多全员出动了。不过,他们却不是游玩,而是应华文之邀,去秦淮河上演出。 半下午时分,华文就派了三辆马车,来萃芳阁接秋香他们。虽然,秋香所拟定今晚要表演的节目,并非所有人都要上场的,但秋香还是让萃芳阁的人都去了。反正,华公子不差钱,去他的地方,好吃好喝好招待,还能坐着画舫夜游秦淮河,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于是,除了王婆和小花被秋香放了大假回家,另留了一个护卫看门外,萃芳阁所有人都去了华文租下的那艘画舫。 为什么秋香只留了一个护卫看门呢?没办法,护卫太少了呗。原本,萃芳阁有五名护卫,可前几天张斌带着两名护卫北上了,就只剩下两名护卫了。其中一名护卫,还要表演节目,如此一来,萃芳阁只能留下一个看门的了。 其实太平盛世,也没什么好看护的地方。留下看门的,也只是预防意外罢了。 …… 华文租下的画舫,是一艘楼船,船体很大,船楼有两层。整艘船,能容纳一两百人。 秋香他们到达秦淮河边时,那艘画舫就停靠在岸边。此处,正是去年花魁大赛的举办场地。 因为天还没黑,华文请的客人都还没有来。就连华文,也没有露面。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接待了秋香他们。 萃芳阁的人提前上了船,那名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他们熟悉了一下场地。随即,秋香就安排众人做演出的准备工作了。 傍晚时,那名管家安排萃芳阁众人先吃了饭,然后,就静等着华文和他请的客人们的到来。 …… 天刚擦黑,秦淮河西水关进出的花船,就排成了长龙了。金陵城的元宵节之夜,十里秦淮,同样美不胜收。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不屑于在大街上与人接肩拥挤,他们便坐着自己家或者是租来的船只,夜游秦淮。 更有那些游荡在秦淮河上做风尘生意画舫,今夜更是酒绿灯红、笙歌曼舞。 今夜的秦淮河,透着几分热闹、藏着几分旖旎,同时,也暗藏着一桩阴谋。 …… 胡传彪如约而至。 他按照那天与邓卓的约定,带了二十来个手下,驾着一艘客船,从秦淮河的西水关进入了金陵城。 胡传彪的这艘船,同样装点的很漂亮。船舱两侧、以及船舷上,都挂着五彩的小灯笼。 相比起船舱两侧的灯笼,船舱头上的灯笼就少得多了,只挂了两盏。这两盏灯笼都是蓝底红底,一盏上面写了个“胡”字,另外一盏上写了个“邓”字。这是邓卓与胡传彪约定的联络暗号。 对于今晚的行动,胡传彪很是忐忑。 那天,他匆匆与邓卓见面,答应了邓卓的条件。当时因为时间短促,很多东西胡传彪都来不及细思。等到回了巢穴,胡传彪和手下众头目又细细商议跟邓卓约定的那些事情,直到这时胡传彪才发现,看起来万无一失的行动,实际上充满了很多变数。 不过,就算邓卓是忽悠自己,胡传彪却不能不赴元宵节之约,他的母亲和儿子还在别人手里呢,为了救人,胡传彪也只能铤而走险。 胡传彪也不是没留后手。今晚进城的水贼,除了胡传彪带的那二十多个人,另外,胡传彪还安排军师和三当家各带了二十人,乘坐两艘船提前进了城。待胡传彪的船过了西水关,军师和老三的船就不远不近的坠在胡传彪的船只左右,以应对突发情况。 胡传彪带的那二十多个水匪,都做普通百姓的打扮,也都没有带兵器在身。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们还在城外雇了几个窑姐,一起坐在船舱里喝酒饮乐。 船很顺利的通过了西水关,并没有官兵上前盘查。这让胡传彪松了一口气。 入关之后,他就令掌船的手下放慢船速,让船只随着秦淮河的水流自由漂航。 按照约定,胡传彪入城之后,邓卓会主动联络他。此时,胡传彪就是在等候邓卓。 忽然,胡传彪所坐的这艘船前方,出现了一艘稍大点的船。那艘船不闪不避的,冲着胡传彪的船就漂了过来。 ☆、第274章 元宵夜风波(二) 胡传彪的船通过西水关进了城之后,胡传彪就出了船舱,直挺挺的站在船头上,打量着秦淮河水面上过往的船只。他是在等候邓卓的到来。 忽然,迎面一艘船直冲着自己的船开来,丝毫没有要闪避的样子。胡传彪一看大惊,刚要出声警告对面来船,话还没喊出来呢,却见那艘船的船头一调,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船滑了过去。 胡传彪松了一口气,正想大骂对面那艘船的船工,那艘船却停了下来。 这时,两艘船几乎是船帮贴着船帮,相距连半米都不到。 来船的船舱里走出一个船工模样的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朝着胡传彪招了招手。 胡传彪心有所感,下意识的跳到了对面船上。那船工引着胡传彪进了一间船舱,却见邓卓就在船舱之中。 邓卓双腿盘膝,坐在一张小方桌后面,正在悠闲的喝着茶。 “坐!”邓卓目视胡传彪,吐出了一个字。 胡传彪打量了一下,房间中并没有别人。不过,这间船舱是个套间,在邓卓身后,船舱隔壁上,还有一个小门,门上挂着一块布帘,将整个门口遮住了。 “我儿子呢?”胡传彪坐到邓卓对面,出口就问。 邓卓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双手,拍了几下。邓卓身后那个小门的门帘立即被人从里面挑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从里间走了出来。 “虎子——”胡传彪一见那个小孩,立刻站起身大喊。 “爹爹。”小孩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一溜小碎步跑向胡传彪。 胡传彪张开双臂,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激动的双眼含泪了。 “胡英雄,好好看看,令郎可曾受到伤害了?”邓卓笑眯眯的说道。 胡传彪这才放开儿子,两手轻轻抓着儿子的胳膊,蹲下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儿子自然没有受过‘虐’待的迹象,相反,他身上的穿的衣服很华丽,小脸蛋的白里透红,气色很好。 “虎子,这几天你和奶奶去哪儿了?”胡传彪问虎子。 虎子转过身一指那个丫鬟,说道:“到姐姐家去了,姐姐家里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 虎子毕竟年幼不晓事,胡传彪见问不出什么,便改变话题又问:“那奶奶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奶奶在姐姐家。姐姐说带我出来看花灯。”虎子答道。说完,他就反手抓住胡传彪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着急的说道:“爹爹,带我看花灯嘛。” 胡传彪抬起头,望向邓卓:“邓先生,我可以把我儿子带走了吧?” “请便!”邓卓微笑着答道。 胡传彪抱起虎子,出了船舱。等把虎子放回自家的船上,交给一名手下照顾,他又回到了邓卓的船舱。却见船舱里只剩邓卓一人了,那名丫鬟不知去了何处。 “这会儿,邓先生可以详细的说说,今夜想要胡某做什么事情了吧?”胡传彪仍旧坐到邓卓对面,向邓卓问道。 邓卓看了胡传彪一眼,说道:“你先把你船上的闲杂人等打发上岸,至于今夜的行动,你只管听我的吩咐便是。” “那你总等告诉我一个大概的行动时间吧,我好做准备。”胡传彪说道。 邓卓想了想,说道:“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动手。” 邓卓讳莫如深,胡传彪无奈,只得再次回到自己的船上,将船靠到岸边,打发那几个粉头上了岸,让她们自行离去。他自己的儿子,也由一名手下带着下了船。 胡传彪与那名手下约定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后,便又将船驶近邓卓的船。再次上到了邓卓的船上。 “时间还早的很,我们先喝茶。”邓卓拿起茶壶,给胡传彪续了一杯茶水。 胡传彪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犹豫了一下便对邓卓说道:“邓先生,胡某有一事不解,还望邓先生赐教。” “你是想问我们是如何将尊母和令郎接走的吧?”邓卓很自信的笑问。 胡传彪一怔:“邓先生居然能猜到胡某想问什么!” “这不难猜,方才,你不就想从令郎嘴里问这个问题了么。” “没错!”胡传彪点了点头,“可从我儿子刚才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邓卓笑了笑,解释道:“其实做这种事情,胡英雄应该更拿手。只需一管迷烟,就能不动不响的把人接走了。令郎毕竟年幼,想哄骗他很容易。” “那我母亲呢?”胡传彪问道。 “尊母自然知晓发生了什么。不过,老夫人也是聪明人,醒来后不哭不闹,在我们安排的地方住的很安心。”邓卓说道,“令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并没有难为他。尊母也是一样,如今吃得好,住的好。” “我相信你说的这些。”胡传彪点了点头,“还希望你能遵照之前的约定,等我们办完了事情,你们就放了我母亲。” “放心吧,其实我们不是坏人。”邓卓笑嘻嘻的说道。 才怪!胡传彪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这时,邓卓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事,将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包袱,丢到了桌面上。 那小包袱落到桌面上,弄出了很大响声,由此推断,包袱里装的东西很重。 “这是给你的。”邓卓指了指那个包袱,“打开看看吧。” 胡传彪先是一愣,随即就狐疑的将那个小包袱打开了。包袱一打开,胡传彪立刻两眼大睁。 只见,五枚银元宝出现在了包袱皮的上面,看那些元宝的大小,一枚就应该是十两。 “这些银子……”胡传彪完全懵了。 “胡英雄,我说了,我们是好人。”邓卓仍旧是那副很欠扁的笑容,“那天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今晚,我们是要胡英雄帮我们掳走几个人。人掳走之后,就请胡英雄暂时先安排她们在你那儿住几天。这些钱,就是用于那些人的开销的。剩余的,就当是给胡英雄的谢礼了。你看,我们做事很公道吧?” ☆、第275章 元宵夜风波(三) 元宵节这天晚上,金陵城热闹无比。大街小巷,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花灯,将金陵城装扮成了五光十色的不夜城。一些小商小贩散布其间,卖些小吃食和小饰品、玩具之类的。 一些大的店铺门口或者是王公贵族家门口,还摆起了大型的花灯,甚至是用秸秆扎制的灯楼。还有的人,在自家门口挂上一串串的灯谜,如果有人猜中了灯谜,他们还会获得一份小礼物。 大的街道上,舞龙的、舞狮的、跑旱船的、打把势卖艺的人,也是不少。 金陵城的人们,天不黑就吃了晚饭,大人带着孩子出了门,在城中游玩。平时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小媳妇,今夜也破例出了家门,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像放飞的小鸟一般,尽情游玩。 天刚黑下来,金陵城各条大街上的人们就摩肩接踵了。当然,这种热闹的场合,也少不了一些小偷小摸的人混迹其中,还有一些登徒子,也故意往一些女子身上磨蹭,赚些手足便宜。每条大街上,都是满满当当的行人,每条大街,也都喧嚣无比,热闹非凡。 这么说吧,今夜的金陵城,就是一年当中唯一的一次狂欢节。 蒋谦今晚吃晚饭也挺早的。刚吃过饭,他正在喝着茶,就有一名下人禀报说,华文派人送来了请帖,请蒋公公去秦淮河一游。 “呵呵,这个华文还挺执着的,初六那天就曾邀请过杂家,今晚去给他捧场。这会儿更是送来了请帖。你说,杂家到底去还是不去啊?”蒋谦笑眯眯对一个人说道。 那人正是陆逊,宁王府南京别院名义上的大管家。此时,他在陪着蒋谦喝茶。 “公公是何等身份,华文他们那些人,就是一群纨绔。公公没必要给华文这个面子。”蒋谦满是不屑的说道。 “呵呵,华文毕竟是华太师的儿子,他的这个面子,杂家还是要给的。”蒋谦说道,“再说了,就是不给华文这个面子,今晚杂家也还是不在府上的好。” 陆逊一怔,随即就恍然大悟道:“公公的意思是……避嫌?” “避不避嫌的倒无所谓。”蒋谦轻飘飘的说道,“不过,我若不在府上,你们得手后,应天府的人就寻不到我,那后续的事情,就只能由徐荣那个老东西处置了。杂家也落个清静。” 陆逊会意的点点头:“如此一来,徐荣若是处置不力,公公还可以向朝廷参他一本。” “哈哈哈哈,你小子聪明啊!”蒋谦大笑。 “在下这点长进,还不全靠您老人家平时的点拨嘛!”陆逊一个马屁送上。 蒋谦笑了笑,忽然沉下脸,小声说道:“今晚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等着时候一到动手了。”陆逊正色道。 “动手的人可靠吗?” “可靠,全是跟随王府多年的人。” 蒋谦点点头,又道:“那今晚就由你全权指挥了。记住,手脚干净点,别留下后患。另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性命。万一哪天事发……损毁了财物,咱们可以赔点钱了事,可要是害了性命,杂家在兰姑娘那里不好说话。” “公公放心吧,属下已经得了消息,今日下午,萃芳阁的人就全出去了,只留了一个人看家。要对付那人,容易的很,根本用不着伤他性命。” “那就好,杂家就把事情全交给你了。”蒋谦说着话,就站了起来,“杂家就去陪华文那小王八蛋好好乐呵乐呵。” …… 蒋谦今晚所谓的行动,自然是针对萃芳阁的。无独有偶,徐荣也决定在今晚出手对付萃芳阁。当然,这两位都不知道对方也在觊觎萃芳阁。 大概是跟蒋谦抱了同样的想法,徐荣今晚也没在家,而是到了红‘袖’招。 元宵节之夜,人们都在城里游玩了,有钱的人,更是到秦淮河上,坐着船游河,因此,红‘袖’招今晚很冷清。 但这并不是说红‘袖’招今晚的生意不好,相反,红‘袖’招的姑娘们,今晚大都被一些富家公子哥带了出去,陪酒玩乐。就连柳蝶衣,也是早早的就被华文接走了。 孟香雪在自己的房间里,备下了酒宴,招待徐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孟香雪将丫鬟春馨打发了出去。房间中,就只剩下孟香雪和徐荣两人了。 “姓徐的,你不是说今晚会对萃芳阁动手吗,怎么还有闲心来我这里?”孟香雪满脸不悦的问徐荣。 “呵呵,我这不是想你了么。”徐荣牵过孟香雪的一只手,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 孟香雪一下抽出手,没好气道:“少嬉皮笑脸的!说,你是不是又反悔了?只想说的话,全是糊弄我的!” 徐荣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说道:“对付萃芳阁一群女子,哪里用得着我亲自出面!” 孟香雪一听大喜,连忙问道:“这么说,你今晚真的会对萃芳阁动手?” “当然!”徐荣点点头,“我对你做过的承诺,什么时候不兑现过?” “可是,我听说,今天下午,秋香他们就全出门了。好像是华文邀请他们到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演出。连柳蝶衣那小贱人都被华文接去了。”孟香雪说道,“要是秋香他们不在萃芳阁里,你怎么对付他么?” “嘿嘿,你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徐荣一笑,“秋香他们真要是今晚不出门,我还免不了要费一番手脚,可偏偏他们今晚出门了,还到了秦淮河上,这是老天爷都在帮我啊!” 稍微一顿,徐荣继续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我安排的人,这会儿已经顶上秋香他们了。” “真的?”孟香雪这下再无疑虑,立刻兴奋的说道:“那你快说说,你是打算怎么对付秋香的?” 徐荣却没有回答孟香雪的话,反而玩味的一笑:“这些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反正,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哼,有什么说不得的!”孟香雪不高兴了。 徐荣忽然一把拉过孟香雪,将孟香雪的上身按到在他自己的双膝上,一脸猥琐的笑道:“你真想知道也可以,先陪我好好乐呵乐呵。” 说完,徐荣就往孟香雪的嘴唇上亲了下去…… ☆、第276章 元宵夜风波(四) 元宵之夜,金陵城的秦淮河上,一艘艘船只,或游荡于河面之上,或停泊于岸边。无一例外的,那艘船上都挂着五颜六色的花灯。河水,也被这些花灯映照的分外美丽。 一些比较大的画舫中,富家公子小姐们居于期间,或吟诗作对,或笙歌曼舞,好不逍遥。 华文租下的画舫,就在这众多的画舫之中。今夜,华文邀请了金陵城中三四十个富贵公子哥,于秦淮河上游玩。 画舫船舱的大厅里,华文他们摆了六七桌酒宴,每一桌上,都坐了四五个客人。这种场合,自然也少不了风尘女子的身影。几乎每个客人,都有一名从青楼中请的女子坐陪。 这所有的风尘女子之中,最有名的,当属来自红‘袖’招的柳蝶衣了。 柳蝶衣是华文请来的,不过她却没有陪坐在华文身边,而是陪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 由柳蝶衣陪坐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京右守备太监蒋谦。 蒋谦能来,这让华文觉得倍有面子。虽然,他这位主人的风头,都让这位蒋公公给抢走了。 实际上,自打蒋谦上了这艘画舫,他立刻就成为了光芒四射的明星。那些华文请来的纨绔公子哥们,不约而同的大拍蒋谦的马屁。这不,连柳蝶衣也主动坐到了蒋谦身边,为他斟酒布菜,俨然成了蒋公公的贴身丫鬟。 今晚,华文也觉得格外风光,不光请来了蒋公公这尊大神,萃芳阁的众人,被他请来演出献艺,也给华文的脸上增添了不少光彩。 画舫大厅一头,设了一个小舞台,这是萃芳阁的人表演使用的。 萃芳阁今晚要演的节目只有四个,两支歌舞,一个相声,一个小品。 虽然,画舫中的这些客人,在今晚之前大多已经看过萃芳阁的新春文艺汇演,但今晚萃芳阁今晚的演出,依然让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萃芳阁在新春文艺汇演时演出的那些节目,已然成为了经典。经典就是经典,让人百看不厌。 今晚的演出,仍然是由秋香报幕。每次,秋香走上台报幕时,眼睛都会下意识的看向柳蝶衣。谁让柳蝶衣陪着蒋谦坐呢,而蒋谦的位置,恰恰位于正中,正对着舞台。 秋香每次看到柳蝶衣,心里都感到腻歪。原因无他,柳蝶衣太会装了,明明她此时就是个陪酒女的身份,可她却装的跟大家闺秀似的。而且,柳蝶衣看向秋香的眼神,也充满了挑衅意味。好像在对秋香说,瞧,你站着我坐着,我吃着你看着,你演着我瞅着,你还是不如我。 每次,秋香报完幕,回到后台也总是会对颜蓁蓁说,早知道今晚柳蝶衣回来,那天我就不该答应华文。 颜蓁蓁也总是安慰秋香,咱们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你就忍忍吧。 看在钱的面子上,秋香也只得忍着了。 …… 在离着华文他们这艘画舫两三百步开外的河面上,并排停泊着两艘船。其实,今晚秦淮河面上的船太多了,这两艘并排停泊的船,在众多的船只中一点都不起眼。 不过,别的船上的乘客,今晚来秦淮河上的目的,都是来游玩的,这两艘船上的乘客,却抱着别的目的。 其中一艘船上,水贼头领胡传彪和他此刻的雇主邓卓此刻就站在船头上,两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华文他们所在的那艘画舫。 “胡英雄,我刚才说的行动计划,你可都听明白了?”邓卓小声问胡传彪。 “邓先生只管放心,你所说的行动,对老胡我和我手下的弟兄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胡传彪大咧咧的说道。 邓卓看了胡传彪一眼,不满的说道:“不要大意,你记住了,今晚我们是掳人,不是害命。等会儿,一旦行动奏效,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救人了。万不可使一人丧命。那艘船上的人,虽然都是些纨绔,可他们的父兄,却都是朝中官员。不论他们哪个出了事,事情都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胡传彪没有立即答话,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邓卓看了一会儿,而后呵呵一笑道:“邓先生,这会儿老胡我更加确认了,你……或者说你幕后的主使之人,就是官员。否则,你也不会说刚才那番话了。” 邓卓稍稍沉默,而后说道:“胡英雄,你是个聪明人。不过,人太聪明了也不好。有些事,不是你该关心的。” “哈哈,俺老胡不说了就是,俺还是先去仔细吩咐一下俺的那些弟兄们吧,免得他们待会儿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万一把那艘船上的人弄死一个两个的就麻烦了。” 说完,胡传彪就转身进了船舱。 邓卓独自一人站在船头,继续盯着华文等人乘坐的那艘画舫出神。 蒋谦啊蒋谦,你居然也来凑这个热闹了。如果,一会儿我让胡传彪暗中把你弄死,那徐公公指定很乐见此事。 一个念头在邓卓心中升起。可是,他又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最终打消了把蒋谦弄死的主意。毕竟,这件事情的后果很严重。邓卓也很冷静,没有冲昏头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已经快交子时了。平常时日,晚间到了这个时候,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上,已经鲜少见到人影了。只有巡街的官差和报更的更夫,还会在街上游荡。 不过今晚是元宵佳节,此时,街上的人虽然比天刚黑那会儿少了很多,但整个金陵城依然很热闹。大街小巷之中,游玩的人流依然不少;秦淮河面上,漂游的船只也同样不少。 华文等人所在的画舫里,萃芳阁的表演已经到了最后一个节目,也是今晚的压轴节目——小品《卖拐》。 舞台上的演出精彩,台下的观众,也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们毫不知道,危险,正在接近。 “胡英雄,动手吧!”邓卓轻飘飘的对胡传彪说出了这句话。 “好!邓先生且看俺老胡的本事!”胡传彪兴奋地回应道。 ☆、第277章 元宵夜风波(五) 萃芳阁今晚只留了一个人看家。这人名叫程春秋,真实的身份,是西厂的一名番子。 天黑之后,程春秋关上了萃芳阁的前门,自己去厨房切了一盘熟牛肉、捞了一盘咸水煮花生米,又烫了一壶酒,然后,他就在萃芳阁后院的门房中,自斟自饮起来。 等吃完了饭,程春秋实在无聊,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了萃芳阁后门外面,看着胡同里的游玩的行人,自己打发时间。 萃芳阁的后门外面的这条胡同,毕竟是条小胡同,今晚的游人本就不多。等时候晚些了,胡同里更是鲜有行人经过了。 程春秋也犯困了,于是,他就又回到了门房里,眯着眼假寐起来。 胡同拐角处,一辆马车从天黑后就一直停在了那里。这辆马车有车厢,显然是坐人的。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从这辆马车停在胡同口开始,就一直没见到车夫。车厢里的人,也一直没露面。 这是一两很普通的马车。今晚大街上停的马车也很多,这样的一辆马车,也不引人注目,也就没人去关心这辆马车的奇怪之处了。 “小四,什么时候了?”陆逊坐在车厢里,眯着眼睛,轻飘飘的问出了一句话。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青年,立刻回答道:“快交子时了。” “快交子时了?这么说,秋香她们应该快要回来了。”陆逊的双眼猛的睁开。 被陆逊称为小四的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我跟随蒋公公上到华文租的那艘画舫上时,蒋公公曾经有意问过秋香回家的时间,我清楚的记得,秋香说她们今晚演四个节目,最早也要交子时才能回来。” “你回来时,蒋公公可有别的交代?”陆逊又问。 “没有。”小四答道,“当时画舫里人多耳杂,蒋公公自然不便对我有所交代,只吩咐我子时去接他。” “好,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接蒋公公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行动?”小四问道。 “你一离开,我们立刻行动。”陆逊答道,“记住,接上蒋公公后,在城里多绕几圈,不要急着送蒋公公回府。这也是他老人家的交代。” “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应天府的官差在蒋公公府上找到他的。”小四说道。 陆逊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随即,他就下了马车。那个被他称为小四的人,也出了车厢,赶着马车离开了。 待小四赶着马车走远,陆逊四下看了看,见大街上的行人没有人留意到他,他便走进了萃芳阁门后的那条胡同。 此时,留在萃芳阁看门的程春秋,已经回门房里打瞌睡了。而那条胡同里,也见不到一个行人了。 “啪啪啪!”陆逊隐身于胡同里一片阴影处,轻轻的击了三下掌。 “嗖嗖嗖嗖!” 陆逊的击掌声刚落,四个黑影忽然从各自藏身处现身,聚到了陆逊身前。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吧?”陆逊压低声音问道。 “是!”那四个黑影小声齐答。 陆逊又道:“今晚之事,是王爷特意交代下来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四个黑影齐整整的用压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那么……开始吧!” “诺!” 其中一个黑衣人答了一声,立刻就往胡同深处潜去。 …… 程春秋原本只想着在门房里闭着眼养养神,可这眼睛一闭上,他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忽然,一声很大的异响把程春秋惊醒了。 程春秋立刻出了门房,走到院子里。 今晚虽然是十五之夜,可天却有些阴沉沉的,根本没有月亮。但萃芳阁的后门外面,挂着两盏灯笼,借着那两盏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程春秋就看到后院墙根处,似乎有一个黑影。 “什么人?”出于警惕,程春秋大喊了一声。 那个黑影动了。不是往院子中间移动,而是一下从地上弹起,贴到了院墙上。 这下,程春秋确认了,那黑影就是一个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小毛贼。刚才惊醒程春秋的响动,应该就是这人从外面爬墙进来时落地的声音。 看来,这个小毛贼是以为萃芳阁没人,想进来偷东西的。自己刚才一声喊,吓的这个毛贼又想爬墙出去了。 这番念头,在程春秋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他就暗乐了:不开眼的小贼,居然跑到太岁头上动土,你也不打听打听你程爷爷是什么人?呵呵,看你那爬墙的笨拙样子,就是个一点武艺都不会的破落货。正好,你程爷爷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今晚就拿你练练手! “小贼哪里走!”程春秋一声大喊,奔着爬墙的那个小毛贼就冲了过去。 可程春秋还是晚了一步,他将将要冲到院墙边时,那毛贼已经爬上了墙头,一下跳出墙外了。 “哟呵,这是狗急跳墙啊!”程春秋不恼反喜。这样才有意思嘛,看你程爷爷的轻功。 程春秋后退几步,一个助跑,两只脚在院墙上连环一蹬,整个人就上了院墙。随即,他就像故意显摆似的,一个前空翻,跳下了院墙。 胡同里,刚才的那个小毛贼发足狂奔起来。程春秋玩心大起,立刻追着那个毛贼而去。只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出了胡同,又在大街上继续追逐起来。 大街上,此时还有一些游玩的人。程春秋原本认为他很快就能追上那个小贼,可是,那小贼却狡猾的很,跑上大街之后,就一个劲往人多的地方跑。这样一来,程春秋的行动就受到了限制,追了好大一会儿,他也没追上那个小贼。 如果程春秋警醒一些,他应该立马放弃追逐,返回萃芳阁。可眼下毕竟是太平年间,程春秋又在萃芳阁过舒服日子太长时间了,这会儿他又不是在西厂当值,心中的那份警惕意识不免就淡了,他哪里会想到,这个小贼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引走他。 相反的,程春秋这时性子发作了。本来他还抱着玩闹的心思追那个小贼,可久追不上,反而刺激出了程春秋的性子,他变得一心想要抓住这个小贼了。 就这样,程春秋被那个他认为的小贼引着,越跑越远了。 萃芳阁后门另一边的胡同里,陆逊眼瞅着程春秋追着那个小毛贼出了胡同。又等了一小会儿,他才说道:“六子已经把看门的那人引走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行动!” “诺!”剩余的三个黑衣人齐声应道。 随即,这三个黑衣人就朝着萃芳阁后门而去。 ☆、第278章 元宵夜风波(六) “胡英雄,动手吧。” 秦淮河上,邓卓轻飘飘的对胡传彪说出了这句话。 “好,邓先生且看俺老胡的本事!” 胡传彪兴奋的答了一声,立刻转身走到船舷边,一个飞跃,跳到了他自己的船上。 跟随胡传彪而来的水匪,有三十人。此时,他们已经分作两伙。一伙十人,一伙二十人。十人的这一伙,留在了水匪自家的船上,二十人的那伙,到了邓卓的船上。 胡传彪跳回自家的船上后,船上的水匪们立刻围了上来。 “弟兄们,咱们该干活了。”胡传彪压低声音说道。 说完,他就转过身,面朝华文的那艘画舫,大手一挥,再次说话:“看准那艘船,给我撞翻它!” 水匪们立刻行动,各就各位,操桨的操桨,掌舵的掌舵,将船开动了起来。 留在这艘船上的水匪,都是行船的行家。在他们的操弄下,船速很快就提了起来,朝着华文等人的那艘画舫就冲了过去。 “冲啊——撞翻它!”胡传彪就站在船头上,像个大将军一般,意气风发的大喊。 而华文坐的那艘画舫上的船工,此时也发现了胡传彪他们那艘船不对劲。 “不好,要撞上了。快快快,转舵转舵!”船老大惊慌的喊着,大声下令舵手转舵,想避开危险。他险些忘了,他们的船此时处于下锚状态,是停在河面上的,就算舵手把舵掰断,这艘船也动不了。 而这个时候,画舫里的租客们,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舞台上,萃芳阁的演员们还在表演着小品,舞台下,一众客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秋香他们,此时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着演出结束后回家了。 河面上,一艘船朝着另一艘船快速的驶去。 “快点!再快点!”胡传彪心急的嘀咕着。 “撞了、撞了、要撞了……”华文所租的那艘画舫的船工们,眼见胡传彪的那艘船离自家的画舫越来越近,一个个都慌乱的叫喊起来。 二十米,十米,五米,三米,两米,一米……咚的一声闷响,水匪们那艘船的船头,狠狠的撞到了画舫的横腰部位。 “嗖——”原本站在船头上的胡传彪,在船头即将装上画舫的前半秒,一个飞纵跳离船头,一头扎进了水里。 与此同时,那些水匪们,也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跳进了水中。 两船相撞,水匪们那艘船的船头,当即四分五裂。 华文租下的那艘画舫,虽然比水匪们的船要大一些,但被水匪们的船撞在了横腰中部,船身猛的倾斜了。 随即,船上的人就像下饺子似的,扑腾扑腾的直往水里掉。 那些船工们还好说,都是会水之人,他们就算掉进了水里,也无性命之忧。然而,船上的那些客人,却都是身骄肉贵的富贵主儿,十个里倒也九个半不识水性的,他们一掉进水中,可就危险了。 今天来参加华文的这个聚会的那些公子哥,哪里会料到这飞来横祸。一个个顿时在水里死命扑腾,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危险。 萃芳阁的众人,也大都不会游水,唯一一个会游水的,就是兰芷若了。 兰芷若一掉落水中,立刻就踩起水来。四下一看,正好秋香在她身边,正在慌乱的挣扎,兰芷若急忙上前,一把拉过秋香的手腕,又忙喊道:“秋香,别慌,我来救你了!” 秋香此时心慌意乱,下意识的就抱住了兰芷若。也幸亏兰芷若身怀武艺,很快就挣开了秋香的怀抱,要不然,她们两人都有葬身水下的危险了。 兰芷若一看,那艘画舫此时已经完全歪了,不过,因为画舫全是用木料做的,也或者是因为这一段的河水较浅,那画舫却没有沉底,而是有一小半船身还露在外面。 而在兰芷若四周,还有数不清的人在水里扑腾着。兰芷若自然也想救那些人,可她终究只是一个人,有心无力。 关键时刻,兰芷若越发冷静了,她立刻带着秋香,游向还未沉没的画舫。只一会儿的工夫,兰芷若和秋香就紧贴着那画舫的船身了。 “秋香,扶住船,我去救颜姐姐。”兰芷若叮嘱秋香。 此时,秋香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她忙扶住船身,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对兰芷若点了点头。 兰芷若又朝颜蓁蓁游去。 而此时,那些掉进水里的船工,也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他们救人的目标,却是华文以及华文请的那些客人。至于萃芳阁的人,他们却是顾不上了。 这也不怪那些船工厚此薄彼,华文和他的那些客人们,毕竟都是富贵命,要是他们出了事,那这些船工怕是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所以,船老大一声招呼,这些船工就都去救人了。 而萃芳阁的那些乐师和姑娘们,却暂时无人管他们的死活了。 不,也有人在注意着萃芳阁的人。这些人,就是邓卓和另一伙水匪。 胡传彪的船向画舫冲过去的时候,邓卓的船也在慢慢的朝画舫靠近。邓卓的船上,有着二十个水匪。按照分工,他们归邓卓暂时指挥。 待胡传彪的船撞上画舫,画舫上的人都落水之后,邓卓的船也立即靠了过去。 “捞人!” 邓卓一声令下,船上的水匪开始行动了,他们纷纷跳进水里,将河水中的女子救起,然后,弄到邓卓的船上。 兰芷若已经救起了颜蓁蓁,正在朝秋香那儿游去。同时,她见萃芳阁的其他人没有人去救,自然也焦急万分。直到看到有一艘船靠了过来,船上的人主动下水,搭救萃芳阁的那些人,兰芷若才暗松了一口气。 那艘画舫翻得太突然了,河面上别的船只,也都猝不及防。不过,这个时代的人毕竟纯朴的多,一见出了事故,邻近的几艘船,也都立刻滑向出事地点,帮着搭救落水的人。 画舫翻倒的位置,方圆百十米内,一片忙碌。落水的人,一个个被救起,虽然,他们上到了不同的船上,但好在都没性命之忧了。 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其中,有一艘船,专门救落水的女子,而不救男子。而且,这艘船在救起了十来个女子后,就悄悄的离开了出事地点。 ☆、第279章 元宵夜风波(七) 徐荣和孟香雪二人躺在被窝里,孟香雪的脑袋枕在徐荣肩头,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打更的梆子声响起,徐荣猛的睁开了双眼。随即,他就轻轻的推了推孟香雪。 孟香雪被徐荣的动作惊醒,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孟香雪从徐荣的肩头挪开脑袋,小声问道。 徐荣坐了起来,说道:“子时了,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 “你是说,秦淮河上你布置的那些人?”孟香雪也坐了起来,一脸兴奋的问徐荣。 徐荣点了点头,又道:“我该回府了。” 孟香雪沉默了一下,央求道:“你今晚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我何尝不想留下来,可是不行。”徐荣安抚孟香雪,“我必须回去,处理善后的事情。” “那好吧。”孟香雪无奈的点了点头,便主动伺候徐荣穿起了衣服。 就在这时,外面大街上忽然骚动起来,似乎有很多人都在跑动。 “出什么事了?”徐荣一惊。 “我瞅瞅。”孟香雪连忙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到房间靠临街的一个窗户边,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往外面看。 然后,她就看到街上的人,都在朝东边跑。孟香雪顺势望向东边,却见离萃芳阁不远处,一栋楼房冒出滚滚浓烟,浓烟下,火红一片。 “有户人家走水了。”孟香雪下意识的说道。 徐荣一听,心中咯噔一下,也连忙下了床,往窗户边走去。 “那个位置……好像是萃芳阁!”还没等徐荣走到窗户前呢,孟香雪又说话了。 “什么?!”徐荣错愕之下急行几步走到了窗户前,也把脑袋探出去,望向东方。 “没错,是萃芳阁着火了。”孟香雪又说道。她此刻脸上居然现出了幸灾乐祸般的笑容。 “对,那个位置的确是萃芳阁。”徐荣也确认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难道不是你安排的人放的这把火?”孟香雪回过头,深有意味的问徐荣。 徐荣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无法在秦淮河上动手时,他们就直接到萃芳阁掳人。可是,我没让他们放火呀。” “那萃芳阁怎么会突然着火呢?”孟香雪也感到诧异了。 “大概是场意外。”徐荣推测道,“今晚元宵节放灯,城中本来就容易出乱子。” 稍一顿,徐荣又道:“不行,我得赶紧回府。对了,你也赶紧安排几个人,去萃芳阁那边救火。” “什么?你让我去帮萃芳阁救火?姓徐的,你到底是哪头的?”孟香雪显然跟不上徐荣的思路了。 “做做样子,做做样子而已。红‘袖’招和萃芳阁毕竟是街坊嘛。”徐荣连忙解释。 “哦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孟香雪恍然大悟。 …… 徐荣和孟香雪没看走眼,的确是萃芳阁着火了。这把火,正是宁王府别院的人放的。 蒋谦的计划很简单,趁着萃芳阁的人今夜都外出了,他便让陆逊带人到萃芳阁纵火。只要把萃芳阁烧没了,秋香没了立足之地,自然就好招揽了。当然,这就需要蒋谦的后续动作了。 陆逊他们今晚的行动很顺利。先是用一个人引走了萃芳阁看门的程春秋。然后,其余人的人便潜进萃芳阁,放了这把火。 由于在点火之前,陆逊他们先在萃芳阁的建筑物上泼了桐油,所以,火势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元宵节放灯,对百姓来说是一场狂欢,可对于官府的人来说,却是个苦差事。今夜金陵城太热闹了,不光人多,而且大街小巷还到处都是花灯,不但治安存在很大的隐忧,而且还极易发生火灾。 因此,今夜金陵城内各个衙门的官差,也都安排了大量人员上街,维持治安和预防火灾。 可千防万防,终究还是出事了。 负责萃芳阁这一片的官员,是应天府推官郭孝仁。他带了二十名衙役,还有四辆水车,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来到了巡视区域。 郭孝仁也非常敬业,他一直带着衙役不停的巡查。两个时辰下来,他负责的区域也一直没出事。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郭孝仁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些。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先是有两个人在大街上追逐……这倒不算大事,郭孝仁一猜就知道是有小毛贼作乱,他当即安排了两个衙役,去帮着抓贼。可随后,就发生了萃芳阁起火之事。 郭孝仁立即招呼手下,推着那四两水车就赶往萃芳阁救火。 另外,萃芳阁的左邻右舍的人们,还有大街上的一些热心人,也都帮着官差救火。可即便如此,待众人扑灭了明火时,萃芳阁的主楼也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了。 幸运的是,火势扑灭的还算及时,没有波及到左邻右舍的建筑。不幸的是,萃芳阁内的财物,损失严重,不但建筑物烧毁了,而且,萃芳阁库房里一些值钱的东西,也损失了不少。 那些财物,有一部分是被陆逊带的人偷走了。还有一些,却是被道德败坏的人,趁机偷窃走的。 火总算是扑灭了。郭孝仁站在萃芳阁外面,一脸的焦黑。他的脸色,是救火时被熏黑的。另外,也是他心情沉重使然。 唉,出了这桩事,我如何向上官交代,又该怎么跟秋香交代呢?郭孝仁一肚子苦水了。 “我的天呢,这这这……”郭孝仁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人惊恐的声音。 站在郭孝仁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程春秋。 程春秋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呢?只因为他追那名小贼追出太远了。 原本,程春秋以为凭他的功夫,很快就能抓到那名小贼。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小贼居然跑的很快。他始终离着那小贼有十来步的距离。可恰恰就是这十来步,对程春秋来说,却是咫尺天涯。不管他怎么发力,也始终缩短不了他跟那名小贼之间的距离。 程春秋被激起了性子,越是追不上,他越想追上。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他被那名小贼引着跑了将近半个金陵城。 到了最后,程春秋居然把那名小贼追丢了。无奈之下,他才返回了萃芳阁。然后,他就看到萃芳阁已经化作一片狼藉了。 ☆、第280章 人口失踪 徐荣离开红‘袖’招,也不往萃芳阁那边观瞧,而是直接往他自己的家中赶去。 坐在马车里,徐荣眯着双眼,脑海中对今晚他的行动部署又过了一遍。他自认,他的部署没有任何纰漏。 然后,徐荣就琢磨起了萃芳阁起火之事。琢磨来琢磨去,他都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看来,老天也在帮自己啊!萃芳阁的人被胡传彪掳走了,而萃芳阁又被一把大火烧没了,如此一来,秋香怕是真的混不下去了。自己再稍使手段,不怕秋香不就范。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隐于幕后,任谁也不会想到,秦淮河上的那场事故,是自己主使的。这样一来,无论是谷大用还是皇上,都不会寻自己的晦气了。 徐荣的嘴角翘了起来,他很自得。 回过头来,我们再说说徐荣的计划。 徐荣的计划,就是想利用胡传彪那伙人,掳走萃芳阁的那些姑娘。没有了打工的,秋香这个掌柜的自然也没法做生意了。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原本,徐荣算准了,元宵节之夜,秋香她们那些小姑娘,肯定耐不住寂寞,会出门游玩的。于是,徐荣就打算利用元宵节夜晚秋香她们外出游城的机会,安排人将萃芳阁的姑娘们掳走。 那为什么徐荣会利用胡传彪这伙水匪来完成他的行动呢?原因无它,徐荣对他手下的人,不够信任。 这次对萃芳阁动手,徐荣是在鸡蛋上跳舞。一旦事情泄漏,他就将承受谷大用……甚至是皇上朱厚照的怒火。因此,他才想到了借助外力,来完成他的计划。 徐荣在南京任事多年,对于胡传彪这伙水贼,他早就知根知底了。之所以留着胡传彪这伙水贼一直不剿灭,他就是为了养贼自肥。 守备太监,掌管着整个南直隶的军队。徐荣每次调兵剿匪,都能借机贪墨大把的经费。胡传彪这伙水贼,说白了就是徐荣的摇钱树,他自然不会真的下狠心将之剿灭了。 而这次的行动人选,三五个人根本没法成事。自己的手下,能完全信任的又不多,所以,徐荣一下就想到了胡传彪。因此,他才安排邓卓等几个心腹手下,掳走了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逼胡传彪就范。 而华文邀请萃芳阁的人于今夜到秦淮河上演出,这就更方便了胡传彪他们动手。 不过,徐荣绝对不会想到,是蒋谦在背后帮助了他。无论是诱使萃芳阁的人今夜外出,还是萃芳阁的那把大火,都是蒋谦的杰作。 反过来,蒋谦也绝不会想到,徐荣也在算计萃芳阁。而且,因为徐荣的算计,还让蒋谦自己躺着中枪了。 …… “阿嚏——” 蒋谦坐在一艘船的船舱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可他依然冷得发抖,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蒋公公,让您受苦了。” 华文坐在蒋谦身边,他身上也裹着一床被子,见蒋谦冷得发抖,他有些尴尬了。 今夜,秦淮河上同样有官府的船只来回巡视。华文租的那艘画舫被撞翻后,附近的一些船便立即赶过来帮着救人。官府的巡逻船来得稍微晚了些,等他们来至时,蒋谦和华文等人已经被救起了。 一听说落水的人全是城中高官的子弟,连守备太监蒋公公也遭殃了,负责巡视的官员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将救起的人全接到了自己的船上。 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蒋谦甚至嚷着,要摘掉负责巡视的官员的乌纱帽。 怎么追究这些官员的失职,是以后的事情了。可眼下,蒋谦却浑身难受。 湿衣服已经换了下来,蒋谦穿着一位官员主动脱给他的官袍。身上还裹着一床棉被,可他依然感觉很冷。 “华公子啊,你就别说这种话了。俺老蒋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今夜的事,与你无关。”蒋谦虽然在心里早已把华文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无数遍了,可表面上,还得表现出应有的涵养。毕竟,人家华文华公子的老爹可是当朝太师。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走进了船舱,赔着小心向蒋谦禀报:“蒋公公,落水的人已经都救上来了。” “查清是将杂家弄进水里洗澡的那艘船的来头了吗?”蒋谦斜瞪着双眼问道。 “这个……那艘船上没有任何标识,不知其来路。”那官员不安的说道。 “呵呵……”蒋谦也不说话,只以冷笑回应。 那官员连忙补充道:“等天亮了,我们将那艘船和被撞沉的画舫拖到岸边,再细细查看,定能查明一切的。” “但愿你不是糊弄杂家。”蒋谦阴阴一笑,“陆珩呢,来了吗?” “下官已经派人去通知陆大人了,他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这名官员的话刚说完,秋香忽然一阵风似的进了船舱。 “蒋公公,您可得给民女做主啊!” 一进来,秋香就立刻跪在蒋谦面前,带着哭腔大喊。 “秋香姑娘快快起来,今晚的事情,杂家定会查明一切的。”蒋谦连忙安慰秋香。 “蒋公公,我们萃芳阁的人,有十一个姑娘不见了。” “什么?!”蒋谦这才明白秋香并非是为自己喊冤的。 华文和那名官员一听秋香的话,也是大吃一惊。尤其是那名官员,脸色立刻变的很难看了。 “这位姑娘,落水的人,明明已经全都营救上来了。”那名官员急忙辩解。 蒋谦大怒:“混账东西!你的意思是说秋香姑娘撒谎了?” “下官不敢。” 蒋谦又望向秋香,很和蔼的问道:“秋香姑娘,你们萃芳阁真有这么多人失踪?” 秋香点点头:“刚才,我们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十一个人。” “会不会这些人已经都被淹死了?”华文很不合时宜的插嘴。 “不可能,真要是被淹死了,定会漂在水面上的。”那名官员说道。 蒋谦和华文同时瞪了那名官员一眼,然后,蒋谦又问秋香:“你落水后,可曾发现那些失踪的姑娘们是什么情况?” 秋香想了想,说道:“我刚落水,就被兰姐姐救到了画舫边上。我扶着那艘画舫,支撑着身子四下看,当时看到,有一艘民船最先划了过来救人。失踪的那些姑娘,其中有几个人,我记得就是那艘民船救起的。可是,如今却不见了那艘船。” 一听秋香的话,蒋谦和华文、还有那名官员,都感觉事情大条了。 ☆、第281章 祸不单行 一艘客船悄无声息的驶出了西水关。 客船船舱里,胡传彪和他手下的十来个水匪,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这些人,在按照邓卓的布置,操着自家的船撞翻了华文租的那艘画舫之后,就立即跳进了水里。然后,他们便趁着邓卓的那艘船从河里捞人的机会,爬上了邓卓的船。 再然后,邓卓的这艘船便从西水关出了金陵城。 胡传彪换好了衣服,便直接去寻邓卓。 邓卓从行动开始,就一直站在船头上,几乎动都没动。听到胡传彪的脚步声,邓卓回转过身子。 “邓先生,如今已经出城了,下一步我们去哪儿?”胡传彪开门见山的问邓卓。 “先去长江。”邓卓淡然道。 “好!”胡传彪应了一声,就去吩咐操船的手下了。 这艘船一路向西,进入了长江。 胡传彪又一次来到了邓卓身边。“邓先生,已经进了长江了。”胡传彪对邓卓说道。 “那些女子,可有什么反应?”邓卓问胡传彪。 “她们能有什么反应,都捆着绳子,堵着嘴巴呢。哈哈哈哈……那些个小姑娘一个比一个长得水灵。如今把她们弄成这副模样,俺老胡看着还真心不忍呢!” “胡英雄,这些姑娘可不是普通女子,她们对我们有大用。你可得看好你的那些手下,别让他们乱来。”邓卓正色警告胡传彪。 “您放心吧,俺老胡虽然是贼,可贼有贼道,那些祸害良家妇女的事情,俺们是不会做的。”胡传彪表态道。 “如此最好!”邓卓点了点头,又道:“再往西走一会儿,找个码头靠岸,我下船。” “那我们呢?” “你们先把那些女子带回去,好生看管着。然后,再等候我的通知。” 胡传彪点头应下。忽然想起一事,他又问邓卓:“那这艘船……” 邓卓道:“这艘船就归你们了。记得,把船上的标记抹掉。” 胡传彪一听大喜:“嘿嘿,那就感谢邓先生了。本来我还想着,我的那艘船被撞毁了,想找邓先生赔偿呢。谁知你送了我一艘更大更好的船,嘿嘿,您做事真厚道!” 还没等高兴够,胡传彪忽然冷下脸来:“邓先生,事情我们已经帮你做成了,你们什么时候放了我娘?” “明日,我们便把尊母送回她原来住的地方。” “此言当真?” “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有半句言语诳你?”邓卓反问道。 胡传彪回忆了一下,点头道:“你是不曾对俺说过谎话。好,俺信你!” “我和你今后的联络,也通过你安排在那个村子里的人进行。”邓卓又补充了一句。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蒋谦在得知萃芳阁有十一个人失踪之后,立刻下令,让已经到达此处的官兵四散至金陵城各个城门,命守城门的官兵即刻关闭城门,严查想出城的人员。其中,秦淮河流经的东水关和西水关,更是成了蒋谦特意吩咐的严查关口。 等派出去的官兵们都出动了,蒋谦才得了空安慰秋香:“秋香姑娘,你且放宽心,萃芳阁失踪的那些人,定然能找回来的。” “但愿如此。”秋香这会儿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至少,说话不带着哭腔了。不过,要说她不着急那是假的。 就在这时,有官兵入内报告,说是陆珩来了。 “哼,这位陆大人总算来了!”蒋谦鼻子冷哼一声,“让他来见杂家吧。” 通报的那人刚出船舱,陆珩便立即进来了。 “蒋公公,下官来迟了,让您老受苦了!”陆珩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对蒋谦行礼说道。 “陆大人,你是现买的马车,还是现做的轿子?应天府衙离着此处也就二里地吧,你怎么这会儿才来?”蒋谦阴阳怪气的质问陆珩。 “这……蒋公公容禀,只因城里别的地方还出了点乱子,下官这才来迟了。”陆珩赔着小心说道。 一听陆珩这话,蒋谦眉头一挑,他立刻就想到了,陆珩所说的别处出的乱子所指何处。不过,他并未表露出来,而是迅即皱起眉头,问陆珩:“别处还出了乱子?什么地方?是何乱子?” 陆珩看了秋香一眼,又望向蒋谦,回答道:“是萃芳阁……” “什么?萃芳阁怎么了?”秋香立刻打断陆珩的话,迫不及待的问道。 蒋谦也故作一惊,问陆珩道:“萃芳阁又出什么乱子了?” “萃芳阁……走水了。” “啊?!”秋香呆住了。 “走水了?严不严重?”蒋谦忙问。 陆珩又望向秋香,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秋香姑娘,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秋香这时也回过神了,忙问陆珩:“陆大人此言何意?” “别磨磨蹭蹭的,快讲!”蒋谦也催促陆珩。 陆珩一咬牙,说道:“萃芳阁的院子……已然烧的只剩下柱梁之木了。” “什么……这……这……”秋香忽然两眼一黑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秋香姑娘、秋香姑娘……醒醒,醒醒……” 过了好大一会儿,秋香才悠悠醒转。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兰芷若的脸庞。原来,秋香晕倒过后,蒋谦立刻派人找来了兰芷若和颜蓁蓁照顾秋香,而他则继续询问陆珩。 “兰姐姐,陆府尹说,咱们的萃芳阁,被一把火烧没了。”秋香有气无力的说道。 兰芷若点了点头,小声道:“此事我和颜姐姐也已知道了。” “咱们今晚真不该出来啊。都怪我,贪图华文的钱财,这才导致姐妹们失踪,萃芳阁也遭了火灾。”秋香很自责的说道。 兰芷若和颜蓁蓁对视一眼,二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其实,她俩此时的心情,也如秋香一般沉重。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颜蓁蓁才叹了口气,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急也没有用。还是想回去看看吧。好歹,也先弄清楚萃芳阁起火的原因。” 兰芷若也点了点头,一脸寒霜的说道:“没错,是该好好查一查。我们萃芳阁今晚祸不单行,绝非凑巧那么简单。我怀疑,是有人故意设计针对咱们的。” ☆、第282章 善后 当秋香她们回到萃芳阁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一同到萃芳阁的,还有蒋谦、陆珩、华文、柳蝶衣等人。当然,也少不了众多的官差。 当秋香亲眼看到萃芳阁被烧毁的样子时,差一点又一次晕过去。萃芳阁的其他人,同样都大感悲痛。几个有幸没被贼人带走的姑娘,甚至当场相拥而泣。 “啧啧啧,怎么就烧成这样了呢,太可怜了!”柳蝶衣似乎是在发表同情之心,可只要不是聋子,任谁都听得出,她实际上是在幸灾乐祸。 秋香狠狠的瞪了柳蝶衣一眼,说道:“柳小姐,你牙关都冻得打哆嗦了,还是少说话为妙。” 柳蝶衣此时,身上还是穿着湿衣服,被秋香这么一说,冷意似乎更甚了,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随即她就转身对华文说道:“华公子,麻烦您先送奴家回红‘袖’招吧。奴家可要先回去暖暖身子了,不像有的人,如今连家都没了。” 秋香虽然听出柳蝶衣是在挖苦她,可她如今,却是连跟柳蝶衣斗气的心思都没了,只是默默的打量着萃芳阁的那片狼藉出神。 华文当即向蒋谦、陆珩等人辞行,扶着柳蝶衣上了马车,往红‘袖’招而去。 “陆大人,可曾查明萃芳阁走水的原因?”蒋谦询问陆珩。 陆珩一拱手,回答道:“今夜负责此处巡察的是应天府的推官郭孝仁。起火之后,萃芳阁有一名护院曾经与郭孝仁接触过。据那名护院说,起火之前,曾有一人进入过萃芳阁。他随后去追那人,可结果并未追上。等他回来时,萃芳阁就着火了。” 蒋谦自然知道萃芳阁起火的真正原因,陆逊那些人的行动细节,都是他和陆逊商定的。但这会儿,他自然要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了。于是,他就假作推测的说道:“难道说,萃芳阁的这场火,是人为的?” “郭大人,那我们萃芳阁的那名护院,如今身在何处?” 陆珩的话提醒了秋香,她这时才想起留守看家的程春秋来。 陆珩答道:“秋香姑娘,那名护院已经被郭大人带回了应天府,详加询问。” 说完,陆珩又转过身,对蒋谦说道:“蒋公公,萃芳阁起火的真正原因,本府定会尽早查明。” “呵呵,你要查明的可不止萃芳阁起火之事,还有秦淮河上的撞船的事情。萃芳阁有十一个人因为此事失踪,至今丝毫不知下落。陆大人,元宵佳节之夜,在你的治下竟出了两桩大案,你好自为之吧!” “下官……下官定全力以赴,尽早破案。”陆珩抹了一把额头上泌出的冷汗,赶忙表态。 蒋谦懒得搭理陆珩了,而是走向了秋香。而就在这时,秋香却迈步朝萃芳阁的废墟走去。 萃芳阁的主要建筑,大多采用木材。经过一场大火之后,主楼几乎烧没了,仅剩的几根柱木梁栋,也东倒西斜的。反而是后院的几栋偏房,受火势波及不大,但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而那摊废墟上,这会儿还冒着一股股的黑烟。 蒋谦一见秋香要往那摊废墟里走,连忙出声制止:“秋香姑娘,不能去!” “秋香,不能去!”与此同时,兰芷若也一把拉住了秋香。 “兰姐姐你别拉我,我要进去看看,我们的东西还有没幸免的。”秋香固执的说道。 “不行!”兰芷若死命拉住秋香,“别看火势已经被扑灭了,可灰烬的余温尚在,你进去会烫伤的。” 蒋谦见此情景,回过头对陆珩大声下令:“陆大人,多派人手封锁此处。等明日,灰烬冷却之后,你们好好配合萃芳阁的人,清点损失。嘱咐好你的人,谁要是手脚不干净,杂家就剁了他的手!” “下官遵命!”陆珩连忙应道。 蒋谦走到秋香对面,说道:“秋香姑娘,萃芳阁暂时是没法住人了。杂家府上宽敞,不如你们先随杂家回府,暂住一段时日如何?” “这……”秋香犹豫的望向兰芷若和颜蓁蓁。 兰芷若和颜蓁蓁对视了一眼。随即,兰芷若对秋香说道:“既然蒋公公有此心照抚我们,我们就且去搅扰几日吧。在蒋公公府上,我们也能及时了解此案的进展。” 颜蓁蓁也点头同意。 秋香便对蒋谦说道:“如此,我们就搅扰公公了。” “不妨事的,人多了热闹。”蒋谦笑道。 眼看着今夜是做不了任何事情了,众人便离开了那摊废墟,跟随蒋谦去往乌衣巷。陆珩却不敢离开,今夜出了两件这么大事情,他身为地方官,要是处理不好,罢官免职是免不了的。关系到自己的前程,他可不敢马虎。只得连夜点派人手,处理善后事宜。 …… 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这时,大街上已经很冷清了,游玩的人们,大多回了家。红‘袖’招出台的那些姑娘,也都回到了红‘袖’招。 不过,这些姑娘们却还没有休息,而是聚在红‘袖’招大厅里,叽叽喳喳的聊天。她们是在相互说着今晚出台的经历,顺带着,显摆一下自己的见闻和收入。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华文和柳蝶衣走进了红‘袖’招。 一见到柳蝶衣那狼狈的样子,大厅里的那些姑娘俱都一愣。 柳蝶衣也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狈,她也不做停留,急匆匆的上了楼。华文虽然换下了湿衣服,可他此刻身上穿的却是一个衙役的衣服,他也觉得很没面子,自然也顾不上跟那些姑娘们口花花了,直接跟着柳蝶衣上了楼。 “她这是……”一个姑娘盯着楼梯,诧然的问道。 立刻有一个姑娘小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的柳大小姐,今晚可是倒了血霉了。我听说,华公子的船翻了。” “噢,难怪柳大小姐是那副模样呢,活该!”一个姑娘幸灾乐祸的笑了。 “咯咯咯咯……”更多的姑娘也笑了。 “哎,你们听说了么,萃芳阁今晚走水了。”一个姑娘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何止是听说,我回来的路上,亲眼看到萃芳阁被烧成了废墟。” “是呀是呀,我也看到了。” “唉,秋香那丫头也倒了霉了。” “是呀,老天爷不开眼啊,折腾柳蝶衣也就算了,怎么连秋香都一块折磨呢!” 众人又都同情起秋香来。 ☆、第283章 各方反应(上) “孟妈妈孟妈妈,萃芳阁被一把大火给烧没了!” 柳蝶衣回到红‘袖’招后,居然兴奋的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直接跑到了孟香雪的房间里,大呼小叫的喊道。 孟香雪白了柳蝶衣一眼:“你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幸灾乐祸吗!” 柳蝶衣吐了下舌头,靠近孟香雪,小声道:“难道您就不幸灾乐祸?” “我?”孟香雪冷冷一笑,“我可不像你那般没有同情心。萃芳阁遭了灾,我都替秋香那丫头着急。我还派了人去帮着救火呢!” “啊?”柳蝶衣被孟香雪这一顿呛,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鼻子耸了一耸,望向孟香雪的眼神满是鄙视。似乎再说,鬼才相信你会真的同情秋香! “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孟香雪好像这会儿才发现柳蝶衣一身狼狈。 “唉,别提了,华文的船翻了!”柳蝶衣抱怨了一句,可立马又兴奋的说道:“您还不知道吧,秋香她们也到华文的船上了,船翻之后,萃芳阁有十一个女子没救上来。” “啊?那十一个女子淹死了?”孟香雪一下皱起眉头。徐荣的计划,她早已知晓,这会儿听了柳蝶衣的话,她便想确认徐荣部署的行动到底成功没有。 “不知道有没有淹死,反正那十一个人没找到。”柳蝶衣答道。 孟香雪道:“那就是失踪了。淹死的人,是会漂在水上的。既然你没看到那些人淹死,那就一定还没死。” “管她们死没死呢,反正萃芳阁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以后是没法做生意了。” 孟香雪稍稍沉默了一下,便正色道:“萃芳阁出了事,你乐归乐,可要管住你自己的嘴。否则,别人会怀疑是我们祸害萃芳阁呢。” “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柳蝶衣毫不在乎的说道。“对了,华公子也来了,您要不要见他一面?” “咦,奇了怪了。华文以往来红‘袖’招,都是直接见我。今晚怎么还羞羞惭惭的了?”孟香雪好奇的问道。 “呃,华公子这会儿……外观不雅,正在我房中等候呢。”柳蝶衣解释道。 “怪不得呢!”孟香雪恍然大悟,“哼,他定是惦记着为你赎身之事。我就不见他了,你告诉他,我和他商定的事情,不会变卦的。就让他正月十八来接你好了!” “多谢孟妈妈!”柳蝶衣乐不可支的离开了孟香雪的房间。 …… 秋香等人随着蒋谦回府后,蒋谦立即为他们安排住处。 蒋谦的府邸足够大,本来就有很多客房,萃芳阁的人,全被安排到了客房中。 等安顿好了,程春秋也到了蒋府,却是郭孝仁和陆珩把他送过来的。 见到郭孝仁,秋香立即向他询问萃芳阁起火的调查进展,无奈郭孝仁所知线索有限,只是一个劲儿的给秋香道歉。 秋香自然不会把萃芳阁起火的原因,归结到郭孝仁的失职上面,出言安慰了郭孝仁一番。随即,郭孝仁和陆珩就去拜见蒋谦,向蒋谦回报案情。 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聚在一个房间里,想程春秋询问今晚的一些情况。 程春秋便说了一下他今晚遇上的事情,满是自责。 “很明显,那个毛贼是故意引开你的。由此可见,咱们萃芳阁今晚是遭人算计了。” 听完程春秋的叙述,秋香下了结论。 程春秋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个小毛贼,轻身功夫绝不在我之下。他进入萃芳阁时,翻墙动作却很笨拙,显然是故意将我引出萃芳阁。都怪我一时不警惕……” “这不能怪你,人家有心算无心,换成别人,也同样会上当的。”颜蓁蓁安慰程春秋。 程春秋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一脸坚定的说道:“我这就去找帮手,一定查出是谁在算计我们萃芳阁的!” 说完这句话,程春秋转身就往外面走。 “诶,大晚上的,你去哪儿找帮手?”颜蓁蓁满脸不解。 程春秋没有回答颜蓁蓁的话,急匆匆的出了房间。 秋香和兰芷若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拦程春秋。颜蓁蓁不知道程春秋的底细,秋香和兰芷若却是知道的。程春秋所说的帮手,自然是西厂的人。 金陵城作为大明的留都,自然有西厂的分支机构,而西厂的人,抓差办案也是十分精通的。 “颜姐姐,让他去吧。”秋香淡淡的说道。 随即,她就满脸歉意的又道:“颜姐姐,连累你的淑芳轩一起受灾了。” “别说这种话,我们如今是一家。”颜蓁蓁说道,“东西烧没了,可以再置办,可人要是遇难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为今之计,是赶紧查清那些姐妹们身在何处。” 一听颜蓁蓁提起失踪的那些女子,秋香和兰芷若都沉默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兰芷若才说道:“今晚咱们遇上的这两件事,极有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 秋香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落水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我们萃芳阁的人失踪了,而别处的那些姑娘,却都安在。很显然,带走那些姐妹的人,绝不是普通的绑匪,而是专门针对我们萃芳阁下手的。” “没错!”兰芷若深以为然,“你晕倒的那会儿,我听蒋公公询问过那些陪酒的女子,其中有一个人说,她曾经被人救上过船,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刚一获救,就又被丢到水里了。” “这么说来,掳走咱们萃芳阁姐妹的那些人之中,定然有人对咱们萃芳阁的人极为熟悉。他们救上人之后,见不是萃芳阁的人,这才又把人丢进了水里。”秋香说道。“这就更加表明,撞翻画舫的那些人,是针对咱们萃芳阁来的。” “到底是什么人,能对我们萃芳阁的人都如此熟悉呢?”颜蓁蓁皱起了眉头。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被掳走的那些姐妹,都是剧场的人,据此推测,动手的这些人,定然不止一次到萃芳阁看过演出,这才能记住那些姐妹们的长相。” “那他们有什么目的呢?”颜蓁蓁疑惑道。 “还能有什么目的?就是为了让咱们萃芳阁开不下去!”秋香说道。 “你是不是有了怀疑的对象?”兰芷若问秋香。 秋香咬了咬嘴唇,说出了三个字:“红!袖!招!” ☆、第284章 各方反应(下) 秋香她们在推测案情之时,蒋谦正在书房里,接见陆珩和郭孝仁。 “金陵城各个城门以及水门的官兵都回报过了,并没有见到有大队女子出城。也没查到反常之人。下官的意思是……等明日,便大索全城。”蒋谦小心翼翼的禀报。 蒋谦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猛地睁大眼睛冷冷一笑:“大索全城也定然找不到萃芳阁失踪的那些人。” “公公是如何做出这番推论的?下官愚钝,还请公公示下。”陆珩一怔,忙问蒋谦。 蒋谦道:“杂家在船上询问案情时,你也见到了。掳走萃芳阁那些女子的人,是乘坐的船只,也就是说,在水门关闭之前,他们定然已经出城了。” 稍顿一下,蒋谦又道:“陆大人啊,与其大索全城惊动百姓,你还不如集中精力,从船上查一查。” “您的意思是……查问一下金陵城有船的主儿,看看他们昨晚的船都在做什么?”陆珩眼神一亮。 “呵呵,杂家只是提个建议,至于该如何查案,那是你陆大人的事情。杂家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是是是……下官定会给您老一个满意的交代。” 蒋谦又望向郭孝仁:“郭大人身为推官,今晚的两件案子,乃是你本职所在,不知你有何想法啊?” “回禀公公,下官以为,这两件案子,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郭孝仁答道。 “说说你的理由。”蒋谦说道。 “秦淮河上的翻船事故,只有萃芳阁的人失踪了,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的萃芳阁。而翻船事故发生之时,与萃芳阁起火的时间,几乎是同一时刻,这也绝非巧合。”郭孝仁不卑不亢的答道。 蒋谦点了点头:“很有道理!这么说来,你们只要查出了一个案子,就能连破两岸了。呵呵,这对你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那就别闲着了,赶紧回去查案吧。” “下官告退!” 陆珩和郭孝仁离开了书房。过了好大一会儿,蒋谦才小声说道:“出来吧。” 陆逊从书房的里间走了出来,朝着蒋谦一拱手。 “坐!” 陆逊坐到了蒋谦对面。 “郭孝仁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是如何看待萃芳阁人口失踪之事的?”蒋谦问陆逊。 “郭孝仁推测的很对,撞翻画舫的那伙人,就是故意针对的萃芳阁。看来,除了咱们,还有另外一伙人,也对萃芳阁出手了。”陆逊小声说道。 “是呀,真是没有想到啊,居然还有人在打萃芳阁的主意。”蒋谦点了点头,“究竟是谁呢?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陆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公公,这件事……咱们就无须费神了吧。” “不!”蒋谦摇了摇头,“这件事,咱们必须上心。一来,对方针对萃芳阁下手的目的,咱们必须查清楚。二来,应天府的人已经把这两件案子归为了一件案子,为了防止他们真查到咱们身上,咱们也必须要抢在他们前面,查出另外那伙人来。三来嘛,咱们要是救回了萃芳阁失踪的那些女子,就能卖好秋香。反正萃芳阁已经烧没了,秋香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咱们再卖个人情给她,她就更愿意替宁王爷做事了。” “公公英明!”陆逊立刻一个马屁送上。 蒋谦却并没得意的神态,反而冷冷一笑,继续说道:“这第四嘛……哼,那帮不明身份的人送杂家去秦淮河里泡了个冷水澡,这口恶气,杂家如何咽得下!” “公公放心,属下定会查出是何人所为的。” “你先回去休息吧,从明天起,你就暗中查探翻船之案。” “属下告退!” …… 今夜有很多人注定睡不成觉了,徐荣也是其中之一。 徐荣在他的书房中,也在跟一人议论今晚发生的事情。这个人就是邓卓。 萃芳阁起火之时,徐荣亲眼所见。后来,陆珩也到了他府上一趟,向他禀报了今晚发生的两件案子。因此,徐荣对于一些内情,也都了解了。 “看来,咱们的后续行动得提前了。”徐荣对邓卓说道。 “您的意思是……剿灭胡传彪之事?”邓卓问道。 徐荣点点头:“既然还有人也对萃芳阁做了案子,咱们就不得不小心一点了。要是应天府的人查出了萃芳阁的纵火案,发现根本就与掳走萃芳阁那些女子的不是同一伙人,那他们定然还会继续查下去。” “谅他们也查不到咱们头上。”邓卓说道。 徐荣瞪了邓卓一眼:“凡事都有万一。本来,咱们计划周详,应天府的人定然查不出什么。可是,如今蒋谦这老东西也成了受害人,咱们就得小心一点了。这老东西与我一直不对付,万一他借机打压我,有心对我栽赃,应天府的人再急于立功,与蒋谦沆瀣一气,那到时候我可就只能背黑锅了。因此,我们必须先灭了胡传彪,来个死无对证。” “那……胡传彪掳走的那些女子,该怎么处置?”邓卓又问,“还是按原计划,把她们卖到偏远之地吗?” “唉,原计划是不能执行了。为今之计,咱们只得做好人,救出那些女子了。只有这样,才不会引火烧身。”徐荣叹气道。 “那这样一来,咱们不是白忙活了么!”邓卓很不甘心的说道。 徐荣呵呵一笑:“白忙活就白忙活吧。早知道有人也在算计萃芳阁,咱们何苦下那番苦功呢?反正,萃芳阁烧没了,秋香照样做不成生意。” 稍一顿,他又道:“其实咱们也不算白忙活,至少,杂家在蒋谦之前查破了大案,还顺带着剿灭了一伙水贼。这个功劳,是实打实的!” 邓卓眼珠子咕噜一转,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公公,我有个想法,或许能收到一箭双雕之效。” “什么想法?”徐荣一下来了兴趣。 “我的意思是,我先跟胡传彪接触一下,向他透漏,我是蒋谦的人。然后,公公您再发兵剿灭胡传彪,留下一两个水贼活口,押回来一审……” “如此一来,这口黑锅,就得让蒋谦背了。”徐荣一下明白了陆逊的意思。“哈哈哈哈……好主意,就这么办!” ☆、第285章 奇怪的念头 今夜对华文来说,可谓是一张茶几——既有“洗具”,也有“杯具”。如果用一句诗来形容华文今夜的心情,那就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原本,今夜对华文来说,是极为风光的。可谁知,自己租的画舫竟然被人撞翻了,还造成了人口失踪之事,这对华文来说是极为晦气的。更让华文闹心的是,因为翻船事故,他邀请的那些客人全都泡了个冷水澡。这不仅让华文颜面大失,还招惹了众多的埋怨。 不过,今夜也有一桩喜事。这桩喜事就是——孟香雪已经给了他准信,让他在正月十八那天、也就是三天后去红‘袖’招为柳蝶衣赎身。 华文就是在喜一阵、忧一阵的心情中回家的。 “大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见他。” 华文回到家门口,一个门丁就立刻迎上来,对华文说道。 “这么晚了,我爹还没睡?”华文诧异的问道。 “老爷一直在书房看书,应该是有意等大公子回来。” 华文进了家门,并没有立即去书房见他爹,而是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这才去往书房。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见到华文,华观就一脸冷意的问。 华文毕恭毕敬的对着华观施了一礼,说道:“父亲,并非孩儿有意归家晚了,而是因为孩儿遭遇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华观问道。 华文便把他的今夜之事向华观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什么?萃芳阁的人口失踪了,还受了火灾?”华观听完华文的讲述,大为吃惊。 “是!”华文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华观的反应感到有些诧异。萃芳阁只是一家商户,自己的父亲按说不应该如此上心才对啊。 “那萃芳阁的人今晚住在何处?”华观又问华文。 “听说,他们被蒋公公接走了。” “蒋谦?”华观眉头一挑,“萃芳阁的人住在南京守备太监的府上,这似乎多有不便啊。毕竟,蒋谦府上连个女眷都没有。” 华文听了华观这番话,心中更觉奇怪了。父亲这是怎么了?他对萃芳阁,似乎有些关心过头了吧。 忽然,华文福灵心至,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情。然后,他立刻试探的问华观:“父亲,您的意思是……” 华观手捋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吩咐华文:“明日,你拿老夫的帖子……不,还是你陪老夫亲自走一趟吧。” “父亲明日欲往何处?” “去蒋谦府上,看能否将萃芳阁的人接到咱家来住。”华观正色道。 “啊?!”华文惊呆了。 对于华观要把萃芳阁的人接到府上来住的原因,华文很茫然。不过,他却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了。因为华观的这个提议,正好无意中帮了他一把。 去年,朱宸濠刚来金陵那会儿,华文带他去了趟红‘袖’招。然后,朱宸濠就被柳蝶衣和秋香的美色迷住了。华文为了结交朱宸濠,趁机提出,他替朱宸濠把柳蝶衣和秋香赎出来。 如今,眼看着再过三天就能为柳蝶衣赎身了,可是对于秋香,华文却没什么想法了。毕竟,人家秋香早就是良家女子了。但是,就在刚才,父亲居然会想起把秋香她们接到家中来住,这让华文忽然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萃芳阁今晚连遭二灾,秋香的生意,指定是做不下去了。要是她能来家中住,自己略施手段,说不定就能把她送给宁王爷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华文对于华观的提议,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 金陵城中消息传递的格外快。元宵佳节之夜发生的事,第二天上午,便已让金陵城中人尽皆知了。 金陵城的人也格外喜欢八卦。仅仅半天工夫,萃芳阁受灾的原因,就被演绎出了好多个版本。又说是得罪了仇家被报复的,有说是有人嫉妒萃芳阁太赚钱,故意使坏的。这两个版本还算比较靠谱。也有不靠谱的诸多版本,大多跟神仙妖怪什么的牵扯上了。反正,老百姓用八卦精神破案的速度,比官府的查案效率可快多了。 金陵城往西约三十里,有一个村落,名为三十里堡。村落约有四五百户人家,这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是大村子了。 虽然,三十里堡离繁华的金陵城只有三十里路,但这里与金陵城中,却是截然不同的风光。金陵城是都市,喧嚣、繁华,而三十里堡,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村。这里安静、祥和,处处田园风情。 村子最西头,有一户人家,院落乃是四合院,这也算是村里的富户了。这户人家,其实算起来落户三十里堡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四五年吧。听说,是一个商人建的院子,用来安置他的母亲和儿子。 那位老夫人似乎眼睛不太好,他的儿子还留了两个家仆,照顾老人和孩子。 对于这户人家,村里的人平时也不怎么留意。近几天,村里人也似乎没有看到那家人有外出的。 可就在今日一大早,四五辆马车停在了那户人家门口。有早起的村民发现,是那位老太太那个经商的儿子,带着一群帮工回来了。 没错,来人正是胡传彪和他的七八个手下。 昨晚,他和邓卓约定了,今日邓卓会将他母亲送到三十里堡。所以,一大早胡传彪就带人赶来了。准备迎接邓卓。 直到半上午时分,才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胡家门口。 胡传彪迎出来时,就见到邓卓亲手扶着他的母亲,正往院子里走。 “娘——”胡传彪热泪盈眶,连忙跑向母亲,两手搀住了他母亲的另一只胳膊。 “阿彪,虎子可好?”胡传彪的母亲一开口,就问起了自己的孙儿。 “好、好、虎子好着呢,跟他娘在一起呢。”胡传彪连忙说道。 “嗯,替娘招待好客人。”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 胡传彪望向邓卓,邓卓朝胡传彪微微一笑,说道:“胡英雄这下该放心了吧。” “嗯,你做事很讲诚信,我信的过你!” “呵呵,在下还有一个诺言,今日一并兑现了。”邓卓笑着说道。 胡传彪一愣:“还有诺言?” ☆、第286章 甩锅 邓卓如约将胡传彪的母亲送了家。 “胡英雄,在下答应你的事情,从来不曾失言。今日,除了送尊母归家,还有一个诺言,在下也一并兑现。”邓卓满脸微笑的对胡传彪说道。 “还有一个诺言?邓先生说的是……”胡传彪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邓卓笑而不答:“胡英雄,且找个僻静之所,我们详谈如何?” “好好好,邓先生随我来。” 胡传彪应了一声,转头吩咐他的手下:“大鳄、老鲨,你俩好好照顾老夫人。” 有两名手下当即上前搀扶住胡母,进了房间。 随后,胡传彪在前面引路,领着邓卓进了东厢房。 二人落座,邓卓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胡传彪。“看看这个。” 胡传彪接过那张纸,一看之下满脸惊喜。“这……这是我的当官告身?” 没错,邓卓递给胡传彪的那张纸,的确是一张官员告身,乃是军中百旗军官的任命文书。 这次的这份文书,不同于胡传彪第一次见邓卓时邓卓所展示的那份。当时的那份,是一份空白文书,上面既没填写姓名,也没盖上印章。但此刻胡传彪拿在手上的这份文书不同。这一份文书,是十分完整的文书了,该填写的地方一项不少,还盖着鲜红的大印。 胡传彪虽然识不了几个字,但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是认识的。又因为他曾经当过军队的小旗,对于军官的任命文书也是极为熟悉的。所以,他一看邓卓递给他的文书,立刻兴奋了起来。 邓卓微微一笑,手指胡传彪手中那份文书,说道:“江浦县卫所的百旗,这个职事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胡传彪一张脸笑得稀烂,忙不迭的点头。 邓卓又道:“原本,我的东家想把你安排在金陵城任职的,是我考虑到你以前的案子,这才向东家建言,将你安排到远离金陵之地任职。那里没人认识你。另外,江浦县虽然离金陵城远了一些,可也十分繁华。而且,江浦县卫所,只有三百多人,三个百旗的编制,你担任其中的一个百旗,也算是卫所的高官了。” “这个好这个好!金陵城当官的太多,我一个百旗算哪根葱,还是到这小地方当官自在。”胡传彪咧着大嘴说道。 忽然,他一下站起来,郑重的对着邓卓拱手一礼:“俺老胡能有今日,全靠邓先生栽培,您就是俺老胡的贵人啊,请受俺一拜!” “呵呵,这都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你无需挂心。只要你不埋怨我掳走了尊母和令郎之事就好。” “嘿嘿,邓先生言重了。虽然你一开始做事不地道,可俺老胡也算因祸得福,那点小事,俺这会儿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了。” 胡传彪说完,就坐回原位,又问邓卓:“邓先生,那俺啥时候去江浦县履职啊?” 邓卓稍作沉默,笑道:“胡英雄莫要心急,在下之前曾答应过你,要招安你和你的所有手下。今日,我却只带来了你的任命告身。而你的那些手下,我不知他们的姓名,也无法做具体的安排。所以,此事就要劳驾你了。你回去之后,将你所有的手下记名造册,并推举出你的两个副手和各个小旗官的人选。三日之后的午时,我再来此处,取走花名册,为你的手下办理好入营之事。然后,择个吉日,胡英雄你们就可以去江浦了。” “哈哈哈,还是邓先生考虑的周详,是俺老胡太心急了。”胡传彪舒心的大笑。 说完了,他又压低声音,犹犹豫豫的问道:“邓先生,如今俺也是官员了,您能否告知俺,您的东家到底是何人啊?他对俺和俺的弟兄们有如此大的恩情,俺们总不能连他老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吧?好歹,您告诉俺您的东家姓甚名谁,俺一定为他老人家……哦,还有你邓先生,立下长生牌位,初一十五的为你们上香祈福。” 胡传彪此话,正中邓卓下怀。邓卓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向胡传彪透漏一点“内情”。不过,这个内情,却是假的。 邓卓稍稍犹豫了一下,而后笑道:“东家曾经叮嘱过我,不让我向你透漏他的身份……” “别呀!”胡传彪一听急了,“俺老胡可不是不晓事理之人,您要是不告诉那位贵人是谁,俺一辈子良心难安啊!” “胡英雄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邓卓又道,“看在胡英雄的一番心意上,我就告诉你我的东家是谁好了。” 胡传彪大喜:“您快说!” “其实,你仔细猜猜,应该能猜出几分的。整个南直隶的,能点头决定招安你们的人,只有两人。” 胡传彪稍一思索,立刻惊道:“您的意思是……南京守备太监?” “聪明!”邓卓朝胡传彪竖起了大拇指。 胡传彪一拍大腿:“对呀,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整个南直隶,军权全在守备太监手上,别的人,断没有这么大的权利,敢于决定招安我们这些贼寇的。也只有南京守备太监,才能轻而易举做成此事。” 话说到这里,胡传彪又忽然愣住:“不对啊,据俺所知,如今南京守备太监可是有两个人的。您的那位东家,到底是哪位啊?是徐公公,还是蒋公公?” “呵呵,徐公公在南京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作乱多年,徐公公对你们的底细一清二楚,他老人家恐怕只想剿灭你们。而蒋公公,却是去年才来南京的,他与你们可无怨无仇……”邓卓进一步提示胡传彪。 “俺明白了!”胡传彪恍然大悟,“这位蒋公公,就是俺的再生父母。俺自认身份低贱,不敢当面向蒋公公道谢,还请邓先生回去之后,代俺向蒋公公他老人家说明,俺老胡和手下百十号兄弟,以后这条命就卖给蒋公公了。他老人家但凡有所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俺们在所不辞!” “胡英雄快人快语,邓某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邓卓的诡计,轻而易举的得逞了。一口黑锅,就这样甩到了蒋谦的头上。 ☆、第287章 华观的来意 邓卓在乡下忽悠胡传彪之时,蒋谦丝毫不知道,一口巨大的黑锅已经压到了他的背上。他正在府里接待来访的华观和华文。 对于华太师主动来访,蒋谦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如今蒋谦的权利很大,而华太师却已然是一名清闲官员了。但在华太师面前,蒋谦却丝毫没有优越感,相反的,他对华太师很恭敬。 人家华太师可是三朝元老,别说如今还顶着正一品的太师之职,就算华太师致仕了,人家也是儒林泰斗,光是他头上帝师的光环,就能闪瞎蒋谦的双眼。 蒋谦在华观面前自卑,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的残人之身。太监的先天里,总有那么一些自卑的成分。当然,这是潜意识里的,蒋谦自己不一定能发觉。 华观这人的官声极好,为人却也清高自傲的很。他从去年回金陵后,除了拜访过几个在北京为官时的故旧,比如说像王守仁的父亲王华这样的人,还没听说过他主动拜访过哪个地方官呢。上次蒋谦做寿时华太师虽然也登门了,可那却是蒋谦主动邀请的,老华同志走过场的成分居多。 因此,对于今日华太师的来访,蒋谦觉得倍有面子。以至于,他是大开中门,穿上过节才穿的衣袍,亲自出门迎接的华太师。 蒋府客厅里,华观和蒋谦分宾主落座。跟随华观一起来的华文,今日却十分自觉,也十分守礼,他居然没有入座,而是恭敬的垂着双手,站在了华观身后。 “老夫今日登门,是因为昨夜听犬子说及,金陵城出了乱子。特来向蒋公公询问有关事宜的。” 场面话说了没几句,华观就直接说起了来意。 对此,蒋谦非但不觉得华观说话直接,还暗中窃喜:徐荣啊徐荣,你看到了吧,人家华太师询问案子,不去找你这个地头蛇,反而来找我这个过江龙。孰高孰低,你该明白了吧? 压下心中窃喜,蒋谦连忙朝华观一拱手,很认真的说道:“有劳太师动问。昨夜,秦淮河上有人故意撞翻了华公子和下官乘坐的画舫,还趁机掳走了萃芳阁的十一名女子。另一处,萃芳阁也发生了火灾。这两件案子,下官已责成应天府全力侦破。” “蒋公公辛苦了。犬子昨夜行事不慎,害的蒋公公也遭受了落水之灾。老夫今日,也借此向蒋公公赔个不是。”华观点了点头说道。 “太师言重了。下官与华公子私交极好,昨夜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却怪不得华公子。太师不必挂怀。” 其实蒋谦与华文也是泛泛之交,他这会儿说与华文私交极好,一来是客气之言,二来也有意对华观这么说。他始终记得朱宸濠的大意,早就想拉拢华观了。今日,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华观套套近乎。 “案子的事情,老夫不是刑名官员,不便多问。不过,老夫听说,萃芳阁因为昨夜一场大火,令其上下之人无处容身。是蒋公公一番好意,将他们接来府上暂住?”华观有意把话题往他今日前来拜访的真正目的上引。 蒋谦点头道:“是有此事。唉,萃芳阁的那些人,说起来跟下官也是极为熟悉的,下官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流离失所啊!” “蒋公公宅心仁厚,老夫敬佩之至!”华观朝蒋谦拱了拱手。 “太师过奖了,下官只是尽本分而已。昨夜,如果太师在现场,相信定会安排的比下官还周到。”蒋谦一边自谦,一边给华观送上了一个马屁。 这个马屁,却是正中华观下怀,他顺着蒋谦的话,连忙说道:“蒋公公此话在理。老夫对于萃芳阁的那些人,也关注已久了。今日,倒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蒋公公成全。” 蒋谦一愣,随即就道:“不知太师有何事,需要下官代劳?” “谈不上代劳。老夫就是想把萃芳阁的那些人,接到老夫府上暂住几日。” “啊?!”蒋谦傻眼了。他知道华观今日登门,定是有事要办。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华观所为的,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愣了半天,蒋谦才回过神来,忙问华观:“太师为何有此想法?” 华观抬起手,捋了捋胡须,说道:“其实老夫也是出于私心。萃芳阁的演出,老夫也看过几场。老夫觉得,若是将一些为人处事的大道理,编成一个个故事,然后由萃芳阁的人将这些故事搬到舞台上演给百姓看,定比单纯的言传教化更为收效。因此,老夫闲暇之时,便写了一份……哦,用秋香那姑娘的话来说,叫做‘剧本’的东西……” “哦,下官明白了。太师是想把秋香他们接到府上,让她们排练你写的剧本?”蒋谦猜出了一些东西。 华观点了点头,又道:“萃芳阁遭了灾,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重建了。老夫先将萃芳阁的人接到家中暂住,也让他们有事可做。另外,蒋公公公务繁忙,秋香他们也不便过多搅扰。而老夫,如今却没多少公务办理,正好照顾一下那些可怜之人。” 华观的这番理由,有些牵强。但既然他提出来了,蒋谦也不能不考虑这件事了。 “这个嘛……”蒋谦犹豫了。他还不容易才把萃芳阁的人弄到了自己家中,自然不想就这么放走。可华观的面子,他又不好驳回。 蒋谦忽然看到了华文,心中一下有了主意。宁王爷曾经说过,这个华文有意与宁王爷交好,如此一来,让秋香住到华观家里,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重要的是,自己卖给华观这个人情,也便于以后拉拢他……对了,还有兰芷若。如果让兰芷若在华观面前使使力,那就更加稳妥了。 蒋谦拿定了主意,便对华观说道:“太师既然有心,下官这里自然没有问题。不过,秋香姑娘等人,今日却已去了火场,配合应天府的人盘点损失。她们能否应了太师的心意,下官却是不得而知啊。” “无妨,老夫这就去火场,亲自跟秋香姑娘谈这件事。也顺带着看一下萃芳阁的损失情况。” “好,那下官陪太师前往!” ☆、第288章 欲哭无泪 今日一大早,秋香等人便来到了萃芳阁的废墟处。 应天府推官郭孝仁已经带着一队官差,早早的等候秋香等人到来了。 双方一碰面,草草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火场。也幸亏这个时节天气还有些寒冷,火场残余的灰烬,经过一夜的冷却,已经没有温度了。 在萃芳阁之人的指点下,那些官差清理出萃芳阁库房位置的废墟,开始盘点萃芳阁的幸免财物。 这些工作,干起来费时费力,花了半个上午的工夫,废墟才被清理开。盘点起来却非常快。只因为,萃芳阁的物资,大部分都已经被烧毁了。幸免于难的,只是一些金银之物。 这些金银之物,多数都是淑芳轩的首饰。经过一场大火,也已烧的面目全非了。有些纯度高的首饰,甚至在烈火的焚烧下,化为了一坨坨掺杂着灰尘的饼子。 “秋香姑娘,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残存的值钱之物,还有黄金二十八两六钱,白银二百一十四两七钱,各类大小玉石共计三十二块,铜钱五十七贯零九十八文。”郭孝仁用低沉的语气,向秋香说明,“不过,这些残存的金银,大多掺有杂质。要是再重新熔铸去除杂质的话,份量肯定还有减少。” 此刻,秋香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其实,她已经欲哭无泪了。虽然,盘点出的这些物资,所折合的财富,已经完全顶得上一些中等人家的资产了,可是秋香却也明白,这相对于萃芳阁以前的财产,简直就不值一提。 别的不说,单说那些玉石和黄金,以前可都是首饰制品,且是比较精美的首饰。它们之前的售价,可是要比本身的价值还要翻上几番的。 这些还都属于浮财,萃芳阁被烧毁的东西,其价值比起这些东西来,更要高出许多。 眼见秋香表情呆滞,颜蓁蓁生怕她会受不了打击精神错落,连忙推了秋香一把,安慰道:“秋香妹妹,你也别太悲伤了。还留下了这么多值钱之物,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更重要的是,大火只是烧毁了东西,没有伤到人,这比什么都强。” “是呀秋香姑娘,只要你心存希望,凭借这些剩余的财富,萃芳阁完全可以东山再起的。”郭孝仁也安慰秋香。 “东山再起?”秋香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你们以为我只是心疼损失的财物吗?不,对于这些财物,我虽然心疼,可却并没看得太重。我秋香本就是穷困之人,这把大火也只是将我打回了原形而已,算不得什么。我是觉得愧对萃芳阁一众跟随我的人。” 秋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长出一口浊气,又道:“颜姐姐信任我,将祖业都卖给了我。可如今,却受萃芳阁连累,祖业被一朝毁去;还有以前教坊司的那些叔伯兄弟和姐妹们,原本,我想给他们富足自由的生活,可如今呢,十一个姐妹沦落贼寇之手,生死未知,其余的人,也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了。我如何对得起他们!” 一口气说出了心中压抑的苦水,秋香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秋香姑娘,你千万别说这些话!”薛超上前几步,激动的对秋香说道,“我们这些人,本就是苦命之人。以前过得日子,那就是奴隶一般。到了萃芳阁之后,我们才脱离了苦海,过得有个人样了。这些,全都是秋香姑娘的恩赐,我们一直感念在心。如今,萃芳阁遭了难,正是需要我们上下一心,渡过难关之时,你千万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们还要你带着我们,重振萃芳阁啊!” 兰芷若也上前几步,拍了拍秋香的肩膀,劝道:“别想那么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大家安置好。我们这么多人,也总不能一直住在蒋公公府上啊。” “是啊,秋香妹妹,薛大叔说得对。这会儿,不是我们丧气的时候,而是要上下一心,渡过这个难关。你可是我们萃芳阁二三十口人的主心骨,千万要挺住啊!” “放心吧,我不会被这点困难打倒的!”秋香抹掉眼泪,一脸坚定地说道。 稍稍沉默,秋香忽然望向西方,冷然一笑道:“有些人此刻恐怕正在得意的笑呢。哼,这笔帐,我秋香要先跟她算一算!” 说完,秋香抬腿就往西走。 “你去哪儿?”兰芷若忙问。 “去红‘袖’招,找幕后的黑手算账!”秋香一边答着,一边急促的迈动双腿,往红‘袖’招所在位置走去。 众人俱皆一惊。兰芷若连忙紧赶几步追上秋香,一把拉住秋香的胳膊,着急的说道:“秋香,你冷静点!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红‘袖’招下的黑手,你就这么去找孟香雪,太莽撞了!” “找证据是官府的事情,我却咽不下这口气!”秋香固执的说道。此刻,她悲愤交加之下,的确已经丧失冷静了。 “你不能去啊!”兰芷若死命拉住秋香。 就在这时,从红‘袖’招那边,走过来四个人,秋香一看那四人,顿时气笑了:“呵呵,不用我去找她们了,她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那四个人,正是红‘袖’招的孟香雪、柳蝶衣,还有她们二人的丫鬟春馨和冬雪。 没多大会儿工夫,红‘袖’招的四个人就走到了秋香面前。 “你们来做什么?”秋香冷冰冰的问道。 孟香雪说道:“你们遭了这么大的灾,身为街坊,老身来看望一下你们。” “看望?呵呵,孟妈妈,明人不说暗话,你怕是来看我秋香的笑话的吧?” “哟,你这丫头,这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你敢对天发誓,不是你算计的我们萃芳阁?”秋香怒视孟香雪说道。 “啊?!”孟香雪一惊,随即就做出一副蒙受奇耻大辱的样子,高声喊道:“秋香,你太过分了!我承认,我以前对你是有些看法,可我再怎么样,也不会丧心病狂的祸害人啊!” “说,继续说!”秋香冷冷的盯着孟香雪。 柳蝶衣这时也开口了:“秋香妹妹,你真的冤枉孟妈妈了。从昨夜你们出了事到现在,孟妈妈已经不止一次的跟我说出同情你们的话了。昨晚萃芳阁起火时,我们红‘袖’招还派了不少人帮着救火呢。” “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孟香雪接过话茬,继续喊冤。这时,她猛地看到了郭孝仁,连忙又道:“正好郭大人也在这儿,昨夜我们红‘袖’招出了人帮着救火,郭大人可是亲眼所见。你秋香平白无故的冤枉老身,老身知道你此刻心情不好,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要是真就认为是老身指使人祸害萃芳阁,那你现在就向郭大人告老身一状好了。官府自会还老身一个公道。” 郭孝仁走到秋香面前,说道:“秋香姑娘,这件案子官府正在全力查破,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在此之前,你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做没有根据的推断。” “郭大人,您放心吧,我不会给官府添乱的。”向孟香雪发泄了一通,秋香心里的气闷消散了一些,她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见秋香平静了一些,孟香雪又道:“秋香啊,就算你对我再有意见,好歹你以前也是我们红‘袖’招的人。如今看着你们受了这么大的灾害,我这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有话快说!”秋香对孟香雪依然没有好脸色。 “我听说,你们昨夜是住在蒋谦蒋公公府上?”孟香雪问道。 “你关心这个作甚?”秋香诧异道。 孟香雪道:“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蒋公公府上没有女眷,你们住在那儿多有不便,不如,你们先搬到我们红‘袖’招住一段时日如何。再怎么说,红‘袖’招也算是你的娘家,你回来住,也是应该的。” 听了孟香雪的话,众人都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孟妈妈还真是心地善良啊!”秋香冷笑道,“谢谢你对我们的关心,不过,红‘袖’招是什么地方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要是搬去红‘袖’招住,那才是真的不方便呢!” “你看你看,我是一番好心,你还挖苦我。”孟香雪尴尬的说道。 颜蓁蓁这时走了过来,对孟香雪说道:“孟妈妈,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也并非无处可去。我在乡下,还有一个小院子,虽然狭小了一些,可我们这些人挤一挤,也能住的下。” 秋香一听颜蓁蓁的话,连忙问道:“颜姐姐,你说得是真的?” 颜蓁蓁点了点头:“我们昨夜住在蒋公公府上,是应急之举,总不能一直住下去。我家本就是乡下人,在乡下还有一处祖屋,我们修缮一下,可以暂作容身之所。” 孟香雪听了颜蓁蓁的话,有些失望了。她本想借机把秋香弄到红‘袖’招居住,以便留住秋香,可这会儿,她的这个算盘显然落空了。 秋香刚想答应颜蓁蓁,就在这时,郭孝仁忽然抬手一指东边,诧异的说道:“咦,那好象是华太师和蒋公公的轿子。” ☆、第289章 秋香的决定 蒋谦和华太师来了。 这二人一现身,在场的众人连忙给他们行礼。 略作寒暄之后,华观直接对秋香说出了来意:“秋香姑娘,老夫听闻萃芳阁遭了灾,你们一众人等无处落脚。所以,老夫有心邀请你们去老夫家中暂住一段时日,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华观此言一出,不光秋香、兰芷若、颜蓁蓁等萃芳阁的人感到惊讶,就连郭孝仁、孟香雪、柳蝶衣也同样难以置信。堂堂的华太师,竟然会邀请一个商户到他府上居住,他老人家这是抽了哪门子疯? 就是华观这简单的几句话,让秋香在不解之余,也一下改变了她以往对华太师的看法。这个老人家是好人呀!他以前对我们萃芳阁有些看法,可如今我们遭了难,人家却不以身份上的巨大诧异介怀,向我们萃芳阁伸出了援助之手。老华是个厚道人啊! 孟香雪听了华观的话,心头忽然一跳。她望向秋香的眼神,有些不解,也有些敬畏了。这个秋香,居然跟华太师还有很深厚的关系?看来,这个丫头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啊! 蒋谦见众人都愣住了,呵呵一笑说道:“秋香姑娘,华太师是出于一番好意,你们不妨考虑一下。当然,这可不是杂家赶你们离开我家,而是杂家考虑到,你们住到华太师府上,比在杂家府上更合适。” 秋香终于回过神来,她朝华观福身一礼,说道:“秋香多谢华太师的关照。不过,我们刚才已经商量过了,颜姐姐在乡下有一处祖宅,我们正打算搬到那里暂住。” 秋香的话刚说完,颜蓁蓁忽然略显尴尬的说道:“秋香啊,我家那处祖宅,实在狭小了些。既然华太师一番厚意,我们也莫要辜负了。不如这样吧,我和喜儿回乡下住,你们其余人,就暂且去华太师府上居住如何?” “颜姐姐你……”秋香傻了。 颜蓁蓁一把拉起秋香,小声说道:“你随我来。” 然后,颜蓁蓁和秋香就走到了一边。 “秋香,不是我不欢迎你们去我家祖宅居住,我之前的这个提议,其实是为了堵孟香雪的嘴。如果我们没有更好的居住之处,去我家祖宅自然没问题。可是,我家那处祖宅,多年失修,也非常小。咱们这么多人挤在那里,多有不便啊。” 稍一顿,颜蓁蓁继续说道:“另外,如果你们住到华太师府上,一来可以及时了解案情进展。二来,也防止有贼人再打你们的主意。再者,你们住到了华太师府上,靠上了他这棵大树,那些官差不明底细,惧于华太师的身份,办起案来也定然上心一些。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秋香想了想,点头道:“颜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为何不跟着我们一起去华太师府上居住,反而要带着喜儿回乡下呢?” “我一个寡妇,是不吉之人,就不去华太师这样的贵人家里了。”颜蓁蓁苦笑道。 “啊?!”秋香愣住了。她实在没有想到,颜蓁蓁居然会说出这样一个理由。不过再一想,秋香也释然了,这个时代的人,思想意识过于保守,颜蓁蓁认为自己不吉,也就不足奇怪了。 “你不用担心我和喜儿的,相信算计我们的那些贼人,不会对我俩下手的。”颜蓁蓁又说道。 秋香想了想,只好点头道:“那就这么决定吧!” …… 傍晚时分,周水根坐在自家院子里,手里捧着一壶茶,跟自己的大儿子下起了象棋。 周水根的婆娘端着一盆淘米水从厨房走了出来,两手一扬,将淘米水泼在了天井里。 “你们爹俩还真有闲心!”看到周水根和儿子在下棋,周妻立刻唠叨上了。“咱家的船到现在也没还回来,你俩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周水根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婆娘。“呵呵,就你瞎着急!那位邓先生留下的押金,足够咱们再买一艘更大的船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要真不把船还回来才好呢……诶,小兔崽子别悔棋,我将军!” 周妻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进了厨房。 就在这时,周家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门环。 周水根抬头望向大门,吩咐他儿子:“去,看看是谁来了。别是有来蹭饭的吧?” 周水根的大儿子忙站起来,一溜小跑去开了大门。却见外面站着三个壮汉,都是生面孔。 “请问,这里可是周水根家?”其中一个壮汉问道。 “没错,你们是……” “我们找周水根,他可在家?” “爹,有人找你。” 周水根一听,也站了起来走向门口。一看门外之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周水根忙问:“你们是谁?找我何事?” 一个壮汉忽然亮出一块腰牌,肃声道:“西缉事厂,某家名叫程春秋。” “啊?西厂!” 一听来人亮明身份,周水根腿肚子都软了。 “别怕,我们找你只是询问一些事情。”程春秋说道。 “那……你们快请进!”周水根忐忑不安的将那三个壮汉迎进了院子。 “你家有一艘客船对吧?”程春秋直奔主题。 “是有一艘客船。”周水根答道。 “这几日可曾租借出去?”程春秋又问。 “昨日傍晚,我那艘船租出去了。不过,租船的人说好了今日一早就归还船只,可这天都快黑了,也没见他来还船啊!” 程春秋一听周水根的话,眼神一下亮了。“你现在就跟我们进城走一趟!” “几位官爷,我可是老实人,从没做过坏事啊!”周水根一听程春秋的话,裤子都快吓尿了。 “别紧张,我们不是抓捕你,是让你协助破案的!” …… 小半个时辰后,程春秋他们三人,带着周水根和他的大儿子进了金陵城。来到了秦淮河昨夜发生事故的地方。 岸边,停靠着一艘船。那艘船的船头已经破碎不堪了。有两名官差在守着那艘船。 程春秋、周水根等人走向那艘船。那两名官差一看,连忙伸手拦阻:“这艘船是一件案子的证物,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程春秋亮出腰牌,说明了来意,那两个官差慌忙让开了路。 “仔细看看,这艘船可是你家的船?”程春秋问周水根。 周水根疾走几步,走到岸边,只稍稍看了几眼,就摇头道:“这艘船虽然跟我家那艘船差不多大,但绝不是我家的。” 程春秋和那两个同伴一听,都大失所望了。 “程爷,看来,昨夜救人的那艘船,才应该是周水根家的。”一名同伴提醒程春秋。 程春秋点了点头,又对周水根问道:“租你船的那人,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 周水根想了想,说道:“那人自称姓邓,看样子像个读书人,大约三十来岁。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你可还记得他大概的长相?” 周水根便把那人的长相,大体描述了一番。 “行了,你回去吧!” 程春秋见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了,便打发周水根回家。 周水根一肚子疑问的走了。 “二位,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就暂且查到这里吧。走,我请你们找个地方喝两杯,以感谢二位相助之情。”程春秋对那两个同伴说道。 那两人互视一眼过后,同时向周水根一拱手,其中一人说道:“不敢让程爷破费。既然今日不查案了,那我二人便先回千户所了。程爷若明日还需我俩相助,我们定然在所不辞。” “好,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回去吧。”程春秋也不再客气了。 原来,这两个人是西厂驻金陵千户所的。昨夜程春秋因为麻痹大意,导致萃芳阁被一把大火烧没了。他满怀愧疚之下,主动破起案来。昨晚,他就到了西厂驻金陵的千户所,亮明了身份,请求千户所的人协助他破案。 有西厂厂督谷大用的旗号,千户所的人自然无不应允。 昨晚,千户所的几个头头脑脑跟程春秋商量了一下案情,集思广益之下,程春秋有了侦破方向。今日,千户所的人手被撒出去了大半,到金陵城内外,寻访有客船的人家,程春秋也带了两个人,去了城外寻访。 功夫不负有心人,程春秋找到了周水根。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他虽然从周水根那里得到了一点线索,可这条线索却仍然扑朔迷离。究竟这条线索有没有用,他也未知。 眼看着,天色已晚,程春秋也只好先回去找秋香他们禀报了。可等他到了蒋谦府上,却被告知,萃芳阁的人今日下午就搬去华府了。 程春秋刚要赶去华府,谁知又有一名蒋府的家丁出来拦下了程春秋,说是蒋谦有请。 于是,程春秋只得先去见蒋谦了。 “你是西厂的人吧?”蒋谦见到程春秋后,直接屏退了家仆,开门见山的就问程春秋。 “没错,某乃西厂的一名小旗,去年,跟随谷公公前来金陵的。”程春秋也不作隐瞒,实话实说。 “我听秋香姑娘说,你昨夜就出去查案了?”蒋谦又问。 程春秋点了点头。 “可有什么线索?”蒋谦再问。这才是他留下程春秋的主要目的。 程春秋犹豫了。 蒋谦忙道:“杂家也是想尽快破案啊,你不必有所顾忌。昨晚你也看到了,杂家把萃芳阁的人都接过来住。可以这么说,杂家对你们萃芳阁,一直关照有加。” 程春秋想了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于是,他也不犹豫了,便把他掌握的线索,全盘告诉了蒋谦。 ☆、第290章 线索(上) “你说租借周水根家客船的那人姓邓?”蒋谦听完程春秋讲述出的线索,两眼精光一闪。 “对,周水根说,那人姓邓,中等身材,三十来岁,看上去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程春秋答道。 蒋谦眯起眼睛,用一只手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沉思起来。 “蒋公公,难道你想到了什么?”程春秋满怀希望的问蒋谦。 “杂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与你说的这个姓邓之人很吻合。”蒋谦睁开眼睛说道。 程春秋大喜:“公公,您想到了何人?” “徐荣府上有个幕僚,名叫邓卓,此人的长相,与你说的那人差不多。”蒋谦慢悠悠的说道。 “什么!徐公公的幕僚?这不可能!”程春秋大惊。 …… “什么,你怀疑是徐公公的幕僚带人撞翻了画舫的?!” 华府的一个小院中,秋香和兰芷若在听完了程春秋今日的查案经过后,都大感吃惊。 程春秋解释道:“不是我怀疑,而是蒋谦有这个推测。他说,徐荣身边有一个幕僚,名叫邓卓,其人长相与周水根说的那人非常相符。” “这也许是巧合呢?”兰芷若说道,“说不定,租船的那人报出的姓氏根本就是假的。徐公公府上的那位邓卓,是恰巧与租船的那人身材长相差不多而已。” “我也是像兰姑娘这般对蒋公公说的,可蒋公公却说,要是一般人,要做坏事了肯定不会用自己的真实姓氏示人,可那位邓先生却是个聪明人,他偏偏向周水根报出真实姓氏,弄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无从辨别。” 兰芷若一愣,随即就点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也颇有道理。那位邓先生与我们萃芳阁无怨无仇,为何要算计我们呢?这不合情理呀,我还是认为蒋谦有意误导我们。” 就在这时,一直在听着兰芷若和程春秋对话的秋香,终于也说话了。她说道:“不对,不是邓卓在算计我们,而是他的东家徐荣!” “徐荣?!”程春秋和兰芷若俱皆一惊。 “这不可能吧?徐荣身为南京守备太监,那么高的官职,怎么可能跟我们一介商户过不去?”兰芷若满脸不解。 秋香道:“兰姐姐,你可曾记得,蒋谦过寿的时候,孟香雪和柳蝶衣为何会出现在宾客之中?”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那天她俩好像是跟徐荣一块进的蒋府。” “没错!”秋香一脸的自信,“红‘袖’招内一直有传言,说红‘袖’招的幕后东家权势极大。现在,我敢断定了,这位徐荣徐公公,就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 兰芷若一下明白了秋香的意思,忙说道:“要是你这个推论正确的话,那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秋香又道:“我这个推论肯定不会错。不过,如今徐荣牵扯进来了,却让我们更加被动了。” “是啊,徐荣有权有势,如果真是他真是幕后黑手,官府的人怕是不敢查他。就算真查到了他头上,他也绝不会承认。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甩锅给邓卓,却把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兰芷若也说道。 “二位姑娘,蒋公公倒是给咱们出了个主意。”程春秋立刻说道。 “什么主意?” “蒋公公说,让我把查出的这条线索告诉应天府,然后,再让应天府传唤周水根与邓卓……” 秋香眼神一亮:“好主意!让这两人当面对质,就算不能真把徐荣挖出来,挖出了这个邓卓,我们就能查问那些姐妹们的下落了。” “如果蒋公公有心使点力的话,扳倒徐荣也不是不可能。”程春秋一脸阴笑的说道。 秋香一怔,随即就摆了摆手:“能不能扳倒徐荣我不关心,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那些姐妹们的下落。老程,明日你便去应天府,把你查出的线索告诉陆珩……” 说到这里,秋香忽然停下话音,稍作沉思后才又说道:“陆珩这个人胆小怕事,他要是得知徐荣的幕僚掺合进了这件案子,未必敢办啊。” “姑娘放心吧,明日,我叫上西厂千户所的官员,一同去应天府,给陆珩施加压力,不怕他推搪。” “好,就这么办!” …… 应天府尹陆珩已经接连两夜没有合眼了。 元宵节晚上出的两件大案子,直把陆珩压得喘不过气来。十一口人失踪、一家商户的院子被烧毁,这可不是不疼不痒的小案子。更重要的是,人口失踪案还把南京守备太监蒋谦和金陵城中的一众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哥给顺带着祸害了一遭。这些人,陆珩一个都得罪不起。这些人也都在催促陆珩尽快破案,这也让陆珩压力倍增。 受了蒋谦的指点,昨天,陆珩就派出了一组组的差役,对金陵城内外有船的人家进行巡访,以期能查到点蛛丝马迹。 可一天下来,应天府一无所获。不过,陆珩也得知了西厂千户所的人好像也在查这件案子的事情。 西厂千户所会介入这件案子,陆珩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谷大用和萃芳阁的关系,他也同样知道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西厂的人也查起这件案子来了,对陆珩来说也不是好事。一来,西厂对此案重视,也成为了压在陆珩头上的一座大山;二来,要是真让西厂的人在应天府之前破了案,这也显得他陆珩无能啊。 可怕什么就来偏偏来什么,今日一大早,陆珩正坐在签押房里给属下的官吏和差人分派任务呢,一个衙役进了签押房,向陆珩禀报:“大人,西厂驻南京千户所的千户大人曾文厦来访。” “曾文厦?他可曾说寻本官何事?”一听见西厂千户曾文厦的名字,陆珩不由得头大了。 东西两厂,再加上锦衣卫,在这个时代就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存在。不光民间百姓听了害怕,官场的人,也都对这三个衙门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回大人的话,曾千户说,西厂查到了萃芳阁人口失踪案的一些线索,特来通告大人。” ☆、第291章 线索(中) 今日一早,程春秋就到了西厂千户所。他把案情对千户所的千户曾光厦进行了通报,然后就拉着曾光厦去了应天府府衙。 对于曾光厦,陆珩是极为熟悉的。虽然,他跟曾光厦极少打交道,但像曾光厦这样的特务头子,金陵城的哪个官员会不关注呢? 而对程春秋,陆珩只是认识而已。以前,他只知道程春秋是萃芳阁的一名护院。可今日一见程春秋竟然和曾光厦一同登门,陆珩不由得猜测起了程春秋的真实身份。这个也好猜得很,程春秋敢跟西厂之人贴近,再联系上萃芳阁的背景,陆珩对于程春秋的真实身份自然一猜就中。 “陆大人,我们西厂已经查明,金陵城西周家庄的周水根,将船租借给了一个邓姓之人。双方本约定,昨日一早便归还船只。可至昨日天黑,那邓姓之人却并未归还周水根的船。由此,我们怀疑这邓姓之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本着身份对等的原则,案情的通报,是由千户曾光厦来向陆珩说明的。 听完曾光厦的话,陆珩手捻胡须稍作沉思,而后说道:“这邓姓之人的确大有嫌疑啊!” “我们还查明,这邓姓之人的年纪长相,与金陵城中一位官员家的幕僚极为相似。”曾光厦又道。 陆珩眉头一皱,而后双眉又一下竖起,一脸严肃的说道:“金陵城中官员家的幕僚居然涉嫌作奸犯科?哼,若果真如此,那这个邓姓之人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说不定,他的东主也逃不了干系,本官定会一查到底!” 陆珩这番话,自然是故意作态,说给曾光厦听的。其实,他此刻心里已经在打鼓了:居然有官员的幕僚掺合进了这件案子当中!金陵城中当官的可太多了,要是小官倒无所谓,正好可以显示一下自己执法公正,可要是大官……别,千万别! “陆大人一身正气,公正廉明,令下官佩服!”曾光厦立刻将陆珩捧的高高的。 可陆珩却毫无飘飘然之意,他分明看到,曾光厦送他马屁时,说话的神情奸里奸气的。那个叫程春秋的家伙,似乎也在奸笑。 糟糕,他们这是在给我下套呢!陆珩顿时感觉不妙了。 “不知……是哪位官员家中的幕僚有作案的嫌疑啊?”陆珩心虚的问道。 曾光厦用眼神示意程春秋回答陆珩。 “南京左守备太监徐荣家的幕僚邓卓,有重大作案嫌疑!”程春秋漫不经心的,像是很随意的说出了答案。 “什么!徐……徐公公家的幕僚?这……这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弄错了?”陆珩大惊失色,额头上立刻就泌出汗珠了。 “呵呵,陆大人,我们西厂查案,自然不会空穴来风无中生有。若是没有根据,我们岂会怀疑到邓卓身上?”曾光厦冷冷一笑说道。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西厂制造的冤假错案还少吗!陆珩心里鄙视起曾光厦了。 “当然,我们目前也只是怀疑邓卓有重大作案嫌疑。所以,才将此线索向陆大人禀报。您只需将这位邓卓邓先生和周水根一同传唤到公堂上,让周水根辨认一下即可。”曾光厦又说道,“如果邓卓真租了周水根的船,那么我们再查问一下如今那艘船的下落,兴许就又有新的线索了。如果邓卓不是租周水根家船的人,那我们便放了他就是了。” 哼,你说的轻巧,邓卓可是徐荣的幕僚,我要是传唤邓卓,这不是打徐荣的脸嘛。我说你们西厂这次怎么会当起好人来了,合着是你们也怕徐荣,故意让我当恶人呀! 陆珩这会儿总算是明白曾光厦的真正用意了。 “曾千户,陆某有一事不解,还望千户大人不吝赐教。”暗暗琢磨了一下,陆珩有了主意。 “陆大人请讲。” “既然这条线索是西厂查到的,为何你们不继续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反而来向本官透漏案情进展呢?”陆珩这显然是想把皮球再踢回去了。 “陆大人,实话告诉您吧,原本,我们西厂想争一下这个风头,可蒋公公的人也几乎与我们同一时刻查到了这条线索。这样一来,您说这个功劳,我们西厂是让给蒋公公呢,还是蒋公公让给我们西厂呢?” “这……”陆珩不知该怎么说了,因为无论他怎么说话,都会得罪人。听到曾光厦居然把蒋谦也搬了出来,陆珩觉得事情越来越出乎他的掌控了。 “所以啊,我们就和蒋公公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决定谁也不要这份功劳了,而是把这份功劳让给您这位应天府的父母官。”曾光厦笑着说道,“您就不用谢我曾某人了,要谢,就谢蒋公公他老人家吧。” 我谢你们?我咒死你们还差不多!陆珩欲哭无泪了:这都是什么人啊,有好事想不到我陆某人,破事倒都想起我了。 在心里骂着骂着,陆珩忽然灵光一闪——不对,不对不对,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意识到不对劲,陆珩脑筋急转。琢磨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蒋谦和西厂已经联手了,他们想借此案拿下徐荣来?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进了会客厅,走到陆珩身边,小声说道:“大人,南京守备太监蒋公公来了。” “什么,蒋公公竟然也来了!”陆珩大感惊愕。愣了一会儿,他才一下反应过来,“快快快,随我迎接蒋公公!” 蒋谦为什么也来应天府了?原来,程春秋今日的行动,包括曾光厦所说的一些东西,全是昨日蒋谦给他出的主意。陆珩有一点猜对了,那就是蒋谦想借这件案子,打击一下徐荣。所以,西厂、程春秋、陆珩、甚至包括萃芳阁、华太师在内,已然全成了蒋谦的棋子。 蒋谦来应天府的目的,跟曾光厦和程春秋是一样的,就是为了给陆珩施加压力。 迫于蒋谦和西厂的压力,陆珩最终硬着头皮,决定传唤周水根和邓卓。 ☆、第292章 线索(下) 迫于西厂和蒋谦带来的双重压力,陆珩决定传唤周水根和邓卓。 周水根好传唤,一介草民而已,只需派一个衙役拿上应天府的传票,一喊准到。可那位邓卓邓先生,却让陆珩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陆珩本打算亲自去徐荣府上一趟,向徐荣说明情况,然后再礼请邓卓来应天府一趟。可如今蒋谦和西厂千户在此,却让陆珩走不开了。再三思虑,陆珩决定派郭孝仁走这一趟。 之所以选择郭孝仁,其一是因为郭孝仁乃推官,刑名查案是他的分内事。其二是因为,郭孝仁跟徐荣见过几面,算是熟人了。 言出令行,两拨人出了应天府,往不同方向而去。陆珩则继续留在府衙之内,陪蒋谦和曾光厦、程春秋吹牛打屁。 徐荣的家就在城里,并且离应天府衙不远,郭孝仁去不多时就回来了。 “可曾请到邓卓?”陆珩一见郭孝仁回来,开言即问。 “禀大人,未曾请到。”郭孝仁拱手作答。 “什么?没请到?!”陆珩大感意外。堂中的蒋谦、曾光厦和程春秋也都一怔。 “下官未曾见到徐公公,更无从得见邓卓。因为,徐公公和邓卓都跟随官兵出城剿匪了。”郭孝仁解释道。 “你说什么?剿匪?!”陆珩转不过弯来了。 蒋谦和曾光厦、程春秋也更加纳闷了。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全都不明所以。 郭孝仁继续解释:“下官到达徐公公府上时,连门都没进去。守门的门丁告知下官,徐公公和府上的几位幕僚今日一早就跟随官兵出城剿匪了。” 陆珩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有所反应。他望向蒋谦,赔着笑脸问道:“蒋公公,今日官兵有调动?” 蒋谦摇了摇头:“杂家今早出了门就直接来你这儿了,还未曾到过内守备厅,哪里知道徐荣为什么会调动官兵剿匪?” “呃……” 陆珩尴尬了,蒋谦和徐荣同为南京守备太监,徐荣调兵剿匪竟不通知蒋谦,这让蒋谦的脸面往哪儿放啊? “郭大人,可知徐荣去哪儿剿匪了?”蒋谦反客为主,询问起了郭孝仁。 “那门丁说不知。”郭孝仁答道。 “那可知徐荣调动了哪支官兵?”蒋谦又问。 “下官同样不知。”郭孝仁又答。 曾光厦挨着蒋谦而坐,与蒋谦之间就隔着一个小茶几,他把脑袋往蒋谦跟前一凑,小声提醒道:“剿匪乃是机密之事,那家丁自然不会知道的太详细。蒋公公您要想知道此事详情,回内守备厅一问便知。” 蒋谦点点头,随即面现陆珩说道:“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审不成案子了,杂家这就回内守备厅,看看徐荣究竟在搞什么鬼!” …… 徐荣究竟在搞什么鬼呢?这同样得从昨天说起。 昨天,不光是应天府和西厂的人在查案,徐荣和蒋谦派出的人,同样也在查案。 蒋谦的人没有查到周水根头上,应天府的人也没查到周水根头上,恰恰是程春秋查到了周水根头上。但是,程春秋所不知道的是,他早就被徐荣派出的一名心腹盯上了。 徐荣的这名心腹倒不是成心监视程春秋,而是因为他想偷懒,他发现程春秋与他干的是同一件事情后,便跟在了程春秋后面,想捡便宜。而事实上,这个便宜还真让这人捡到了。 程春秋带着周水根进了一次金陵城,去往的地方,恰恰是翻船事故发生之处,这引起了跟踪程春秋的这人的怀疑。于是,他昨晚回到徐荣府上后,便把这一情况禀报了徐荣。 徐荣得知竟然有人已经查到了周水根头上,立刻便和邓卓商量应对之策。二人经过一番密议,决定提前对胡传彪那伙水贼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第二天一早,徐荣便调了一支水军的兵马,船发长江,对胡传彪一伙展开了清剿行动。 前文曾经说过,徐荣对于胡传彪这伙水贼的底细,其实早就一清二楚了。这么些年,他一直留着胡传彪这伙水贼不剿灭,其实是为了养贼自肥。如今,胡传彪的最大价值他都已经使用完了,再留下去也便没什么用了,所以徐荣决定动手。 可怜胡传彪,还在做着招安当军官的美梦,他哪里知道,所谓的招安,其实都是徐荣为了安抚住他耍的诈。 这也由不得胡传彪起疑心,关键是,邓卓所向胡传彪展示的那些文书,全都是真的,这就跟后世的空头支票是一样的道理。支票是真的,但就是兑不出钱。 …… 蒋谦回到了内守备厅。随同蒋谦一起来的,还有曾光厦、程春秋、陆珩、郭孝仁。 徐荣调动兵马剿匪,此事没有通知蒋谦,这让蒋谦心里很不舒坦。他喊上这么多人一同来内守备厅,也不是安了什么好心。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让这些人当见证者,以便他把徐荣调兵剿匪之事,弄成个违规调兵。 可是等蒋谦问过了内守备厅的官员,却失望的发现,徐荣调兵的一切程序,都很完善。唯一的一点瑕疵,就是少么他蒋公公的一个印章。 可这却怪不得徐荣了,谁让您蒋公公上班来晚了呢。军情如火情,人家徐荣搬出这个理由,你也说不得人家什么。反而是您蒋公公,却有贻误军机之嫌了。 见拿不到徐荣的把柄,蒋谦有些失望了。不过,他这本来也是搂草打兔子之举,能咬徐荣一口是一口,实在咬不到也没法。他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想知道徐荣剿匪的详情。 这些不难查问,无论是内守备厅的公文备案,还是从下属官员口中,都很容易查到。蒋谦很快就得知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徐荣调动了水军大小舰船二十余艘,官兵将士五百余人,兵发长江,剑指长江上游七十里处的一处地名——夜叉湾。 大手笔啊!五百多将士,就为了剿灭一伙百十人的水贼?剿匪,应该很有油水赚吧,这也是大功一件。不行,于公于私,我都得去看看。 蒋谦拿定了主意,决心不让徐荣独占剿匪的功劳和油水了。 ☆、第293章 要命的招安(上) 出金陵城,沿长江朔水而上,向西南行约七十里,河道叉出一条支流。沿这条支流再行十来里,支流又汇入长江。此处支流,民间称为夜叉湾。 之所以称为夜叉湾,是因为这条支流内暗礁密布,不熟悉水道之人,若将船驶入这条支流,极容易触礁翻船。用民间的说法,这条支流内是巡河夜叉的营地。凡人若进入其中,必遭夜叉们作祟。 夜叉湾与长江合抱一个长约十来里,宽约二三里的狭长岛屿。岛屿上芦苇丛生,野生树木杂乱无章,还有一片片的沼泽地,普通人轻易不敢涉足。然而,这座岛屿却并非没有人气,有一伙水匪,已盘踞此处多年。 因为这座岛屿被称为鳄鱼岛,这伙水匪便自名神鳄帮,有百十人左右。水匪的头领姓胡名传彪,匪号“鳄彪”。 神鳄帮的老巢,隐于鳄鱼岛正中,都是低矮的房舍,因有芦苇树木的遮蔽,从外界很难发现。 这些年来,也曾经有官兵攻打过神鳄帮,但神鳄帮的水匪往往提前得了讯息,用小舟撤入夜叉湾躲藏。官兵不明夜叉湾水道,不敢进入,不但抓不到一个水匪,而且还因为不明鳄鱼岛上的地形,有一些士兵陷入沼泽地丧命。一来二去,官兵也似乎拿这伙水匪没办法了。神鳄帮也便逍遥自在了很多年。 神鳄帮巢穴,正中最高大的一栋房屋,既是贼酋胡传彪的住所,也是整个神鳄帮的议事堂。 议事堂前,有一大片空地。这天,神鳄帮的帮众齐聚在这片空地上。神鳄帮大头领胡传彪,稳坐于议事堂门口外面的一把太师椅上,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的百十号手下。 胡传彪左右两侧,各摆了三把交椅,神鳄帮的六个头领,分坐于胡传彪两侧。 “弟兄们,今日召集大家,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胡传彪站了起来,面向帮众大喊。 帮众们一听,一个个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满脸期盼的盯着胡传彪,却没有一人交头接耳。由此可见,神鳄帮也算纪律严明了。 胡传彪眼见帮众们如此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这个好消息就是,老子给你们找了一条光明大道,我们神鳄帮,要接受官府的招安,以后,弟兄们就都是官兵了。” 此言一出,帮众们全都傻眼了。一个个木呆呆的大张开嘴巴,傻愣愣的盯着胡传彪。 “怎么?是不是都高兴坏了?瞧你们一个个的,都了傻了吧?哈哈哈哈……”胡传彪咧着大嘴,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可是,下面的帮众们,却一个个的还在发愣。 “咳咳……”二当家兼军师轻咳两声,站了起来。 “弟兄们,大哥刚才宣布的事情,你们如果有什么疑问和看法,都可以说出来。毕竟,此事关系到你们每个人的前途。”军师说道。 “对,军师说的没错。今日召集大家,就是想听听大家的看法。你们如果有不愿意接受官府招安的,这会儿可以说出来,老子给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要是这会儿不说,等我们招了安,你们之中又有人起二心,到时候,可别怪老子不念弟兄情谊!”胡传彪鼓着腮帮子,大瞪着双眼说道。 这下,帮众们有反应了,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现场也变得嘈杂了。 待帮众们议论了一会儿,胡传彪又大着嗓门说话了:“有没有人要说点啥啊?有话就赶紧说,有屁就赶紧放!” 帮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言语了。 “都不说话,那就是说,你们都愿意接受招安了?”胡传彪又问。 帮众之中,有不少人低下了头,不敢看胡传彪了。 “小迷糊,你小子低头干什么?是不是有话想说?”胡传彪点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低下头的人。这人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个青涩少年。 “那啥……大哥,咱们神鳄帮这几年风生水起,弟兄们都快活着呢,为啥要招安啊?”小迷糊挠了挠头,鼓起勇气问胡传彪。 “你小子……又犯迷糊了不是。哈哈哈,那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胡传彪大笑,“咱们弟兄们是过得挺快活,可再快活,咱们也是贼,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贼。招安了就不一样了,咱们就是官兵了。你们是愿意当一辈子藏头缩尾的贼呢,还是愿意当有头有脸的官兵?” “俺……俺……”小迷糊说话磕巴起来了。 “你俺个屁啊俺!”胡传彪大骂,“做人,眼光得放长远点。咱们当贼那是无奈,可总不能当一辈子贼啊!就算你们愿意当一辈子贼,可你们愿意你们的儿孙也当贼吗?” “不愿意!”小迷糊抬起头,望着胡传彪大喊。 胡传彪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帮众们:“你们呢,愿意吗?” “不愿意!”帮众们齐声大喊。 “既然都不愿意当贼,那你们刚才低着头的那些人,还有什么顾虑?”胡传彪又问道。 “大哥,我们自然都愿意当官兵。可是,官府是不是真心招安我们啊?可别跟军师给我们讲的梁山好汉那样,招了安再都被朝廷给祸害了!”一个帮众硬着头皮说道。 “对啊大哥,我们可不能像梁山好汉那样,落不得好处。”又有帮众附和。 “放你们的狗臭屁!”胡传彪怒了。“就你们这一个二个的模样,也敢跟梁山好汉比?” 一转头,胡传彪望向军师:“俺老胡最笨。军师,你来,给这些兔崽子们说道说道。” “咳咳,诸位弟兄们,其实你们不用顾虑朝廷会像对待梁山好汉那样对我们。”军师接过话头,做起了帮众们的思想工作。“如今的大明朝,可不像梁山好汉那会儿的大宋朝那么乱。就算官府想派我们打仗,也无仗可打。顶多就是派咱们打打像咱们这样的绿林……呃,说的难听点就是派咱们剿匪,黑吃黑。可话说回来,这黑吃黑的活,咱们神鳄帮怕过谁?” “没有!咱们神鳄帮是绿林老大。”一个帮众高声大喊。 “对,只要不是跟犯边的胡虏打仗,我们谁也不怕。” “就算招安后真派咱们去跟胡虏打仗,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战死呗,还能落个好名声呢!” 帮众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高喊。 胡传彪又站了起来,帮众们的叫喊声立刻停止了。 “弟兄们,你们不必担心,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次的招安,是南京守备太监蒋谦亲自点头同意的。我已经跟官府谈好了,招安后,咱们还在一块儿。官府让咱们去驻守浦江县,那里如今才两百多兵,咱们这一百人到了那里,抱起团了,谁也别想欺负我们。”胡传彪说道。 一听胡传彪的话,帮众又都议论了起来。 军师这时也说道:“刚才那位弟兄说到了梁山好汉,没错,梁山好汉招安后,被朝廷派去打仗,是有很多人战死了。可你们也不想想,那些战死的梁山好汉,朝廷都封了他们名号。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个名嘛。就算将来咱们也会被朝廷派去打仗,也会战死,那也比当贼强。至少,咱们的子孙,可以跟别人说,我祖宗是给大明朝流过血的,是岳飞爷爷那样的忠臣!可要是不招安呢,咱们的子孙那就是贼子贼孙。” 帮众们都沉默了,有些人,甚至已经被军师刚才这番话说的热血沸腾、满面红光了。 “弟兄们,你们可愿意跟随老子,接受官府的招安,去浦江县啊?”胡传彪不失时机的问道。 “愿意!愿意!愿意!” “哈哈哈,你们都是老子的好弟兄!”胡传彪终于又露出笑脸了。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在外面站岗的喽啰大喊着跑了过来。 “报……大当家的,长江上发现了官兵的船。” ☆、第294章 要命的招安(下) “报——大当家的,长江上发现了官兵的船。” 就在胡传彪和军师二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合力说服了神鳄帮帮众们接受招安之时,一个在外面站岗的喽啰,忽然跑进了会场。 众人一听这喽啰的话,都大感吃惊。 “你可看清了,官兵来了多少船?”胡传彪忙问那名喽啰。 “大船有四艘,小船有十几艘。”那喽啰答道。 “不对劲啊,邓先生不是说好了,招安之事要好几天才能完成么,咱们的花名册还没交给他呢,官兵怎么这会儿就来了?”胡传彪诧异的自言自语。 “大哥,官兵来势汹汹,不像是来招安咱们的啊!”军师满脸惊慌的说道。 “对啊大哥,官兵的船都开到咱们这儿来了,为什么老九和老十没回来报信?他们是不是已经被官兵给……抓了?”三当家的也发现了一个疑点。 胡传彪一咬牙:“先不管官兵是来做什么的,老三,你带人做好迎敌的准备。军师,你跟我去岸边看看。” 刚才还在做着招安美梦的水匪们,转眼之间就如临大敌了。 胡传彪和军师二人离开议事堂,带着十多个帮众来到了岸边。 两人瞧眼望向江面,只见十几艘旌旗密布的军船漂游于江面之上,正冲着鳄鱼岛驶来。此时,离着鳄鱼岛也就是几百米的距离了。 ……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 三十里堡的村民,都起得很早。胡传彪的母亲也起床很早,天刚放亮,她就洗漱完毕,等着胡传彪安排在这个小院中的两个手下来给她请安了。 胡母虽然是个村妇,可她却是极有见识的,老人家聪明着呢。这些年来,虽然胡传彪一直对她说,自己是在外面做生意,可胡母人老心不老,早就猜出胡传彪此言不实了。 尤其是前几天经历了被人绑架之事,胡母就更加明白,自己的儿子做的不是正经营生了。 可胡母对此却依然假装糊涂,不闻不问。“老来从子”,胡母是个很传统的妇人。尤其是自己的丈夫死后,这些年她经历了诸多磨难,她对人世薄凉更是深有体会,那些大道理,她也就不顾及了。只要儿子平平安安,一家人吃得饱穿得暖,她才不管儿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对于儿子安排在小院中照顾自己祖孙二人的这两个后生,胡母是极为喜欢的。她眼神不好,认不清这两个后生的长相,也看不到他们平时都做些什么,但这两个后生对自己极为尊敬,在照顾自己生活上也事无巨细,简直比亲儿子还要细心周到。 很快,老九和老十就进了老太太的房间,来问安了。 “今日天气怎样啊?”胡母问道。 “老夫人,今日天好着呢,没有一丝云彩。”老十答道。 “那……你们扶我去江边走走可好?” “行!” 于是,老九便扶着胡母,老十领着胡传彪的儿子,四个人出了门。 沿着江边行走了一小会儿,老九忽然看到江面上出现了一艘官船,似乎有靠岸的倾向。 “老十,那艘船不会是来找咱们的吧?”老九抬着指向那艘官船。 老十翘首盯着那艘官船看了一会儿,说道:“船头上站着的那人像是邓先生。” 就在这时,船头上那人朝四人站立处挥起手来,显然是认出了他们。 “你没看错,那就是邓先生……不对啊,他不是跟大哥约好了,明日才来的嘛,怎么这会儿就来了?”老十起疑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工夫,那艘船已经停靠在了村子的简易码头上。邓卓下了船,他身后船舱里,随即走出五六个身挎腰刀的官兵,也跟着下了船,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九哥,我这心头怎么突然跳起来了?”老十盯着邓卓那伙人说道。 此时,双方离着还有五六十步的样子了。 “不对劲,邓先生如果是来取花名册的,不会带这么多官兵。”老九也意识到情况可疑了。“老十,你先带着老夫人和小少爷赶紧躲一躲,我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如果没有意外,我自会去寻找你们。如果我出了事,你立刻去禀报大哥。” “好,我听你的!”老十没有犹豫,立刻一手搀着胡母,一手拉着虎子,转身就往村里走。 邓卓发现情况有变,忽然一挥手,他身后的那些官兵,立刻拔出腰刀,朝着老九他们立脚处奔跑。 这下,老九和老十不用再瞎琢磨了,情况已经很明了了,邓卓是来抓他们的。 “老十,你们快些走,我挡住他们!”老九急切的大喊一声,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迎着官兵就冲了上去。 老十一手拽着胡母,一手拽着虎子,也发足狂奔起来。他没有回村,而是朝村子外面的山林奔去。 老九迎上了那些官兵,只以一把匕首奋力厮杀,可终究寡不敌众,只数个回合,他就伤痕累累了。 然而,为了给老十他们赢得时间,老九也发狠拼上了性命,死战不退,即使摔倒在地,他也死死抱住两个官兵的腿不松开。直到他的后背都被官兵的腰刀砍烂了,咽气而亡。 老九为老十赢得了短暂的时间,利用这点时间,老十带着胡母和虎子已经进了山林。 “别耽误时间了,进林子搜索,一定要把那三个人找到,格杀勿论!”邓卓恶狠狠的下了命令。 “先生,那这人呢?”一个官兵指着老九的尸体问道。 “留下一个人,把他丢到江里喂鱼!” “诺!” 官兵们立刻行动起来,除了留下一个人处理老九的尸体,其余人全都跟着邓卓进了山林。 邓卓誓要杀死老十和胡母、虎子。只因为这三个人都见过他,所以,他要杀人灭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防止鳄鱼帮的人提前得到消息。 然而,邓卓最终失望了,他们居然没有搜到老十、胡母和虎子。 大队的官兵军船,已经来到了三十里堡村边上的江面上,邓卓只好放弃了搜捕,上船与徐荣会合。 “杀死了一个,跑了三个。”邓卓羞愧的向徐荣汇报。 “居然跑了三个?!”徐荣一脸不高兴。 “他们刚好在岸边散步,提前看穿了我们的目的,这才导致那三人逃跑了的。”邓卓解释道。 徐荣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是那三人命不该绝啊。无妨,这三只漏网之鱼,妨碍不了我们的行动。” 稍顿,徐荣又道:“攻打鳄鱼岛时,你就不要露面了。否则,这个黑锅没法让蒋谦背。” “学生明白!” ☆、第295章 剿匪(上) 鳄鱼岛边,胡传彪和军师二人眼睁睁看这官兵的船在离岸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最大的一艘船上,一个披盔贯甲的武将站在船头,朝岸边的胡传彪等水匪大声喊道:“岛上的人听着!某乃南京水师千户彭振,奉南京守备太监徐荣徐公公钧令,我水师官兵今日出兵剿灭鳄鱼岛匪众。尔等立刻齐聚岸边束手就缚。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胡传彪和军师听闻那将领之言,俱皆一惊。二人对视一眼,胡传彪说道:“怎么会是徐荣带兵来了呢?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大哥,我听说徐荣和蒋谦二人不合,想必,蒋谦招安咱们的事情,徐荣并不知情。”军师此时虽然慌乱,但还算清醒,立刻推测起来。 “对对对,极有这个可能!”胡传彪连连点头,便立刻朝江面上大喊:“官兵兄弟们,你们误会了!我们鳄鱼岛的弟兄,已经决定弃暗投明,接受官府的招安了……” “哈哈哈哈哈,这是某家今年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了。”水师千户彭振还没等胡传彪把话说完,就大笑起来。脸色一板,彭振又道:“官府何时说过要招安你们?今日,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束手就缚,要么去找阎王爷报到。” “千户大人容禀,我们鳄鱼岛接受招安之事,乃是蒋谦蒋公公首肯的。如若不信,请您立刻派人回金陵城,问一下蒋公公有无此事便可。”胡传彪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船上的彭振一听胡传彪的话,愣住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即,他就转身进了船楼。 船楼中,徐荣正身端坐,邓卓就站在他身后。 “徐公公,刚才那水贼说,蒋公公同意招安他们,不知此事……您可知晓?”彭振小心翼翼的向徐荣禀报。 “一派胡言!”徐荣冷着脸说道,“今日发兵剿灭鳄鱼岛水匪,乃是蒋公公前几日就与杂家商量好了的。若蒋公公改了主意,想招安伙水匪,这么大的事情,他如何会不知会杂家啊?这分明是水匪在拖延时间。” “标下明白该怎么做了!”彭振对着徐荣一抱拳,转身出了船楼。 就在彭振进入船楼的这一小会儿时间,岛上那边,三当家的也来到了岸边。 “大哥,弟兄们都做好迎战准备了。这边又是什么情况?”三当家跑的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问胡传彪。 “情况有些不妙。”胡传彪说道,“来得官兵是奉了徐荣的命令的,我已经跟带队的将领说明了蒋谦想招安我们之事,他好像进入船楼跟什么人禀报了。” 就在这时,彭振又走回了船头。“岛上的贼人听着,今日剿灭你们,乃是徐公公和蒋公公一同下的决定。你们不用再拖延时间了。立刻聚到岸边束手就缚,否则,某家一声令下,鳄鱼岛鸡犬不留!” “糟糕,官兵好像铁了心要攻打我们了。”三当家的一脸惊慌的说道。 军师也说道:“大哥,咱们显然被蒋谦耍了,他这是想杀人灭口!” “没错,咱们上了蒋谦的当了。替他做了坏事,他哪里容咱们继续逍遥。他说要招安咱们,显然是故意为了稳住咱们的。”胡传彪也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立刻吩咐三当家的:“老三,官兵势大,咱们挡不住,赶快组织弟兄们撤入夜叉湾!” “是!”老三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刚迈出一步,他又回过头问胡传彪:“掳来的那些女子咱们办?” “没时间管她们了,先保住弟兄们的性命要紧!”胡传彪说道。 “明白了!”三当家立即向岛中央走去。胡传彪也和军师离开了岸边,跟在了三当家身后。 船上,彭振见岸边的水匪都撤走了,当即拔出佩剑,向着鳄鱼岛一挥:“发兵!剿匪!” 随着彭振一声令下,江面上的军船全部冲着岸边驶去。 …… 碧莲在元宵节之夜,随同萃芳阁的其他十个姑娘一起,被神鳄帮的水匪掳到了鳄鱼岛。 上岛之后,她们便被关在了两间房子之中。碧莲所在的这间房子,有六个人。 起初,大家都很恐惧,以为陷入了贼人手中,定会受辱。可令人意外的是,水匪虽然限制了她们的自由,却都很守规矩。不但不捆绑她们,每日里三餐俱全。虽然伙食不是很好,可也能管饱。 今日是正月十八,算起来,碧莲她们已经沦入鳄鱼岛三天了。这三天里,最初的恐惧过后,姑娘们便经常议论贼人会如何发落她们。议来议去,姑娘们一致认为,水贼定是要把她们卖到外地去,不然也不会如此善待她们了。 姑娘们都在担心自己将来的命运,时不时的抱头痛哭。碧莲还算坚强,不止一次的安慰大家,咱们定会被营救出去的。为了排解姑娘们的愁闷,碧莲还想方设法的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比如一起回忆一下在萃芳阁演出过的那些节目。 今日,姑娘们又围坐在一起,聊起了天。 正聊着聊着,碧莲忽然竖起了耳朵。 “大家别说话了,你们听,外面怎么这么乱?”碧莲提醒众人。 房间里的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外面,脚步声非常杂乱,同时还像是有不少人在大喊大叫。 “快快快,别让贼人走脱了!” “岳百户,带你的人搜查每一栋房屋!” “诺!” “……” 房间中,碧莲脸色一喜:“姐妹们,听这动静好像是官兵打过来了。” “对,我也听着像官兵的动静。”一个姑娘点头道。 “快,大家一起喊救命!”碧莲当机立断。 姑娘们全都站了起来,一齐站到房间门口,高声呼喊:“救命啊——” 喊了五六声,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门外现出一个穿着官兵号衣的士兵。 看到屋子里有这么多女子,那名士兵愣住了。 “军爷,我们是金陵城中萃芳阁的良家女子,我们都是被贼人掳来的。”碧莲急切的向那名士兵解释。 “萃芳阁的女子?那你们先呆着别动,这会儿外面乱得很。我去禀报我家大人。” “好,我们听你的。” ☆、第296章 剿匪(下) 对于萃芳阁那十一名被掳走的姑娘们来说,今日是她们的幸运日。因为她们终于重见天日,得救了。可对于鳄鱼岛上的神鳄帮水匪们来说,今日却是他们的大劫之日。 原本,他们还在憧憬着接受官府招安后的好日子,可转眼之间,官兵就打上了鳄鱼岛。 以往,也曾有过官兵数次打上鳄鱼岛之事,但那些官兵的人数都不多,最后都无功而返了。可是今日这些官兵却与以往的官兵大为不同。今日这些官兵,不但人数众多,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官兵势大,水匪们只留下了二三十人断后,其余的人,一股脑的往夜叉湾里撤退。那里,停泊着一艘艘小船,只要上了那些小船,他们便可在夜叉湾里玩死追捕的官兵。 断后的那二三十人由胡传彪亲自率领。这些人,都是岛上身手高强之辈。然而,一对上官兵,他们立刻就处于了下风。 胡传彪虽然亲手砍翻了三个官兵,可他身上也添了几道血口子了。在砍翻第三个官兵之后,胡传彪四下一瞧,他的手下已经出现了伤亡,还在勉力迎战的,只有十五六个人了。而上岛的官兵却越来越高,仿佛不要钱似的。 “弟兄们,撤!”眼见岛上的大部帮众已经撤退的不见踪影了,胡传彪断然下令撤退。 断后的水匪们猛然发力,打退了迎面的官兵,立刻向夜叉湾撤退。 “追!一个也别放跑!”带队的军官一声令下,官兵们紧追不舍。 胡传彪和他那十五六名手下,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专挑小道走,没多大会儿工夫,就摆脱了追兵。 前面是一大片沼泽,绕过这条沼泽,便有一条三四米宽的硬土路。顺着这条硬土路,就能到达夜叉湾的小码头,然后,就可以坐上小船进入夜叉湾了。 “蒋谦,你等着吧,爷爷我迟早要你狗命!”胡传彪回转过身子,对着官兵追来的方向大喊了一声。随后就沿着沼泽边继续向前逃跑。 胡传彪不恨徐荣,毕竟,官兵剿贼是本分。他这会儿只恨蒋谦。这个没卵子的死太监,利用完咱们爷们就兔死狗烹,过河拆桥,还想用咱爷们的人头换军功,良心都让狗吃了! 胡传彪这伙水匪刚上了那条硬土路,忽然就见军师和三当家的带领着大部水匪,从对面慌乱的跑了过来。 “大哥,不好了,夜叉湾的小船,都让官兵给烧了。咱们无路可逃了!”还隔着老远,三当家的就带着哭腔大喊。 “什么!小船被官兵烧了?”胡传彪大惊失色。 “大哥,夜叉湾里,有官兵的小船在游弋,我们刚靠近岸边,就被他们射死射伤了十几个弟兄,咱们备下的那些小船,也都被烧没了。”军师也是一脸的沮丧。 “这……这……这些官兵是怎么进入夜叉湾的?”胡传彪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了。 “当家的,这会儿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啊,你赶紧拿个主意,咱们是战是降啊?” 一个手提长枪的劲装妇人挤出人群,满脸急色的对胡传彪说道。 这个妇人,便是神鳄帮上一任帮主的女儿,胡传彪的妻子,名叫戴飞燕。 这戴飞燕虽然女子,可也有一身武艺,手中一杆长枪,也能独战三两个普通帮众。 “大哥,要不……咱们降了吧?”一个小头目胆怯的说道。 胡传彪瞪了这个头目一眼,随即就看向军师和三当家的。“老二、老三,你俩是什么意思?” “大哥,咱们帮蒋谦做了坏事,就算咱们降了,他也不会让咱们活命的。”军师说道。 “对,军师说得对!蒋谦肯定会杀人灭口的。恐怕到了这会儿,官兵也未必接受咱们的投降。”三当家的也说道。 胡传彪咬着嘴唇,思想剧烈的斗争起来了。降?还是战?这是个问题。 “虎子他娘,老九和老十今日没能传回官兵出动的消息,我琢磨着,他们定然已经出事了。就是不知道咱娘和虎子现在是生是死。”胡传彪抬起头,望向了自己的妻子。 戴飞燕刚要说话,谁知胡传彪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望向军师,大声喊道:“老二,你水性最好,我记得你曾经从鳄鱼岛南面横游过夜叉湾?” “对,大哥没有记错,咱们神鳄帮,也只有我自己能横游夜叉湾。你有什么吩咐。”军师问道。 胡传彪道:“我把虎子他娘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就带着她,游水离开。然后,你们设法查找我娘和虎子的消息。如果有机会,你就去找清正的大官告状,把蒋谦做的坏事全抖落出来。” “当家的(大哥),那你们呢?”军师和戴飞燕同时发问。 胡传彪也不答话,而是直接走到路旁一块大石头上,朝着帮众们大声喊道:“弟兄们,今日咱们神鳄帮遭了大难了。已经有好多兄弟丧命官兵手中,俺老胡决心替这些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与官兵拼了。你们想跟着俺老胡拼命的,俺老胡先谢过了。要是有的弟兄们不想拼命,俺老胡也不强求。总而言之一句话,俺老胡今日不强迫你们做事,你们想逃就逃,想降就降,想战就战。来生,咱们还是好弟兄。” “大哥,我没有二哥的本事,游水走也走不了。所以,我陪你跟官兵拼命!”三当家的一脸坚定的说道。 说完,他又转过身子望向军师:“二哥,今日还是我第一次喊你二哥。不过,这声二哥是我真心喊的。以往,兄弟不懂事,总是跟你做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三弟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一场,肝胆相照。”军师涨红着脸说道。 就在这时,正面进攻的官兵,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二哥,快带着大嫂走!兄弟我这就去跟官兵拼命!” 三当家着急的对着军师喊了一声,随即就又是一声大喊:“不怕死的弟兄们,跟我上!杀啊——” 三当家挥舞着单刀,率先迎着官兵冲了上去。立即有三四十个水匪,大喊大叫的跟着三当家冲了上去。 “大嫂,走!”军师一把扯住戴飞燕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南走。 “我不走!”戴飞燕双眼含泪,眼巴巴望向胡传彪。 “你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唧唧歪歪的!你不能陪我死!快走,去找咱娘和虎子。” 胡传彪冲着戴飞燕一声大喝,随即就把手中单刀一挥:“弟兄们,随我杀——” 胡传彪带着剩下的那些水匪,也迎着官兵冲了上去。 戴飞燕双眼含泪,盯着胡传彪的背影出神。 “大嫂,走!”军师又拉了戴飞燕一把。 这会儿,戴飞燕再不犹豫了,跟着军师朝南方狂奔而去。 是役,神鳄帮自贼酋胡传彪以下五十余人毙命,受伤被俘及战败投降者三十余众,神鳄帮二当家王伦及贼酋胡传彪之妻戴飞燕与另外二十余人失踪。神鳄帮覆灭。官兵伤亡四十余人,营救出萃芳阁被掳女子十一人。官兵得胜后,将鳄鱼岛一把火烧成了焦土。 ☆、第297章 针尖对麦芒(上) 徐荣带领水师的官兵,剿灭了鳄鱼岛的水匪。从官兵上岛到战斗结束,仅仅用了一个多时辰。 天已过午,官兵们就用缴获自鳄鱼岛的粮食生火做饭,在鳄鱼岛上用了午餐。 随后,徐荣一声令下,官兵们押着俘虏和缴获的财物上了船,只留下一小队人,在鳄鱼岛上四处放火。 鳄鱼岛上的草木、房舍、连同战死的水匪的尸体,全都随着一把大火,化为灰烬。 火光通天,直把方圆十数里的江面都映红了。 “蒋公公,咱们好像来迟了。您瞧远处那火光,应该就是鳄鱼岛的位置。定是徐公公已经剿灭了鳄鱼岛的水匪,临走又放了一把火,烧掉了鳄鱼岛。”陆珩站立在一艘船的船头上,高举着一只胳膊,指向远处的火光。 在陆珩身边,还站立着蒋谦、曾光厦、程春秋、郭孝仁,以及其他几个不知名姓的官员。 “咱家来鳄鱼岛又不是跟徐公公抢功劳的,这个时候赶过去,却是刚刚好。”蒋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爷此刻说的话带着酸味。 “让儿郎们手脚麻利点,咱们快些迎上徐公公的凯旋之师,向他道贺!”蒋谦阴恻恻的一笑,又下达了一条命令。 “诺!”蒋谦身后一名军官应声而答,随即便命令操桨的水手们加快船速。 …… 徐荣此番剿匪得胜,心情自然舒畅。但相比起打了胜仗的快意,徐荣更得意于自己的算计。这次,抓了二十多个俘虏,有了这些人,就能咬蒋谦一口了。只要操作的好,那老东西不死也得脱层皮。 心情不错,似乎感觉船速也快了不少。船刚离开鳄鱼岛不多时,在外面指挥的彭振进了船楼。 “徐公公,迎面驶来一艘船,末将看见蒋公公和应天府尹陆大人,还有西厂千户曾光厦好像都在船上。”彭振向徐荣禀报道。 徐荣一听,立刻笑了:“蒋公公居然也来凑热闹了!好好好,速速将船靠向蒋公公的船。” “末将得令!” 那边厢,蒋谦他们乘坐的船也发现了徐荣所乘坐的军船旗舰,蒋谦立即下令,将船驶向这艘旗舰。 没费多大会儿工夫,两艘船就船舷挨着船舷,船帮靠着船帮了。 “末将水师千户彭振,拜见蒋公公和诸位大人。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彭振遥对着蒋谦他们一抱拳说道。 “彭千户,徐公公可在你船上?”蒋谦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还没等彭振回答,徐荣自己就从船楼内走了出来。“哟,原来是蒋公公啊,您这是要去何处啊?” “呵呵,劳徐公公动问了,杂家听说徐公公领兵出征,特地赶来为您摇旗呐喊啊!” 能把剿匪这样的小打小闹说成出征,蒋谦显然是故意在揶揄徐荣。 “呵呵,不就是打几个水匪么,小打小闹而已,蒋公公太客气了!”徐荣却似毫不在意。 “诸位,如不嫌弃这船楼中有血腥味,且过来喝杯热茶,咱们一同回城如何?”徐荣又朝着蒋谦他们拱了拱手,热情的发出了邀请。 其实徐荣乘坐的这艘船,连靠岸都没靠岸,自然不会有血腥味了。他这么说,也纯粹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好像他也参与了厮杀似的。 蒋谦等人上了徐荣的船,随同徐荣一起进了船楼。 分宾主落座。蒋谦这才问徐荣:“徐公公如何会想起突然要剿灭鳄鱼岛这股水匪呢?” “杂家可不是突然生出的想法。”徐荣说道,“鳄鱼岛这股水匪,为祸长江多年,杂家一直就想着剿灭他们。无奈水匪狡猾,选了鳄鱼岛这么个占尽地利的巢穴,官兵几次欲剿灭他们,却都无功而返。去年,杂家命人暗中勘探了鳄鱼岛周边的水文地理,终于有了攻破鳄鱼岛的办法。今日发兵剿匪,果然马到功成!” 这番自吹自擂的话说完,陆珩等官员连忙向徐荣道贺,徐荣假意谦虚了几句。 “徐公公辛苦!”蒋谦朝徐荣拱了拱手,“您还真是精力旺盛啊,一边要查着萃芳阁的人口失踪和纵火案,一边还能挪出手来剿匪。小弟佩服的紧呢!唉,我是不行了,比您还要年轻,却连一件事都做不好。” 徐荣哪里听不出蒋谦这几句话是对他明褒实贬?蒋谦的意思显然是说:你徐荣还顾得上剿匪,萃芳阁的那两件案子,你查清了吗? “哈哈,蒋公公此言差矣!”徐荣笑了起来,“正是因为杂家查清了萃芳阁的案子,这才发兵剿匪的。” 此言一出,令蒋谦和陪同他一起前来的那些官员都是一惊。蒋谦的眉头也微不可察的挑动了一下。“徐公公此言何意?”蒋谦问徐荣。 “杂家已经查明,元宵节之夜,于秦淮河上撞翻画舫,掳走萃芳阁十一名女子的案子,就是鳄鱼岛的水匪们做的。杂家为了即早救出那些被虏的女子,这才于今日调动水师官兵,剿灭了那些水匪。”徐荣正气凛然的说道。 “徐公公你说什么,掳走萃芳阁那十一名女子的案子,是鳄鱼岛的水匪们做的!”蒋谦完全听傻了。 跟随蒋谦前来的那些官员,此时也都傻愣愣的了。徐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清了案子?他是被狄仁杰附体了,还是包公转世了? 徐荣得意的瞥了蒋谦一眼,又望向彭振:“彭千户,还是你来跟大伙说一下,萃芳阁掳走的那些女子,是什么情况吧。” “诺!”彭振站起身,朝蒋谦一抱拳,随即,他就左右看了看众人,大声说道:“我水师官兵攻上鳄鱼岛后,在两处房舍中,共救出年轻女子十一人。经问询方知,她们都是于元宵节之夜,在秦淮河上被水匪掳走的萃芳阁的女子。这会儿,这些女子已经被单独安排到了一艘船上。诸位若有疑问,可唤这些女子前来。” 人家彭振言之凿凿,也由不得别人不信了。 “呵呵,既然你们能在鳄鱼岛上解救出被掳走的女子,自然也就证明了,是鳄鱼岛的水匪掳走的他们。”蒋谦笑道。而后,他就朝徐荣一拱手:“恭喜徐公公,不仅破了大案,还一举剿灭了为祸长江多年的水匪……” 蒋谦的话还没说完,徐荣就打断他的话说道:“不不不,蒋公公谬赞了。虽然萃芳阁的那些女子已经救回来了,但此时要说结案还为时尚早。” ☆、第298章 针尖对麦芒(下) 徐荣带兵剿灭了水匪,解救出了萃芳阁失踪的那十四名女子。由此,也证明了鳄鱼岛的水匪,就是在元宵节之夜撞翻华文租借的那艘画舫,并掳走了萃芳阁那十一名女子的元凶。 眼见徐荣一举两得,既破了此案又剿灭了水匪,蒋谦心里嫉妒的要死。可表面文章该做还是要做的。于是,蒋谦昧着本心,向徐荣恭贺。 “蒋公公,此时要说结案,还为时尚早。”徐荣却似乎不认蒋谦的账。 “徐公公的意思是……”蒋谦有些不解了。 徐荣继续说道:“其一,在鳄鱼岛上救出了萃芳阁的那些失踪女子,只能说明鳄鱼岛的水匪参与了撞船掳人之事,究竟他们是自己为之,还是有别人指使,或者说还有没同伙,我们尚不得而知;其二,这些水匪有没有参与过萃芳阁的纵火案,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 “有理!徐公公明察秋毫!”蒋谦立刻捧了徐荣一句。但他却在心里暗骂徐荣多事了。既然你都已经救出了萃芳阁失踪的女子,那干脆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水匪头上,尽快结案得了,反而还要费力不讨好的审查,查你个丫儿啊! 徐荣望向陆珩:“陆大人,此番剿匪,官兵俘虏了二十余名水匪。杂家欲把这二十多名俘虏交给应天府,由应天府细细审问这些俘虏。不知陆大人意下如何?” 陆珩听了徐荣的话,先是一喜,随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这……既然人是徐公公捕获的,干脆就由徐公公直接审理好了。”陆珩推脱道。 他现在拿不准徐荣刚才那话是客气之语,还是真的是那么想的,因此先试探一下徐荣。如果能让他审问那些俘虏,这就等于徐荣把功劳分给了他,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大人就不必客气了。抓差办案,本就是你们应天府的分内事。”徐荣朝陆珩点了点头。 “那……下官定竭尽所能,查清这些水匪做过的所有作奸犯科之事。”陆珩终于认定,徐荣是有意分功劳给他了,当即一脸喜色的接过了这个案子。 谁知,徐荣这时又望向了曾光厦:“曾千户,这些水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关在应天府的牢房之内,杂家生怕有失,不如就将他们关于西厂千户所之内如何?” 曾光厦一听大喜,连忙说道:“徐公公放心,我西厂千户所戒备森严,匪贼关在那里万无一失。” 陆珩见徐荣又分了一份功劳给曾光厦,心里虽然有点小失落,可也不能宣之于口。忽然,他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徐公公,西厂千户所离应天府可不近啊……” 徐荣一摆手:“杂家明白你的疑虑。放心吧,你何时问案,就让西厂千户所的人何时将人犯押往应天府。” 说完,徐荣又望向曾光厦:“曾千户,此事不难办吧?” “不难不难,下官定亲自押运人犯。”曾光厦连忙表态。 徐荣做事可谓滴水不漏。表面上看,他是在分功劳给应天府和西厂千户所的人。可实际上,他就是想让应天府的人和西厂千户所的人通过这一通折腾,从被俘虏的那些水匪那里得知,蒋谦是幕后主使。说白了,他是在利用这些人把黑锅往蒋谦头上扣。 蒋谦眼见徐荣这一番做作下来,心里是要多腻歪有多腻歪:你徐荣什么意思?来个雨露均沾,功劳见者有份是不?偏偏没有我的份!你这是想拉拢这么多人,孤立杂家吗?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蒋谦决定给徐荣添点堵了。 “徐公公,今日我和陆大人、曾千户前来,也并非单单是为了给徐公公摇旗呐喊。我们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劳烦徐公公。” 陆珩一听蒋谦的话,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他哪里不明白,蒋谦说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指让徐荣的幕僚邓卓到应天府,跟周水根对质之事。陆珩本来就不想趟这趟浑水,蒋谦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个茬,这分明是在逼陆珩得罪徐荣啊。 “蒋公公有何事见教?”徐荣诧异的问道。 蒋谦笑着看向陆珩:“陆大人,还是由你向徐大人说明我们的来意吧。” “呃……”陆珩的脸色更白了。他干笑几声,不敢正视徐荣的眼睛,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徐公公,是这样的,昨日我们查到,金陵城西的周家庄,有个叫周水根的船家,于正月十五夜里租出去一条船。租船的人姓邓……” 陆珩刚把话说到这儿,徐荣和他身后的邓卓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徐荣暗暗埋怨邓卓做事留下了马脚。可他此时又不便向邓卓有所表示,只能任由陆珩说下去。 邓卓也急了,他心思电转,飞快的想着应对之策。 陆珩的话还在继续:“这位邓先生租了周水根的船,第二日却并未归还。我们怀疑,那艘船就是水匪……” “那艘船就是被水匪劫走了,然后驾着那艘船,掳走了萃芳阁的女子。”邓卓忽然接过话说道。 嗯?什么情况? 蒋谦、陆珩、曾光厦、郭孝仁、程春秋、徐荣俱皆愣住了。邓卓居然会主动说这件事! 邓卓走了出来,朝众人一拱手,说道:“诸位大人,学生邓卓。也就是租走周水根家客船的那位邓先生。” 众人此时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任凭邓卓在那里说话。 然后,就见邓卓一脸愧色道:“实不相瞒,学生那日租走周水根的客船,原本是想约上几个粉头,夜间在秦淮河上风流快活的。可谁知,学生刚坐着那艘船进了秦淮河,就被几个强人蹿到了船上,然后,学生就被他们丢到水里去了。” “邓先生这话……”蒋谦意识到不对劲了。 “那夜,学生遭此一劫,却也羞于向别人说。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那夜抢走学生租借的客船的人,原来是鳄鱼岛的水匪啊!”邓卓终于把话说完了。 高!实在是高! 徐荣很想现在就朝邓卓竖大拇指了! 其余众人听了邓卓的话,心里认可的有之,怀疑的也有之。但不管如何,当着徐荣的面,这件事情是无法再问下去了。 “呵呵,原来是鳄鱼帮的水匪抢走了邓先生租借的船只啊!”蒋谦干笑了两声,随即就对陆珩说道:“陆大人,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跟周水根对质了。” “是是是,事情已然清楚了,自然也不用请邓先生与周水根对质了。”陆珩暗松了一口气。他可不管邓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不得罪徐荣这尊大神,那是最好不过了。 “陆大人,杂家带兵解救出了萃芳阁失踪的那些女子,只能证明鳄鱼岛的水匪参与了元宵节之夜掳走人口的案子,但萃芳阁的纵火案……”徐荣盯着陆珩,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案子。 蒋谦心头一跳,下意识的说道:“萃芳阁的纵火案,应该也是水匪所为。” 徐荣看了蒋谦一眼,笑道:“按常理推断应该如此,但咱们办案子,可不能随意下结论。萃芳阁的纵火案,还请陆大人好好审问一下那些水匪,看是否是他们所为。” “对对对,是该好好审审。”蒋谦连忙表态。 陆珩站起来,朝徐荣和蒋谦拱了拱手:“二位公公放心,下官一定严审那些水匪。” ☆、第299章 华文“娶亲”(上) 正月十八,今天是个好日子。 为什么说是一个好日子呢?君不见,徐荣徐公公带兵剿匪旗开得胜;君不见,华文华公子喜气洋洋迎新娘。 今日是华文与孟香雪约定好的为柳蝶衣的赎身之日。华文盼这个日子早就盼得望眼欲穿了。 同样的,柳蝶衣也早就期盼着这一日早点到来。 孟香雪还是很守承诺的。昨天晚上,她就通知了柳蝶衣,今日做好“出阁”的准备。 刚吃过早饭,柳蝶衣就立刻在丫鬟冬雪的服侍下,梳妆打扮起来。 虽然不是真正的出嫁,但柳蝶衣捯饬的却一点都不马虎,大红的裙子穿在了身上,一张娇颜更是精描细画。光是梳妆,就用去了近一个时辰。 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华文来了。 华文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一群人。其中,抬轿的轿夫两人,丫鬟婆子各两人,还有给华文赶车的车夫一人,另外还华文还带了一辆空马车,用来装柳蝶衣的随身行李,自然也少不了一名赶车的车夫。 两辆马车、一顶轿子,五男四女九个人,浩浩荡荡的停在了红‘袖’招门口。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小翠小芳,你俩随本公子进去,迎接蝶衣小姐出阁。”华文下了马车,趾高气昂的发号施令。 而后,他就带着那两个小丫鬟,进入了红‘袖’招。 “华公子,您老可算来了。我们蝶衣姑娘都等得燥了。”两个龟奴一见到华文,立刻一脸烂笑的迎了上去。 “哈哈,同喜同喜。小翠,赏!”华文大笑。 他身后的一个丫鬟,当即拿出两块碎银子,塞到了两个龟奴手中。 “谢华公子赏!”那两个龟奴发自内心的笑了。 大厅当中此时还有七八个姑娘,一见华文打赏了那两个龟奴,也都一拥而上的给华文道喜。 “哈哈哈,不要急不要急,都有赏!”华文乐得大笑,两只手也不老实了,专挑长得好看点的姑娘,往脸蛋、细腰上乱摸。 丫鬟小翠把一块块碎银子分到那些围上来的姑娘们手中,这些人才散去了。 孟香雪此时就站在二楼的护栏后面,她看着华文那得意的样子,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真是个不知柴米贵的米虫! 华文一抬头,就看到了孟香雪。 “呵呵,孟妈妈,本公子来了!”华文朝孟香雪拱了拱手。 “上来吧!”孟香雪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就转身往三楼走去。 华文上了三楼,随着孟香雪进了她的房间。两人在里面交割完了为柳蝶衣的赎身的银两。然后,华文就急不可耐的带着那两个丫鬟进入了柳蝶衣的房间。孟香雪也跟在了华文身后。 几分钟过后,小翠和小芳搀扶着头戴红盖头的柳蝶衣,出了房间,往楼下走去。 华文和孟香雪随后也出了房间。丫鬟冬雪背着一个大包袱,紧跟着华文和孟香雪。 “我说孟妈妈,你也太小气了。好歹蝶衣姑娘也是你们红‘袖’招的头牌,她今日出阁,你也不说给准备点嫁妆。就让她带着这么一个小包袱过门?枉我还雇了一辆马车来拉嫁妆!”华文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我说华公子,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孟香雪没好气的说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姑娘出阁是净身而走,这叫做还人清白之身。蝶衣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这才允许她带走一些衣物和首饰。她那些衣物和首饰,却也不是凡品,值钱的很呢,我没找你多算聘礼钱就不错了。” “打住打住!本公子值你这个人情就是了。”华文不耐烦的说道。 二人边斗着嘴,就下了楼梯。 华文出了红‘袖’招的门,见柳蝶衣已经上了轿子,他便让冬雪把柳蝶衣的那个包袱丢到了那辆空着的马车上。 “孟妈妈,您老回吧,本公子这就启程了。”华文一脚跨上了马车,又立即收回脚,转身朝孟香雪拱了拱手。 “咯咯咯,华公子,那你们慢走啊,有空常回来看看我这个丈母娘。”孟香雪一手掩嘴轻笑。 “放心,本公子会常来照顾你生意的。”华文丢下一句话,就上了马车。 一队人开动,往城外行去。 孟香雪站在红‘袖’招门口,眼巴巴看着华文的队伍越行越远,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 华太师吃过早饭后,就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书。说是看书,但却不是正规的书籍,而是……别误会,华太师身为大儒,即使看不正规的书籍,也不是那些字里行间泛着金亮亮的颜色,会被和谐的杂书。人家华太师看得,是一些手稿。 这些手稿出自王守仁之手。春节拜年时,华太师去过王守仁的父亲王华家中,从王华那里,他拿到了王守仁以前写过的一些手稿。 对于王守仁这个后生晚辈,华太师是极为欣赏的。别看王守仁是晚辈,可华太师认为,这个后生在儒学上的一些见解,已经超过了自己。尤其是一些独到的见解,经常有令华太师眼前一亮的感觉。 华太师一张张读着那些手稿,有时,他还思索上一会儿,再提笔写下点什么。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过去了。华太师终于读完了那些手稿。 “此子不是凡材啊,若无意外,假以时日,此子定成一代宗师!”放下手稿,华太师感慨的自言自语。 忽然,自己的两个儿子的身影跳入了华太师的脑海,不禁让他摇头叹气了。 唉,自己这两个儿子,大儿子聪明,但那点聪明却从没用在正路上。二儿子……唉,那小子天性愚钝,到现在连四书五经上的字都认不全,不提也罢。 王华老弟,愚兄真羡慕你啊!我要是能有一个伯安贤侄这样的儿子,就是现在死了,也可含笑于九泉了。 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华太师拿自己的儿子跟人家王华的儿子一比,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来人!”华太师一声大喊。 侍立在门外的一个书童,立刻进了书房。华太师有个习惯,看书的时候喜欢独处,因此,他的书童都是在门外侍立的。 “老爷有何吩咐?”那书童拱手作问。 “去,把大公子找来见我!” “老爷,大公子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见回来。”书童答道。 “这个畜生,整天不务正业!”华太师气咻咻的说道。 书童干笑两声,却不支声,这话让他没法接啊。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书童连忙转身打开门。 “秋香姑娘?”书童认出了门外之人。 “请问小哥,太师他老人家可在?”站在门外的秋香问道。 “是秋香姑娘啊,老夫在呢,快请进!”华观的声音响起。 秋香进了书房,向华观行礼后,华观请她坐到了一旁。 “太师,秋香今日打算带着几个姐妹出府一趟。”秋香向华观说明了来见他的原因。 “秋香姑娘欲往何处?”华观问道。 “那日,我萃芳阁众人蒙太师厚谊,请来府上暂住,但颜蓁蓁姐姐却有不得已的苦衷,与她的丫鬟喜儿搬去了乡下住。此事太师是知道的。今日,我等想去乡下看望一下颜姐姐。” “哦,这是人之常情。老夫这便安排马车,送你们出府。” “多谢太师!” 华太师点了点头,便吩咐那书童出去安排马车。秋香也便告退了。 秋香刚走到门口,华太师忽然说道:“秋香姑娘且留步。” 秋香回转身子,问道:“太师还有何吩咐?” “秋香姑娘,犬子华文今日一早就出门了,你可知他做什么去了?” “啊?华公子去往何处,秋香哪里知晓……等等!”话刚说到一半,秋香忽然想起一件事。“太师,今日可是正月十八?” “是正月十八,秋香姑娘为何有此一问?”华观诧异道。 秋香犹豫了一下,说道:“若今日是正月十八,我或许知道华公子做什么去了。” 华观眼神一亮:“秋香姑娘快讲!” “他……应该是去了红‘袖’招。” “红‘袖’招?他去红‘袖’招,难道还要挑日子?”华观更加不解了。 “太师,您难道真不知道,华公子今日要为红‘袖’招的柳蝶衣赎身之事?”秋香也纳闷了。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华文没有请示过他老爹? “他居然会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华观一听秋香的话就火了,“哼,老夫倒等在家里看看,他把那柳蝶衣领进门后如何安置!” 秋香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敢情华文是背着华太师给柳蝶衣赎身的啊。那么就是说,华文给柳蝶衣在城外建房子的钱,来路不明了。至少,是瞒着华太师偷取的。 忽然,秋香生出了恶搞一下华文的心思,她立即对华观说道:“太师,您等在家里,怕是见不到柳蝶衣。” “此言何意?”华太师茫然了。 “据我所知,华文公子在城南为柳蝶衣建了一栋宅子,想必,他从红‘袖’招接走柳蝶衣后,定是直接送柳蝶衣去城南了。”秋香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个畜……哼,太放肆了!”华观气得胡子都快炸开了。“秋香姑娘,你可知犬子为柳蝶衣建的那栋宅子在何处?” “我是听柳蝶衣说过这件事的,那栋宅子具体的位置,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大概的位置。” “那就劳烦秋香姑娘带老夫去寻找一下那栋宅子如何?” “啊?”秋香傻眼了。想了想,她便答道:“既然太师有所吩咐,秋香遵命便是。正好,我们去看望颜姐姐也要路过城南,便与太师走这一趟。” ☆、第300章 华文“娶亲”(下) 出了金陵城正南门,沿官道行约十里,再东行约五里,有一处山坡,因山坡上遍植梅树,还有数不清的桃树、杏树、李子树、梨树等果树,因此这个山坡被当地人命名为“梅果坡”。 梅果坡的景色极美。春天,红的桃花、白的杏花、李子花、梨花争相竞放;夏秋两季,则有一茬茬的果子挂满枝头;而到了冬天,梅花映雪绽放,也是美不胜收。 一条小溪从梅李坡西北流过。春天,东南风起时,梅李坡上无数的落花被吹入小溪中,随水流而下,异常美丽。这条小溪因此得名“飘花溪”。 梅果坡下,飘花溪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城里的富贵人家在此置地建起了别院。闲暇时,一家人搬来居住散心。一家如此,其后便有更多家跟从。城里的富贵人家,很多都在梅李坡下建别院。一来二去,此处竟形成了一个村落的模样。有好事之人便给这个村落起了个名字,叫做“富闲村”。这名字倒也贴切的很,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有钱有闲的嘛。 富闲村不同于别的乡村。别的乡村,住宅多显寒酸,看得过眼的住宅,一个村子里也没有几栋。而且,别的乡村的门户,都是一家紧挨着一家。但富闲村不同,富闲村的住宅,全是精心建造的小院。虽然都不大,但却都十分精美,每一栋都自成一格,几乎没有重样的。而且,富闲村的住宅,也都不挨在一起,而是散落各处。住宅与住宅之间,都植有树木花圃。村子里的道路,也都是青石板铺就的宽敞路。 简而言之,富闲村就是古代的高档花园别墅区。华文为柳蝶衣建造的院子,就位于富闲村的最北边。 因为刚刚落成不久,这处小院周围还没来得及打理。不但没有树木花圃,有些地方,甚至还留有掘土施工的痕迹。以至于,让这处小院显得非常突兀。 快交午时许,华文的“迎亲”队伍到达了富闲村,很快就停在了那处小院门前。 见到华文到来,一个看门的家丁立即打开了小院的大门。 华文下了马车,走到那顶小娇前,亲手打起了轿帘,对里面的柳蝶衣说道:“蝶衣姑娘,咱们到家了。” 柳蝶衣轻迈莲步,款款走出轿子。小翠和小芳两个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柳蝶衣。 华文走在最前面,引着众人进了小院。 随后,跟随华文一起去迎亲的那些人便忙碌了起来。有的去了厨房做饭,有的忙着烧火煮茶。 华文和柳蝶衣进入了正房。小翠和小蝶扶着柳蝶衣坐下。 “蝶衣姑娘,把盖头摘了吧。”华文大咧咧的坐到了主位上。 “难道不是该由华公子亲手给奴家摘掉盖头吗?”柳蝶衣含羞带怯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出。 “咳咳……”华文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个……咱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蝶衣姑娘也清楚的很。又不是真的娶亲,这些东西就别计较了。” 柳蝶衣有些失落了。但她又一想,华文说得也没错,自己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小妾,充其量就是他养在外面的一个姘头罢了。这样也好,自己自在一些。 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柳蝶衣便取下了盖头。 盖头一拿下来,华文当即看直言了。今日的柳蝶衣实在太漂亮了! 你看她,秀发高挽,娥眉如黛,粉面如花。尤其是在大红色衣裙的映照下,那张本就迷死个人的脸孔,更显得白里透红,如桃花一般娇艳欲滴。 下意识的,华文站起身来,几步就走到了柳蝶衣跟前,伸出手就摸向柳蝶衣的脸蛋。 柳蝶衣见到华文如此急色,不由得喜上心头。她假装羞怯的低下了头。 就在华文的手要触及柳蝶衣的脸蛋时,忽然,那个看门的家丁急匆匆的进入了正房。 “公子爷,外面来了个老头,说是你爹,喊着要见您呢!” “啊?!”华文一下惊呆了。柳蝶衣也惊得一脸呆愣。 这个小院中的人,都是华文在前段时间花钱雇来的,是以,他们都不认识华太师。 “那老头什么模样?”华文回过神,立刻问那名家丁。 “逆子,你自己看看老夫长什么模样!” 门外,华观一声怒喝,满面寒霜的现身了。他身后,站着秋香和兰芷若,还有华观的那名书童雨墨。 “爹,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华文见到华观,紧张的嘴唇都打哆嗦了。 柳蝶衣是认识华观的,她此刻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起身给华观行礼:“民女拜见太师!” 太师? 房中那两个丫鬟和那名家丁一听柳蝶衣的话,顿时傻眼了,连给华观行礼都忘记了。 华观此时也不去管那些下人了,他望向柳蝶衣,说话的语气和缓了一些:“柳姑娘请起!” 柳蝶衣站了起来,偷偷望向华观身后的秋香和兰芷若,眼神中满是愤恨之色。她已经认定,是秋香和兰芷若带华观来此,故意搅合她的好事。 “秋香姑娘、兰姑娘,你们先陪柳姑娘去别的房间聊聊天。老夫有话要问这个逆子。”华观转过身,对秋香和兰芷若说道。 柳蝶衣很识趣的跟随秋香和兰芷若出了正房,同时也带走了那几个下人。 房间中,就只剩下华观和华文父子两人了。 华观坐到了主位上,华文却不敢就坐,心虚的低着头,站在了华观面前。 “说说吧,你今日这是唱得哪一出啊?”华观冷着脸问华文。 华文心思电转,琢磨着应对之言。 “啪——”华观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 “那个……父亲容禀。其实今日之事……乃是……乃是……孩儿替宁王爷办的。”华文硬着头皮,说出了实话。 “宁王爷?!”华观愣住了。 “宁王爷来金陵那会儿,曾与孩儿去过红‘袖’招。他对柳蝶衣姑娘分外喜欢,却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出面为柳姑娘赎身,这才托付孩儿,替他操办此事的。”华文进一步解释道。 “此言当真?”华观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父亲若不相信,写封书信去南昌,问一下宁王便是。” 华观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这栋宅子,也是宁王出钱建造的?” “自然是了。”华文这会儿却不敢说实话了。“父亲不会是怀疑是我出钱建的这栋宅子吧?我可没这么多钱!”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花钱大手大脚,你的月例银子根本就不够。还不是你母亲对你太过娇宠,你但有所求,她连问都不问你的银子使项,就直接取钱给你!”华观没好气道。 “那个……嘿嘿,母亲是私下给过我一些钱。但孩儿替柳姑娘赎身的钱,还有建造这栋宅子的钱,的确是宁王临走前留给我的。” 华观又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此事既然牵扯到了宁王,我便不跟计较了。只是……柳姑娘可知道事情的原委?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她?” “这个……柳姑娘尚不知道事情原委。等找个机会,孩儿自会向她说明一切。”华文说道,“暂时,就让柳姑娘先住在此处。宁王爷留下的钱财,足够她支用一年半载的了。等孩儿写封信请示下宁王爷,再择个时机,或将柳姑娘送入宁王爷设在金陵的别院,或派人送她去南昌。” 华观沉思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有句话,老夫不得不提醒你。宁王爷乃是藩王,朝臣与藩王结交乃是大忌。你虽然不是官员,但老夫却是当朝太师。你与宁王结交,若有心人看在眼里,说不定会就此参老夫一本。就算不会如此,可此事就是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老夫正打算豁出这张老脸托些关系,举荐你出仕为官。今后,你再不可像以往那样,净干些不入流的事情了。” “孩儿谨记父亲之言!”华文恭敬的朝华观拱手施礼。 “柳姑娘之事,你尽快办妥。今后,也少与宁王接触。” 华观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华文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跟在了华观身后。 ☆、第301章 颜蓁蓁的祖宅 “柳大小姐,恭喜恭喜!” 秋香、兰芷若、柳蝶衣三人出了正房,到了东厢房之内。刚一落座,秋香就立刻向柳蝶衣道喜。 柳蝶衣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少假惺惺了。你若真心向我道喜,又如何会把华太师引到这儿了?” 秋香一怔,随即也笑了:“没错,是我领着华太师来这儿的。不过,你和华文的事情,却不是我主动提起的,而是华太师向我打听我才说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诚实,从来不会说谎话。” “你……”柳蝶衣被秋香这种跨越时代的冷幽默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可又无可奈何。 “柳姑娘,华太师乃是华公子的父亲。常言道,丑媳妇终归是要见公婆的,你……当然,柳姑娘是极美的……呃,我的意思是说,你既然跟从了华公子,那今日华太师前来,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兰芷若此时也有些尴尬,以至于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好事?!”柳蝶衣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华太师是个古板之人,华公子瞒着他为我赎身,他如今知道了此事,定会为难于我。兰姑娘,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事?” 兰芷若连忙解释:“柳姑娘,你有句话说的很对,华太师为人有些古板,但他却不迂腐。而且,华太师是敦厚的长者,就算他对华文再生气,也绝不会难为柳姑娘一个小女子的。相反,如今华太师既然已经知道华文为你赎身之事,即使他心里有些别扭,也只能认下这桩事了……” “然后,华太师说不定会让华文给柳大小姐一个名分……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秋香凑热闹的接过了兰芷若的话。 “华太师会让华公子给我一个名分?!”柳蝶衣一听秋香之言,顿时大生希冀之心。 秋香道:“以华太师的为人来看,他定会这么做的。如果他提前知道了华文为你赎身之事,他定会阻止。可如今,你已经离开红‘袖’招了,造成了既成事实。那么,华太师定不会让你如此飘零在外的。” “真的……会这样吗?”柳蝶衣的期盼之心更重了。即使她是看惯了逢场作戏、风花雪月的青楼女子,对于名分,也像这个时代的所有女子一样,非常得看重。 “不信,你就等着看好了。”秋香说道。 就在这时,丫鬟小芳走进了厢房。 “两位姑娘,太师已经跟华公子谈完了,命小婢来通知二位姑娘离去。”小芳对着秋香和兰芷若福身说道。 “这么快就谈完了,华公子挨揍没有……呃,没事了,没事了,嘿嘿嘿……”秋香险些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 出了宅子,秋香和兰芷若便向华太师告别。她俩还要继续往南走,去乡下看望颜蓁蓁,而华太师自然是要回金陵城的。 华观犹豫了一会儿,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回到华府之时,请来老夫书房一趟。老夫有一件事,想与你商议。” 秋香心下好奇,不知华观会与她商量何事,此刻却不便细问,只得先应下此事。 华太师与秋香兰芷若分开,离开了富闲村。华文没有跟着华太师回城,他刚把柳蝶衣接过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华太师倒也体谅这一点。 站在门口,远望着华太师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华文连声叹息。原本,他还想着先把事情的真相瞒住柳蝶衣,以便他与柳蝶衣能多保持几日暧昧。可如今,他的好事被自己的父亲撞破了,他却不敢再继续瞒下柳蝶衣了。他现在发愁的,是如何跟柳蝶衣解释这一切。 华文苦恼的回了小院。 …… 颜家庄位于金陵城以南,距金陵城有二十多里。这个庄子多数人家都姓颜。因为离着金陵城比较近,村中有很多人在城中谋生。这就使得这个庄子平日里有些空落。 颜蓁蓁的老家就是颜家庄的。从她爷爷那时起,她们全家就到搬到城中居住了。因此,颜家庄的村民,大多对颜蓁蓁不怎么熟悉。 秋香和兰芷若来到颜家庄后,费了老大的劲,才从一个在街边晒太阳的老人口中打听到了颜蓁蓁的祖宅。 站在颜蓁蓁的祖宅门前,秋香和兰芷若心里都有些堵得慌。这栋宅子,是一个四合院的格局。单从外面看,东西约有五间正房的宽度,两侧有东西厢房,南墙处建有门房。 虽然这栋宅子看上去不算小,但却年久失修,一看就很多年没人居住了。院墙上挂满了干枯的青苔,院墙底下,街道边上也是荒草密布。透过院墙,更可看见门房和东西厢房顶上的瓦片残破不堪,尤其是西厢房,甚至屋顶塌陷出一个一米多的破洞。 正房是什么情况尚不得而至,但管中窥豹据此推测,想来也完整不到哪儿去。 “唉,早知道颜姐姐所说的祖宅是这副模样,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回来住。”秋香红着眼睛说道。 兰芷若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也有一些哽咽了:“颜姐姐太能委屈自己了。” “谁在外面?”就在这时,从院门里传出一个声音。 “喜儿,开门,是我和兰姐姐。”秋香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是喜儿,连忙说道。 随即,院门被打开了。喜儿的身影显现出来。 “呀!秋香姐姐,兰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喜儿见到秋香和兰芷若,惊喜的说道。 说完,她也不等秋香和兰芷若回答,就立即转身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小姐,小姐,你快出来啊,秋香姐姐和兰姐姐来了——” 秋香和兰芷若跨进了院子。 颜蓁蓁听到喜儿的呼喊,从正屋走了出来。 才两日不见,颜蓁蓁却与先前判若两人。在金陵城时,她光鲜亮丽,是让无数登徒子魂牵梦绕的俏佳人。可这会儿,秋香和兰芷若看到的颜蓁蓁,却是布衣裙钗、满面烟灰之色村妇模样。 “颜姐姐,你这是……”秋香喉头发堵,有想哭的冲动了。 ☆、第302章 好消息(上) “颜姐姐,你这是……” 秋香见到颜蓁蓁那副大异于从前的模样,在吃惊的同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颜蓁蓁将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不自然的说道:“这不是中午了嘛,我在生火做饭呢。你俩来得可真巧,刚好是饭点。” 秋香望向正房门口,就看到门口上方青烟袅袅,整个屋子里,也似乎弥漫着浓烟。她下意识的又抬起头望向屋顶的烟囱,却见到烟囱口只是冒出淡淡的青烟。 “堵了!”颜蓁蓁见秋香在看烟囱,连忙解释,“好些年没人住了,烟囱被灰尘堵上了。” “那你怎么也不找几个人把房子修缮一下呀!”秋香有些埋怨的说道。 颜蓁蓁尴尬的一笑:“我正想着找人来修呢!” “我们……没钱雇人修房子。”几乎是在颜蓁蓁说话的同时,喜儿也说话了。 一听喜儿的话,秋香这才想起来,两天前她们和颜蓁蓁分别时,她曾让颜蓁蓁带点那些从废墟中找出的散碎银子,可颜蓁蓁却说,她手头还有一些钱,足够她和喜儿支用了。 直到这会儿,秋香才明白过来,当时颜蓁蓁所说的支用,怕是那些钱只够生活开销。 “小姐回来后,就把好看的衣服和首饰都当掉了。我俩这些天的吃用,花的也都是小姐当掉东西的钱。”喜儿又说道。 “喜儿,住嘴!”颜蓁蓁朝喜儿一声大吼。 秋香心里更难受了。喜儿的话说明,颜蓁蓁那日跟她们分手时,其实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了。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货币,还是以铜钱为主,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带很多铜钱的。年前,虽然颜蓁蓁得了不少分红,可元宵节那天晚上她们一起去华文那里演出,颜蓁蓁自然也不会把那些大额的分红银票带在身上。定是被那一把大火给烧没了。 “屋里烟大得很,你俩就先别进去了。就在这院子里先坐会儿吧。” 像是要故意岔开话题,颜蓁蓁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个石桌,对秋香和兰芷若说道。 那个石桌位于一个葡萄架底下,周围放了四个石凳,石桌和石凳倒是擦拭的非常干净。从这石桌和石凳也可以看出来,颜家以前在这栋宅子里居住时,家境也算不错。若是寒酸人家,怕是没有闲情逸致、也没有余钱在院子里布置石桌和石凳的。 可如今,这座院子却已破败不堪了。 秋香和兰芷若依言坐到了石桌旁。颜蓁蓁一边往那石桌旁走,一边对喜儿说道:“喜儿,你去烧火,饭菜很快就好了,看着点。” “诶!”喜儿应了一声,就进入了正房。 颜蓁蓁坐到了石桌旁,三人一时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话说了。 冷场了一会儿,秋香打破沉默,抬手指了指正房那五间房子:“颜姐姐,这些房子漏吗?” 颜蓁蓁道:“刚搬回来那会儿,也有几个地方的瓦片破了,我爬上去简单的修整了一下。” 稍一顿,颜蓁蓁叹了口气又道:“我爹在世那会儿,每年过年时我们全家还回来住几天,房子也打理的挺好。我爹过世后,我和我那死鬼丈夫也懒得回来了,只是逢年过节的回来给我爹娘上上坟,这房子也就鲜少拾掇了。后来我丈夫也去世了,我就更懒得打理这房子了,以至于破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秋香鼻子发酸了:“既然你知道房子已然没法住人了,那天我们分别时,我让你带点钱,你为啥不要啊?” 颜蓁蓁苦笑道:“我们萃芳阁遭了大难,正是急用钱的时候。我又怎么忍心动那些残存的钱财呢!” “颜姐姐,你就是太要强了!”兰芷若一针见血的说道。 颜蓁蓁不作声了。 秋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颜蓁蓁,说道:“萃芳阁残存的那些钱财,我都送到了钱庄,兑换成了银票。今日来得匆忙,我只带了一张五十两的,你先拿去,雇些劳力,把房子好好修整一下。剩余的钱,就用于你和喜儿的日常开销吧。” “不不不,用不了这么多的。”颜蓁蓁却不接那张银票。 “拿着!”秋香硬把那张银票递到了颜蓁蓁手中。“如果不是我硬拉颜姐姐入股萃芳阁,你也不会跟着我们落到这步田地了……” 话还没说完,秋香的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秋香妹妹,你千万别说这种话。”颜蓁蓁安慰起秋香来,“当初入股萃芳阁,是我自己决定的,入股之后,我赚的钱也的确比以前多了不少。至于萃芳阁此次遭灾,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自责。” 说道这儿,颜蓁蓁一下转变话题:“哦对了,案子进展如何了?” 秋香抹掉眼泪,说道:“程春秋昨日查到了一些线索,今日他去了应天府,想必,案子很快就能查清了。” 就在这时,院子的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忙望向大门,却见程春秋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你们果然在这里,快回城,失踪的那些姐妹救回来了!”程春秋喘着粗气说道。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听了程春秋的话,都愣住了。 程春秋眼见三人发愣,便又重复道:“三位姑娘,我没骗你们。徐荣今日调兵剿灭了鳄鱼岛的水匪,咱们萃芳阁失踪的那些姑娘,就是在匪巢中被解救的。我们刚刚回城,我听华太师说秋香姑娘和兰姑娘来了此处,便从华府借了一匹马,赶过来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 秋香和兰芷若、颜蓁蓁终于回过神来了。三人同时站了起来,都是一脸的惊喜。 “喜儿,灭火!咱们先不吃饭了,这就进城!”颜蓁蓁冲着正屋大声喊道。 喜儿走了出来,不解的问道:“小姐,这都晌午了,就算进城也不差吃顿饭的工夫啊。” “你懂啥!这会儿,我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啊!不饿了不饿了!”颜蓁蓁一脸欢喜的说道。 ☆、第303章 好消息(下) 徐荣所带领的剿匪官兵,一大早兵发鳄鱼岛,战斗只进行了半个多时辰,鳄鱼岛的水匪就覆灭了。正午时分,剿匪官兵凯旋回城。 回到金陵城后,官兵回营,自有一番忙碌,处理战斗之后的各项事宜。那些被俘虏的水匪也暂时关押在军营之中,只等择个时机,与西厂千户所进行交接。被解救出的那些萃芳阁的女子,则跟随着陆珩去了应天府衙,进行登记后,在等着萃芳阁的人将她们领回。 程春秋一回城,就立刻去了华府,他着急告诉秋香等人这个好消息。但秋香和兰芷若却恰好于今日出了城。于是,程春秋便借了一匹马,急匆匆的赶到了颜家庄。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得知了那些失踪的姑娘被解救的消息,自然喜出望外。她们立即就着急回城。 于是,她们三个人再加上喜儿,便上了送秋香等人来的那辆马车。程春秋则依然骑着马,放慢行速,紧贴在马车旁边前行。 秋香打起马车的侧帘,向程春秋询问事情的经过。程春秋便把他今日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官兵可真厉害,短短半日时间,就剿灭了那些穷凶极恶的水匪!”听完程春秋的介绍,喜儿现出了一脸崇拜的神色。 颜蓁蓁立即打趣喜儿:“你这么喜欢那些官兵,我找个长得英俊点的官兵,把你嫁给他可好?” “呀,小姐又在拿我寻开心!”喜儿羞红着脸说道。 “咯咯咯咯……”颜蓁蓁和秋香都笑了。 兰芷若没有笑。自从听完了程春秋的介绍,她就低着头,上牙齿轻咬着下嘴唇,像是在琢磨什么。 “那个邓卓有问题!”兰芷若小声说道。 秋香和颜蓁蓁、喜儿都是一愣。 “啊?邓卓?他有什么问题?”秋香看向兰芷若。 兰芷若没有回答秋香的话,直接将脑袋探出车窗,问程春秋:“程大哥,你刚才说,陆珩向徐荣说到你们查到了周水根这条线索时,邓卓就立即站出来主动承认,是他租了周水根的船?” “对啊,邓卓说那艘船后来被水匪抢走了。”程春秋答道。 兰芷若收回脑袋,说道:“问题就出在这儿。如果邓卓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件事为什么徐荣毫不知情?按说,邓卓丢了船,应该着急找回来才对。徐荣身为南京守备太监,位高权重,邓卓是他的幕僚,那么邓卓想找回那艘船,应该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此事告诉徐荣。” “兰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邓卓不对劲了。”秋香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一艘客船,可不便宜。除非邓卓钱多的没处花了,他才不在乎交给周水根的那些押金。还有,既然他丢了船,就算像他所说的,是因为觉得丢脸才没对徐荣说这件事,那船主周水根那里,他难道不该告诉人家一声?” “对对对,邓卓是在陆珩说到周水根时,才跳出来着急撇清自己的,他显然是怕暴露什么。”颜蓁蓁也说话了。 兰芷若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个疑点,那些水匪并不认识我们萃芳阁的姑娘,他们是如何在元宵节那天夜里,准确的抓走了我们萃芳阁的姑娘们,而别的落水女子,却一个都没被他们抓走。” 稍一顿,兰芷若继续说道:“而这个邓卓,却跟随徐荣去过萃芳阁好几次,看我们的演出。” “也就是说,邓卓认识我们萃芳阁的姑娘们。那天晚上,他就在掳人的那些水匪当中。”秋香顺着兰芷若的话说道。 兰芷若道:“极有这个可能。” 颜蓁蓁一惊:“若真是如此的话,岂不是说,是徐荣指使邓卓找的那些水匪,做下了那件案子……咦,不对啊!” “哪儿不对?”秋香忙问。 “如果徐荣就是幕后主使,那他今日发兵剿匪,显然为了杀人灭口,可他却为什么有意留了二十多个俘虏呢?”颜蓁蓁说道。 秋香和兰芷若惊诧的对视了一眼。“这的确有些反常。”兰芷若又作沉思状了。 “三位姑娘,这些扑朔迷离的案情,就交给应天府去审吧,咱们就别费这些心思了。”车外的程春秋说话了,“其实蒋谦也意识到邓卓有问题了。他和徐荣本就不合,由他盯着陆珩,我再让西厂千户所的人也盯紧点,想必,陆珩也不敢隐瞒案情。”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秋香点头说道。 就在这时,颜蓁蓁忽然用奇怪的眼神望向马车外的程春秋:“老程,你怎么跟西厂的人那么熟悉?” 一见颜蓁蓁对程春秋起了疑心,秋香和兰芷若都一下紧张起来。 程春秋却一点也不紧张,呵呵一笑道:“西厂的千户曾光厦,是我的同乡。我俩是小时候一块玩泥巴长大的。这家伙倒也讲义气,虽然他如今发达了,与我也好些年没见了,可我找上他,他二话不说就帮忙了。” “哦,原来如此!”颜蓁蓁释然了。 不管程春秋此话是真是假,秋香和兰芷若总算放松了。 “停车!”颜蓁蓁忽然又喊了一嗓子。 此时马车已经进了一个镇子,正好经过一家当铺门口。听到颜蓁蓁的喊叫声,车夫一勒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颜姐姐,怎么了?”秋香诧异的问颜蓁蓁。 “我……我先去把我的衣服和首饰赎出几件来。要见那些姐妹们了,我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失礼。”颜蓁蓁红着脸说道。 “都赎出来!”秋香立刻说道。 随即,颜蓁蓁和秋香下了马车,走进了那家当铺。 颜蓁蓁用秋香给的那张银票,赎出了她典当的衣服和首饰。剩余的钱,顺便也让当铺掌柜给兑换成了银两和铜钱。而后,颜蓁蓁又借了当铺的僻静房间,换上了光鲜亮丽的衣服,再梳妆打扮一番,这才与秋香出了当铺。 “颜姐姐,以后别犯傻了,咱们就算再困难,也总不至于让姐妹们落魄。”秋香一边帮颜蓁蓁整理着衣裙边角,一边说道。 颜蓁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二人随即上了马车。 ☆、第304章 老谋深算 陆珩还算厚道,将被官兵解救出的那些萃芳阁的姑娘们带回应天府衙后,他立即安排人给这些姑娘们准备饭菜。 当然,这也是萃芳阁面子够大,好歹,蒋谦、徐荣、华观这三位大佬,都不止一次的对萃芳阁释放过善意。不看僧面看佛面,陆珩也不能亏待了萃芳阁的人。 姑娘们在吃饭之时,薛超带着留在华府的那些人来到了应天府衙。双方见面,子免不了一番感慨。一些姑娘还互相的拥抱着,喜极而泣。 薛超让姑娘们继续吃饭,他则跟应天府的推官郭孝仁办理了手续。待姑娘们吃完了饭,薛超便把她们领回了华府。 一下子又多了十一个人,华府原先安排给萃芳阁的人住的地方,就变得很拥挤了。 华太师虽然是当朝一品,可他的府邸却不是那么宽大。客房有限,萃芳阁人又多,一时之间,竟住不下了。 管家将这件事告诉了华太师。华太师琢磨了一会儿后,对管家说,先安排那些姑娘们洗漱,暂且歇一歇。待秋香回来后,再做计较。 姑娘们到达华府后不久,秋香他们也回来了。路上,他们在那个镇子上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耽搁了一些时间。 见到失踪的姑娘一个不少的回来了,秋香和兰芷若、颜蓁蓁、喜儿总算放心了。 大家围在一个院子里,倾诉这些天的遭遇,很多人都落泪了。 华府的管家找上了秋香,说是华太师有情。 秋香这才想起来,与华观在富闲村分别时,华观曾叮嘱她,让她回到华府后就去寻华观。 秋香便立即跟着管家去了华观的书房。 “不知太师唤我有何事?” 叙礼落座后,秋香开门见山的问华观。 华观一只手捋着胡须,说道:“老夫原先是有一件事要与秋香姑娘相商,如今贵店的失踪女子已然找了回来,老夫倒有两件事要说了。” “那……太师不妨先说第一件。”秋香笑着说道。华观刚才说有两件事,第二件事,秋香已然猜出了一些端倪。毕竟,她也已经发现,华府的客房,安排不下他们萃芳阁这么多人了。 华观轻轻一笑,随即脸色就变得有些愁苦了:“秋香姑娘,犬子华文今日的作为你是亲眼所见。唉,老夫的这个儿子,可是没少让老夫操心啊!” 秋香纳闷了:华老头怎么忽然说起华文来了? “呃……太师,其实华文公子他……是极聪明的,您老……” 不等秋香把话说完,华太师就摆了摆手:“这个逆子的确头脑聪明,可他的聪明劲,却没用到正路上。其实这也怪老夫的夫人对这个逆子太过宠溺了。” 秋香满头雾水了:华老头在搞什么鬼?怎么又对我说起他的夫人来了? 华观似乎没发现秋香的茫然之态,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秋香姑娘有所不知,老夫府上,一直是夫人当家。府上的一切开销用度,也都由夫人掌控。华文那逆子,但凡有用钱之处,他的母亲无不应允。这才造成了他整天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混日子。” “太师,这是您的家事,您为何与我说这些啊?”秋香耐不住性子,终于说出了她的疑问。 华观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便道:“老夫有一事想拜托秋香姑娘,还望你能答应。” 秋香忙道:“太师对我萃芳阁众人礼遇甚厚,这般恩情,秋香无以为报。但凡能为太师做点事,秋香定竭力而为。就是不知道,太师想让秋香做什么。” 华老头啊,你可千万要慎重啊,可别对我说出老不羞的想法。我虽然美丽之极,可您老却不对我的胃口啊! 看着华观一副想说又犹犹豫豫的样子,秋香心里已经想歪了。 “老夫是想……让秋香姑娘帮老夫的夫人打理府中事务。不知秋香姑娘意下如何?”华观说出了他的想法。 “啊?!”秋香傻眼了。愣了半天,她才说道:“太师,您怎么会想到这件事的?” “唉,老夫这也是被华文那逆子给逼的。”华观苦笑道,“老夫是想,只要掐断了这个逆子的钱财,他就没法做那些不上路的事情了。老夫也好把他闷在府里,用心读书。” 噢!您老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啊……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掌控你们华府的财政大权?我滴个娘诶,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我要是接过了这个活,岂不是同时得罪了您的夫人和您儿子? “秋香姑娘能够把萃芳阁打理的风生水起,想必打理老夫这一个小家,定也手到擒来。”华观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太师,我……我对华府的情况一无所知,怕是有负您老所托啊!”秋香想拒绝华观,可她如今欠了华观好大的人情,却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可以慢慢来么!”华观此时脸上的笑容很猥琐,与他一贯的敦厚长者形象极不相衬。“反正,秋香姑娘如今就住在华府,你有的是时间熟悉华府的一切。” 这个老头……不会是当初让我们搬到她家住时,就已经打定了让我帮他打理家务的主意吧? 忽然,秋香一下想到了一件事情。不对劲啊,我叫秋香,《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就发生在华太师的府上……难道,我命中注定要成为华府的一员? 秋香的心头狂跳起来:难道说,萃芳阁遭遇的这一切,也都是该当有这一劫?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进入华府不成? 看到秋香似乎在思考起来,华观又继续说道:“秋香姑娘不要有所顾忌,老夫的夫人那里,自有老夫去说项。有老夫给你撑腰,你只管放开手脚做事便可。” “太师,我可以先答应你做做看。”秋香终于拿定主意了。不管故事中的那个秋香的命运是怎样的,现如今,自己却欠了华太师的人情,人家好不容易有求于我,我岂能拒绝?就先帮他这个忙吧。 “好极!好极!”华观舒心的笑了。 秋香又道:“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还望太师能答应。” “姑娘请讲!” “我们萃芳阁……却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如今虽然萃芳阁已经被烧毁了,但我终有一日要重建萃芳阁的,希望到了那时,太师能放我离去。”秋香说道。 “放心吧,重建萃芳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相信到了那时,老夫那逆子也已然转过性子来了。”华观点头道。 说完,他稍作犹豫,又继续说道:“其实对于萃芳阁的重建,老夫还有一个想法。不过这会儿老夫却还没考虑周全,得老夫想妥了此事,再跟秋香姑娘商量。” 啊?您老对萃芳阁的重建还有想法?难道……您是想帮我们一把?真要这样,那可太好了! 秋香压住心里的念头,又说道:“太师,那我们萃芳阁的那些人……不知太师您可有安排?” “这正是老夫要跟姑娘说的第二件事情。”华观说道。 秋香心道:我没猜错,果然是这件事! “老夫是这样想的,你们萃芳阁的那些人,不妨也先在老夫府上做些事情。一来,可据此赚些工钱;二来,秋香姑娘在府上当家之后,有这些熟悉的人手帮衬着,也更为得心应手一些。” “太师考虑的极是!”秋香点点头,“不过,府上好像住不下我们这么多人了。” 华观微微一笑:“此事老夫也有打算。华文那逆子,不是在富闲村为柳蝶衣建了一栋宅子么,那里他雇了一些人手。老夫是想,让他把雇来的那些人手解散了。然后从府上调几个人过去。这样一来,不就给你们腾出住的地方了么!” 秋香一听大喜:“太师,您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哈哈哈哈……”华观大笑起来。 ☆、第305章 华夫人 “什么,华太师居然想让你帮助华夫人打理家务!” “你还答应这件事了!” 当秋香把华太师与她商量的事情告诉颜蓁蓁和兰芷若时,这两人都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怪谈似的,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秋香像是显摆似的,说道:“是不是很意外啊?其实华太师刚说出这个提议时,我也觉得很意外。不过我想了想,这也不是坏事,就答应了。” “还不是坏事?你知不知道,你答应华太师的这件事情,会让你得罪华夫人的!”颜蓁蓁说道。 秋香道:“我知道啊,华太师让我当家,就是夺了华夫人的权力,她自然心里不爽。不过,华太师也说了,他会去说服华夫人的。此事不用我管。” “不……爽?啥意思?”颜蓁蓁又听不懂秋香说出的新名词了。 “哦,就是不高兴、不舒服的意思。”秋香解释道。 颜蓁蓁伸出一根指头,在秋香的额头上用力戳了一下,说道:“你既然知道华夫人会不爽,那你还敢答应。” “我不是说了么,华太师说他会说服华夫人的。” “这话你也信?”颜蓁蓁嗤鼻一笑,“华太师的惧内,在金陵城是出了名的。而那位华夫人……其善妒之心与唐朝的宰相房玄龄的那位卢夫人有得一比。就因为这,华太师一直连房小妾都不敢纳。” “啊?!”秋香惊然。 “咦,华太师和华夫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兰芷若愕然。 颜蓁蓁点了点头,又望向秋香,小声说道:“华夫人不仅善妒,也是个权力心极重的女人。听说,华府的大事小情,她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华府的管家,几乎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只是华夫人的传声筒而已。尤其是对于钱袋子,华夫人看得极紧。曾经,华府的一位帐房先生,因为做帐时出现了十五文钱的错漏,就被华夫人辞退出府了。” 秋香听得傻眼了。她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华太师坑了。 颜蓁蓁虽然看到秋香已然有些忐忑了,但她却没打算就此放过秋香,又继续说道:“秋香妹妹,你说就华夫人这样的一个主儿,她要是知道你要夺走她手中的权力,会不会恨你呢?又会怎么对付你呢?” “这个……这个……”秋香心跳加速,呐呐不知所言。 兰芷若也落井下石踩了秋香一脚,说道:“还有还有,秋香妹妹年轻貌美,要是华夫人再误会华太师是对你起了别的心思,让你帮着打理家务只是个幌子……” 轰的一下,秋香脑子要炸开了。乖乖啊,小三儿啊!华夫人要是把我误会成小三儿,那我的下场…… 大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的妾室戚夫人的名字忽然跃入了秋香的脑海。戚夫人这位小三儿,可是被刘邦的正室夫人吕皇后给砍掉了双手双脚、刺瞎了眼睛、刺破了耳膜、割掉了舌头,然后放在一个大瓮中,给做成了“人彘”的。 秋香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随即转身就往屋外走。 “秋香妹妹,你去哪儿?”颜蓁蓁连忙问道。 秋香转身说道:“我去找华太师,告诉他我不当这个华府的女管家了。” “不可!” “回来!” 兰芷若和颜蓁蓁同时出声拦阻。 秋香几步走了回来。“你们刚才不是都不看好我当这个女管家吗,为何又不准我去辞了华太师?” “你要是辞了华太师,那可就把他也给得罪了。”颜蓁蓁说道。 “就是啊,你刚答应了人家,却又立刻反悔,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嘛!”兰芷若说道。 “那那那……华夫人那里……”秋香此时就像手里捧着刚出炉的山芋,拿又拿不得,丢也丢不得了。 颜蓁蓁忽然扑哧一笑:“瞧把你给吓得,你以往的胆子都去哪儿了?” “我我我……我可不想当人彘。” “人……彘?”颜蓁蓁和兰芷若都懵了。 “就是汉朝的戚夫人的下场。”秋香解释道。 颜蓁蓁和兰芷若互视一眼,随即就同时大笑起来。 “人家华夫人哪有你想的那么恶毒啊。”颜蓁蓁边笑边道。 “颜姐姐,明明是你说的华夫人她……” “老身怎么了?” 秋香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颜蓁蓁、秋香、兰芷若三人抬头一看,却见华观正陪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在一群丫鬟、家丁的簇拥下,出现在了门外。 那妇人年约五十上下的样子,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身上衣着极为华贵,一张圆脸也是描眉画目的,但那妆容却一点都不轻佻,反而给人一种贵气和威严之感。 不用问了,这位一定就是华观的老妻华夫人了。 对于华夫人忽然来自己这些人的住处,秋香、兰芷若、颜蓁蓁都有些意外。同时,她们三人此时心里也都在打鼓。她们刚才可是正在议论华夫人呢,也不知道这位老太太听去了多少。 但不管怎么说,该有的礼数却不能迟疑,三人连忙起身,给华太师和华夫人行礼。 主宾易位,华太师和华夫人坐到了主位上,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则坐了客位。那些丫鬟和家丁,则主动站到了华夫人和华太师身后。 秋香心虚的偷瞧华夫人,却见老太太此时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哀乐。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秋香已然从老太太这副表情中,感受到了杀气。 再加上,人家华夫人那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却只有三个人,秋香顿感底气不足,一阵头大。 等等,我又不是要跟这老太太干仗,我怕她作甚? 秋香正在胡思乱想着,谁知华夫人先开口说话了:“三位姑娘当中,哪位是秋香姑娘啊?” 颜蓁蓁和兰芷若都看向秋香,却见秋香还在发愣,似乎没听见华夫人的问话。 “怎么,难道秋香姑娘不在此?”华夫人见无人应声,又问了一句。 颜蓁蓁连忙一碰秋香的胳膊。秋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说道:“在呢,在呢,小女子就是秋香。” ☆、第306章 如此圈套 “你就是秋香?”华夫人两眼紧紧盯着秋香,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问道。 秋香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对着华夫人福身一礼:“民女便是秋香,不知夫人有何见教?” 华夫人没有说话,继续打量着秋香。 秋香偷偷的抬头看了华夫人一眼,发现这位老太太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稀奇物件似的。 “抬起头来,让老身好好瞅瞅。”华夫人终于说话了。 秋香依言抬起了头。这下,她可以大大方方的与华夫人对视了。 可刚一接触到华夫人的目光,秋香就像心虚的小贼一样,立即把目光瞥向一边。正好看到了华太师。 华太师手捋胡须,一脸的微笑。老头儿此时的那份淡然劲,仿佛对秋香和华夫人的事情毫不关心。秋香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提示。 “长得倒是很正经,就是不知道才学如何。”华夫人冲着秋香点了点头说道。 很……正经?喂喂,大妈,您评价别人的长相居然会用“很正经”这个词……等等,才学?她想干嘛? “这位秋香姑娘的才学是极好的,要不然也编不出《白蛇传》那样的话剧来了。”华太师像是夸赞自己的子侄似的对华夫人说道。 华夫人白了华太师一眼,说道:“别用你评价他人的想法揣度我的想法。你看中的是文采,而我看中的,则是能耐。首当其冲的,便是算学。” “夫人说得极是!打理偌大一个华府,如果没有点算学能力是不行的。”华太师立刻赔笑道。 这老两口的对话,终于让秋香听出了点门道:看来颜姐姐说得没错,这位华太师果然是惧内的。你瞧他跟华夫人说话时的神态,完全就跟下属在领导面前似的……呃,这好像不是重点。那重点是……对了,听华夫人这话里的意思,难道已经同意让我打理华府的家务了? 颜蓁蓁和兰芷若从华太师和华夫人进来之后,除了给这二位问安时说了一句话,就一直没有出声。此时听见华太师和华夫人的对话,两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她们显然也听出了华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 “秋香姑娘,老身问你,对算学一道可精通?”华夫人直视秋香问道。 秋香想了想,便道:“说不上精通,但对于记账统筹,却自认不会出错。” “姑娘可别大言不惭,我华府虽然不大,但平日里钱进钱出的,账目也极为繁杂。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尚且会出错,姑娘真有这个自信?”华夫人看向秋香的眼神变得带上了几分质疑之色。 “夫人,刚才您也说了,文采好不代表着算学能力也强。民女到底是信口开河还是有真才实学,夫人不妨一试。”秋香自信满满的说道。 好歹,秋香穿越前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虽然主攻专业是艺术类,可她自认,简单的记个收支账目还是小菜一碟。 华夫人盯着秋香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朗声道:“秋香姑娘听真,我华府有一天买了很多兔子和鸡,都放在了同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共有三十七个头,从下面数共有一百只脚。姑娘算一算,鸡和兔子各有……” “鸡二十四只,兔子十三只。”没等华夫人把话说完,秋香就报出了答案。笑话,这么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您老人家也好意思拿出来考我?姑娘我上小学时就会解了。 华夫人没想到秋香眨眼工夫就说出了答案,忙问道:“秋香姑娘可是读过《孙子算经》?” “孙子算经?谁的孙子?”秋香茫然道。 “呃……”华夫人被噎住了。 “扑哧——”兰芷若和颜蓁蓁都被秋香逗笑了。 华太师刚才还在神神在在的捋着胡须玩,一听秋香的话,手上一紧,差点拽下几根胡子。“咳咳……秋香姑娘,《孙子算经》是一本书,这鸡兔同笼的问题,本载于其上。我夫人只是将数目稍作变动而已。原题是‘今有稚兔同笼……’” “不用显摆您老人家的学问了。”华夫人打断了华太师的话。 华太师当即止声,却未见他有尴尬之色,显然,对于夫人的这种做派,他老人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老身不管你是真的没有读过《孙子算经》还是假装没读过,且听我下一题,这一题,却不是古书所载之题,鲜有人知。你若真能答出,当可证明你确有算学天赋。”华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 “夫人请讲。”秋香还是一脸的自信。我就不信你出的题还能比后世的奥数题难。 “有三堆棋子,每堆棋子数相同,且只有黑白两色。第一堆之黑子数与第二堆之白子数相同,第三堆之黑子占全部黑子数四成。若将这三堆棋子集中在一起,白子占全部棋子数的几成?”华夫人又出了一道题目。 咦,这道题依稀也有些印象啊!秋香刚听完题目,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低下头回忆起来。 华夫人以为秋香是在思考解题的方法,便道:“此题解题颇有难度。若只让姑娘心算,倒是老身难为姑娘了。” 说到这里,华夫人就转过头,对着她身后一个丫鬟吩咐道:“秋菊,把你带来的算盘和纸笔拿给秋香姑娘。” “是!”那丫鬟答了一声,就走了出来。却见她双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很精致的小算盘,还有笔墨纸砚。 “不必劳烦这位秋菊姑娘了,我已经有答案了。”还没等那个名叫秋菊的丫鬟走到秋香跟前,秋香就抬起了头。 秋菊立即止步,回头望向华夫人。 华夫人脸上微露惊疑之色:“这么快你就算出来了?” 一听秋香的话,华太师和颜蓁蓁、兰芷若三人也都一下惊住。华夫人说出题目时,他们三人也在思考答案。可还没等他们理清解题思路呢,秋香居然说她已经有答案了。这着实大出所料。 秋香不是算出来的,而是想出来的。华夫人出的这道题,在后世的小学奥数题中也是比较经典的题型。不过后世的这类题型,是用分数表达的,而华夫人则用了几成的说法。 “夫人,您在题目里设了圈套啊!”秋香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反而笑吟吟的说道。 华夫人眼神一亮:“老身设了什么圈套?” “夫人您最后问白子占全部棋子数的几成,若按正常的思路解题,当是想做十成中的几成。如此一来,得出的答案便是四成的四成的四成的四成且永无穷尽,要一直四成下去。若解题之人得出这个无法算尽的答案,定会以为是自己解题思路不对。这便是圈套所在。”秋香玩味的说道。 “看来,你的确是算出正确的答案了。”华夫人点头道,“不妨说一下,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答案是九分之四,也就是要把所有的棋子分成九份,白子占其中四份。” “你赢了!”华夫人一脸欣赏的望向秋香。“这道题目,乃是老身年轻未出阁时,先父曾经为老身出过的。当时,老身足足想了一上午,耗费了无数笔墨纸张,拨弄算盘累的手指酸痛,这才得出了答案。可你只在数息之间,不但想出了解题方法,还看破了老身在题目中设下的机关,并且另辟蹊径,得出了正确的答案。可见,你不但精于算学,还头脑活泛,不拘泥于成法,颇知变通。华府交给你打理,老身足可放心了。” 华夫人的话说完,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立即喜上眉梢。华太师也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放松了。 ☆、第307章 冲动的代价(上) 华文将柳蝶衣接到了富闲村,不想华太师突然而至,这让华文和柳蝶衣都猝不及防。 好在,华太师只待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华文和柳蝶衣相对而坐,两个人都很久没有说话。华文是在想心事,而柳蝶衣拿不准华太师对华文说了些什么,心情紧张之下,也不敢轻易开言。 此时,华文心情很矛盾。父亲华太师的话犹在耳旁,他在思量,要不要现在就告诉柳蝶衣真相。 柳蝶衣是宁王爷想要的人,这一点,华文早晚得告诉柳蝶衣。其实,华文替朱宸濠赎出柳蝶衣,他如此讨好朱宸濠,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身为官宦子弟,华文自然也想做官。如果是在唐宋两朝,像华文的父亲华观这样的一品高官,基本上都有爵位,华文最不济也能袭爵,当个闲散官员。虽然没有权力,可也能温饱自足。可明朝对于官员的授爵,却是相当吝啬。非宗室子弟,官员非社稷军功不得封爵,且即使封了爵位,也鲜有子孙能承袭的。 像华太师,虽然是三朝元老,当朝一品,可也无爵位在身。因此,华文想要当官,就只有两条道路可走了。一是苦心读书参加科举,华文自认不是那块料;第二条路,就是举荐为官了。虽然靠举荐当官的人前程渺茫,当不了大官,可华文也没多大的志向,只要能跟官字沾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自己的父亲华太师,却是个老古板,并且非常看中名声。以华文对自己父亲的了解,靠父亲举荐自己当官,怕是比读书考科举的希望更渺茫。因此,他才想傍上朱宸濠这棵大树,想着将来能得朱宸濠之助进入官场。 可是就在今天,华太师居然松了口风,说他想豁出老脸,托关系举荐华文当官。这对华文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若是父亲真的能使把力,再加上宁王爷从旁相助,那这对自己来说,就是双保险了。 算算时间,自己和宁王爷分别也已经三个多月了。宁王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呢? 一念及此,华文立刻就想到,应该把柳蝶衣即早送往南昌。如此一来,宁王爷定会想起自己了。 可当华文再看向柳蝶衣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俏脸,和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他又有些舍不得了。 唉,自己费钱费力,好不容易把这么一个美人弄到手,就这么送出去?华文觉得亏得慌。 柳蝶衣早晚是宁王的人,华文倒也不敢真的对柳蝶衣做些什么。可是,守着这么一个美人,哪怕只是每日里说说话,也是极大的享受啊!以往,想要见这位柳姑娘一面,那可是要花大价钱的。可如今,自己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还不用花钱。要是这就把她送走……唉,不甘心呢! “华公子,太师他……说什么了?”柳蝶衣终于耐不住心性,主动问起了华文。 “哦,没说什么。”华文随口敷衍道。 “那……太师来时,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是不是……想让你把我送回‘红’袖招啊?”柳蝶衣紧张的说道。好不容易离开了红‘袖’招,她可不想再回去。 “呵呵,你想多了。”华文干笑道,“我爹生气是因为我为你赎身之事,没有告知他。” “太师他老人家真的不是生我的气?”柳蝶衣还不放心,又问了一句。别看她以前在华太师面前一直表现的很从容,可此时她的身份已经与往日不同了。她现在自认已经是华家的人了,在华太师这位家主面前,她这个刚成为华家之人的新妇,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另外,柳蝶衣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希望华太师能接纳她。即使,让她给华文做妾,她也心满意足了。 别看柳蝶衣心高气傲,可也分对什么人。要是普通人,就算为她赎身后让她当正妻,她也不乐意。可华府那是什么人家?当朝太师的府邸啊。人家华太师的儿子,就是纳妾,那也得好好挑一下,小门小户的女子人家恐怕都看不上,更别说她柳蝶衣还是出身青楼之人了。 “你放心吧,我爹真的没有生你的气。”华文又解释了一遍。 “那就好!”柳蝶衣终于放心了,展颜一笑。 这一笑,顿如百花盛开,直把华文看直了眼。 看到华文那痴呆的模样,柳蝶衣暗自得意了。也许是想尽情施展自己的魅力,让华文对自己更加痴迷,也许是为了进一步讨好华文,柳蝶衣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华文身后。然后,她伸出两只葱白玉手,搭在了华文的两个肩膀上。 华文当时如遭电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虽然他认识柳蝶衣已经两年多了,以前也经常与柳蝶衣见面,可像此刻这般肌肤相亲,他还是头一遭。 柳蝶衣轻轻的为华文按摩起了肩膀。感受着柳蝶衣两只酥软小手的揉捏,华文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那舒爽,如酥如电,透彻骨髓。 柳蝶衣一边揉捏着华文的肩膀,一边把脑袋靠近华文的耳朵,小声问道:“那华太师有没说过如何安置奴家呀?” 说话时,柳蝶衣故意加重了气息,呼出的热气,直往华文耳朵眼里钻,让他禁不住闷哼了一声。再加上柳蝶衣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软软的,糯糯的,媚媚的,顿时让华文全身的血液一下沸腾了。 真是个妖精啊,如此尤物,有哪个男人能把持的住?还送人……去他的宁王爷,去他的举荐为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管了,老子今天就先吃了这个妖精。 华文欲念上头,上身一转,胳膊往后一钩,就勾住了柳蝶衣的腰肢。再一用力,柳蝶衣一个趔趄,就坐到了华文的大腿上。 “我爹说,既然给你赎身了,就让我善待于你!”华文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说完这句话,他就低下头,往柳蝶衣的红唇上吻去。 秋香果然猜中了,华太师那老古板,也有通情达理的一面。 这个念头刚刚跃上心头,柳蝶衣的双唇就被华文用嘴巴封住了…… ☆、第308章 冲动的代价(下) 厨房里,两个厨娘正在准备午饭,这也是柳蝶衣进门后的第一顿饭。几口大锅小锅,同时蒸腾着热气。整个厨房都弥漫在热气当中,白茫茫的。 正舞的卧房里,此时同样热气盈荡,却是看不见的热气。这热气,从华文的口鼻中、汗淫淫的后背上、头顶上散发出来。也从柳蝶衣的脖颈上、额头上、胸腹间、股间、粉臂玉腿间散发出来。 别看柳蝶衣出身青楼,也已经十八岁了,但却是雨露初沾。娇嫩的花蕊,初次绽放,羞羞的,涩涩的,痛楚中却又夹杂着酣畅。娇莺吟啼,媚转声声。 华文却是个老司机了。但面对柳蝶衣这种极品,他今日却像个初尝云雨的毛小子似的,又紧张又兴奋,以至于急头燥脑的,颇有不知所措、慌手慌脚之感。 二人由最初的生涩,到渐入佳境,再到配合默契,室内的旖旎之气也越来越重。 远上巫山,峰入云霄。二人奋力登攀,却是春意渐浓。忽的,巫山之巅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云乍收,雨初歇,华文两眼盯着身下还在娇‘喘’着的柳蝶衣,脑袋嗡的一下,两眼顿觉发黑。 我这是都做了些什么?这柳蝶衣,不是我能吃的啊! 华文追悔莫及,想狠抽自己大嘴巴的心思都有了。 此刻,柳蝶衣慵懒无比,媚眼如丝,两腮上现出桃红之色,就像刚被雨露滋润过的花朵一般,自有另一种风情。 “华郎,你好神勇啊,奴家两条腿都麻了。” 柳蝶衣毕竟出身青楼,虽然一直守身如玉,可这些最能哄男人开心的话,她却是张嘴就来。 “嘿嘿……嘿嘿……” 很出乎柳蝶衣预料的,华文听了她的话,既没看出高兴,也没与她调笑,反而有些勉强、有些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随即,华文就势一滚,躺倒了柳蝶衣身边。 柳蝶衣此刻却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仍旧那么平躺着,开口问华文:“华郎,你怎么了?可是奴家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开心了?” “不不不,不关你的事,我是想到了别的事情。”华文连忙掩饰。 偏过身子,再见到柳蝶衣此时那副慵懒如猫、魅惑如妖的模样,华文的心思和身体再次蠢蠢欲动了。 去他‘娘’的宁王爷吧,都已经吃过一次了,也不差再吃一次。 华文热血上头,索性放开了,身子一撑,又压到了柳蝶衣身上。 “华郎你……这么快又来,奴家承受不住啊。” “嘿嘿,承受不住也得受。” “请华郎怜惜奴家。” “我这不正怜惜你嘛……哈哈!” “唔……” 室内温度再次渐升渐高,很快就春意盎然了。 …… 华府之中,华夫人以两道算学题考验秋香,都被秋香在极短的时间内答了出来。 “秋香姑娘,今日下午,老身便把府内各个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你。从明日开始,你便是我华府的大丫头……不,是女管家了。”华夫人一脸微笑的看着秋香说道。 此言一出,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三人都惊呆了。 前一刻,她们三个还在数落华夫人善妒、权力欲重,她们推断,华夫人绝不会答应让秋香掌管华府家务的。 可转眼之间,华夫人就来到了三人的住处,还如此轻描淡写一般的,就表态同意让秋香当华府的女管家。这太出乎意料了。 华夫人见秋香半天没反应,便又说道:“秋香姑娘,你可愿意当我们华府的女管家?” 这下,秋香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对华夫人福身施礼:“秋香愿意。” “那就好,老身也终于可以落个清闲了。”华夫人微笑着点头。 华夫人言出必行,当日下午,她就安排府上的老管家带着秋香,将整个华府转了一遍。粮仓、库房等要害之处的库存,也都对照账目做了盘点。 华府的这位老管家名叫华兴,今年四十二岁。他从十几岁开始,就在华府做事了。如今虽然已经自立门户成家多年,可他基本上都是在华府居住。 华兴的性格像极了华太师,是个很老实厚道的人。秋香跟着他转了一下午,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兴叔,您可知道,夫人为何这么痛快就答应让我帮她打理府内事务的?” 对于这个问题,秋香一直很好奇。她虽然是第一次与华夫人接触,但她也看得出来,颜蓁蓁道听途说的那些有关华夫人的轶闻,也绝非空穴来风之谈。从华太师在华夫人面前的表现来看,这位华夫人的确是个……呃,女中豪杰。能把自己老公管的服服帖帖的女中豪杰! 按说,华夫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那么痛快答应让外人管理家中大小事务的,可她却偏偏很痛快的答应了。秋香就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内幕。 华兴一笑,说道:“说起这件事啊,我都替老爷捏了一把汗。不过老爷也真有办法,居然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夫人。” 咦,华太师听能耐啊! “那……兴叔你可知道太师他老人家是怎么说服夫人的?”秋香信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好像是说夫人对大公子太过宠溺,狠不下心断了大公子的花销。只有断了大公子的花销,才能让大公子安心读书,将来也好出仕为官什么的。”华兴也不对秋香隐瞒,把他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秋香。 秋香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华夫人还是为了华文啊。打蛇打三寸,华太师还真就捏准了华夫人的要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又一想,秋香就头疼了。现在,无论是华太师还是华夫人,都希望自己能管紧华府的钱袋子,以釜底抽薪之策,逼迫华文读书。这就势必要让自己得罪华文了。再说了,就华文那纨绔,他哪是读书的料啊,万一将来华文混不出个人样,华太师和华夫人再没处撒气,从而怪到自己头上……唉,自己这就是吃力不讨好啊! 其实不用将来,今天的傍晚时分,华文就已经对秋香恨得牙关直响了。 ☆、第309章 女管家(上) 柳蝶衣被华文赎身的当天,还没到晚上,就被‘色’欲上头的华文给圆房了。刚由少女变成少妇的柳蝶衣,身子乏累之极。以至于,连午饭都是在床榻上吃的,由一个小丫鬟一口一口喂的。 至于华文,整个下午都失魂落魄的。他在犯愁该如何跟宁王爷交代。 一个女人而已,宁王爷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与我计较的。忽而,华文如此安慰自己。 可是,宁王爷毕竟是亲王之尊啊,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看中的女人给睡了,这于他而言,可是颜面大损啊。他肯定很生气的。忽而,华文又眉头深皱了。 没关系的,宁王爷性情温和,代人一向和善宽容,他不会为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大动肝火的。 但是,明明是我主动提出,将柳蝶衣赎出来送给宁王爷的。如今,我却先把柳蝶衣给睡了。出此出尔反尔,就算宁王爷不生气,岂不是也会让他质疑我的人品? 要不,就这么把柳蝶衣送去南昌?不行不行,柳蝶衣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让宁王爷吃我的剩饭,他岂会乐意? 可要是把柳蝶衣就这么留下……先不说宁王爷那里如何交代,就是我爹那一关,也不好应付啊! 就是在这样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中,华文不知不觉的就渡过了一个下午。 太阳西坠之时,一个下人向华文禀报,说是门外来了好几辆马车,一个自称华兴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人求见华文。 “华兴?那是我家里的管家,快快有请!”华文听说华兴来了,立刻说道。话刚出口,他又立即改口:“还是我出去迎一下吧。” 华兴虽然是华府的下人,但却是看着华文长大的华府老人,对于这位管家,华文还是比较尊重的。其实,华文本质不坏,只是纨绔了一些罢了,该懂的礼数他都懂。 华文亲自出门迎接华兴。一走出院门,他就有些茫然了。 与华兴一起来的,还有秋香和六名华府的下人。这六个下人,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还有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剩下的两个,则是男子,一个三十来岁的样子,一个四十来岁的样子。这些人,华文全都认识。 “兴叔,你们这是……”华文一见这个阵势,直接就问华兴。 “大公子,这些人都是老爷派来服侍柳姑娘的。”华兴答道。 “啊?我爹还有这份心意!”华文一听,颇有惊喜之感。 别看老爹表面上不喜欢自己为柳蝶衣赎身之事,还说让我少跟宁王接触,可现在看来,他老人家也想巴结宁王啊。要不然,他干嘛又派了这么多下人来服侍柳蝶衣?这阵势……连我老娘的下人也没这么多啊! 华兴一听华文曲解了他的来意,连忙说道:“老爷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我们进去说可好?” “快请进快请进!”华文忙闪到一旁。 华兴和秋香带着那六个下人,进入了院子。华文紧挨着秋香行走,边走边小声问道:“秋香姑娘,莫非你如今也成了我们华府的下人,被我爹派来服侍柳姑娘?那可好得很呀,你与柳姑娘以前就是主仆……” “嘿嘿,华公子你想歪了。”秋香忙打断华文的话,“我此来,可不是为了服侍柳大小姐的。” 小院不大,说着话的工夫,一行人便进了正屋的客厅。 华文也顾不上跟秋香说话了,忙招呼华兴入座。那六个下人自然没有座位。秋香没用华文招呼,却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大公子,有件事老奴需要先通知你。”华兴说道,“这位秋香姑娘,如今已经是华府的管家了。” “啊?管……家?秋香?”华文懵了。 “嘿嘿,华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华太师和夫人都邀请小女子当这个管家,帮着夫人和兴叔打理府上之事,小女子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秋香得意的笑道。 “不是……我娘也同意你当华府的管家?”华文诧异的问道。 “当然了。”秋香点点头,“以后,我重点掌管府上的财务。华公子今后的月例银子,就要在小女子这儿支取了。” 华文木呆呆的盯着秋香,嘴唇张合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随后,他就看向华兴:“兴叔,秋香说的都是真的?” 华兴点了点头:“老爷和夫人是这么安排的。” 华文无话可说了。 华兴指了指那六个下人,又对华文说道:“他们从今天开始,便留在这里服侍柳姑娘。大公子之前雇佣的那些人,老爷说多发给他们一些工钱,打发他们各回各家。” “啊?”华文再次懵了。 “老爷的意思是,您雇佣的这些人,毕竟都是生人,不如府上的下人用起来顺手。”华兴解释了一句。 哦,难不成,我爹是派这些下人来监视我和柳蝶衣的?华文心里琢磨开了。 “华公子,请把您雇的那些下人召集过来吧。小女子这就给他们发放解散费。”秋香说道。 “这么快就解雇他们?”华文愣愣的问道。 秋香点了点头:“太师是这么说的。趁着这会儿还没黑天,让他们尽快回家吧。” “好吧!”华文无奈的点头。有华兴跟着前来,他不会怀疑秋香骗他。既然是老爹的意思,他也不敢违抗。 小院中的下人很快被着急到了客厅中。然后,就由华兴宣布了解散他们的消息。这些人一听,都慌了。这个时代找份工作不容易,何况华文开给他们的工钱还算不错。 直到华兴又宣布,虽然是今日解散他们,但这个月的工钱,仍然是按足月结算,这些人才欣慰了一些。 随后,秋香便把从华府带来的钱,一一发了下去。华文雇佣的那些下人,随即打点行李,离开了小院。这些人都是富闲村附近的,他们带的行李也不多,收拾起来,也耗费不了多少时候。 华兴又通知华文,说是华太师有令,让华文跟随他和秋香回城。就是没有华太师的这个吩咐,华文今晚也打算回城的。 华文让华兴和秋香稍等,他去了柳蝶衣的卧房。 柳蝶衣此时已经起床了,她也知道华府来人了。但她碍于身份尴尬,却没出去见客。 华文向柳蝶衣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变故。柳蝶衣听说秋香居然成了华府的女管家,也大感诧异。但事已至此,她也说不得什么了。再说了,她如今也没资格干预华府的事情。 “准是秋香自己想当这个管家的,以后,我就得看她的脸色了。”柳蝶衣楚楚可怜的说道。 她这就是在给秋香上眼药了。如今,她的身子已经给了华文,她也以华文的妾室自居了。但妾室这个身份,在大明朝的高门大户之中,地位却是极低的,也就是比丫鬟稍强一些。一些不受宠的小妾,还要反过来巴结府里的管家和得势的下人。所以,柳蝶衣说她今后要看秋香的脸色,却也不是空穴来风之言。 华文连忙安慰柳蝶衣:“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华府中没人敢欺负你的。” “奴家如今已经是华郎的人了,你就是奴家的主心骨。奴家的一切,就全靠华郎了。”柳蝶衣故作柔弱的说道。 一见柳蝶衣这副媚生生、凄楚楚的模样,华文忍不住又要食指大动了。但他还是强压下心头欲‘火’,说道:“我这就回城,好好跟我爹说一下。为你争取个名分。” 柳蝶衣一听大喜:“华郎对奴家真好!” “嘿嘿……”华文干笑了两声。 其实他在说出刚才那句话之后,就立刻后悔了。自己还没拿定主意如何安置柳蝶衣,怎么就急吼吼的说要给她名分呢?唉,这会儿是骑虎难下了。都怪这妖精太勾人了,一见到她,我就失了理智啊! ☆、第310章 女管家(下) 华文一回到华府,就立刻去找华夫人了。 “娘,听说秋香成了咱们家的管家了?”一见到华夫人,华文张嘴就问。 别看华文在华太师面前战战兢兢,一直装出很懂事、很知礼的样子,可在他老娘华夫人面前,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这一切,自然是因为华夫人对华文太过宠溺。 华夫人虽然有两个儿子,可二儿子华武过于憨直……呃,说白了就是弱智,华文这个大儿子,也便成了当娘的心头肉。慈母多败儿,华文的纨绔性格,也与华夫人的宠溺有很大关系。 “文儿可算回来了。”华夫人一见到华文,整张脸都笑开了花,“听你爹说,你今日置了个外室?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有了可心的姑娘,不带回家,却为何要放在外面啊。平白让人家看笑话。” 咦,我娘居然不知道柳蝶衣的来历?噢,定是我爹有意瞒她的。 “嘿嘿,您不是一向反对我爹纳妾嘛,所以我也不敢告诉您……”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纳妾,只要咱家能养活了,越多越好!”华夫人老脸一红。 “等挑个时候,我就把那姑娘带回来。”华文打哈哈般说道。 “这就对了。你不用怕你爹,纳妾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我镇着,那老东西不敢反对的。”华夫人像是猜中了华文的顾虑,忙补了一句。 “这件事以后再说。”华文主动岔开话题,“娘,秋香怎么就成了咱们家的管家了?” “这是你爹的主意。” “那您就没反对?” “起初我是反对的。可后来,我觉得你爹说的有道理,又对秋香考验了一番,发现这丫头不错,就同意了。” “那……咱们府上今后的钱财,真的都归秋香管了?”华文有些急眼了。 “对呀,秋香主要管府上的财务。顺带着也管点别的事情。”华夫人答道。 “娘,您糊涂啊!秋香是个外人,咱们能让她管钱呢!”华文更着急了。 华夫人盯着华文看了一会儿,叹气道:“文儿,你的心思为娘也知道。你定是觉得换了人掌管府上的钱财,你今后用钱就不方便了。” “那还用说……呃不,我的意思是……是……秋香毕竟是外人,她的人品如何,咱们都不知道啊!” 华夫人摇了摇头,道:“娘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秋香。可娘也问过你爹和萃芳阁住在咱们府上的那些姑娘了,他们都对秋香的人品评价极高。这姑娘,为人正直、善良……” “娘,到底秋香是您的女儿还是我是您的儿子呀!”华文不耐烦的打断华夫人的话。 “唉,文儿啊。您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可不能再随性做事了。让秋香当这个管家,娘也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啊。娘不忍心,控制不了你的花销,也只能找个外人来管住你了。为娘的一片苦心,你可不要误会啊……”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我爹!” 华文见华夫人态度坚决,干脆也不软磨硬泡了,直接告辞。 可是等他到了华太师的书房,却对秋香当管家的事提都不敢提一句了。 华文恭敬的站在华太师的书案前,拱手问道:“兴叔说爹爹有事找我?” 华太师正在提笔写着东西。听到华文的话,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仍然埋头写字。 华文也不敢再问,垂首而立,等着华太师主动说话。 华太师又写了几行字,便停住了笔,两手托起写字的那张纸,吹干了墨迹。这才对华文说道:“柳蝶衣的事情,老夫认为应即早解决。老夫替你写了封信给宁王。你先看看,如我异议,你就照此誊录一份,寄往南昌。” 一听华太师提起柳蝶衣,华文心头一跳。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啊! 但他也不敢立即向华观禀报他把柳蝶衣睡了的事情,只得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华太师递过来的那张纸,看了起来。 华太师的信是用华文的口吻写的,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向宁王说明,已经将柳蝶衣赎出‘红’袖招,以及如何安置的柳蝶衣。第二部分,则说华文要主动派人将柳蝶衣送去南昌,希望宁王做好安置柳蝶衣的准备。 写到这里,信中话锋一转,居然劝起宁王来了,言之希望宁王不要耽于‘女’色云云。又说自己已然打算出仕为官,今后要用心读书,闲散时间俞少,恐会慢待与宁王的友情之类的。 先不说华文已经打定了把柳蝶衣留下的主意,单是说华太师写的这封信,就让华文头大。这信封虽然用词酌句隐晦,可那信里透露出的意思,分明是要和宁王绝交啊! 见华文眉头深皱,华太师的眉梢也翘了起来:“怎么,老夫可是写的不妥?” “爹爹写得很好!”华文先奉承了一句,不待华观继续说话,他就又道:“只是,这封信孩儿却不能寄给宁王。” “为何?”华观的脸色变冷了。 华文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忽然扑通跪了下去。 “你这是……”华观被弄懵了。 “爹爹,孩儿一时把持不住,铸下大错了。”华文颓丧的说道。 “什么大错……你不会是跟柳姑娘她……” 知子莫若父,一见华文此时的作态,华观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华文心虚的点了点头,说道:“都是那女子勾引孩儿……” “住口!”华观火了,一下站了起来,“你与宁王交好,为父是反对。可你既然答应宁王的事情,怎可如此背信弃义,将柳姑娘据为己有!” “孩儿知道错了,但大错已经铸就,无可挽回了啊!”华文带着哭腔说道。 华观气得胡须乱抖,一手指着华文,嘴唇翕动着,却再骂不出口一个字。 “爹,您先消消气,保重身子啊!”华文见华观似乎要背过气去了,连忙站起来,跑到华观身后,抬手抚摸起了华观的后背。 “唉,事到如今,为父也只有豁出这张老脸,亲自给宁王写封信,替你这逆子善尾了。”华观终于缓了过来,长叹一声道。 华文一听大喜:“多谢爹爹成全!” 华观狠狠的瞪了华文一眼,又道:“既然柳姑娘已经委身于你,却是不能再住在外面了。抽个空,去把她接来家中吧。唉,府上本就住处紧张,你这么一弄……为父少不得又要跟秋香姑娘解释一番了。” ☆、第311章 审案(上) 正月十九,也就是徐荣带兵剿匪的第二天,应天府尹陆珩,便开始审问俘虏的那些水匪。 昨日,水匪押解回城后,就关进了西厂千户所的监狱中。今日提审,也是由西厂千户所的番子们将人犯押送到应天府衙的。千户所的千户曾光厦还亲自陪同陆珩做审。千户所也有一名书吏记录审问经过。 这却是徐荣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把指使水匪作案的这口黑锅,甩到蒋谦身上。 如果,由陆珩一人审问,那么他在得知“幕后主使”是蒋谦之后,定然不敢再继续审下去了。说不定,陆珩胆怯之下,还会隐瞒这个案情。 但有千户所的人陪审就不一样了。西厂之人,与东厂、锦衣卫一样,那是专门跟官员做对的。这些人就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他们可不在乎你官大官小,越是官大的,他们咬起来就越有成就感。 徐荣有理由相信,以曾光厦的身份,就算他知道了此案是蒋谦指使的,也定然不会隐瞒案情。相反,曾光厦会格外兴奋,定会以扳倒蒋谦为荣。当然,这倒不是曾光厦和蒋谦有仇,而是他的身份使然。把蒋谦换成徐荣自己,相信曾光厦同样会咬上一口的。 这种刑事案件,问案的场所自然是在应天府大堂之中。 陆珩做了主审的位子,曾光厦在一边陪坐,应天府推官郭孝仁也在大堂上坐了一个位子,以备推敲案情。 “啪——”陆珩拿起惊堂木一拍,“带人犯!” 很快,一名水匪被带上了大堂。陆珩还是很有审案经验的,他采取的是单个审问的方式,以防止人犯串供。 “堂下所跪何人?”陆珩肃声问道。 那人犯战战兢兢的答道:“小人姓康,打小就没起名字,人们都叫我康老六。” “康老六,本官问你,你是作何营生的?”陆珩又问。 康老六诧异的抬起头:“大老爷,我是鳄鱼岛的水匪,您不是知道的嘛!” “啪——”陆珩又一拍惊堂木,“本官问你什么,你只管回答,没问的,就不要多嘴!” “是是是!” “本官再问你,你们鳄鱼岛的水匪,可是在元宵节之夜,进入金陵城中,纵火烧了萃芳阁的店铺,并在秦淮河上撞翻了一艘客船,随后掳走了落水的十一名女子?” “啊?”康老六发懵了,“大老爷,小人只是鳄鱼岛的一名小喽啰,您说的这些事情,小人都没有做过。” “哼,油滑之徒,不用刑看来你是不会交代的。”陆珩冷哼一声,伸手就从桌案的一个签筒中抽出一支签子,一抬手就要往下丢。 公堂上的签子,分别置于上写“执”、“法”、“严”、“明”四个字的签筒之内。其中,“执”字签筒里的签子,是捉拿人犯专用的,另外三个签筒中的签子,分别放有白、黑、红三色签子。这三种签子都是用于拷刑的。白色签子,一支代表一大板;黑色签子则代表五大板,红色签子代表的刑罚最重,为十大板。 陆珩此刻拿出的,是一支红色的签子。代表他想打康老六十大板。 康老六一看陆珩要动真格的了,连忙大喊:“我说我说!” “晚了!”陆珩说出两个字,手中那根签子丢到了地上。 立刻有三个衙役出班,两个一左一右拉住康老六的胳膊将之掀翻,另一个衙役举起手中水火棍就往康老六屁股上招呼。 康老六发出一声声痛叫,却是连话也嚷不出来了。 待板子打完,陆珩这才说道:“这会儿你可以交代了。不想再挨板子,就老老实实的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康老六此时整个人趴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扑簌簌顺着腮帮子往下滑。 他喘着粗气,咬牙说道:“正月十五那天夜里,我们大头领、二头领、三头领是带着二三十个弟兄离开了鳄鱼岛。他们去做了什么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不过,他们回来时,的确带回了十一个姑娘。” 曾光厦这时说话了:“陆大人,看来这个康老六并非胡传彪的心腹,他知道的事情不多。” 陆珩点了点头,又问康老六:“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说的越多,将来对你的判罚就越轻。” “有有有!”康老六连忙点头。“小人从小就不干好事,五岁那年冬天偷左邻王大爷风干的香肠,七岁那年夏天偷看右邻刘寡妇洗澡……” “噗!嘿嘿……”康老六的话,顿时把在一边做记录的一名文吏给逗乐了,堂上许多衙役也都忍不住憋笑。 “啪——”陆珩又一次拍响了惊堂木。 康老六以为陆珩又要丢签子,连忙大喊:“大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别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你们神鳄帮之事。”陆珩冷着脸说道。 “哦哦,明白了!”康老六见陆珩没想打他板子,终于松了口气。想了想,他又道:“其实小人加入神鳄帮才一年多。小人记得,我们神鳄帮这一年多做了很多坏事。有一次,小林庄的林员外的大儿子被我们绑架……” 这康老六记性倒是挺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知道的神鳄帮做过的案子,一桩桩一件件全说了出来。 陆珩一开始还仔细听,可康老六说起来就没完,渐渐的,陆珩听得不耐烦了,刚想打断康老六的话,问点有关元宵节之夜的案子,谁知康老六忽然说起了一件事,令陆珩一下竖直了耳朵。 “就在昨天上午,我们大头领召集神鳄帮的所有帮众,宣布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陆珩忙问。 “大头领说,官府要对我们招安,从今往后,我们就都是官兵了。帮中的大小头目,今后都当军官。” “一派胡言,本官就是应天府尹,几时说过要招安你们!”陆珩怒斥道。 康老六连连摇手:“不是大老爷您说要招安我们,而是……南京守备太监蒋谦蒋公公说要招安我们。” 此言一出,陆珩和曾光厦都一下惊呆了。 ☆、第312章 审案(下) “是南京守备太监蒋谦蒋公公要招安我们神鳄帮的人。” 康老六此言一出,令陆珩和曾光厦大为惊诧。一直未发一言的推官郭孝仁,也一下皱起了眉头。此时在公堂上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衙役,都没有跟随徐荣去剿匪,招安这一说法,他们都是头一次听说。 陆珩和曾光厦交换了一下眼色。“你再说一遍,是谁要招安你们?”陆珩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问了康老六一遍。 “我们大头领说,是蒋公公亲自答应,要招安我们的。”康老六又一次回答。 “哪个蒋公公?”陆珩再问。 “就是去年刚到任的那位南京守备太监,蒋谦蒋公公。” 陆珩这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了。也正如此,他的大脑一下短路,却是不知该如何继续问案了。 “你可知道,蒋公公为何会招安你们?”曾光厦在最初的惊愣过后,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主动接过了问案之责。 “小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不过这话是我们大头领亲自说的,二头领和三头领也都这么说,那定是没错的。这种事情,三位头领骗我们也没意思。” 说到这里,康老六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官兵又出兵剿灭了我们。” 曾光厦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又问道:“你之前说,元宵节那天夜里,你们的大头领、二头领和三头领带着二三十个帮众离开了神鳄岛?” “是的,小人记得很清楚。” 曾光厦点了点头,随即就看向陆珩:“陆大人,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陆珩从惊愣中回过神,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这才犹犹豫豫的说道:“曾千户难道怀疑,蒋公公他老人家……真的做出过招安水匪的决定?” 其实蒋谦也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蒋谦和水匪之间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但这话他却不敢说出来。 “呵呵,这只是此贼一面之词,不足信的。”曾光厦一指康老六说道。说完,他把脑袋往陆珩身边凑近了一点,又道:“不是还抓了二十多个水匪们,挨个问一下,看看他们是否都如康老六这般说法。” 陆珩点了点头,刚想命人先把康老六押下去,这时却有一名衙役从外面走进了堂中。 “大人,蒋公公来了。”那衙役一进来就慌里慌张的禀报。 “蒋公公来了!”陆珩稍稍一愣,就立即站起身,对曾光厦和郭孝仁说道:“曾千户、奉德,陪本官一起出迎蒋公公可好?” “奉德”便是郭孝仁的表字。 “自当如此!”曾光厦和郭孝仁异口同声道。 三人刚刚起身,还没往堂外走呢,堂外便传来了蒋谦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不必劳烦三位移步了,咱家这不就来了嘛!” 声到人到,蒋谦带着两个随从,走进了大堂。陆珩、曾光厦、郭孝仁三人忙向蒋谦施礼。 “不必多礼。咱家听说今日陆大人审问那些杀千刀的水贼,左右无事,咱家就来听个热闹。”蒋谦笑呵呵的说道,“陆大人,不怪咱家来得唐突吧?” “蒋公公说哪里话,有您老人家坐镇,下官问起案来定会更加顺利。”陆珩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说完,他就把蒋谦往主位上让。蒋谦推脱道:“咱家只是来听个热闹,这应天府的公堂,自然是陆大人你为主了。陆大人给咱家搬把椅子,有个座就行。” 陆珩也不再假客套,便命人在他的座位左侧加了一把椅子。如此一来,蒋谦的位置也在公案之后,虽不是主位,但却占了左侧的尊位。(注:古人以左为尊。) “陆大人,不知案情问得如何了?”落座之后,蒋谦便向陆珩问道。 “这……”陆珩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怎么,难道陆大人遇到了什么扑朔迷离的案情?”蒋谦见陆珩吞吞吐吐,便很关心似的问道。 “是有些……有些扑朔迷离。”陆珩说话依然打磕巴。紧张之下,他的额头居然见汗了。 蒋谦更为惊异,刚想继续问,曾光厦开口了:“蒋公公,实不相瞒,方才这名人犯……哦,他叫康老六,是我们提审的第一名水匪。这个康老六,方才提到了您的名字。” “咦,一个水匪居然提到了咱家的名字!”蒋谦好奇的笑了,“莫非,他说是咱家的亲戚?” “那倒不是。”曾光厦呵呵一笑,“康老六说,您才答应过神鳄帮的水匪,说是要招安他们。” “什么?招安?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此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啊!”蒋谦也一下懵了。“咱家来到金陵才三个多月,就是这神鳄帮的匪号,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咱家怎会决定招安他们?” “下官和陆大人也认为这是康老六一派胡言。”曾光厦笑道。 “不是小人一派胡言,招安这件事情,是我们大头领当众宣布的。”堂下的康老六急了,忽然大喊。 陆珩拿起惊堂木一拍:“放肆!本官还没问你话,竟敢大喊大叫。左右,给我掌嘴!” 立即有一名衙役出班走到康老六面前,一手提起康老六的头发,一手狠狠的照着康老六的腮帮子扇了四个大嘴巴。康老六的脸立刻肿起来了,嘴角还流下了血迹。 处置完康老六,陆珩偏过身子,朝蒋谦一拱手,邀功似的说道:“招安之事,定然与蒋公公没有干系的,乃是这康老六信口胡言的。” “别!”蒋谦一抬手,打断了陆珩的话,“既然这名人犯说到了这件事情,那陆大人还是好好问上一问吧。咱家可不想稀里糊涂的顶这个屎盆子。” “是是是……”陆珩慌忙应下。 “方才,陆大人正想再审问其他的人犯呢。”曾光厦很不厚道的说道。 陆珩埋怨的瞥了曾光厦一眼。 “那别耽误时间了,继续提审人犯吧。”蒋谦此时倒是心安理得,招安之事反正他从来没想过,更没做过,他不怕陆珩审出什么。 康老六被押了下去,又有一名水匪被提到了大堂上。 这次,陆珩问案的进度加快了,上来就先问招安之事。这名水匪的说法,跟康老六别无二致。陆珩只得继续提审其他人犯。 后面提审的多名人犯,众口一词的说,是蒋谦要招安他们的。陆珩越审越心惊,他一次次偷看蒋谦的脸色。 蒋谦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已经变得铁青了。 曾光厦却是一脸淡然,只是默默听着那些人犯的供述,似乎这件案子与他全无关系。 为了照顾蒋谦的面子,再被提到堂上的人犯,陆珩就不单单讯问招安之事了,而是顺带着问问元宵节之夜的案子。可这些人犯,都不是胡传彪的心腹,对此案的内情都不了解。 胡传彪的心腹,都已经在剿匪的当天战死了。也只有这些不对他死忠之人,才在对抗官兵时不那么卖力,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也有数名人犯提到了一个新情况,那就是,神鳄帮的二头领在剿匪的当天并没有战死,而是带着胡传彪的老婆逃走了。 “污蔑!那个胡传彪一定是在污蔑杂家!”蒋谦听着陆珩的问案,终于忍不住骂出口了。“陆大人,立刻发下海捕文书,通缉神鳄帮的二头领。这人一定知道所有的内情!” “对对对,只要抓住了这个二头领,就一定真相大白!”陆珩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那咱家的清白,就拜托陆大人了。咱家等你的好消息!”蒋谦丢下这句话,站起身就往堂外走。这个公堂,他是呆不下去了。 陆珩也连忙站起来,想亲自送蒋谦出门。 “蒋公公请留步!”曾光厦忽然叫住了蒋谦。 “曾千户对咱家难道还有什么指教?”蒋谦停住步子,转过身冷冷的问曾光厦。从他进入公堂直到这会儿,这个曾光厦就对他不冷不热的,与他说话时的眼神中,也好像颇有看他蒋谦笑话的意思,蒋谦早就对曾光厦不满了。 曾光厦站起来,朝蒋谦一拱手:“下官哪里敢指教蒋公公?下官是有件事情,想提示一下您老人家。” “讲!”蒋谦吐出一个字。 “蒋公公,我朝规制,官员如被弹劾或涉案,需立即停止办理公事,在家写折子自辩……” 不等曾光厦把话说完,蒋谦就冷冷一笑:“曾千户,你的意思是,咱家如今已经涉案了对吧?” “这……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有这么多水匪都说招安之事与蒋公公有关,那么下官身为西厂之人,职责所在,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怎么,你曾千户还要将咱家捉拿到西厂不成?”蒋谦脸上的冷意越来越重了。 公堂上的气氛,此时也变得一下凝重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珩见曾光厦和蒋谦顶牛,连忙打圆场道:“曾千户,那些水匪也都说了,招安之事是那已经死去的胡传彪的一面之词。蒋公公他……” “陆大人,下官并没说蒋公公因此就有嫌疑了。”曾光厦立即说道,“但下官职责所在,也必须要尽忠职守。因此,下官提醒蒋公公,这段时间,您最好不要出城。案情有了进展,我们也好随时通知您。” “呵呵,曾千户的好意,咱家心领了。”蒋谦冷笑道,“你要是怕咱家畏罪潜逃,大可派西厂的人盯着咱家!” 说完这句话,蒋谦就大步走出了公堂。 ☆、第313章 曾千户的疑心 今日应天府衙提审神鳄帮的水匪,程春秋一大早就到了西厂,等候曾光厦的消息。 也就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曾光厦就回来了。 “老曾,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案子审完了?”程春秋见到曾光厦回来的这么早,大感诧异。 曾光厦径直走到程春秋跟前,端起一个茶杯就猛灌。 “诶,那是我的杯子!”程春秋大喊。 “我不嫌你脏。”曾光厦一气喝光了茶水,笑嘻嘻的说道。 程春秋白了曾光厦一眼,没好气道:“赶紧说案子!” 曾光厦一屁股坐下,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漫不经心道:“案子审不下去了。” “怎么会审不下去?”程春秋满是不解。 “呵呵,要是你是主审官,把案子审到了蒋谦的头上,你还敢继续审吗?”曾光厦反问程春秋。 “什么,蒋谦?”程春秋一怔,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又道:“你们审案,怎么把蒋谦给牵扯上了?” 曾光厦道:“据神鳄帮的水匪交代,是蒋谦答应要招安他们的。” “招安水匪?这跟案子有关系吗?”程春秋不解的问道。 “乍看之下似乎没关系。”曾光厦说道,“可仔细想一想,蒋谦初来南京,他与神鳄帮的水匪,应该没有多少交集。他却做出招安水匪的决定,要是这里面没有文章,那才见鬼了呢!” 程春秋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小声道:“你是怀疑,蒋谦和水匪之间有交易?” 曾光厦点点头:“蒋谦那人,跟徐荣一个德行,贪婪的很。如果水匪不给他好处,或者与他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蒋谦怎么可能会做出招安水匪的决定?” 稍一顿,曾光厦继续说道:“今日,蒋谦也到了应天府衙听审。对于招安水匪之事,他矢口否认,做出一副被人泼了脏水的姿态。可有两件事情,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哪两件事情?”程春秋忙问。 “第一,徐荣剿匪的那天,蒋谦急匆匆的赶去了鳄鱼岛。第二,今日审案,本是应天府衙的事情,蒋谦却也来凑热闹。这两件事综合起来看,恰恰说明蒋谦心虚。”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就是这么回事。”程春秋点了点头。 蒋谦要是这会儿在这里,一定会大喊冤枉。他那天赶去鳄鱼岛,是想跟徐荣抢功。今日去府衙听审,却是真正关心案情。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可有些事,越是怀疑了,就越觉得像。曾光厦此时就是这种心态。 “老曾,蒋谦是否做出过招安水匪的决定,此事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案情。”程春秋岔开了话题。 曾光厦瞥了程春秋一眼,说道:“老程,我就是在跟你说案情啊。你难道不觉得蒋谦很可疑吗?” 程春秋一怔,忽作大惊状:“莫非,你怀疑是蒋谦指使神鳄帮的水匪在元宵节之夜作案?” “我是有这种怀疑。”曾光厦点头道,“我已经在怀疑,蒋谦指使神鳄帮的水匪,对萃芳阁下手。作为报答,他才决定招安水匪。” “不可能吧?就算蒋谦与神鳄帮的水匪有暗中交易,顶多就是收受他们的财物。蒋谦与萃芳阁无怨无仇,他为何要指使水匪对萃芳阁下手?”程春秋难以置信。 曾光厦摆摆手,说道:“老程啊,蒋谦是跟萃芳阁没有仇怨,可你忘了句老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萃芳阁日进斗金,这就足以引起蒋谦的觊觎了。” “他敢!”程春秋一下站了起来,“蒋谦又不是不知道,萃芳阁乃是谷公公的生意。除非他不想活了,才敢打萃芳阁的主意。” “老程,你先坐下!”曾光厦站起身,把程春秋按坐在椅子上。然后,他自己也重新落座,又道:“正因为蒋谦害怕谷公公,他才借助水匪动手。” 程春秋不支声了。他在西厂也混了很多年了,官场上的龌龊事,他见得听得实在是太多了。曾光厦对于蒋谦的这番推断,程春秋也觉得大有可能。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程春秋才回过神,忙问曾光厦:“如今案子牵扯到了蒋谦身上,你可有动作?” 曾光厦道:“如今无凭无据,蒋谦又已经知道了审案的进展。如此一来,审案的难度就更大了。好在,神鳄帮的压寨夫人戴飞燕和二当家在剿匪的当日逃脱了。这两个人一定知道更多的内情。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在应天府和蒋谦找到这两个人之前,把他们揪出来。只要找到了这两个人,就会真相大白了。” “那你还磨蹭什么,赶紧布置下去,全力寻查这两个人啊!”程春秋着急的说道。 曾光厦一笑:“老程,这事不用你催我。除了找这两个人,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什么事?” “派人暗中监视蒋谦。” …… 程春秋离开西厂千户所,立刻回了太师府。 今日,秋香和兰芷若也知道应天府要提审水匪,她俩一直在等着程春秋带回消息。 程春秋把从曾光厦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对秋香和兰芷若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程春秋的讲述,秋香和兰芷若都傻眼了。任她俩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案子居然会闹到了蒋谦的头上。之前,秋香和兰芷若都怀疑,案子是孟香雪和徐荣在幕后主使的。 “怎么会是蒋谦呢,他对我们萃芳阁一直很照顾啊!”秋香愣愣的说道。 “秋香姑娘,如今案子还没查明白,曾千户也只是怀疑蒋谦。”程春秋说道。 兰芷若想了一会儿,说道:“之前我们在怀疑徐荣是幕后主使,如今蒋谦也牵扯到了案子中,应天府尹陆珩胆小怕事,此案单单依靠陆珩,怕是没法审下去了。” “兰姑娘请放心,曾千户已经下令,命千户所的人全力查找戴飞燕和神鳄帮二当家的下落了。只要找到了这两个人,案情自然水落石出。”程春秋宽慰道。 兰芷若点了点头,却还在低头沉思,像是另有主意。 ☆、第314章 抽丝剥茧(上) “砰——哗啦!” 一个花瓶被蒋谦愤怒的摔到地上,顿时粉碎。这已经是蒋谦摔碎的第七件瓷器了。 书房中,遍地狼藉。笔墨纸砚、桌椅板凳、茶壶茶碗、还有其他的物品,倒的倒,碎的碎,破损的破损…… 蒋谦离开应天府衙,回家之后就在书房中发泄起了怒火。 书房之外,蒋府的几个下人战战兢兢,每当书房中响起物品破碎或倒地的声音,这些下人都不约而同的打哆嗦。却又无人敢进入书房,去给蒋谦当撒气筒。 一个下人引着一名男子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那男子问道。 “陆先生,老爷不知道在跟谁怄气,不停的摔东西,您快进去看看吧。也只有您,能劝得动老爷了。”一名下人说道。 原来,赶过来的这人就是陆逊,宁王府名义上的管家。蒋谦府上的下人,都知道这位陆先生与蒋谦交情极好,经常来府上与蒋谦聊天的。 陆逊稍作思索,便对那些下人说道:“诸位且去忙吧,这里交给陆某便可。”下人们随即散去。 陆逊推开书房门,进入了书房,又转身把房门掩上。 蒋谦见陆逊来了,也停止了摔打东西。但却余怒未消,站在那儿呼呼的喘着粗气。 陆逊看了看满地的狼藉,也没顾上收拾别的东西,只把被蒋谦摔倒的椅子扶了起来。 “公公您今日不是去应天府衙听审了么,怎么生这么大气?”陆逊一边扶着蒋谦坐下,一边问道。 蒋谦抬手一指另一把椅子:“你也坐吧。” 陆逊坐到了蒋谦对面。蒋谦深呼吸几口,平息了一下烦躁的心情,这才说道:“那些水匪众口一词,说是杂家要招安他们。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这口黑锅,杂家如何背得起?” “招安水匪?”陆逊皱起了眉头。 蒋谦又道:“若单单是招安水匪,就算杂家真做了这个决定,那也没什么事。可是你也知道,徐荣从鳄鱼岛上救出了萃芳阁被掳走的那些女子。这件案子显然是水匪做的。杂家如今被水匪咬了这一口,却是与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了。” 陆逊沉思了一会儿道:“显然是有人在引导那些水匪,往公公您的身上扣黑锅。您可有怀疑的对象?” 蒋谦冷冷一笑:“定是徐荣那老东西!” 陆逊点点头:“属下也怀疑是徐荣所为。之前,我们已经查到了邓卓这条线索,那么徐荣就难逃干系。属下有理由相信,徐荣是故意使坏,把脏水泼到公公您的身上,以此来干扰应天府查案。” 蒋谦一拍脑袋:“我都被气糊涂了,怎么忘了邓卓这条线。看来,我们是该查一下邓卓了。” “公公,难道您想跟徐荣撕破脸,直接拘捕邓卓?”陆逊惊问。 “哼,都到了这会儿了,杂家要是还顾忌这顾忌那,杂家都要自身难保了!” “可是,剿匪那天,陆珩已经跟徐荣说了邓卓租借周水根客船的事情,已然打草惊蛇。这会儿,徐荣怕是早想出了撇清自己的应对之策,恐怕我们从邓卓身上也难以查到什么啊!” 蒋谦不言语了,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没错,单是查邓卓,怕是多有阻碍。为今之计,只能从那两条漏网之鱼身上下手了。” “漏网之鱼?”陆逊不解的看向蒋谦。 蒋谦解释道:“剿匪那天,神鳄帮的二当家和胡传彪的老婆逃走了。据水匪们交代,这个二当家全程参与了掳劫萃芳阁那些女子之事。只要找到了这人,不怕邓卓嘴硬。” 稍一顿,蒋谦继续道:“你今日便安排人手,全力追查这两条漏网之鱼的下落。对了,还有胡传彪的母亲,也要尽快找到。说不定,这个老太太也知道一些东西。” “属下这便回去安排!” “去吧!” 陆逊匆匆离去。蒋谦也离开了书房,吩咐人将书房进行整理打扫。蒋谦自己则去了客厅,喝茶消气。 一壶茶刚喝了一半,有下人禀报,说是白娘子来访。 “白娘子?哦,你是说萃芳阁的那位兰芷若姑娘?”蒋谦诧异道。 “对对对,就是兰姑娘。” 蒋谦想了想,便道:“你去看看书房打扫好没。要是打扫好了,就带兰姑娘去书房,我随后就到。” “是!” …… 一刻钟过后,兰芷若在书房里见到了蒋谦。 “啊呀呀,兰姑娘还真是稀客呀。”蒋谦一脸烂笑的对兰芷若说道。 “蒋公公,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水匪供出了您老人家?”兰芷若开门见山的问蒋谦。 蒋谦脸色一沉,叹气苦笑道:“兰姑娘,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才来南京几天啊,要不是徐荣剿匪,我连神鳄帮这个名字都闻所未闻,又怎么会招安他们呢?” 兰芷若点点头:“我也不相信你会做出招安水匪的决定。不过,对于元宵节之夜的案子,你蒋公公难道真的是清白的?” 蒋谦心头一跳,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兰姑娘此言何意?” 兰芷若微微一笑:“之前,我一直在怀疑是徐荣暗中指使水匪,掳走了萃芳阁的那些姑娘。可对于萃芳阁纵火之事,我却不认为是徐荣做的。” “哦,兰姑娘说说你的理由。” “徐荣对萃芳阁下手,无非是为了让萃芳阁的生意无法做下去。那么,他只需一把火烧了萃芳阁就可以了,又何必要勾结水匪,掳走萃芳阁的那些姑娘呢?” 蒋谦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兰姑娘的推断很有道理。照此看来,纵火烧毁萃芳阁的,是另有其人了?” “这就要问蒋公公你了。”兰芷若冷着脸说道。 “问我?兰姑娘,莫非你怀疑是杂家指使人烧了萃芳阁?呵呵,杂家跟萃芳阁无怨无仇,为何要做这件事情?” “蒋公公是跟萃芳阁无怨无仇。可是,王爷那里,怕是对萃芳阁觊觎已久了吧?” 蒋谦心头狂跳了,他故作冷静道:“兰姑娘,你此言何意?王爷远在南昌,怎会知晓萃芳阁的事情?” ☆、第315章 抽丝剥茧(下) “兰姑娘,你此言何意?王爷远在南昌,怎会知晓萃芳阁的事情?” 一听兰芷若把案情引到了宁王朱宸濠的身上,蒋谦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就想为朱宸濠辩护。 兰芷若微微一笑:“蒋公公,你我都不是外人,王爷对于萃芳阁到底有没有觊觎之心,你清楚,我也不糊涂。” 听兰芷若这么说,蒋谦一时无言以对了。沉默片刻,他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不自然的笑道:“兰姑娘,你不用诈我。萃芳阁的事,与王爷毫无关系,与我也没有关系。” “蒋公公,我只是说王爷对萃芳阁有觊觎之心,可丝毫没提您老人家,您心虚什么呢?”兰芷若玩味的笑了。 蒋谦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呐呐道:“这只是兰姑娘你自己的无端猜测!” 兰芷若盯着蒋谦看了一会儿,说道:“蒋公公,你一定想问我,为何会怀疑王爷。那我就把我的理由告诉你吧。” “兰姑娘说说看。” “王爷去年来金陵时,就曾表露过对于秋香的心思。这一点,以我这些年对王爷的了解,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当然,那时萃芳阁还没开张,王爷也只是对秋香感兴趣而已。” 稍一顿,兰芷若又道:“让我怀疑王爷跟萃芳阁之案有牵连的,是因为一封信。” “一封信?”蒋谦眉头一皱。 “没错,就是唐伯虎写给秋香的那封信。”兰芷若点头道,“秋香与我情同姐妹,唐伯虎写给她的信,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其中有一部分内容,秋香却对我说过。唐伯虎在信中,居然主动劝说秋香放弃萃芳阁……” 说到这里,兰芷若目光咄咄的盯向蒋谦:“蒋公公,您老人家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吗?” 蒋谦干笑道:“呵呵,秋香与唐伯虎这对小儿女之间,自然是无话不说。这件事情有什么可疑的?” “唐伯虎虽然在做学问上是翘楚,可这人于人情世事而言,却木讷的很。但他在信中,却偏偏为秋香分析了打理萃芳阁的利弊。以我对唐伯虎的了解,他没有那么精明。定是有人提点过他。而这个人,怕是受宁王指使的吧?” 蒋谦刚要说话,兰芷若却毫不停顿,继续说道:“萃芳阁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究竟谁是幕后黑手。萃芳阁中众人,与外人向无仇怨,那么有人对萃芳阁下手,就定然是觊觎萃芳阁的生意了。 “可是,萃芳阁开业之时,南京城中……包括你蒋公公在内的高官,都曾到萃芳阁道贺。有你们几位镇着,普通的小鱼小虾也不敢打萃芳阁的主意。我想来想去,真正敢对萃芳阁的,南京城中无非也就两个人了。” “哪两个人?”蒋谦问道。 兰芷若道:“一个是你蒋公公;另一个就是徐荣。” “好像很有道理,兰姑娘你继续。”蒋谦云淡风轻的说道。他此刻倒是冷静下来了,仿佛变成了局外人。 兰芷若继续说道:“想必蒋公公也知道,徐荣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他打萃芳阁的主意,自然是因为想替孟香雪出气。不过,之前我也说过了,若徐荣真是幕后黑手,他只需做一件案子,就能让萃芳阁开不下去。可元宵节那天,偏偏萃芳阁接连出了两件事。也就是说,除了徐荣,还有另外一方势力,也对萃芳阁下手了。” 蒋谦越听越心惊。这个兰芷若的推理能力也太强了,她没有查过案子,单单靠自己的智慧推理,竟将案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个小女子究竟是人还是妖啊?难怪王爷会那么看中她。 “莫非,兰姑娘是在怀疑,另外这方势力,就是杂家?”蒋谦故作镇定的问道。 “一开始,我并没怀疑蒋公公,因为我觉得您就算贪财,也不会冒着得罪谷大用……甚至是皇上的风险对萃芳阁下手。”兰芷若说道,“可是就在今日,我忽然想起了唐伯虎写给秋香的那封信。这才让我想到了王爷。王爷如今正缺钱用,萃芳阁来钱又如此快,为了大业,王爷自然不会有所顾忌了。” “啪啪啪……”兰芷若刚说完,蒋谦就鼓起掌来。“精彩之至!兰姑娘,你不当推官,实在是可惜了人才啊!” 兰芷若一笑:“这么说,蒋公公是承认了?” 蒋谦沉下脸,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道:“兰姑娘,你跟我一样,都是王爷的心腹之人,我也就不瞒你了。没错,萃芳阁的那把火,是我指使人放的。但掳走那些女子之事,却绝非蒋某所为。” “果然是你!”兰芷若心头火起,怒视蒋谦。“蒋公公,你太卑鄙了!” “兰姑娘,蒋某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说蒋某卑鄙,言下之意就是骂王爷卑鄙。”蒋谦阴阴一笑说道。 “你……” “正如你所说,王爷的确是看中了萃芳阁的财富。但萃芳阁那处院子,王爷却不放在眼里。王爷真正看中的,是秋香这个人。” 事已至此,蒋谦决定对兰芷若和盘托出一切。“王爷的意思,是把秋香招揽到旗下。此事,单靠蒋某一人怕是难度颇大,蒋某正需要兰姑娘的帮忙。” 兰芷若沉默了。此时,她内心已经无比烦躁了。对于朱宸濠这个人,兰芷若有了清醒的认识,她忽然觉得,朱宸濠对她而言,是那么的厌恶。 可再想到自己的身份,一种无力感袭上兰芷若的心头,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蒋谦似乎没注意到兰芷若的神色变化,仍然自顾自说道:“如今,萃芳阁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下一步,杂家和兰姑娘的努力方向,就是劝秋香搬去南昌,与唐伯虎团聚。你与秋香情同姐妹,你说话她一定会听。” 兰芷若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道:“蒋公公,有个新情况你或许还不知道。秋香如今已经成为华太师府上的女管家了。” “什么,华太师也在打秋香的主意?”蒋谦愣住了。 兰芷若道:“华太师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小女子不知。不过,秋香如今已经与太师府拴在了一起,王爷要想招揽秋香,怕是绕不过华太师了。” 蒋谦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此事,我需要禀报王爷定夺。兰姑娘,你先盯紧秋香,招揽她的事情,以后再说。” 兰芷若茫然的点了点头。 ☆、第316章 漏网之鱼 章勋是个读书人,出身于贫寒之家。从他记事时起,他就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至于他的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家境虽然贫寒,但母亲却一心供章勋读书。用母亲的话说,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为此,母亲还请私塾的先生给章勋取了一个表字,唤作士元。乡下的孩子,有表字的是极少的。 章勋读书也很用功,在二十岁那年就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在身,日子也极有盼头了,章勋读书更加用功,幻想着继续参加科举,一路过关斩将,最终金榜题名,出仕为官。 然而,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就在章勋二十一岁的那年,一场大祸降临了。 事情的起因是章勋家的田地。那一年,章勋家所在的乡里,有一位五品官员致仕还乡。这位官员回家后就广置田地,章勋家的田地,因为紧挨着一条河流,灌溉方便,也被这位官员看中了。 但章勋家的主要收入,就是靠那十几亩田地,章勋自然不同意卖于那位官员。那官员倒也开明,没有强逼章勋卖田。 然而,让章勋想不到的是,第二年开春,那官员雇的佃农,竟然抢先耕种起了他家那十几亩田地。 当时章勋外出会友,并不知道此事。章勋的母亲便去与那些佃农理论。带领着佃农耕种的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拿出了一张地契,说是那章家十几亩地在去年就卖与那位致仕官员了。 那张地契显然是伪造的,但却盖着当地县衙的印章,很明显,是那位致仕官员联合当地官府,伪造了这份地契。 章勋的母亲据理力争,那管家便驱赶章母离去。双方推拉之下,章勋的母亲被那管家一把推倒,后脑勺恰好碰在了地头的界石上,就此一命呜呼。 章勋回家之后,从街坊四邻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便去县衙告状。县官收受了那位致仕官员家里的好处,判了个失手伤人,命那位致仕官员家赔给了章勋一些银两了事。但对于章家的田地,却最终判给了那位致仕官员。 章勋不服,便往府衙继续上诉。就在去往府城的途中,章勋遭到了一伙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被打的晕死过去。那伙人以为章勋已死,便把他的‘尸首’丢到了长江中。 也是章勋命不该绝,他被一艘船上的人给救起来了。救章勋的人,就是当时神鳄帮的大当家,也就是胡传彪的老丈人。 大当家在救醒章勋之后,听章勋说了自己的身世。一听章勋是个秀才,大当家大喜,当即邀请章勋入伙,说是让他给自己当军师。 章勋考虑过后,便向大当家提出了条件,让大当家帮自己报仇,他便答应入伙。 大当家当即应允。三天过后的夜里,大当家便带着一伙人,潜入了那位致仕官员家中,一番烧杀抢掠,替章勋报了仇。 从此,章勋便留在了神鳄帮。这一留,就是十个年头。十年中,神鳄帮的当家人换成了胡传彪,章勋也成为了神鳄帮的二当家兼军师。 十年当中,章勋俨然把神鳄帮当成了自己的家。然而,徐荣忽然派兵剿匪,让章勋的这个家也毁灭了。 那一日,章勋受胡传彪所托,带着胡传彪的妻子戴飞燕离开了神鳄帮。 两人上岸之后,先是偷偷回了一趟三十里堡,寻找胡传彪的母亲、儿子。然而,胡母所在的那处小院,却已人去屋空,还被官府贴上了封条。 章勋和戴飞燕商量后,便由戴飞燕出面,扮作走亲戚的妇人,向村里的人询问胡母家的情况。从村里人的口中,他俩得知,胡母和虎子、以及老十并没有被官兵抓去。徐荣出兵剿匪的当天,只是老九殉命于长江边了。 老九会带着胡母和胡传彪的儿子去哪里呢? 章勋和戴飞燕二人分析后,认为他们会去当涂县。只因为,当涂县是戴飞燕的家乡,她家在当涂县的乡下,还有一处祖宅。这个情况,官府的人不知道,但神鳄帮的一干核心人物,却都知道。 于是,章勋便和戴飞燕一路躲躲藏藏,往当涂县而去。 当涂县属南直隶太平府所辖,位于金陵城正南偏西。沿长江朔游而上的话,行程约一百二十里左右。 这点路程,正常人就算步行,也只需三天,这还除去了休息时间。但章勋和戴飞燕两人如今是逃亡,不敢走大路,更不敢坐船和坐车,只敢走小路。还要尽量避开村镇,如此一来,这二人赶路的速度极慢。 如此走了三天,章勋和戴飞燕才出了应天府的地界。 这日中午时分,两人在一处山林中歇脚。 “夫人,再往前走,就是牧虎乡了。牧虎乡属当涂县,进了当涂县,官兵的稽查应该没那么严密了,咱们也可以逢村过镇的有个人样了。”章勋一边擦着汗,一边对戴飞燕说道。 戴飞燕坐在一块石头上,也在擦着额头的汗水。她白了章勋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喊我夫人,要叫妹妹。” “是是是,我又忘了。”章勋连忙认错。 戴飞燕今年才二十五岁,正是女子最有风情的年纪,她又容貌不俗,此刻那冲着章勋翻白眼的风情,更添味道,让章勋看直了眼。 其实对于戴飞燕,章勋一直爱慕有加。他加入神鳄帮时,戴飞燕才十五岁。但在这个时代,十五岁已经可以嫁人了。那时,章勋就对戴飞燕动过心思。 章勋是个读书人,与水匪们的气质迥然不同。戴飞燕对于章勋,也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情感。无奈,后来胡传彪入了伙,凭借一身武艺受到了戴飞燕父亲的器重,将胡传彪招为了女婿。 这么多年,章勋和戴飞燕彼此之间,也依然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尤其是章勋,一直尽心竭力的辅佐胡传彪,未尝不是因为戴飞燕的关系。 但这两人也极为守礼,就算彼此欣赏,也从未有越轨之行。如今,胡传彪已经不在了,这两人又一路逃亡,几日下来,暗藏了多年的情愫,也渐渐再次萌发。 “你盯着我作甚?”戴飞燕感受着章勋的目光,羞红着脸问道。 章勋连忙移开目光,尴尬道:“你先歇会儿,我去前面的村子里买些吃食。” “嗯,快去快回!” ☆、第317章 落网 章勋来到山林边缘,隐身于一棵大树后往外面观察。空旷的野地里见不到一个人影。此时正是中午,三五里开外,一个小村庄里炊烟袅袅,显得非常安静。 章勋放心了,大胆的出了山林,往那个小村庄走去。行不到一刻钟,他就靠近了那个村庄。 又观察了一番,见村庄中毫无异象,章勋便进了村子,敲响了村头一户人家的院门。 过不多久,院门打开,一个老者探出头,上下打量章勋。 “老丈请了!”章勋朝那老者一拱手,“学生乃赶路之人,错过了镇子打尖。欲向老丈买些吃食之物充饥,不知可否?” 那老者见章勋虽是粗衣布衫但却气度不凡,听章勋说话也极为儒雅有礼,印象先好了三分,忙将院门全部打开,朝章勋拱了拱手,笑道:“赶路的辛苦,老汉我是深知啊。恰好我家刚做好了午饭,先生若不嫌弃,一起用饭便是。至于‘买’字,休提也罢。” 章勋一听大喜,忙道:“多谢老丈盛情。不过,学生并非一人行路,而是与舍妹同行。舍妹因身体劳累,正在村外山林中歇息。老丈若备下的饭食宽裕,多与我一些便可。学生自少不了老丈的饭钱。” “哦,原来是两个人啊。”老者点头会意,“先生稍等,我去给你拿饭。” 言毕,老者返身进院。没一会儿工夫,便端着两个碗回到院门处。那两个碗中,盛的是米粥。碗上横放着筷子,筷子上各有一个馒头。 “老汉家今中午做的饭菜不多,先生多担待。”老者将那两个碗递向章勋。 “够了!够了!”章勋答着话,却不接碗,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碎银子,弯腰放到了老者脚边。这才直起身接过那两个饭碗。 那老者见章勋此番作为,自知其意,忙道:“先生这是作甚?区区两碗饭而已,哪里用得着给钱。再说,你给的这钱也太多了。” “老丈收下便是。”章勋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身就走。 “先生请留步,老汉我还有一言相嘱。”那老者捡起银子,又朝章勋大喊。 章勋止住步子,转身看向老者。 “先生,今日早晨,有官人进村,说是金陵城中有一男一女两个江洋大盗逃脱。先生与令妹行路,还望多加小心。若遇其他行路之人,最好结伴而行。” 章勋听闻此言,心中大惊。官兵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多谢老丈叮嘱!” 按压下心中惊骇,章勋朝那老者躬身一礼,便转过身急步离去。 那老者盯着章勋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气:“唉,世道不太平啊!”随即,他就进了院子,关闭了院门。 等老者回到房中,他的儿子问道:“爹,一个要饭的,你干嘛给他那么多饭啊,还连碗一块儿给了人家。” 老者一板脸道:“那人不是要饭的,人家跟他妹妹赶路,错过了镇子打尖,这才厚脸到咱家买饭。” 说完,老者便把章勋留下的那块碎银子丢给了他的儿子。“不愧是读书人,厚道啊!两碗米粥,两个馒头,人家给了这么大一块银子。” 老者的儿子一见银子,两眼立刻放光,一个劲傻笑:“嘿嘿,这买卖做得值!” 老者的妻子忽然问道:“老头子,你说买咱家饭的是个读书人?还带着妹妹?” “嗯,那人说话很斯文,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老者点头道。 “多大年纪?”老者的妻子忙问。 “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你问这个干嘛?” “那他的妹妹多大年纪?”老者的妻子继续问。 “没见到他妹妹,说是在村外树林里休息。” 老者的妻子一下站了起来,惊道:“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来岁,读书人的模样,这……这不是跟官差说的那两个江洋大盗相似嘛!” 老者一怔,随即摆手道:“老婆子,你想多了。那人有礼貌的很,绝非江洋大盗。” “谁告诉你江洋大盗就一定是没礼貌的粗糙汉子的?”老者的妻子反驳。 老者的儿子也意识到不妥,忙道:“爹,说不定这一男一女真有问题。你想啊,要是普通人歇脚,随便找个路边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藏到山林里?” 老者一下惊住。 “老头子,不管这一男一女是不是江洋大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报告里正。这样,咱家也不担干系。要是这两个人真是江洋大盗,咱家还能领一笔赏钱呢。”老者的妻子说道。 “娘说的对,爹,你还是快去报告里正吧。”老者的儿子也催促道。 老者想了想,一跺脚道:“行,我听你们娘俩的。” …… 老者急匆匆的出了门。一会儿过后,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骑着一头毛驴,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出了村子。 “大壮、二壮,你俩去村东那片山林,悄悄看一下,那一男一女是否还在。要是在的话,你俩就盯紧他们。记住,别离的太近。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们就赶紧跑。”中年人小声叮嘱那两个小伙子。 “三叔,您就放心吧。要是那一男一女真是江洋大盗,我俩总不会傻的想跟他们动手。这里的地形我们熟得很,打不过还跑不过嘛!”一个小伙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俩小心点,我去镇上通知官差,很快就回来。”那中年人说道。原来,此人就是这个村子的里正。 早上时分,有官差来过这个村子,像村民们通报了章勋和戴飞燕的情况。并且告知村民,他们就在牧虎镇设卡,要是发现了章勋和戴飞燕,便让村民们去镇子上报信。 查访到此处的官差,乃是西厂千户所的。牧虎镇已经属于太平府所辖,应天府管不到这里。但驻扎在金陵的西厂南京千户所,职权范围却统管整个南直隶,太平府也在其职权范围内。 那里正骑着毛驴,用了大约一刻钟才赶到牧虎镇。西厂有一个小旗共十个人在牧虎镇设卡。 里正一进镇子,就看到了西厂设卡之人,忙上前去,向小旗官报告了情况。 那小旗官一听,急忙点了一半人手,留下另一半人手继续设卡,小旗官亲自带人跟随里正回去查看情况。 西厂的这些番子,都是骑马的,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离开镇子一会儿,就把里正甩在了后面。 正沿官道而行,小旗官忽然看到官道一侧旷野中,有一男一女行色匆匆。此处官道两侧,没有树林遮蔽,视野极好。 “咦,不对劲啊,那两个人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为何从田间赶路?”小旗官勒住马,盯着旷野中那一男一女起了疑心。 “头儿,是一男一女,极有可能就是章勋和戴飞燕。”一个番子说道。 “过去看看!” 小旗官当机立断,一把抽出腰刀,拨转马头就朝那一男一女奔去。其余的番子也立刻拨转马头,抽出腰刀,跟随着小旗官上前。 那一男一女正是章勋和戴飞燕。章勋得了饭食,出了村就急匆匆赶回山林,忙将官兵已经查访到此处的消息告诉了戴飞燕。 两人再不敢多做停留,急忙离开山林,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继续赶路。 也是该着这二位倒霉。出了那片山林之后,一路上竟再无遮蔽。两人只得在旷野中行走。就这么的,被西厂之人发现了。 对于西厂的服饰,章勋自然认得。一看官道上西厂的番子骑马朝他和戴飞燕二来,章勋连忙对戴飞燕说道:“你快跑,我来拦下这些西厂的狗子。” “屁话!你根本就不会武艺,想送死啊!”戴飞燕怒骂章勋,“还是你跑,我拦下他们。” 说完话,戴飞燕就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迎着西厂的番子冲了上去。这下,西厂那些人更加认定戴飞燕和章勋的身份了。 “弟兄们,抓活的!”小旗官在马上兴奋的大喊,胯‘下’坐骑的速度也提到了极致。他身后那些番子也不甘落后,一个个嗷嗷叫着提起了马速。 章勋见此情状,急的直跳脚,却并未逃走。稍一犹豫,他就这么赤手空拳的跟在戴飞燕身后冲了上去。 戴飞燕听见身后脚步声,忙止住步子回过头。 “傻子,你快走啊!”戴飞燕冲章勋大喊。 “要死一起死!”章勋固执的喊道。 戴飞燕心头一颤,眼睛发红了。 就在这时,那名小旗官冲到了戴飞燕身前。 戴飞燕也顾不上跟章勋磨叽了,急冲几步,一个飞身离地,手中匕首朝着小旗官‘胯’下坐骑的眼睛就刺了过去。 小旗官见戴飞燕如此勇猛,本能的一勒缰绳。然而还是晚了,马速本来就快,再加上戴飞燕的前扑之势,戴飞燕手中匕首噗的一下就插‘进’了马的左眼。 那匹马吃痛之下,两个前蹄猛地扬起,将马背上的小旗官一下摔落在地。而戴飞燕自己,因为匕首刺进了马眼,情急之下拔不出,也被那匹马带的倒地。 好个戴飞燕,身子一贴上地面,就立刻往旁边一滚,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落地的马蹄。随即,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赤手空拳的迎着另一名赶过来的番子冲去。 若是步站,以戴飞燕的身手,就算赤手空拳,这五个西厂的番子也未必能留下她。可这会儿,西厂的番子却都骑着战马。 西厂的四名番子都赶了过来。最前方两匹马,一左一右夹住了戴飞燕,马上骑士同时挥舞起腰刀。 戴飞燕刚想飞身扑落一个骑士,两柄腰刀的刀锋就分别划过了她的肩头和大腿。 这还是西厂之人有意活捉戴飞燕,才没将刀锋往戴飞燕要害处下手。两匹马一闪而过,戴飞燕的身上多了两道深深的血痕。 “啊——” 戴飞燕刚刚痛叫出声,最后的两名骑士也赶了过来。其中一名骑士,在马上将一只脚抽出马镫,朝着戴飞燕的胸口就是一脚猛踹。戴飞燕的身子立刻向后飞离地面,重重的摔落在地。 而在这时,那名从马上摔落的小旗官也已经爬了起来。他立刻跑到倒地的戴飞燕身边,将腰刀架到了戴飞燕的脖子上。 章勋一见戴飞燕被捉,顿时心如死灰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任凭赶过来的西厂番子,将刀锋架在了脖子上。 ☆、第318章 心病 兰芷若病了。 自打她独自出门去找了一趟蒋谦,回华府的当天夜里就病了。 兰芷若的病情很奇怪,既不发烧,也不咳嗽,更不像有疼痛之感。她只是躺在床榻上,盯着天棚,两眼直勾勾的发呆。任谁跟她说话都不搭理,也不吃也不喝,更不见起床解手。 这可把秋香吓坏了,忙将此事告知了华夫人。华夫人在看望过兰芷若之后,就命人请了金陵城中的一位致仕的御医来给兰芷若诊视。 那御医诊视过后,告知秋香和华夫人,兰芷若这是得了心病,定是有什么烦心事迷了心窍。 “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解不开这姑娘的心结,药石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那御医只开了一些安神通窍的药方,丢下一句话就离去了。 这倒让秋香犯难了。她虽然与兰芷若情同姐妹,但对于兰芷若的心事,她却猜不到。再说,秋香也犯糊涂呢,兰芷若一直看上去挺乐观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结,才让她忽然变成这副样子呢? 其实,兰芷若的心结就是因为朱宸濠。 前文曾经说过,兰芷若从小就在深山中长大,不喑世事。朱宸濠是她接触的第一个男子,朱宸濠的一贯表现,也让兰芷若对他生有崇拜之心。说穿了,朱宸濠就是兰芷若的精神偶像。 然而,自打去年来到金陵,兰芷若亲身经历了一些事情,让她对于朱宸濠有了重新的认识。她对朱宸濠的崇拜之情,渐渐松动了。 可即便如此,兰芷若对朱宸濠,也依然很忠心。或者说,她是在极端矛盾之中,依然硬着头皮听从朱宸濠的命令,为朱宸濠做事。 可就在昨日,兰芷若自己一个人根据目前她得知的线索,推理元宵节之夜萃芳阁所发生的两件案子后,她忽然怀疑起了朱宸濠有在幕后主导此案的动机。于是,她才背着秋香,去找蒋谦求证。 虽然,兰芷若在面对蒋谦时侃侃而谈,抽丝剥茧一般,把案情的真相推断了出来,可在那个时候,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她的那些推理都是错误的。她不希望朱宸濠参与了这件案子。 可是,蒋谦却承认了这一切。还让兰芷若帮助她说服秋香,投靠朱宸濠。 那一刻,朱宸濠以往在兰芷若心中的高大形象,彻底倒塌了。以往的精神偶像,忽然变得极度丑恶。兰芷若的信仰崩溃了。这才导致她茶饭不思,只是一个劲的发呆。 兰芷若开始思索,她以往为朱宸濠做的那些事,究竟是对是错;也开始思索,朱宸濠所谓的大业,究竟是对是错。 为了大业,那位王爷可以在皇上面前表忠心,而毫不顾忌他人生死,让唐伯虎险些在紫金山毙命;为了所谓的大业,那位王爷可以毫不顾忌百姓的感受,也毫不顾忌潥水县那些衙役官差的性命,从狱中劫走制造假银子的犯人,去南昌帮他制造假银子;为了所谓的大业,那位王爷竟把主意打到了萃芳阁头上,令萃芳阁一把火化为灰烬,二三十人流离失所。 还有以往在北京城时,自己帮那位王爷做的一些事情,也都不是什么好事。至于自己没有参与过的一些事情,恐怕那位王爷也没少做。 大业,大业,不就是为了那张龙椅吗?皇位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他所谓的大业,无非就是起兵造反而已。 若是乱世,他能起兵抚平四方,自是英雄。可如今却是太平盛世啊,若他一旦起兵造反,这天下又将陷于战乱。会有多少人生离死别?又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衣食无着? 王爷,你错了!你生在王侯之家,从小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知道百姓的疾苦?你关心的,只是你们宁王一脉的大业,却不知道,老百姓所关心的,只是吃饱穿暖,有个太平日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王爷你,为了大业,也可以牺牲与你无关之人的一切,包括性命。你难道就是仁慈的?你如此不仁,就算坐上了那把龙椅,恐怕也非天下百姓之福。 而我自己,却恰恰是你的走狗。以往帮着你害人,如今又要害与自己情同姐妹的秋香。这如何让我能心安理得? 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可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陷入心结当中的兰芷若,看似无风无雨,可她内心深处,却一直在激烈的挣扎着,如惊涛骇浪一般。 而秋香,却在为寻找兰芷若的心结所在发愁。 “老程,你说,兰姐姐是不是太过于关心案情的进展,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秋香和兰芷若的卧室外间,秋香和程春秋对坐在一张桌子旁,愁眉不展。 “不能吧,要真是因为咱们萃芳阁出了事,那兰姑娘应该在出事的当天就发作了。如今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她不应该因为此事愁成这样啊!”程春秋说道。 “难道她想家了?”秋香又做出了一个推断,“诶,对了,兰姐姐的家是哪儿的?” 程春秋摇了摇头:“不知道,从没听她说过。我只知道是皇上把她从北京带来的?” “皇上?”一听程春秋提到朱厚照,秋香忽然愣住了。 “秋香姑娘,你怎么了?”程春秋见秋香半天没有言语,连忙问道。 “老程,张斌他们走了也十多天了,这会儿应该到北京了吧?” 程春秋点了点头:“应该到了。” 秋香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萃芳阁出事之后,咱们一直就没消停过。也没顾上将此事通知皇上和谷公公。” “秋香姑娘,我觉得,还是等案情明了了,再将此事通知北京的好。”程春秋提出了不同意见。 秋香刚想问程春秋的理由,谁知就在这时,卧房里面忽然传出了兰芷若的声音:“不,此事要尽快通知北京,而且,要让谷公公或者是张永公公亲自来一趟金陵。” “呀!兰姐姐,你醒了!”秋香一听兰芷若开口说话了,大喜过望。 ☆、第319章 到案 见兰芷若忽然清醒,秋香和程春秋大喜。 兰芷若走到了外间,秋香连忙起身上前,拉住兰芷若的手问道:“兰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吗,可吓死我了。” 兰芷若微微一笑,避而不答:“我没事了。” 二人入座,秋香这才问兰芷若:“兰姐姐,你刚才说,要立即派人进京,将萃芳阁发生的事情通知谷公公和皇上,最好还让皇上派谷公公来一趟金陵?” 兰芷若点点头:“如今,案情已经牵扯到了蒋谦头上,并且我们也怀疑还与徐荣有关。这两个人,别说我们得罪不起,就是金陵城中的官员,也都不敢得罪。也只有皇上派人前来,才能镇的住这两个人,将案情查个一清二楚。” “难道华太师也镇不住徐荣和蒋谦?”秋香问道。 兰芷若道:“华太师位高,但却无权势。徐荣和蒋谦若对他敬重,自会卖他一个面子。可这两人若真牵涉到案情之中,他们为了自身安危,又岂会顾忌华太师?” 秋香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兰姐姐说的没错。萃芳阁是皇上投钱建的,如今萃芳阁出了事情,于情于理,都该让皇上知道。” 说完,她就看向程春秋:“老程,你对案情是最了解的人,不如就由你去北京一趟如何?” 程春秋道:“那我今日便启程前往北京。” 兰芷若叮嘱程春秋:“程大哥,你就辛苦一下,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北京。并且,力劝谷公公前来。如果谷公公走不开,那就让张斌张公公来一趟金陵。” “兰姑娘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程春秋郑重的点了点头。 …… 蒋谦这两天很烦躁。因为他发现,他家门前屋后,出现了一些可疑之人。他外出的时候,也总感觉被人跟踪。 蒋谦知道,这是西厂的人在盯他的稍。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无非就是抓获的那些水匪众口一词,咬定了他承诺招安水匪。西厂之人监视他,无非是怕他畏罪潜逃。 蒙受了不白之冤,还被人处处监视,蒋谦要是还能心情舒畅,那才真的不正常了。 可蒋谦如今又辩无可辩,且管不到西厂的头上,只能暂且忍受这口恶气。 在萃芳阁出事之后,蒋谦一心盼望着应天府的人无法破案。可如今,他却恨不能应天府的人赶紧破案,也好还自己清白。反正,水匪们所知道的,也只是掳走萃芳阁那些女子的事情,而对于萃芳阁纵火案,蒋谦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没人能查到他的头上。 当然,兰芷若除外。对于纵火案,蒋谦已经明明白白的告知了兰芷若,就是他蒋某人指使的。但蒋谦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兰芷若不会出卖他。 所以,即便是应天府查清了案情,倒霉的也只会是徐荣。 也许是蒋谦内心的祈祷起了作用,这天中午,陆逊带给他一个好消息。 “蒋公公,神鳄帮的二当家章勋和胡传彪的老婆被抓住了。” 蒋谦一听陆逊的禀报,立即喜上眉梢:“你们在哪里抓到这两只漏网之鱼的?” 陆逊连忙解释:“不是我们的人抓到的,是西厂的人抓到的。我安排人盯着西厂呢,就在两刻钟前,西厂的番子押解章勋和戴飞燕进了西厂千户所。” “你确认西厂之人抓到的是章勋和戴飞燕?” “确认!这两个人的自身特点极为鲜明,我安排的人不会看走眼的。”陆逊肯定的说道,“再者,西厂之人这两天倾巢出动,在金陵周边百里范围内四处查访,也定是为了搜捕章勋和戴飞燕。” 蒋谦来回踱着步子,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步子,断然道:“我得去西厂千户所瞅瞅!” …… 曾光厦得知他的手下抓到了章勋和戴飞燕,当即大喜。他立刻下令升堂,决定亲自审问一下章勋和戴飞燕。 千户所正堂内,曾光厦居中端坐。堂下两侧,各有十名番子挎刀提棍,威风凛凛。 抓到章勋和戴飞燕的那个小旗官,一瘸一扭的带着他的手下,押解着章勋和戴飞燕进入了正堂。 此时,章勋和戴飞燕被五花大绑。章勋的气色还算不错,但戴飞燕却脸色苍白,走路也像是没有力气,显然受了伤。 “启禀千户大人,卑职余飞幸不辱命,携手下兄弟,于太平府当涂县牧虎乡附近,将水匪余孽章勋、戴飞燕抓获。”那名小旗官一脸兴奋的向曾光厦禀报。 “余飞,你腿怎么了?”曾光厦问道。 余飞一脸怨气的瞥了戴飞燕一眼,然后才向曾光厦解释:“卑职学艺不精,被这恶婆娘刺伤了马眼,摔到地上,扭了脚。” “忠勇可嘉!”曾光厦赞赏的朝余飞点了点头。 能得千户大人亲口赞赏,余飞顿时兴奋的满脸通红了。 曾光厦望向戴飞燕和章勋,问道:“你们二人且与本官报上姓名和身份。” 章勋和戴飞燕互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颓丧神色。到了这会儿,他俩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吾乃章勋,神鳄帮二头领。” “我叫戴飞燕,已故神鳄帮大头领胡传彪的妻子。” 曾光厦听到这两人亲口坦承了身份,心中大安。便想立即审问案情。 “章勋,本官问你,元宵节之夜,你们神鳄帮可曾进入金陵城……” 没等曾光厦把话说完,章勋就出言说道:“千户大人,您想审问的事情,章勋定会知无不言。但却不是这会儿。” 曾光厦眉头一皱,脸色一板:“章勋,你搞清楚没有,这里可不是神鳄帮的聚义厅,而是西厂千户所。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章勋毫不畏惧,不卑不亢的说道:“千户大人,胡夫人如今身受重伤,还请大人立即安排人为胡夫人施救。在胡夫人的身体脱离险情之前,章勋一个字都不会交代。” 戴飞燕听了章勋的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曾光厦眯起双眼,盯向戴飞燕。见戴飞燕的确身有伤痕,曾光厦便道:“也罢,本官也不是刻薄无情之人,就先依了你!” 说完,曾光厦就下令:“先将人犯押至地牢,好生看管。再命医官为戴飞燕施救。” ☆、第320章 过堂 就在千户所的医官为戴飞燕诊视包扎之时,曾光厦接到一名手下禀报,说是蒋谦来访。 曾光厦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蒋谦前来的目的。 “这位蒋公公的耳朵挺长啊,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抓到章勋和戴飞燕了。”曾光厦自言自语的一笑,随即便亲自迎了出去。 “哈哈哈,蒋公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公公恕罪!” 曾光厦迎上刚进入千户所的蒋谦,拱手大笑。 蒋谦还了一礼,开门见山道:“曾千户客气了。杂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听闻曾千户手下的儿郎们抓获了在逃的神鳄帮余孽?” 曾光厦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神鳄帮逃走的二当家章勋和贼酋的老婆戴飞燕,刚刚到案。” “曾千户可曾审问过章勋和戴飞燕?”蒋谦立即问道。 曾光厦一笑:“蒋公公明见,审案乃是应天府的事情,下官岂敢越俎代庖啊!” 蒋谦一愣,立刻笑道:“曾千户谦虚了,你们千户所,同样有查缉不法之责,既然抓获了章勋和戴飞燕,你先过堂审问一下,也无不可嘛!” “哈哈哈,蒋公公莫非想急于审问这二人?”曾光厦直接点明了蒋谦的来意。 蒋谦尴尬道:“不瞒曾千户,杂家蒙受不白之冤之事,曾千户是知道的。杂家自然想尽快审清此事,好还杂家清白啊!” “蒋公公的心情,下官自然理解。可这审案之事,当初是徐公公和蒋公公共同做的决定,由应天府的陆大人主审,我们西厂千户所只是敲边鼓的。如今蒋公公却要让下官直接审问章勋和戴飞燕,这怕是不合适吧?” 蒋谦见曾光厦油盐不进,心里便对他大骂不止了:你个滑头,怕是还在怀疑杂家与此案有牵涉,这才故意不想当着杂家的面审问章勋和戴飞燕吧? “曾千户说的也不无道理啊。既如此,不如我们这便将戴飞燕和章勋押往应天府衙,让陆府尹即刻升堂审案如何?”蒋谦又心生一计。 “这……”曾光厦稍稍犹豫了一下,便道:“既然蒋公公如此心急,那下官遵命便是。” 当即,曾光厦命人从地牢中提出章勋和戴飞燕。蒋谦连茶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就与曾光厦带领的西厂番子一起,押解着章勋和戴飞燕去往应天府衙。 …… 蒋谦得知了章勋和戴飞燕已经落网之事,徐荣的耳目也不比蒋谦少,他自然也很快知道了此事。他立刻把邓卓喊到了书房,两人密谋起来。 “公公,这个章勋,是神鳄帮的二头领,胡传彪帮我们做事之时,这个章勋虽然没有与学生碰面,但却一直于暗中跟随。他很可能认得学生。”邓卓一听说章勋落网了,立刻紧张的说道。 “怎么会留下了这么大的纰漏!”徐荣一听邓卓的话,立刻皱起了眉头。 邓卓面有愧色的说道:“是学生太自负了,本来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看来,却是处处漏洞。” 徐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计划是你我二人一同想出来的,却也怪不得你。但如今章勋已然落网,就算他不认识你,也定会将你供出。如此一来,原先咱们打算扣在蒋谦头上的黑锅,怕是要扣回咱们自己头上了。” “那……咱们怎么办?”邓卓已经六神无主了。 徐荣又想了一会儿,说道:“只能委屈你先出城躲避一时了。” “公公难道是想……”邓卓想到了一种可能,一下紧张起来。 徐荣点点头,说道:“其实在剿匪的那一日,陆珩和蒋谦就已经查到了与你有关的线索。当时,你虽然巧言辩解了过去,可你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存有漏洞的。就算能瞒过陆珩,也断然瞒不过蒋谦。如今章勋已然落网,你暴露的可能性大增,杂家也只能把一切责任都推卸到你头上了。” 自己果然成了徐荣的弃子,这让邓卓大感颓丧了。 徐荣见邓卓面现不愉之色,忙安慰道:“你放心,杂家绝不会让你受苦。等风头过去了,你再回来,杂家必有回报。” “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邓卓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你即刻准备一下,杂家这就命人送你出城。” …… 应天府大堂内,陆珩、蒋谦、曾光厦三人居中而坐。堂下,章勋和戴飞燕并列而跪。 “章勋,本官问你,神鳄帮招安之事,是何人通知你们的?” 陆珩自然知道蒋谦现在最关心的案情是什么,便直接审问起了招安之事。 “是一位自称邓先生的人。”章勋答道。 蒋谦一听章勋的话大喜,连忙抢过话茬,问道:“这位邓先生叫什么名字? 章勋摇了摇头:“他从未报过姓名,只说自己是蒋谦蒋公公的幕僚。” “一派胡言!”蒋谦一把抓过陆珩面前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响。“杂家是有几个幕僚,却没有一人姓邓!” 堂下的章勋和戴飞燕一听蒋谦的话,两人都诧异的望向蒋谦。 “看什么看!杂家不怕告诉你俩,杂家就是蒋谦。”蒋谦盯着章勋和戴飞燕,露出阴笑。 章勋和戴飞燕互视一眼,两人都一脸的惊愕。 蒋谦又道:“杂家从未做出过招安你们神鳄帮一众水匪的决定。那个邓先生,也不是杂家的幕僚……” 说到这里,蒋谦忽然转头望向陆珩和曾光厦:“二位可曾记得,在徐公公剿匪之前,我们已经查到了线索,也是这位邓先生,向周水根租借了客船。” “蒋公公莫非怀疑,这位邓先生,便是跟随徐公公的那位邓先生?”曾光厦忙问。 蒋谦点头道:“那日曾千户也在,陆大人说出周水根的客船被租借之事时,那邓卓就立刻站出来自辩,可他当时给出的解释,却是经不起推敲的。如今章勋这个知情人已经归案,杂家认为,是时候重新传唤邓卓了。” “嗯,是该传唤邓卓问个明白了。”曾光厦也点头同意,“陆大人,你认为呢?” “咳咳……”陆珩咳嗽了两声,向章勋问道:“你识得那位邓先生的面貌?” 章勋道:“若是那位邓先生当面,我自然识得。” 陆珩无奈,只得命两名衙役去传唤邓卓。 “且慢!”那两名衙役刚刚出列,蒋谦一下站了起来。 “陆大人,邓卓乃徐荣的幕僚,若徐荣包庇他,两个差人如何传唤的动?不如我们亲自走一趟的好!” “对,还是我们三人亲自去一趟徐公公府上吧。”曾光厦也附和道。 “好吧,暂且退堂,将章勋和戴飞燕押下去!”陆珩只得改变了命令。 ☆、第321章 竹篮打水 徐荣给了邓卓大笔的金银,命其离城躲避。邓卓稍作收拾,只带了一个小包袱,立即离开了徐府。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邓卓就轻易的出了城。可出城之后,邓卓却犯难了,该去哪儿呢? 邓卓是南直隶凤阳府人士,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先回家。可又一想,如今他有官司在身,在家躲藏显然不是最佳之策,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人。 可要不回家,他一时之间又没有别的目的地。 顺着官道,邓卓漫无目的的往南行去。虽然,徐荣给了他不少金银细软,可邓卓此刻依然对徐荣感到心灰意冷。 徐荣说过,待风头过后,便会接他回去。可他在离开徐府之时,徐荣既没问他要去往何处,也没与他约定联络方式。 邓卓是个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了,徐荣这是想把他当成真正的弃子,压根就没打算再将他召回去。 对于徐荣的想法,邓卓怨不得什么。人家是自己的主子,自己惹了官司在身,徐荣为了撇清一切,自然是想与自己没有任何瓜葛的好。 好在,徐荣还算仗义,给了自己很多金银。这些金银,足够自己丰衣足食三五个年头了。 要不,寻一个山清水秀之地,隐姓埋名,置上几亩田地,了此残生?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邓卓自己立刻否决了。我邓卓所期望的,不是过米虫的日子,我是有抱负的。 可如今,自己该投奔何人呢? 想到这里,邓卓抬头望向前方。南方,南昌,宁王爷! 对,听说宁王爷很器重读书人,不论出身,唯才是举。唐伯虎和祝枝山不就是去投奔他了嘛。我邓卓自认学识不在唐祝二人之下,若是去投奔宁王爷,必得器重。 可我如今却身背官司,宁王爷敢不敢收我呢?大不了,我改换名姓便是。反正,自己帮徐荣署理了这么多年的公文,伪造一份户籍文书,还不是小菜一碟。 邓卓打定了主意,决定坐船去往江西。 …… 徐荣在邓卓出府之后没多久,就立刻召集了两个心腹之人进入了书房密谈。 “大武小武,你们跟随杂家多少年了?”徐荣问那两个心腹之人。 “公公,小人与兄弟小武,已跟随公公七年。”其中一人答道。 “杂家待你们如何?”徐荣又问。 另一人答道:“七年前,小人与哥哥乞讨为生,若不是遇上公公好心,将我兄弟二人收入门下,我兄弟如今怕还是两个乞丐。公公对我兄弟二人,恩同再生父母。” “呵呵,你俩知道杂家对你们的好就行。”徐荣淡淡的一笑,“杂家一向视你俩为心腹。也轻易不安排你俩做事。如今,却有一件机密之事,要你俩帮杂家去办。” “公公但有吩咐,我兄弟二人上头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大武一脸坚定的说道。 徐荣点点头,说道:“杂家的幕僚邓卓,向杂家请了假,说是要外出游学。可在邓卓离府后杂家才发现,杂家手头的很多机密公文都不见了。定是被那邓卓偷走了。那些机密公文,其中有几份事关南京的防御兵力部署。杂家推断,邓卓定是想叛国,将这几份机密公文交于敌国,换取荣华富贵。对这样的人,你俩说该怎么办?” “杀无赦!”小武恶狠狠地说道。 “对,叛国之人该死!”大武也说道。 对于徐荣说的话,大武和小武才不管是真是假,他俩只知道,徐荣已经对邓卓起了杀心。这就够了。 “说得对,决不能让邓卓逃往敌国!”徐荣一脸的坚毅之色,“你俩这便出城,追上邓卓,将他永远的留在大明境内。记住,此事不得声张,毕竟,邓卓是我的幕僚,若被别人知晓他监守自盗,我面上也不好看。” “公公放心,我俩定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送邓卓去该去的地方。”大武说道。 徐荣又叮嘱道:“你俩跟上邓卓后,先不要急着下手,待他出了应天府的地面再动手不迟。同僚一场,杂家可不想给应天府的陆大人添乱。” “小人明白!”大武和小武同时向徐荣抱拳。 “去吧!” 就在大武和小武离去后,没一会儿的工夫,有下人禀报徐荣,说是蒋谦、陆珩、曾光厦三人联袂来访。 徐荣一听说这三人来了,心中暗叫一声“好险”,幸亏邓卓早离开了一步,若是被这三个瘟神将邓卓堵在府上,自己怕又要大费周折了。 徐荣亲自露面,将蒋谦、陆珩、曾光厦三人迎进了客厅。 家仆上茶过后,徐荣便问道:“不知三位大人来徐某府上,有何事见教啊?” “老徐啊,我们三个前来打扰,是为了公事。”蒋谦笑眯眯的说道。 “公事?蒋兄还请明言,是何公事啊?” 蒋谦看向陆珩:“陆大人,还是由你向徐公公说明吧。” 陆珩尴尬的笑了笑,便吞吞吐吐的对徐荣说道:“徐公公,是这样的……曾千户的人,今日抓到了神鳄帮逃走的二当家章勋和贼酋胡传彪的老婆戴飞燕……这个,下官和蒋公公、曾千户已经开堂审过这二人……那个,呃,据这二人供述,徐公公您府上的幕僚邓卓邓先生……这位邓先生他……” 说到这里,陆珩已经紧张的额头见汗了。面对徐荣,他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怎么了?”徐荣问道。 “徐公公,邓卓很有可能牵涉进了萃芳阁之案。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想向邓卓当面问个明白。”曾光厦嫌陆珩说话不利索,主动替陆珩回答道。 “这是从何说起啊?”徐荣故作惊讶,“邓卓居然会与水匪有染?” “徐公公,邓卓究竟有没与水匪合谋,您请他出来,一问便知。”蒋谦也说话了。 “来人,去唤邓先生来此处!”徐荣立即吩咐一名下人。 那下人应声出了客厅。 没多大会儿工夫,那名下人返回,一脸慌张的向徐荣禀报:“公公,邓先生在半个时辰以前就离府了。有人看到,他背了一个包袱离开的。” “什么,邓卓居然不告而别!”徐荣假意惊叫。 蒋谦、陆珩、曾光厦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蒋谦和曾光厦一脸失望,陆珩却好像心安了不少。 “徐公公真不知道邓卓离府之事?”蒋谦大有深意的笑问徐荣。 徐荣道:“蒋公公此话何意?你也听到了,杂家也是刚刚得了禀报,才知道邓卓离开的。” “徐公公,这个邓卓定是得知了章勋和戴飞燕落网的消息,怕着二人将他供出,这才畏罪潜逃了。”曾光厦立即说道。 徐荣道:“若邓卓真是畏罪潜逃,那也证明了他的确与水匪合谋之事。徐某也绝不徇私包庇他!” “有徐公公这句话,那下官这便发动西厂之人,全力追捕邓卓。”曾光厦说着,就站了起来。 蒋谦也道:“徐公公,只西厂的人出动,可散布的范围还是小了些。以杂家的意思,还是发动更多人追捕邓卓的好。” “那就由应天府的差役,协助西厂追捕邓卓吧。哼,等抓到了邓卓,杂家倒要亲自审问他一番!”徐荣大义凛然的说道。 定下了调子,蒋谦和陆珩、曾光厦也不再逗留,告辞离开了徐府。徐荣亲自将他们三人送到府门之外。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徐荣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大武和小武能尽快动手,不让邓卓落入官差手中。 “定是徐荣安排邓卓逃走的,他这是为了撇清自己!” 往应天府走的路上,蒋谦一脸阴郁的说道。 “蒋公公,此时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为今之计,我们是尽快抓到邓卓。”曾光厦说道。 “对对对,等抓到了邓卓,任他徐荣长一千张嘴,也难以自辩了。”蒋谦又道。 曾光厦轻轻摇了摇头:“未必啊!” “曾千户此言何意?”蒋谦问道。 “且不说徐公公有没涉案,就算徐公公真的涉案,若那邓卓对其忠心,咬死了是他自己所为,徐公公也染不上一丝污尘。” 曾光厦说的话,无疑于给蒋谦泼了一桶冷水。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冷冷一笑道:“若徐荣真是清白的也就罢了,若他真的涉案,官法之下,不怕那邓卓不开口。” 说到这里,蒋谦对着曾光厦一笑:“曾千户,你们千户所的酷刑,还怕邓卓不开口吗?” “蒋公公,您还是不要过于乐观了。再说,徐公公有没涉案,也不是单凭我们的推断就能作准的。下官好心提醒您一句,办案要讲证据,在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还是不要怀疑徐公公的好。同城为官,互相猜忌,大家面子上不好看呀!” “呵呵,曾千户既然知道互相猜忌不好,那是不是该把盯着杂家的那几双眼睛撤回去啊?”蒋谦笑道。 曾光厦尴尬的一笑,忙向蒋谦拱手赔礼:“蒋公公,之前下官的确派了人监视您,可这也是属于公事公办,还请您见谅。如今,已经证明您与招安之事无关了,下官自然会撤回监视您的人。” ☆、第322章 灭口 邓卓打定了主意,要去南昌投奔宁王朱宸濠。 从金陵去南昌,有两条路可走,既可走陆路,也可走水路。走陆路速度要快一些,但却颠簸辛苦。走水路则沿长江朔游而上,虽然耗时要多于陆路,但坐船要远比坐车舒服。 身为南方人,邓卓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水路。他在金陵城外的一个码头上,登上了一艘客船。 已是正月下旬了,春节过后,做生意的,奔前程的人也都离开了金陵城,去往四方。这个时候,正是跑车跑船的行业最忙碌的时节。邓卓上的这艘客船也不例外,船上的旅客非常多。 这艘客船很大,是一艘两层的楼船。船舱被分成了一个个的小间,这种客船,即便是在金陵城这繁华之所,也不多见。在这个时代,也属于很豪华的客船了。 邓卓如今不差钱,直接要了一个单间,而且还是一个卧具、坐椅俱全的单间。上了船之后,他就躺倒了床榻上,闭目养神。去南昌,可不是一天两天的航程,邓卓不会委屈了自己。 隔壁一个单间内,两个旅客正在小声密谈。 “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徐公公不是说了么,要等姓邓的出了应天府的地面再动手。” 这两个旅客不是别人,正是受徐荣所派,执行暗杀邓卓任务的大武和小武。 其实,同为徐荣心腹的邓卓,是认识大武和小武的。数日前,邓卓带人袭击胡传彪的母亲、儿子和神鳄帮的老九、老十时,大武小武就是参与者。 邓卓上船在前,大武小武上船在后,又加上大武小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用围巾遮蔽了脸面,邓卓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两人。 大武和小武却有意住到了邓卓的隔壁,以便随时监视邓卓。 “哥,就算出了应天府地面,船上这么多人,咱们也不方便动手啊!”小武深有所虑。 大武想了想,说道:“这艘船最远要到武昌府,中途会停留多次补给、上下客。船上的客人也会在船停留时下船活动。最近的一次停留,应该是在当涂县。那时,邓卓肯定会下船活动的,我们就伺机动手。” “好,就在当涂县下手!”小武用力点了点头。 …… 就在邓卓上船后,没过多久,金陵城中官差四出,寻找邓卓。 太平府当涂县近郊,有一个码头,码头紧靠着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名叫陈家渡。 早些年,陈家渡的住户全都姓陈。后来,因为陈家渡这地方挨近长江渡口,很多做生意的人,都落户陈家渡,建起了客栈、茶肆、货栈等,陈家渡的外姓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外姓人当中,有一户姓戴的。戴家人据说是在英宗年间的土木堡事变时,为了躲避北方的战乱,逃难到陈家渡落户的。 这户戴姓人家已经在陈家渡繁衍了几代,但枝叶并不茂盛,男丁极少。最晚的这一代男丁,更是只有一人。此人名叫戴旺宗。这个名字,很显然寄托了父辈祖辈们的愿望,希望戴旺宗能开枝散叶,壮大家族。 然而,戴旺宗却辜负了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女儿。他的女儿名叫戴飞燕。 戴飞燕出生之时,戴旺宗家一贫如洗。而且,戴旺宗的妻子生下戴飞燕后不久,就因为产后虚弱过世了。 也许是为了摆脱家境的贫寒,戴旺宗痛定思痛,将戴飞燕送给了同村一个交好的邻居抚养,他则跟着一个商户,从事起了跑商生涯。 这一走,戴旺宗就是三年没有回村。在戴飞燕四岁那年,戴旺宗回到了陈家渡。此时的戴旺宗已经非三年前相比了。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事做派,俨然一副富人的样子。 村里人都说,戴旺宗出息了,在外面发了大财。戴旺宗回村之后,就把戴飞燕从那个邻居家接回。又雇了不少人手,返修了房屋院落。 就在村里人以为戴旺宗要在村中常住之时,谁知戴旺宗却带着戴飞燕再次离村而去。 其实,戴旺宗是在外面发了财,但却不是通过正路发的财,而是一时财迷心窍,害死了他的雇主,贪占了雇主的货物,然后卖掉那批货物发了财。 为了躲避官兵的缉捕,戴旺宗落草为寇,当了水匪。鳄鱼岛的神鳄帮,就是戴旺宗一手建立的。这些事情,陈家渡的人并不知情。 每隔三五年,戴旺宗都会回一次陈家渡。每次回来,都给街坊邻居送上很多礼物。与邻居们说话,也极为有礼。以至于,陈家渡的老人对戴旺宗的风评极好。 六年前,戴旺宗的女儿戴飞燕扶棺回村,陈家渡的人才知道,戴旺宗去世了。戴飞燕埋葬了戴旺宗之后,就离开了陈家渡,再没回来过。 可就在数日之前,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带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来到了陈家渡。有记性好的村民认出,那个后生,曾经在六年前跟随戴飞燕来过陈家渡,为戴旺宗办丧事。 那后生的记忆力也不错,一进村,就认出了一位老者。这名老者曾在六年前,为戴旺宗主持过丧事。 那后生告诉这名老者,与他一起来的那名老妇,是戴飞燕的婆婆,而那个小男孩,则是戴飞燕的儿子。他们这次回来,是要为戴旺宗上坟,并在村中住一段时间。 这个后生,就是神鳄帮的老十,真名唤作杨逢春。 那日,邓卓带人袭击杨逢春和老九,老九拼死力战,掩护杨逢春和胡传彪的母亲、儿子逃跑了。 杨逢春带着胡母和虎子,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躲过了邓卓等人的搜寻。随后,杨逢春便立即赶往鳄鱼岛。谁知,鳄鱼岛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杨逢春心存侥幸,希望胡传彪还活着。可胡传彪会去哪儿呢?他一想,就想到了陈家渡这个戴飞燕的家乡。 于是,他便带着胡母和虎子,来到了陈家渡,希望能与胡传彪会面。 在陈家渡落脚之后,杨逢春每天都会出去走走,希望能等到胡传彪或者是神鳄帮的其他人。 这天傍晚时分,杨逢春来到了陈家渡的码头,眺目长江江面,他看到一艘客船正在驶向码头。 很快,那艘客船就在码头停靠。船上的人陆陆续续的下了船。下船的人,有船工,也有客人。 陈家渡是当涂县的郊区,杨逢春知道,船上的人下来,必会去当涂县城逛逛,船工们则会就近在陈家渡补给实物、碳柴等物。 忽然,杨逢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人刚刚下船。 邓先生? 杨逢春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双眼,再定睛细看。没错,是那个邓先生,这个人的长相,我绝不会认错! 杨逢春连忙闪身躲到江边一棵大树后面,悄悄观察起了邓卓。 邓卓下船之后,就随着人流往前走。客船要在陈家渡停靠一夜,很多有钱的客人,都不打算在船上留宿,而是要到当涂县城中,舒舒服服的住客栈。邓卓如今也是有钱的主儿,他当然也要去城中住宿。 杨逢春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邓卓。待邓卓走远,他就闪身出来,混进了人流中,远远的跟随着邓卓。 杨逢春没有留意到,人流当中,也有两个人在紧盯着邓卓。这两人就是大武和小武。 过不多时,人流便进入了当涂县城。渐渐的,人流越来越分散,但杨逢春也一直没跟丢。 邓卓在县城中四处溜达,似乎对这座小县城很感兴趣的样子。 但当涂县终究太小了,没多久,邓卓就逛腻了,他进了一家客栈。 ☆、第323章 亦敌亦友 夜已深了,邓卓发出了鼾声。 在邓卓所住房间的左边隔壁,大武和小武两人把耳朵紧贴在与邓卓的房间相邻的那堵墙上,探听着邓卓房间的动静。 “哥,姓邓的好像已经睡熟了,咱们动手吧?”小武压低声音,对大武耳语。 “现在还没到子时,再等等。”大武说道。 “好!”小武点了点头。 邓卓所住房间的右边,隔壁房间中,杨逢春也在偷听邓卓房中的动静。同样的,他也在等待着出手的时间。 虽然,杨逢春没有亲历神鳄帮的覆灭之事,但他用脚后跟也想得到,就是邓卓的主子,带兵剿灭了神鳄帮。 这些当官的,心比我们水匪还狠呢!利用完我们,先用招安的幌子稳住我们,然后就出兵剿灭了我们。他们这是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啊! 而这个邓先生,就是罪魁祸首之一。苍天有眼,让我今日遇上了他,还只他一人,没有任何帮手。神鳄帮的弟兄们,今夜,我就手刃此獠,给你们报仇! 时间一点点流逝,客栈中,变得一片静霭。 “时候差不多了,动手吧!”大武冲小武小声说道。 二人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摸到了邓卓的房间门口。小武拔出一把匕首,插入门缝中,一点点的拨开了门栓。 随后,两人闪身进入房中,又把门虚掩上。 就在这时,杨逢春也出了房间,摸到了邓卓房门口。同样的,他也从拔出暗藏在身的匕首,插入了门缝中。 顺着门缝,杨逢春将匕首轻轻移动,寻找门栓的位置。 咦,门栓呢?难道这个姓邓的睡觉不栓门? 就在杨逢春疑惑之时,房间中忽然有了动静。“哗啦”一声,像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什么人?”熟睡中的邓卓一下惊醒。 原来,邓卓因为他是在逃跑躲藏,睡觉也变得极为小心,他在床前放了一把圆凳,圆凳上则放了一把茶壶。 大武和小武自然不会知道此事。他们摸进房间后,向邓卓窗前摸去,小武撞到了圆凳,圆凳上的茶壶掉落地面摔碎了。 突如其来的这声异响,让大武和小武一惊。还在门外的杨逢春也吓得一跳。 来不及细想,杨逢春一咬牙就进入了房间。 而在这时,大武和小武已经出手,两把匕首恶狠狠地朝床榻上的邓卓扎去。 邓卓虽然是个书生,但值此危急时刻,他的六识也格外灵敏。感受到冷锋近身,邓卓下意识的一把抓过枕头,挡在了身前。 大武和小武的两把匕首,一下扎到了枕头上,没有伤到邓卓分毫。 可就在大武和小武出手的同时,杨逢春也于黑暗中一个飞扑,将手中匕首往床‘上’扎去。 “啊——”小武发出一声惨痛的闷喊。杨逢春的匕首没有扎到邓卓,反而扎进了小武的后背。 “小武,怎么了?”大武忙问。 “有埋伏……”小武说出三个字,就没了声息。 其实不用小武说,大武此时也意识到又有人进了房间。 同样的,杨逢春听到大武和小武的对话,也是一惊。怎么回事?屋里还有别人! 说时迟,那时快。从大武小武出手,到小武丧命,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 大武虽然还不能确定小武已死,但他下意识的,就拔出扎进枕头中的匕首,攻向杨逢春。 杨逢春也不甘示弱,立刻与大武斗作一处。这倒给邓卓赢得了喘息之机。他立刻从床‘上’爬起,顺手抓住外袍,就冲出了房间。 “邓卓,留下命来!”大武听见邓卓跑出去的脚步声,也顾不上杨逢春了,猛发一招逼退杨逢春,追出了房间。 杨逢春一听大武的话,立刻明白了:咦,这个姓邓的还有仇家!好得很! 随即,杨逢春也追出了房间。 邓卓出了房间,就一边大喊“救命”,一边连滚带爬的下了楼梯,往客栈外面跑。 也是巧,因为今晚当涂县来得外人较多,客栈希望夜间也有人来投宿,店门并没有向往日那样关闭。而且,一楼大堂里,还有一个店小二趴在一张桌子上打瞌睡。 邓卓下了楼,直接冲出了客栈。他身后,大武和杨逢春鱼贯追出。 邓卓大喊“救命”的声音,惊醒了客栈中的客人。可他跑的太快了,很多客人虽然醒了,却只以为是自己睡朦胧了,幻听了。也有的客人想起床查看情况,但他们起床穿衣也需要时间啊。 一楼的店小二,也被惊醒。可他睁开眼睛时,邓卓、大武、杨逢春都已经出了客栈。 “我做梦了吗?”店小二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就又趴在桌面上,继续睡觉。 邓卓跌跌撞撞的逃跑,大武和杨逢春一前一后紧追。也是邓卓倒霉,慌不择路之下,竟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邓卓后面紧贴着死胡同尽头的墙壁,两眼惊惧的望向越来越向他逼近的大武和杨逢春。 胡同口两边的住户,有几家门口挂着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打在了大武和杨逢春的脸上。 邓卓首先认出了大武,惊叫道:“大武,怎么是你?” “邓先生,当然是我。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特地赶来封住你的嘴!”大武亮着匕首,一步步逼近邓卓。 而在这时,杨逢春也在大武身后逼近邓卓。 “邓先生,你可还认得我?”杨逢春冷冷的问邓卓。 “你是……神鳄帮的人!”邓卓稍一迟疑,就一脸惊惧的喊道。 大武回过头,看向杨逢春,恶狠狠地说道:“小贼,你刚才伤了我兄弟,这笔账,待我了解了邓卓,再找你算一算。” 杨逢春一怔,这才想起,眼前这个邓卓的仇家,与他也有仇。 “兄台,在下是想杀这个邓……额,邓卓,这才失手伤了你的兄弟。”杨逢春说道,“在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想替你兄弟报仇,在下接下便是。不过在你我动手之前,还请兄台卖在下一个人情,让在下手刃了这个邓卓。我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大武稍一犹豫,就点头道:“你倒敢作敢当,也罢,反正我的任务是让邓卓死掉,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倒无所谓。就由你来了解他吧。快点结果了他,我们好算一算我们的账!” “多谢兄台!”杨逢春朝大武一抱拳,随即便逼近邓卓。大武冲杨逢春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胡同口,等候着杨逢春。 邓卓听闻杨逢春和大武的对话,心知今日死期已至。同时,他也明白了,是徐荣想让他死。 邓卓满心怨气,恨不能咬徐荣几口了。 忽然,脑海中一道灵光突至,邓卓立即对杨逢春说道:“壮士,你不能杀我。害死你们神鳄帮众弟兄的,并不是我。我只是替别人做事罢了,可没有亲手杀过你们一人。你要报仇,应该去找正主。” “正主不就是蒋谦么,你放心,今晚了解了你,明日我便去金陵城中刺杀蒋谦!”杨逢春冷然说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主子并不是蒋谦。”邓卓急忙说道,“说是蒋谦决定招安你们,那只是因为我的主子与蒋谦不和,这才故意把脏水泼到蒋谦身上。” 杨逢春一怔:“你不是在诳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如何敢诳你?”邓卓说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的主子想派人杀我灭口。说白了,你我现在都是受害者,应该联合对敌才对啊。” “哼,你被你的主子灭口,那是你咎由自取,少跟我套近乎!” “可你要是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邓卓赶紧说道。 杨逢春一听这话,犹豫起来了。 “你动作快点,杀个人还磨磨蹭蹭的!”胡同口,大武催促起了杨逢春。 杨逢春的脸色,变得一下坚毅起来,他又一次朝邓卓逼近。 邓卓吓坏了:“你你你……不能杀我!” 杨逢春手中匕首猛然扎向邓卓心口,邓卓下意识的一声惨叫。 可那匕首,却在刺破邓卓的衣服后止住了。 “装死,待我了解了那人,再带你离开!”杨逢春压低声音,在邓卓耳边小声说道。 邓卓大喜,连忙闭上双眼,瘫坐在地,装起了死尸。 杨逢春将匕首一缩,藏进了衣袖中。然后,他就转身走向大武。 大武见杨逢春“杀死”了邓卓,微微点了点头。 “兄台,轮到你我算账了。我们是在这里比划一下,还是另外选个地儿?”杨逢春一边朝大武走去,一边问道。 大武道:“这里恐怕很快就有巡街的官差到来,我们还是寻个别的地方……啊——你……” 就在杨逢春走到离大武三四步远的地方,他忽然朝大武一抖衣袖。一道白光从杨逢春袖中飞出,只刺大武咽喉。 这杨逢春,论武艺,在神鳄帮根本排不上号,可他却有一手飞刀绝技,几乎例无虚发。杨逢春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忽然出手,大武毫无防备之下,果然中招。 噗通一声,大武的尸身仰躺倒地。 杨逢春走回邓卓跟前,一把架起邓卓的胳膊,说道:“老实点,跟我走!” 邓卓暂且保住了性命,乖乖跟着杨逢春离开了这条胡同。 ☆、第324章 化敌为友 “壮士,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在客栈中还有很多金银细软没拿呢?”邓卓被杨逢春架着,一边走一边说。 “闭嘴!你是要钱不要命是吧?”杨逢春不耐烦道,“追杀你的那人的同伙,被我刺了一刀,生死不知,但一定还在你的房间之中,你这会儿回去,说的清吗?” 邓卓不敢吱声了。 忽然,大街上出现了三四个巡街的官差,杨逢春急忙拉着邓卓,躲进了一条胡同中。 等那队官差走远了,杨逢春思考了一会儿,便问邓卓:“你会游水吗?” “会。”邓卓答了一声,狐疑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咱们必须尽快出城。这县城中有一条水渠,接通了长江,城墙处有进水口,我们从水渠游出去。”杨逢春说道。 一刻钟之后,杨逢春和邓卓顺着水渠游出了城。两人上岸,夜风一吹,都冻得直打哆嗦。 “这会儿你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主子是谁了吧?”杨逢春继续架着邓卓,在野外行走。 邓卓犹豫了一下,反问杨逢春:“我要是告诉你,你会放了我吗?” “休想!你的主子该死,你也一样该死!” “那既然我难逃一死,我又何苦告诉你。”邓卓苦笑道。 “你……”杨逢春气急,忽然冷冷一笑,“死有很多种方法,有的方法让人恨不能早死,有的方法却极痛快。你若告诉我真相,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邓卓吓得打了个哆嗦,却并未妥协,反而思虑了一会儿后,镇定的问杨逢春:“我若告诉你真相,你是不是想找我的主子报仇啊?” “这还用说?” “可你想过没有,我的主子位高权重,凭你一个人,根本就杀不了他。说不定,你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哼,就算我杀不了他,也要试试。我的兄弟们死了那么多人,我若不能帮他们报仇,会一辈子内疚。即便我死了,也好过窝囊的活着。” “壮士真英雄也!”邓卓立刻送上一个马屁。 “收起你的马屁话来,赶紧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 邓卓这会儿越来越镇定了,他微微一笑道:“你先别着急问这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请你回答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们大头领的儿子和母亲,如今可是跟你在一起?”邓卓忽然抛出了这个问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杨逢春眉头一皱。 邓卓胸有成竹道:“他们两人,老的老,小的小,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死了,谁照顾他们?” “我……”杨逢春被问住了,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强辩道:“我神鳄帮定还有幸免于难的兄弟,他们迟早会找到老妇人和少当家的。” 邓卓道:“壮士,我告诉你一个消息,神鳄帮被清剿的当日,自胡传彪以下,七十多人战死。剩下的二三十人,除了章勋和戴飞燕漏网,其余的全部被抓。” “什么,大头领死了?你莫不是又诳我!”杨逢春乍闻噩耗,悲愤之下,一把薅住了邓卓的衣领。 邓卓急忙说道:“我如今与你一样,是逃亡之人,有什么理由骗你?你若不信,到金陵城中随便打听一下,就知我说的是真是假。哦,忘了告诉你,章勋和戴飞燕,也于两日前落网了。” 杨逢春将邓卓一把推到地上,大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邓卓自己爬起来,却也不逃跑,他知道自己跑不过杨逢春。“壮士,如今,神鳄帮上下,也只有你还没落到官府的手中。你若死了,那你们的老夫人和少当家,迟早也会饿死。” 杨逢春怒视邓卓,心底里却也承认,邓卓说的话没错。 邓卓又道:“可你刚才也说了,若不去报仇,你的良心一辈子都过不去。唉,左右为难啊!” “少说风凉话!” “壮士,你若放过我,我念你的恩情,替你照顾老夫人和少当家如何?” “什么?你?”杨逢春显然没有想到邓卓会说出这种话。 邓卓道:“你去报仇,就是替我报仇,邓某也不是寡情之人,定会把老夫人和少当家照顾好。如果你们少当家愿意,我收他当干儿子。老夫人就是我的干娘!” 杨逢春听邓卓说的大义凛然,心头动摇了。 邓卓又加了一个砝码:“另外,我再帮你出个主意,定让你既报了仇,又能全身而退。” “你说得都是真的?”杨逢春彻底动摇了。 邓卓用力点头,伸出一只手掌,说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邓卓方才对这位壮士所言,若不能做到,定遭天打雷劈!” 古人对誓言看的极重。杨逢春见邓卓起誓,再不相疑。“好,我就饶你一条性命。” 邓卓大喜,提了半天的心气一泄,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说,我都已经答应饶你性命了,你怎么反而怕成这样了?”杨逢春鄙视的看向邓卓。 “后怕,后怕啊!”邓卓大口的喘气,“壮士,歇一歇吧,我没力气走路了。” 杨逢春坐到了邓卓对面,道:“说说吧。” 邓卓又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说道:“我的主子是徐荣。” “徐荣?我早就该猜出是他!”杨逢春咬牙切齿的说道。随后,他又问邓卓:“那你有什么主意帮我除去徐荣?” 邓卓道:“我写一封信,你去金陵城中找蒋谦。” “找蒋谦?” “对!蒋谦与徐荣不和,他一定很想看着徐荣倒霉。你找到蒋谦后,直接告诉蒋谦,你有证据能扳倒徐荣。” “然后,我就让蒋谦答应保住我的性命,我才把你的信拿给他?”杨逢春此时也变得格外聪明了,一下就想明白了邓卓的主意。 邓卓点了点头:“没错,只要蒋谦出手,徐荣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么肯定?徐荣势大根深,蒋谦一个才来南京没几个月的太监,就凭着你的一封信,就能要徐荣的命?”杨逢春怀疑起了邓卓的话。 邓卓微微一笑:“我给徐荣当幕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做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说全知道,也至少知道六成。我在信中把我所知的事情,全告诉蒋谦。你说,徐荣还能活吗?” “好!我信你!”杨逢春这下相信了。想了想,他又道:“你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照顾我们老夫人和少当家?” 邓卓道:“你我已然推心置腹,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答应替你照顾老夫人和少当家,不光是为了求你饶过我的性命。我也是想借助老夫人和少当家,为我提供掩护。” “为你提供掩护?”杨逢春不解了。 “我打算去往江西,投奔宁王爷朱宸濠。可因为章勋和戴飞燕被官府抓住了,我参与你们掳劫萃芳阁那些女子的事情也就暴露了。如今,我也是官司缠身,去投奔宁王,自然不敢以真实姓名相见。有了老夫人和少当家,我就可以对宁王说,老夫人是我娘,少当家是我儿子。这样,有家眷跟随,宁王是不是更容易相信我?”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啊!”杨逢春恍然大悟。 邓卓笑了笑:“这下,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老夫人和少当家了吧?” “嗯,既然你还要靠老夫人和少当家掩护,你自然不敢亏待他们。”杨逢春点头道。 邓卓又道:“你大仇得报之后,如果没死,也可以去南昌投奔宁王。有我举荐,宁王定不会亏待你的。” “再说吧。”杨逢春随口应付了一句,便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见老夫人和少当家。” “好!”邓卓也站了起来。 两人继续前行,杨逢春叮嘱道:“见了老夫人,你嘴巴严实点,别告诉他我们大头领已经身死之事。” “我明白的!” ☆、第325章 蛛丝马迹 为了搜捕邓卓,西厂千户所的缉骑和应天府的官差,几乎倾巢而出。然而,两天时间过去了,却一无所获。 蒋谦和曾光厦都怀疑徐荣牵扯到了此案当中。蒋谦与徐荣因为争权夺利,一向不和,自然想借此案一心扳倒徐荣。 而曾光厦作为西厂之人,虽然与徐荣无仇无怨,可若是他能把徐荣这尊大神拉下马,那却是极大的功绩。尤其是,萃芳阁是谷大用的生意,谷大用恰恰是西厂厂督,若能破了此案,把徐荣这个幕后主使揪出来,那么曾光厦在谷大用那里可就露了大脸了。因此,曾光厦也急于想抓住邓卓这个关键人物。 蒋谦和曾光厦二人,因为共同的目的,暂时结成了同盟。 “曾千户,杂家以为必须扩大侦缉范围了。”这天一早,蒋谦又与曾光厦在西厂千户所碰面,两人商讨起了搜捕邓卓之事。 曾光厦点点头:“邓卓肯定已经逃出了应天府地面,搜捕的范围,是该扩大到应天府之外了。可我们人手不足,这就需要各府县的官府协助。蒋公公,您是否出具一份公文,通缉邓卓?” 蒋谦一笑:“这是自然,杂家这便回去,拟份公文。” 当天,蒋谦就以南京守备太监的名义,向应天府之外的各个府县,发去了通缉邓卓的公文。 也是巧,这天早上,太平府当涂县县衙接到百姓报案,县城一家客栈中,发现了一具尸体。距客栈不远处的一条胡同里,也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两具尸体的长相面貌极似,应该是同族兄弟。 当涂县令急忙率领县衙一干官差,赶到事发地点勘察。 经过一番询问,客栈的一个小二说,昨夜他在大堂中打瞌睡,朦朦胧胧的似乎听见有人喊救命,然后今天早上,就在客房中发现了尸体。死者是昨夜投宿的,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人。发现尸体的客房中的客人,以及这位客人隔壁房间的客人,今早都不见了。 发现尸体的客房中的这位客人,连行李都没带走。县衙的官差连忙清点,发现那客人的遗留的行李,包袱中钱物众多。 而后,县衙的人又领着店小二和掌柜去发现另一具尸体的胡同认尸。果然,店小二和掌柜一眼就认出,胡同中这具尸体,与客栈中发现的那具尸体是同伴。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当涂县令一时头大了。 很快,南京内守备厅发的公文到了当涂县。县令看完公文之后,立刻把通缉对象邓卓和失踪的那位客人联系起来。他又急忙传唤客栈掌柜和店小二,让他们辨认通缉文书上邓卓的画像。 虽然那画像的画工不够精细,但主要的长相特点,还是很符合的。掌柜和店小二端详了一阵画像后,就点头说,画像与失踪的客人很像。 县令这下也不发愁了,连忙写了公文,派出得力的官差,送往了金陵城。 …… 官府传递讯息的速度极快,傍晚时分,当涂县的公文就送到了南京内守备厅。恰好,蒋谦还没下值,公文直接送到了蒋谦手中。 蒋谦看完公文,立刻想仰天大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顾不上回家了,蒋谦立刻带着当涂县送来的那份公文,前往西厂千户所,与曾光厦共同参详公文的内容。 曾光厦看过公文后,也是喜上眉梢。 “蒋公公,我怀疑,死去的那两个人,是徐荣派出去杀邓卓灭口的。”曾光厦推理道,“不过,却还有一个疑点,邓卓乃是一介书生,他又是如何杀掉这两人的呢?” 蒋谦道:“这的确可疑。另外,邓卓如今去了哪儿,咱们也无从得知。杂家认为,咱们应连夜启程,赶往当涂县。”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曾光厦点了点头,“此事,要不要背着徐公公?” 蒋谦稍作沉思,便玩味的笑道:“这是公事,怎么能瞒着徐荣呢。杂家很想看看,徐荣见到死去的那两个人的尸体时,是怎样的表情。” 曾光厦一愣,随即便与蒋谦哈哈大笑。 当天夜里,蒋谦、曾光厦、徐荣、陆珩四人,各带着一班随从,也不走水路了,直接从陆路浩浩荡荡的开往了当涂县。 一路上,徐荣心情忐忑。虽然还没见到当涂县发现的那两具尸体,但徐荣已经确定,这两人就是他派出去的大武和小武了。 徐荣也满心疑惑,以邓卓的能耐,绝不可能杀死大武和小武。难道,还有别的人接应邓卓?若真是如此,这个邓卓也不是善茬啊!另外,邓卓如今又去了哪儿呢? 邓卓没死,却让他知道了自己派人杀他灭口之事。他一定非常恼怒吧。这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若那邓卓就此逃往也便罢了,他要是怨恨自己之下,主动投案……唉,后果堪忧啊! 蒋谦和曾光厦却一路心情愉快。至于陆珩,他的心情很平淡。陆珩虽然胆小怕事,但他却不糊涂。如今,陆珩也看明白了,萃芳阁之案,已经不单单是一件治安案子了,而是变作了蒋谦和徐荣争斗的舞台。 神仙打架,凡人还是躲清闲的好。陆珩打定了主意,两不相帮,做一个看客。 众人一路上各怀心思。行路一昼夜,第二天傍晚时分,赶到了当涂县。 当涂县令摔一众属官在城外迎接。众人入城之后,蒋谦就提出,先去看那两具尸体,了解案情,然后再吃饭。 大武和小武的尸体,已经挪到了县衙之中。也幸亏这个时节天气还有些微寒,放置了两天,尸体还没怎么变样。 当徐荣亲眼看到大武和小武的尸体时,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一瞬间的神态变化,让蒋谦和曾光厦二人敏锐的捕捉到了。二人更认定了之前的推断。 待当涂县令向金陵城赶来的众人介绍完案情,天色已经全黑了。众人一路劳顿,也没精力连夜问案了,只得决定第二日在传唤相关人员,详问案情。 ☆、第326章 投案 虽然邓卓曾在当涂县出现过,但当金陵一干官吏赶至当涂县时,邓卓早已带着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踏上了南下之路。 正如邓卓对杨逢春所说的那样,他答应照顾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不光是为了让杨逢春饶他性命。更重要的,他还要借助这一老一少,来打掩护,以此取得宁王朱宸濠的信任。 也正因如此,杨逢春对邓卓很放心。为了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杨逢春也放下了对邓卓的仇恨,与他结成了同盟。 如今,杨逢春和邓卓有着徐荣这个共同的仇人,杨逢春在送邓卓、胡母、虎子三人离开当涂县南下之后,他就带着邓卓写给蒋谦的信,往金陵赶去。在路上,杨逢春见到了不止一张通缉邓卓的榜文。他更笃定了找蒋谦投案的心思。 花了两天时间,杨逢春赶到了金陵。他一路打听,寻到了蒋谦的住宅。 杨逢春对蒋府的门丁说,他有重大案情要面见蒋谦。 “小子,你来得不是时候,蒋公公于昨日离开了金陵,前往当涂县了。”门丁趾高气昂的对杨逢春说道。 “敢问,蒋公公何时回来?”杨逢春忙问。 “呵呵,公公他老人家何时回来,我们哪里知道!” 杨逢春无奈,只得离开。细琢磨了一阵,他便在蒋谦回家毕经的一条大街上寻了一家客栈入住,等待着蒋谦归来。 两天之后,蒋谦回来了。 杨逢春立刻又赶往蒋府。 蒋府门口当值的门丁,今日换了人,并不认识杨逢春。话说回来,就算门丁还是两天前那人,人家也未必还记得杨逢春。每日里到蒋府的人太多了,杨逢春如此平庸,人家能记得他才怪。 “麻烦尊驾向蒋公公通报一声,就说在下有重大案情要面见蒋公公。”杨逢春向那门丁拱手说道。 “去去去,蒋公公才从当涂县回来,一路劳顿,哪有心情见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夯货!”那门丁不耐烦的驱赶杨逢春。 杨逢春冷然一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神鳄帮的水匪。” “啊?水匪!”那门丁一愣,随即就大笑:“哈哈哈,大爷我见过冒充蒋公公的亲戚的,也见过冒充官人的,像你这冒充水匪的,还是头一遭见。你脑子有毛病吧?” 杨逢春也不生气,又说道:“刚才你说蒋公公才从当涂县回来,那你知不知道蒋公公去当涂县做什么了?” “他老人家去当涂县干什么了,是你能打听的?赶紧滚蛋!” “如我没有猜错,是因为当涂县出了命案,蒋公公才赶去的。实话告诉你吧,当涂县的命案,就是我做的!” 那门丁一听这话,惊得两眼大瞪了。“你……你是来投案的?” “然也!” “好,在这等着!”门丁这下不敢大意了,立刻进了院子。 过不多久,门丁回来,带着杨逢春进入了府门。 蒋谦在书房接见了杨逢春。 杨逢春进了书房,就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蒋谦。蒋谦也在打量杨逢春。 “你说你是神鳄帮的水匪?”过了一会儿,蒋谦开口问杨逢春。 杨逢春双手后背,凛然道:“在下杨逢春,在神鳄帮坐第十把交椅。” “你倒是够胆色,见了杂家,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蒋谦玩味的笑道。 “在下是来帮蒋公公大忙的,有何可惧?”杨逢春说道。 蒋谦又是一笑,伸手朝一张座椅示意了一下:“坐下吧,杂家且听听,你有何所恃?” “谢了!”杨逢春朝蒋谦一抱拳,坐到了那张座椅上。 其实杨逢春刚才是在硬着头皮装英雄。他见到蒋谦,也非常紧张,生怕蒋谦一声令下,刀斧手俱出,将他剁了。直到蒋谦让他坐下,他才松了口气。 深呼吸几口,平息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杨逢春说道:“三日前,在下于当涂县见到了邓卓。便跟踪他进了一家客栈。夜里,在下本欲杀死邓卓,谁知竟遇上另外两人,也想杀邓卓。” 一听杨逢春提起邓卓,蒋谦心头一喜。可很快,他就发现了疑点,忙打断杨逢春的话问道:“等等!你对杂家的门丁说,那两人是你杀死的?” “对,是我杀的。” “奇怪了,既然那两人也是想杀邓卓,按说与你是友非敌,你为何又杀了他俩?” 杨逢春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蒋公公,我若告诉你实情,你能否保住我的性命?” 蒋谦一怔,然后大笑道:“杨逢春啊,你是真不知死活啊,到了杂家府上,你还敢提条件?你也不想想,杂家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你拿下。官法如炉,还怕你不老实交代吗?” 杨逢春凛然不惧:“若只是当涂县那起命案,在下自认也不够分量求得蒋公公庇佑。在下这里,还掌握着许多重大机密,蒋公公一定感兴趣。” “你能掌握什么重大机密?”蒋谦不以为意。 杨逢春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些机密,都是邓卓告诉我的。蒋公公难道真的不感兴趣?” 一听此话,蒋谦一下站了起来:“可是事关萃芳阁之案的机密?” “不仅是这些。”杨逢春成竹在胸,“蒋公公想必也知道,邓卓以前是给谁做事的。如今,他对他的旧主也是怀恨在心。那么您说,他掌握的机密,会是针对何人呢?” 蒋谦背起双手,来回跺起了步子。跺了一阵,他停下步子,逼视杨逢春问道:“邓卓去哪儿了?” 杨逢春道:“蒋公公在答应我的请求之前,我什么都不想说。” 蒋谦一咬牙:“好,我答应你,保住你一命!” “蒋公公此言当真?”杨逢春反倒迟疑了。 蒋谦冷冷一笑:“你一个水匪,蝼蚁一般的人,你是死是活,杂家根本不感兴趣,也对杂家没有一点影响。既然杂家说要保住你的性命,那就断无反悔!” 杨逢春咬着嘴唇沉思了一阵,最终点头道:“小人就相信公公一次!” 一听杨逢春改变了自称,蒋谦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第327章 风闻奏事 杨逢春并没有立刻将邓卓写的东西交给蒋谦,而是先向蒋谦介绍起了邓卓遭暗杀的当夜发生的事情。但有意隐瞒了邓卓去投奔宁王之事,只说邓卓南下去投奔一个故人了。 “杨逢春,你不老实啊!”蒋谦不高兴了,“你不向杂家交代邓卓的去向,那萃芳阁之案就没法结案。” “蒋公公,邓卓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只要揪出了他幕后的主子,自然能够结案。”杨逢春平淡的说道。 “邓卓到不了案,如何揪出他的主子?” 杨逢春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双手递向蒋谦:“蒋公公,这便是邓卓的供词。不知道有了这份供词,能否结案呢?” 杨逢春如此痛快的拿出了邓卓的供词,倒不是他不担心蒋谦会反悔,不护佑他的性命,而是因为,他来投案之前,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要能扳倒徐荣,替神鳄帮报仇,他能留住性命是侥幸,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蒋谦接过那几页纸,细看了起来。一开始,他还漫不经心似的,可看着看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了。 待看完了那几页纸,蒋谦脸上的喜色,想掩饰都掩饰不住。“哈哈,这个邓卓倒是好记性啊,徐荣这些年做的坏事,他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蒋公公,这份供词,值不值小人一条贱命?”杨逢春赔着小心问道。 “值!很值!”蒋谦重重的点头,“你就先在杂家府上住下,待事成之后,杂家自会给你指一条明路。” “多谢公公收留!”杨逢春对着蒋谦诚心诚意的一礼,又道:“公公,小人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公公能否答应?” “先说说看!” “听闻,我们神鳄帮的二头领章勋和大头领的夫人戴飞燕……” 杨逢春刚一开口,蒋谦就摆手道:“杨逢春,你要是贪心不足,还想让杂家救章勋和戴飞燕的话,还是免开尊口吧。” 杨逢春嘴唇翕动了两下,说不出话了。 蒋谦盯着杨逢春,说道:“杂家答应保住你,是因为你还没到案,杂家有的是办法。可章勋和戴飞燕不同,他俩已然在应天府过了堂,杂家就算想保住他俩,也是有心无力。至于他俩是死是活,那也只能听凭公断了。” 杨逢春沉默了一阵,说道:“公公说的情由,小人也明白了。但小人与章勋和戴飞燕毕竟兄弟一场,能否求公公想个法子,安排小人见他二人一面。” “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人。也罢,瞅个时节,杂家就带你去见见这两个人。”蒋谦点了点头,又道:“杂家再提醒你一件事,从这会儿开始,你最好忘掉神鳄帮。以后,也别用你的真名字了!” “还请公公赐名!”杨逢春福灵心至,顺杆爬的巴结起了蒋谦。 蒋谦一怔,立刻大笑:“哈哈哈,你倒是机灵的很!好吧,那杂家就给你取个名字,唤作蒋春吧。” “蒋春谢公公赐名!”杨逢春……不,蒋春一下跪地,朝蒋谦磕起头来。 …… 蒋谦命人给蒋春安排住处,他自己则换了一身寻常装束,坐着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离府而出。 两刻钟之后,蒋谦到了西厂千户所。 曾光厦见蒋谦来访,大感意外:“蒋公公,您的精力倒是好得很。我们来回当涂县,下官还一身乏累呢。您比下官要年长一些,却这么快就来寻下官议事了!” “曾老弟啊,其实杂家这会儿也浑身不得劲呢。”蒋谦笑呵呵的说道,“要不是得了重要线索,杂家才不会拼着老命往你这儿跑呢!” “什么重要线索?” “曾老弟看看这个。”蒋谦拿出了邓卓的供词。 曾光厦看完供词,喜出望外:“哈哈哈,有了这东西,不怕扳不倒徐荣了。蒋公公这东西从何而来?” “这个嘛……曾老弟就不必关心了。”蒋谦神秘的一笑,“杂家前来,是想跟曾老弟商议一下,该如何用好这份供词。” 曾光厦眯起两眼,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份供词极为重要,可单凭这份供词,以下官和蒋公公的能力,只在这金陵城中运作,怕也扳不倒徐荣。下官的意思是,咱们得再拉上几个够分量的人,一起联名上奏皇上,弹劾徐荣!”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蒋谦点头笑道,“在来路上,杂家也想好了,我们应该把华太师、还有王华拉上,共同对付徐荣。” “华太师跟王华?”曾光厦斟酌起了蒋谦的提议,“这二位都是直性子,定见不得徐荣违法乱纪,分量也足够。” 稍一顿,曾光厦又说道:“为何蒋公公漏掉了陆珩陆府尹?” 蒋谦一摆手:“陆珩这个人,胆小的很,做事前怕狼后怕虎,只想明哲保身,他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此事,我们最好先瞒着他。” “那倒也是!”曾光厦笑了。 蒋谦道:“事不宜迟,你我这便去拜访华太师和王华如何?” “好!” …… 蒋谦和曾光厦先去拜访了王华,却并没直接说明来意,而是只对王华说有要事相商,便拉着王华一起去了华太师府上。 见到华太师之后,蒋谦才拿出了邓卓的那份供状。 供状在华太师和王华手中传阅了一遍。这两人看完供状,都是一脸怒色。 “这徐荣也太不像话了,竟做下这么多违法乱纪之事。”华太师一拍桌子说道。 可随即,他就生疑了:“蒋公公,这份供状是何人所写,里面说的这些事情,可都是真的?” 蒋谦道:“太师恕罪,供状是何人所写,下官暂时保密。但下官敢保证,这上面写的东西,应该八九不离十。” 王华说道:“太师,就算供状中写的事情有不实之处,可我朝有风闻奏事的规章,咱们既然知道了这份供词,于情于理,都该上奏朝廷。至于供词中写的事情是否属实,就等朝廷派出的钦差来查吧!” 曾光厦也说道:“别的事情还需要查,但徐荣牵涉进了萃芳阁之案,却是一定的了。单凭这一点,咱们也该联名上奏朝廷。” 华太师点点头:“好,老夫当仁不让,就来牵这个头!” ☆、第328章 张斌抵京 北京城的春天来得很晚,即使已经是正月末了,依然很冷。 但终归是立了春的时节了,城外野地里,积雪都已融化。蒿子、荠菜等野菜,也已偷偷露出了嫩芽。 正月二十五这天,北京城外城的正南门永定门外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很普通,赶车的车夫也很普通,跟随马车而行的,是两个骑马的汉子。 “头儿,咱们终于到北京了。”车夫抬头望着永定门的上方那三个大字,一脸欣喜的说道。 马车左侧那骑士也是一脸喜色:“走了整整十四天啊,终于回来了!” “头儿,咱们是先各回各家,还是先去见谷公公?”马车右侧的骑士问道。 “怎么,你个夯货想婆娘了?那也得先忍一忍,咱们先去见谷公公。这是规矩!”左侧那骑士笑骂道。 “好,进城!”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轮子吱扭吱扭的响着,像演奏着欢快的乐曲似的,驶向了永定门。 “站住!接受盘查!”一个守城门的士兵抬手拦下了马车。 车夫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丢向这名士兵。 那士兵接住牌子一看,连忙上前几步,双手将牌子归还,并赔笑道:“几位爷,快请进城!” 为什么一块牌子就让这士兵前倨后恭呢?原来,那块牌子乃是西厂的腰牌。而这三个人,正是自金陵而来的张斌等人。 张斌他们入城后,就直奔西缉事厂。 西缉事厂乃是张斌等人的老巢,到了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中一样。一班故旧相见,自有一番寒暄。 不巧的是,谷大用并不在西厂,而是在皇宫。一个西厂的官吏,自告奋勇入宫,去向谷大用禀报张斌等三人回来的消息。 而此时,谷大用正陪着皇帝朱厚照,在御花园中钓鱼呢。一同伴驾的,还有张永、刘瑾、高凤、马永成四人。 朱厚照坐在池塘边,神神在在的手擎鱼竿,双眼紧盯着水面上的浮子。五个太监在朱厚照身后及两侧站立,也聚精会神的盯着浮子。 “怎么回事,朕都坐了半天了,却没有一条鱼咬钩!”朱厚照失去了耐心,不悦的说道。 皇上不高兴,当奴才的自然要想法劝慰。刘瑾眼珠咕噜噜一转,立刻说道:“皇上,这个时节水还有些凉,鱼儿不活跃也是正常的。” “嗯,有道理!”朱厚照点了点头,可立刻又皱起了眉头:“说来也怪,朕从小到大,就没钓到过一条鱼。” “呃……这个……”刘瑾这下想不出话安慰朱厚照了。 谷大用却一下抓住了时节,忙说道:“皇上,您忘了去年咱们去金陵时,在城外的秦淮河上兰姑娘对您说的话了,‘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 “哈哈哈哈,朕倒真忘了这一出了!”朱厚照大笑。 刘瑾见被谷大用抢了风头,立刻开动脑筋,想再说点什么,压倒谷大用。可还没等他想到合适的马屁话呢,朱厚照却扭头看向谷大用:“老谷啊,你这一提,朕倒想起秋香和兰姑娘了。这两个姐姐也真是的,过年了,连封信都不给朕写一封。” “皇上,金陵到北京路途遥远,说不定秋香姑娘和兰姑娘给您写的信,正在路上呢。”朱厚照身后的张永连忙打圆场。 “但愿吧。”朱厚照淡淡的说道。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响起脚步声,几个人回头一看,一个身穿西厂千户衣着的人,正往这边走来。 谷大用一见那人,立刻皱起了眉头。手下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入宫,别是西厂出了什么要紧事吧? “皇上,老奴暂且告退一下。”谷大用忙向朱厚照说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谷大用就迎着那个西厂千户走去。 “不懂规矩!不知道杂家在伴驾么,你这个时候来寻杂家,所为何事?”谷大用拦下那个千户,一脸不悦的问道。 “公公,张斌回来了。” “张斌?哪个张斌?”谷大用一时失神。 “就是您留在金陵的张斌啊,他们来了三个人,还拉了一车东西。说是金陵那边送给您和皇上的礼物。” 谷大用一拍脑门:“原来是他们啊!来得真巧,皇上刚才还在念叨金陵城的事呢!” 谷大用急忙转身,一溜小跑回到朱厚照身边:“皇上,好消息啊,金陵那边来人了!” “可是秋香和兰姐姐派来的?”朱厚照的眼神亮了。 “正是!他们还拉来了一车东西,说是秋香姑娘和兰姑娘送给您的新年礼物。” “哈哈哈,太好了!快宣金陵来的人到这儿见朕!”朱厚照大笑,“对了,把那车礼物也一块儿拉过来。” “老奴这便去安排。” 谷大用与那个前来报信的千户离了皇宫,回到了西厂。 西厂的衙门就在皇宫的西门西安门之外,工夫不大,谷大用就见到了张斌等人。 叙礼过后,谷大用直接告诉张斌:“皇上着急见你们,快随杂家进宫!” 张斌等三人大喜。 “对了,把那辆马车也拉上。”谷大用又提醒道。 “公公,马车里的东西,秋香姑娘叮嘱说有您和张永公公的一些,要不要先取出来?”张斌一边解释,一边请示。 谷大用一摆手:“取个球!全拉到皇上那儿去,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老张那里,自有杂家替你们开脱。” 一刻钟之后,朱厚照就见到了张斌他们,还有那一马车礼物。 朱厚照没有急着看那些礼物,而是先看起了秋香和兰芝若联名写给他的信。 “哈哈哈,当初朕在金陵开买卖,只是一时觉得好玩,没想到,秋香还真替朕赚了大钱了!”看完了信,朱厚照大笑起来。 底下还在跪着的张斌连忙说道:“皇上,萃芳阁去年的盈利,秋香姑娘已经换成了银票,让臣带了过来。” 说完,张斌就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和一页账单,双手高举,再道:“这是一千两的银票,还有去年的账单,请皇上查收!” 一听张斌说出盈利的数字,除了谷大用之外,其余陪伴朱厚照的那几个太监,都惊得两眼大瞪。 一千两银子,在这几位眼里,算不上大数目,可这几位也都知道,朱厚照去年是什么时候到金陵的。算下来,留给萃芳阁营业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就给皇上赚到了一千两银子,这来钱的速度也太快了! 朱厚照一挥手:“账单朕就不看了。那一千两银子,朕也不稀罕……不,这是朕自己开的买卖赚的钱,快给朕拿过来暖暖手!” ☆、第329章 直达天听(上) 朱厚照财迷一般的接过了张斌递给他的那张银票,还装模作样的,像专业人士似的,验看银票上的字符、暗记。 “嗯,万通钱庄的银票,是真的!”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像是生怕别人抢走银票,立即将银票收入衣袖中。似乎还不放心,又将银票转移到了怀中。 众人看得一头黑线。这位万岁爷,哪里懂得鉴别银票的真假啊。他从生下来到今天,估计就没亲手接触过银票……呃,这张怕是他生平接触的第一张银票吧。以前这位主儿花钱,不管多少钱,都是轻飘飘一句话,又几时见过他如此守财了? “张斌啊,别跪着了,赶紧起来给朕说说,萃芳阁是怎么赚钱的啊?” “谢皇上!” 张斌站起身,开始述说萃芳阁开业以来,秋香的种种赚钱手段。 不光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连那几位伴驾的公公,也都听得入了迷。秋香做生意的手段,在这个时代可是前所未有的。 这个叫秋香的小姑娘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啊?别人赚钱都是绞尽脑汁,累死累活的,怎么她赚起钱来就跟玩似的呢? 张斌这一讲述,就是近半个时辰。活了三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一气说这么多话。 可张斌也没觉得累。能在皇上面前滔滔不绝,还能让皇上听得没有任何不耐神色,张斌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听完张斌的讲述,朱厚照击掌而赞:“秋香姑娘厉害呀!张斌,你说的那个剧场,真的那么吸引人?” “皇上,剧场每次开演,都是一票难求。有人单靠高价倒卖萃芳阁的门票,就发了财呢!”张斌自豪的说道。 “朕真相亲眼看看秋香他们排练的《白蛇传》,还有那春节文艺汇演的节目啊!”朱厚照一脸向往之色态。 刘瑾小声说道:“皇上,您传道旨意,让那位秋香姑娘带着她的戏班子进京就是了。” “好主意!”朱厚照眼神一亮,可又立刻摇了摇头:“算了,这个时节还冷得很。秋香她们来京一趟着实辛苦。还是等天气暖和些再说吧。” 哟呵,这个秋香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很高啊。皇上居然如此关心她! 刘瑾心中立即生出一个念头:一定要深入了解一下这个秋香,最好能把她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同时,刘瑾也有些后悔去年没有跟随朱厚照去江南了。瞧瞧现在的谷大用和张永,还有眼前这个以前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张斌,不就是因为陪皇上去了一趟江南,才有今日之风头嘛! “张斌,你几时回金陵?”朱厚照转移了话题,向张斌问道。 能得皇上亲自关心自己的行程,张斌虚荣心爆棚了。可他却不好回答这话,便把目光看向谷大用。 谷大用会意,连忙替张斌回答:“皇上,张斌他们一路辛苦,这会儿连家都还没回呢。老奴想留他们在北京待个十天八天的,让他们与家人好好团聚一下。” “嗯,老谷想的很周到。”朱厚照点了点头,“张斌,启程回金陵之前,进宫告知朕一声,朕有东西让你带给秋香。” “臣遵旨!” “既然你们还没回家,朕就不多留你们了。且出宫吧!” “臣告退!” …… 张斌等人的回京,让朱厚照大感满意。谷大用也因此在朱厚照面前出尽了风头。 然而,谷大用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五天。正月三十,又有一个人从金陵赶到了北京,这人给谷大用带来了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 来人正是程春秋。 程春秋离开金陵的时间,比张斌他们晚了十多天。张斌他们因为不着急赶路,行程用了十四天。而程春秋却是快马加鞭,一路急奔,只用了六天,就赶到了北京。 一路劳累,程春秋见到谷大用时,整个人都比以前瘦了一圈,脸色也是苍白的吓人。身上的衣服,一层厚厚的浮尘,像从土里刚刨出来似的。 “程春秋,你怎么来了?还搞成这副模样?”谷大用见到程春秋,大感意外。 “公公,萃芳阁出大事了!”程春秋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谷大用急忙命人将程春秋抬进一间卧室当中,又让人给程春秋喂了些热糖水。 程春秋很快就醒了过来。 谷大用一直守在程春秋身边,一见他醒来,立刻问道:“萃芳阁出了何事?” 程春秋此时身上还没有多少气力,他艰难的抬起一只胳膊,指向自己的胸口:“信……” 谷大用连忙把手伸进程春秋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拆看。 这封信是兰芝若写的。信中,兰芝若向谷大用详细说明了元宵节那天夜里,萃芳阁遭遇的两起大祸。后续查案的种种,兰芝若也详说了一遍。 最后,兰芝若说明,根据目前官府查到的线索,她和秋香都怀疑有金陵的地方大员牵扯进了案子当中,请求谷大用亲赴金陵,督查此案。 看完了信,谷大用足足发呆了一刻钟。意外,不解,愤怒,后怕……种种心情,萦绕于谷大用心间。 本来,谷大用还想向程春秋详细询问一下金陵那边的事情,可他见程春秋此时还非常虚弱,也只得强压下这个念头。 命人好好照顾程春秋,谷大用换上朝服,拿着兰芝若写来的那封信,就进宫了。他要向朱厚照禀报程春秋带来的这个坏消息。 刚走到皇宫门口,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出了宫门,一个没留神,差点撞到谷大用身上。 “小兔崽子,没长眼睛啊!”谷大用怒骂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一看是谷大用,急忙说道:“谷公公,小的正想去寻您呢。快,皇上召见您!” “皇上召见我?”谷大用一愣,一把拉过小太监,小声问道:“你可知道皇上是因为何事要召见我?” “小的不知。”小太监摇了摇头,又立刻压低声音说道:“不过,看皇上的脸色,似乎火气不小,您老可得留点神。” 谷大用心里咯噔一下:别是刘瑾那帮人又在皇上面前说我的坏话了吧?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萃芳阁的事情,必须立刻让皇上知道。 ☆、第330章 直达天听(下) 朱厚照在养心殿召见谷大用。谷大用来到养心殿后,见张永已经在殿内了。 谷大用偷偷观察了一下朱厚照的脸色,朱厚照似乎还余怒未消,脸色阴沉的像是立刻就能下一场雷雨。 “老奴参见……” 还没等谷大用跪下呢,朱厚照就不耐烦的一摆手:“老谷,别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赶紧看看这东西!” 说着话,朱厚照就把一份奏折样的东西,隔着书案甩向谷大用。 谷大用满心疑惑的捡起那份奏折,打开细瞧。 “弹劾南京内守备厅左守备太监徐荣疏。” 谷大用一看到奏折的题头,心中疑惑更甚:徐荣?他犯了什么事了?不对劲啊,就算徐荣犯事,皇上也应该召见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啊,怎么召见我和张永呢? 怀着满心狐疑,谷大用继续看奏折。 “臣太子太保、南京礼部尚书华观,臣文华殿大学士、南京吏部尚书王华、臣南京右守备太监蒋谦、臣西缉事厂驻南京千户所千户曾光厦,恭请圣安!” 咦,这么多人联名写的折子?曾光厦这夯货怎么也掺和进去了? 谷大用的疑惑再加一层。继续往下看奏折,他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皇上召见我和张永呢,原来这个徐荣还牵扯进了萃芳阁之案啊!看来兰芝若的推测,所谓的南京地方大员,就是这个徐荣了。徐荣啊徐荣,你惹到了杂家的头上,你可做好承受杂家和皇上的怒火的准备了? 这份奏折,也是刚刚送到朱厚照手中的。华观、王华、蒋谦、曾光厦四人联名写奏折弹劾徐荣,他们送奏折用的是官府的信使。信使一路上接力传递,奏折传送的速度一点都不停留,自然比程春秋还要快。 “看完了?”朱厚照见谷大用合上了奏折,便问道。 “老奴看完了。”谷大用答道。 “老谷、张永,你俩都说说吧,怎么看这件事?”朱厚照又问。 谷大用道:“华太师他们弹劾徐荣的那些不法之事,别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老奴此时还不敢妄下定论,但萃芳阁一案,老奴却知道些端详。” “你知道萃芳阁出的案子?”朱厚照大吃一惊。 张永也奇怪的看向谷大用。 “皇上,老奴正想向您禀报此事呢。”谷大用从衣袖中拿出兰芝若的那封信,连同那份奏折,一同呈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拿起那封信,打开细看。等看完了信,朱厚照忽然怒火大盛,把书案上的所有东西都一把抹到了地上。 “徐荣欺朕太甚,该杀!该杀!”朱厚照怒不可遏的大喊。 这可吓坏了张永和谷大用,两人急忙上前捡起落地的东西,一边安抚朱厚照:“皇上暂息雷霆之怒,保重龙体啊!” 朱厚照深呼吸几口,强压住怒火,又问谷大用:“老谷,兰姐姐的这封信,你从何人手中得来?” “是老奴留在金陵的程春秋送来的。” “立刻宣他来见朕!” “这……皇上,程春秋一路急赶来到北京,一见到老奴就晕过去了。这会儿虽然醒来了,可却仍然身体虚弱……” 谷大用还没解释完,朱厚照就打断他的话说道:“传一名太医去给程春秋调理身子,一个时辰后,朕要让程春秋活蹦乱跳的站在朕面前。要是做不到,就让那个太医滚蛋,回家种田去!” “老奴领旨!” …… 根本没用一个时辰,程春秋就跪在了朱厚照面前。虽然不是活蹦乱跳,可看气色,也还不错,至少,脸上有了血色。 其实程春秋是饥疲交加才晕过去的,在谷大用家被人喂了一碗稀粥,他就恢复了些力气。再加上太医亲手熬的一碗人参汤喂下去,他的身体就恢复了七八成。皇上召见,程春秋不敢过多耽搁,便进宫见驾了。 程春秋是萃芳阁之案的亲历者,查案的种种事情,有很多他也是亲历。由他向朱厚照介绍起情况来,自然比兰芝若在信中说的还要详细。秋香他们如今住在华府之事,程春秋也做了说明。 这会儿,朱厚照的怒气已经平息了不少,听完程春秋的讲述,朱厚照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老谷,金陵那边的事情,还是你亲自走一趟吧。务必查明萃芳阁之案和华太师他们弹劾徐荣的种种不法之事。”朱厚照做出了决定。 “老奴定不负皇上所托!”谷大用立刻表态。稍一犹豫,他又道:“皇上,若是查完了案子,那秋香姑娘他们,又该如何安排?萃芳阁还要不要重建?” “建什么建!查完了案子,就把秋香他们全接到北京来。”朱厚照说道。 说完,朱厚照又忽然叹气:“算了,你还是到了金陵之后,问一下秋香他们的打算吧。朕也不强人所难,一切,听凭秋香和兰姑娘的意愿便可。” “老奴定会向秋香他们转达皇上的一番心意,并妥善照顾好秋香他们。”谷大用再次表态。 朱厚照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你便离京,赶赴金陵。把程春秋、张斌他们几个一块带上。” “老奴领旨!” 当夜,张永就把谷大用请到了自己家中,说是为谷大用饯行。 席间,张永对谷大用说道:“老谷,这次你南下金陵,可是个打击刘瑾的好机会!” “这话怎么说?”谷大用疑惑道。 “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个徐荣就是靠上了刘瑾这棵大树才能担任南京守备太监的。你此番去查徐荣,一定要撬开他的嘴,把刘瑾拉下水。”“徐荣是刘瑾的人?”谷大用大感意外。 张永点点头:“别看徐荣做事隐秘,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跟刘瑾暗中的一些勾当,我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谷大用沉思了一会儿,叹气道:“刘瑾行事谨慎,这个徐荣也是根老油条。想靠徐荣扳倒刘瑾,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就算扳不倒刘瑾,也得好好恶心他一下。”张永笑得大有深意。 “哦,这事靠谱!哈哈哈哈……” ☆、第331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自从当涂县发现了大武和小武的尸体之后,徐荣就一直惴惴不安。他生怕死里逃生的邓卓会被抓捕归案。 为此,徐荣也暗中派出了人手,到处寻找邓卓。 然而,一晃五六天过去了,无论是应天府和西厂千户所联合派出的官差,还是徐荣暗中派出的人手,都没有找到邓卓。 萃芳阁之案的进展,也似乎陷入了停顿。蒋谦每日里照常出值,与徐荣谈笑风生,似乎忘掉了萃芳阁的案子。应天府和西厂千户所那边,也变得一如从前。好像金陵城的所有人,都不再关注萃芳阁之案了。 “邓卓归不了案,他们就查不到我身上。这个邓卓,最好永远也别再出现了。这样挺好!” 这天,徐荣在红‘袖’招之中,对孟香雪如此说道。 “那萃芳阁的案子,难道就这么一直搁置下去?”孟香雪问道。 徐荣笑了笑:“这个案子当然不可能成为悬案。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神鳄帮那群水匪身上,草草结案。” 孟香雪眼神一亮:“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不就立了大功了!神鳄帮的水匪,可是你剿灭的。” “妇人之见!”徐荣玩味的一笑,“就算没有萃芳阁的案子,我剿灭了神鳄帮,也是大功一件。萃芳阁这个案子,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那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会不会得到升迁,调入北京宫中任职啊?”孟香雪一脸希冀的问徐荣。 徐荣又是一笑:“还是妇人之见。北京有什么好的?我这样的人,就算到了北京,也只是小蝼蚁一只,哪里比得上在这南京当土皇帝逍遥快活?” “我还从没去过北京呢,要是你能调到北京,我就可以跟着搬过去,在北京开一家红‘袖’招了。” “呵呵,你以为北京就那么好混啊?在这里,有我这棵大树,红‘袖’招生意兴隆。可要到了北京,连我都成为小蝼蚁了,你以为红‘袖’招还能如在金陵这般风光?” 稍一顿,徐荣继续说道:“人呢,要知足才能常乐。” …… 陆珩这几天可算喘过气来了。蒋谦不再催促他审理萃芳阁的案子,陆珩也乐得轻松自在。 不过陆珩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之前紧盯着萃芳阁之案的那些人,忽然就都不关注此案了呢? 陆珩的想法与徐荣一样,他也认为,关键人物邓卓不能归案,此案最后定会草草审结。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答案是否定的。 恰恰相反,蒋谦他们不再关注萃芳阁之案了,不是因为案子遭遇了瓶颈,而是因为胸有成竹了。 与华观、王华、曾光厦三人联名上书弹劾徐荣之后,蒋谦他们就平静了下来,只等着朝廷派出钦差,调查徐荣。这段时间,无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不过,蒋谦也没闲着,他也在关心邓卓的下落。 虽然,凭借邓卓检举的徐荣的那些不法之事,也照样能扳倒徐荣,可如果能把徐荣参与了萃芳阁之案的事情,办成铁案,无疑于加重徐荣的罪行。 可要是邓卓不能到案,就无法咬死徐荣参与萃芳阁之案。 “小春啊,杂家已经联合华太师、王华、曾光厦上书朝廷,弹劾徐荣了。相信用不了多少时候,朝廷派出的钦差就会到金陵了。你也该告诉杂家邓卓的下落了吧?” 这天,蒋谦把蒋春……也就是杨逢春喊到了书房中。 “公公,要是钦差查实了徐荣的那些不法之事,能不能弄死他?”蒋春问道。 蒋谦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不好说啊!可要是找到了邓卓,由邓卓作证,再把萃芳阁之案加在徐荣的头上,那他就必死无疑了。与水匪勾结掳掠人口,事后还以剿匪的名义私自调兵杀人灭口,这么大的罪行,神仙也保不了他。” 蒋谦这话其实是在夸大其词,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从蒋春口中套出邓卓的下落。 蒋春沉思了一会儿,心防有些松动了:“公公,若是邓卓到案,他会不会落罪啊?” “你怎么这么关心邓卓?当初你不是还想杀他吗?”蒋谦不解了。 蒋春尴尬的一笑:“这个……只因为我和邓卓达成了协议,由他照顾我们……呃不,是以前的神鳄帮的大头领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这一老一少都是无辜的。要是邓卓获罪,那就没人照顾他们了。” “你倒是讲义气的很!”蒋谦赞赏的点了点头,“邓卓虽然有罪,可罪责并不大。再加上他检举徐荣,有大功于朝廷。杂家在从旁出力,为他在钦差面前开脱,他定会无事的。你就放心吧。” “好!那小的就告诉您邓卓的下落。他去了南昌,投奔宁王爷了。” “什么,邓卓去投奔宁王了?”蒋谦大感惊愕。 随即,蒋谦就陷入了沉思:这个邓卓,倒也算是个人才。他去投奔宁王爷,着对宁王爷来说,是一件好事。可这就一来,邓卓和我就是自己人了,我对他还真不能不管不问了。 也罢,就向王爷说明实情,让邓卓回金陵一趟吧。大不了,我保他平安无事便是。 蒋谦拿定了主意,便对蒋春说道:“杂家这就写封信给宁王爷,让他安排邓卓来金陵。对于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杂家也会请求宁王收留,妥善照顾的。” “如此,就多谢公公了!”蒋春感激的跪下,对着蒋谦叩拜不止。 当日,蒋谦就写好了信。可对于送信之人,他却再三斟酌起来。 蒋谦不缺心腹,但这封信却不是送到就行的。他需要一个既是心腹,又对萃芳阁之案深为了解的人去南昌,面见宁王朱宸濠。 “咦,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蒋谦忽然想到了一人。 又斟酌了一番,蒋谦认为,再没有比她想到的这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就是她了!”蒋谦打定了主意。 那么,蒋谦选定的这人是谁呢?不是别人,正是兰芷若。 ☆、第332章 又绕回去了 官府各衙门的大员,似乎都不关注萃芳阁之案了,但作为萃芳阁的当家人,秋香却一直在关注着这件案子。 这几天,秋香见官府的人似乎都终止了查案,她不免心中焦急了。 “兰姐姐,应天府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好像不再查咱们的案子了。”秋香朝兰芷若倾诉起了心中的烦闷。 兰芷若劝秋香:“不要着急,反正,咱们已经让程春秋进京了。等皇上知道了这边的事情,定不会坐视不管。谷公公或者是张永公公一到金陵,此案定会水落石出的。” “那等多久啊?” “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北京必有人到金陵。” “唉,还得这么多天啊!” 兰芷若笑了笑,忽然转移话题:“我看你就是精力太过旺盛了。柳蝶衣整天烦你,你还有心情着急案子的事。” 一听兰芷若提起柳蝶衣,愁容立刻爬上秋香的脸庞。 说起来,柳蝶衣搬入华府也近十天了。刚来的那几天,她倒是乖的很。举止得体,表现的像是大家闺秀一般。 对华太师夫妻,柳蝶衣极为礼敬,说起话来含羞带怯,那小模样我见犹怜。对待下人,柳蝶衣也极为客气,礼貌有加。 可秋香却知道,柳蝶衣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柳蝶衣就开始起幺蛾子了。 “夫人,我房中的马桶用着有些不舒服,能否换一个啊?”柳蝶衣怯生生的对华夫人诉苦。 “哦,那就找秋香给你换一个吧,有什么要求,你只管告诉秋香。”华夫人答应的极为痛快。 柳蝶衣进府后的表现,赢得了华夫人的欢心。华太师和华文有意向华夫人隐瞒了柳蝶衣的真实身份。也因此,华夫人极为喜欢柳蝶衣,比对华文的正妻还要喜欢上三分。 可柳蝶衣在秋香面前,却是另一副模样了。 “秋香,华夫人让你给我换个马桶。要金丝楠木的,马桶口要有貂绒的垫圈。” “柳大小姐,你疯了吧?一个马桶而已,还要金丝楠木的,还要貂绒?你知道这得花多少钱吗?你在红‘袖’招时,我也没见你用过这样的马桶啊!” “我如今可是华府的少夫人,所用的一切器物自然不能跟在红‘袖’招时相比。” “少夫人?你只是一个妾室而已啊!” “哼,反正华夫人已经答应我了。你不信,尽管去问华夫人!” 秋香可不想以为一个马桶的事去麻烦华夫人,只得从库房中拨出钱,给柳蝶衣换了一个马桶。 可这样一来,华文的正妻李氏少夫人眼红了。 “秋香啊,我昨日见柳氏的房中换了一个新马桶。她一个妾室都能用那么好的马桶,我这个正牌少夫人,是不是也应该换一个啊?” “换!”秋香也不想为了一个马桶而得罪李氏,只得咬牙答应。 又一日,柳蝶衣又在华夫人面前诉苦了:“夫人,我用的杯子是缎面的,太滑了,也有些凉,我睡不惯,能否换成别的啊?” “这点小事,找秋香便是。” 于是,柳蝶衣又在秋香跟前提了要求:“华夫人说了,给我换六床铺盖,要蜀锦的面儿,驼绒的里儿。” “铺盖而已,你也这么多毛病!” “我与你不一样,你是一个人睡,当然什么样的铺盖都可以将就。可我不一样,我那铺盖,可是要与华公子一起睡的。华公子睡不舒服,那怎么能成?” “那你是要非洲骆驼的驼绒,还是亚洲骆驼的驼绒?”秋香咬着牙问柳蝶衣。 “非洲亚洲?那是什么玩意儿?我还八宝粥呢!就要西域的驼绒就行了。” 秋香刚拨出钱给柳蝶衣换了铺盖,李氏又立刻找上门了。 “秋香姑娘啊,柳氏房中好像换了铺盖呢。倒不是我嫉妒她,是我那夫君说我房里的铺盖不如柳氏房中的睡着舒服呢!” “换!” 再一日,柳蝶衣又有事了:“秋香,我房中……” “柳大小姐,你够了,要不要我跟华夫人说一声,给你重新建个院子?” “你要有这个心意,那我就多谢了!” “我……你……”秋香作茧自缚。“说吧,这次又要换什么?” “门窗上的窗纸都旧了……” “哦,你总算是提了个正常点的要求,换几张窗纸而已,花不了几个钱。”秋香心安了一些。 “我听说,西域那边有一种琉璃,像水晶一样,安在门窗上,可透亮了……” “打住!”秋香差点没一跤跌倒。我勒个去,柳蝶衣这是想换玻璃啊。我上哪儿给你弄玻璃去?就算金陵真有卖玻璃的,可大明朝的玻璃,估计比黄金还贵。 “柳大小姐,你可真敢想啊,连皇宫中的门窗都用不起你说的那种琉璃,你还想把你房中的窗纸全换成这东西?把整个华府卖了吧!” “我又没说我要把窗纸换成这种琉璃。我的意思是,你给我把窗纸换成蚕丝织的绸子就成。” “这个……好吧,可以有!” 这次秋香学乖了,还没等给柳蝶衣换上窗纸呢,她就主动找到李氏。“少夫人,柳氏房中要换窗纸了,您要不要也换一下?” “当然要换了,多谢秋香姑娘!” 就这么的,被柳蝶衣和李氏二人今日提个要求,明日提个要求,秋香忙的团团转。 要只是跑跑腿动动嘴也就算了,最要紧的是,秋香某一日一盘算华府的账目,发现在柳蝶衣和李氏两人身上花的钱,一点都不比以前华文在外面花天酒地花得少。 我去!人家华太师和华夫人让我当家,就是为了节省开支。可我这上任以来,却让人家府中的开支更大了。我自己都觉得脸红。 不能再任由柳蝶衣闹下去了! 秋香打定了主意。当柳蝶衣又一次向她提要求时,她就断然拒绝:“不行!府里的钱不宽裕了。你要真想要这东西也成,花销从你月例钱里扣。” “你有没搞错?我来月事了,向你讨要几片卫生巾而已,这也要从我月例钱里扣?” “啊?卫生巾啊!好吧好吧,萃芳阁虽然烧没了,可我那里还有些自用的存货,就匀给你几片好了。” “这还差不多!” 柳蝶衣似乎也意识到不能太过分,她不再管秋香要这要那。但是,她却在生活上刁难起了秋香。 “秋香,麻烦你告诉我房中的丫头一声,我的被褥该晒了。” “你自己房中的丫头,你自己不会对人家说,还要让我转达?” “哟,您是管家,而我只是一个妾室,没有您的同意,我哪敢使唤府中的丫头啊!” 秋香忍了。 “秋香,麻烦你跟厨房说一下,我这几天口重,给我的菜里多放点盐。” 秋香忍了。 “秋香,我今日要出城逛一逛,麻烦你给安排马车。” 秋香忍了。 “秋香,华公子睡觉时老压我的头发。” 秋香忍……我去!这事你跟我说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跟我房中的丫头说一声,我每日睡觉前,再给我梳一次头,要把头发束拢。” 秋香只想问一声苍天,我这到底是在红‘袖’招啊,还是在华府?怎么一切又绕回去了呢?还是柳蝶衣每日里使唤我啊! ☆、第333章 内务改革 “这样下去不行啊,我让柳蝶衣使唤的团团转,什么事也顾不上了。”秋香仰天长叹。 兰芷若一笑:“一个萃芳阁你都能管理的井井有条,到了华府,难道你还吃不住一个柳蝶衣?”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却绝对有心。秋香一听兰芷若的话,眼神顿时一亮:“对啊!我用管理萃芳阁的方式,来管理华府,还怕柳蝶衣故意刁难我吗?” “你有主意了?”兰芷若好奇的问道。 秋香打了一个响指:“兰姐姐,你就瞧好吧!” “什么主意?”兰芷若刨根问底。 “暂时保密!”秋香神秘的一笑。 “好,我就静待你的高招!”兰芷若笑了。 当天,秋香就找华夫人进行了一番长谈。 也是在同一天,华府的所有下人都被秋香召集到了后院的大天井中。 下人们按照职事分工,站成了数行。秋香和华兴,还有华府的另一位管家华祥并排站在下人们面前。 “各位,经过华夫人同意,今日召集大家,决定对华府内一应仆从的职事分工重新进行划分。” 秋香的话刚说完,下人们就立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咳咳,大家安静。”秋香咳嗽了两声提醒道,“你们有什么想法,现在就可以当面提出来。” 下人们沉默了一阵,还是有人鼓足勇气说道:“秋香姑娘,小人华旺在华府当更夫已经快十年了。要是再重新划分职事,那是不是我就当不成更夫了?做别的事我也做不来啊。” 秋香一笑:“华大哥不必担心。虽然是对职事重新划分,但各人所负责的事务,不会有大的变动,你可以继续当更夫。” “哦,那就好!”华旺放心了。 秋香又道:“所谓的职事划分,是按照大家现在所负责的事情,进行重新梳理,并由大家推举出每项事务的组长,各负其责。” “秋香姑娘,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也听不懂,不如就直接宣布是怎么划分的吧。”一个下人说道。 其余人也都附声点头。 “那好吧,咱们就直接宣布好了。”秋香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华祥。 华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念道:“华府现有男女仆从共计七十八人。按照各自负责的事务,共分成十个小组。其中,门房三人,分别是华贵、华信、华平;后厨六人,分别是华成、华升、红嫂、福婶……” 华祥将每个小组的人员,一一点了出来。下人们见他们以前负责的事务并没改动,都安下心了。 等华祥宣布完了各个小组的人员组成,秋香便说道:“下面,请大家按照刚才祥叔宣布的名单,各个小组的人各自商量一下,推举出组长。给大家一刻钟的时间。” 下人们随即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聚拢,小声商量起来。 一刻钟之后,下人们重新站好队。 “请刚才各小组推举出的负责人站出来,到祥叔那里记名。”秋香说道。 十个人站了出来,华祥当场记下了名字。 其实,原先华府的各项事务,本身就基本上都有牵头的人,秋香此次进行重新划分,只是更加明确了。 唯一变动比较大的一项,是丫鬟们的分组。以前,华府的丫鬟众多,并没有具体的分组,而是按照她们所服务的主子,各自成组。而这次,秋香则把丫鬟们也进行了分成了两组,一组负责前院,一组负责后院。 也就是说,华府以前的下人们,只有横向的组织管理,而没有纵向的。秋香这次是加入了纵向的组织管理,与横向形成交叉。 确定了各组的负责人,秋香又道:“从今日开始,我们三位管家也明确分工。兴叔负责打理前院一切事务,祥叔则负责后院,而我,专事负责府上的财务管理。以后,各组有什么事情,先要报到兴叔或者是祥叔那里,由他们二位做决定。若是有涉及到钱财支出的,则由兴叔和祥叔与我协商处理。我们三人解决不了的事情,自有夫人出面解决。各组人员如无必要,不得越级上报。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下人们一起回答。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或者意见,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如现在不说,解散之后,不得再背后议论。如有发现,当按家规处理!”秋香肃声说道。 下人们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丫鬟不好意思的说道:“秋香姑娘,我们这些当了组长的,月例银子是不是……嘿嘿。” 秋香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各位组长都有责任在身了,月例钱自然会高一些。此事,将是下一项调整内容,容我和祥叔、兴叔三人与夫人商量过后再定夺。” 稍一顿,秋香又道:“不过,我在这里要提醒各位组长的是,你们的组长职位,可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后,你们干得好,可以涨工钱,也可以调整职事。但若不称职,也随时可能会免去你的组长职务。其余的人,也同样有机会升任组长或者是涨工钱。如果干得不好,那也会罚扣工钱,或者是降低你每月的工钱。这就是考评机制。此项机制,具体的实施措施,过几天再宣布。” 就这样,秋香用数天的时间,对华府的内务管理进行了改革。进行这些改革,秋香的本意是为了应付柳蝶衣,但改革过后,却收到了相当好的效果。 首先来说,柳蝶衣再没有理由随便使唤秋香了。秋香也终于放松了下来。然后,华府经过秋香这一番梳理,行政管理效率大增。下人们干活的劲头比以前更足了。 相应的,各项事务因为有了具体的章程和负责人,华夫人也不必像以前那么忙碌了。 “这个秋香,还真有一手呢!”华夫人对于秋香的改革措施给予了肯定。 “呵呵,齐家治国平天下,秋香能把华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当个宰相都没问题啊!可惜了,她身为女子,却无缘官场了。”华太师手捋胡须大发感慨。 因为秋香这段时间忙于对华府的内务管理进行整顿,对萃芳阁案子的进展,也不再那么关注了。 越不去关注此事了,时间也似乎过得格外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第334章 钦差驾到 就在萃芳阁之案看似沉寂下来的情况下,时间转眼到了二月二十,距离萃芳阁出事的当天,已整整过去了一个月零五天。 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个后背插着绿色小旗的官差打扮的人,骑着一匹快马进入了金陵城的北城门。 绿色小旗乃是朝廷信使的标志,守城门的官兵自不相拦。那骑士入城之后,径直顺着南北大街一路往南,很快就到了南京内守备厅衙门跟前。 守备厅门前值守的卫兵一看是朝廷的信使,连忙迎了上去。 那骑士甩镫离鞍下了马,直接问迎过来的卫兵:“南京守备太监徐公公和蒋公公可在?” 卫兵接过缰绳,答道:“两位公公正在府中当值。” “劳驾贵差引我去见二位公公。” 时间不大,那信使就见到了徐荣和蒋谦。 “卑职乃是钦差谷大用谷公公派出的信使,特来金陵通知二位公公。谷公公的仪驾大约傍晚时分就至金陵。烦请二位公公做好迎接谷公公的准备。” 信使短短数言,令徐荣和蒋谦一个惊愕一个窃喜。 惊愕的自然是徐荣,他搞不明白谷大用怎会突然以钦差的身份来金陵。而窃喜的则是蒋谦,他自然知道谷大用此来金陵是为了何事。不过,蒋谦也没将这种窃喜的心情流露出来。 假意与徐荣惊诧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蒋谦便问那信使:“为何之前没见到朝廷发来谷公公驾临金陵的公文?你可知谷公公此来何事?” 徐荣也问道:“是啊,谷公公来得也太突然了些。” 那信使歉意道:“卑职只是替谷公公送信的,至于谷公公来金陵的差事,卑职委实不知。” 徐荣和蒋谦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命人先带那信使下去休息。 “蒋公公,你可能猜到谷公公来金陵的用意?”信使走后,徐荣向蒋谦问道。 蒋谦一笑:“徐公公,您在金陵待的时间比我要长得多,连您都猜不到谷公公来的用意,我哪里能猜得到……咦!” 说到这儿,蒋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徐荣忙问:“你可是猜到了什么?” “徐公公,年前你不是召集工匠对南京皇宫进行了整修嘛,谷公公此来,会不会是为了替皇上嘉奖你整修南京皇宫之功?” “啊?这事儿啊……唉,整修南京皇宫,乃是我分内之事,皇上哪里会为此事派出钦差,特意来南京嘉奖?” 徐荣说的谦虚,可他脸上那份得意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仿佛像在说:对,谷公公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老蒋啊,你是不是嫉妒我呢? “哈哈,如果谷公公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那杂家可要提前恭喜徐公公了!”蒋谦假意奉承。 “蒋公公客气了,等谷公公大驾到了南京,咱们自然就知道他老人家来的用意了。”徐荣一张脸都笑烂了。 蒋谦心道:就让你先得意一会儿,等谷大用来了,宣布了他来南京的真正用意,到时候有你哭的。 “徐公公,既然谷公公是以钦差的身份来的,那咱们是不是该将此事通知南京众官员,一同出城迎接谷公公呢?”蒋谦把话题引到了正处。 “理当如此!”徐荣赞同道。 很快,金陵城中够得上品级的官员,就都知道了谷大用马上就要来金陵之事。吃过午饭,包括华太师、王华、曾光厦、陆珩四人在内,金陵城四品以上的五六十名官员齐集南京内守备厅,一同商议迎接钦差之事。 因为时间仓促,这次官员们一反办事拖拉扯皮的态度,很快就拟订了迎接钦差的方案。 说干就干,众官员散去后,立即各负其责。大约是在半下午的时候,一众官员和负责护卫的官兵,就出了金陵城,在城北十里处等候谷大用。 此时,谷大用的钦差队伍已经走到了距离金陵城三十里处。队伍中,之前到北京的张斌、程春秋等人赫然在列。 如果按照朝廷正常的办事程序,应该提前向南京诸衙门发去公文,通知南京的官员谷大用去南京之事,并且还要将此事刊登在邸报上,让各地都知道此事。 但是,因为此次谷大用来金陵,是为了调查徐荣,此事若过早泄露,生怕徐荣会提前做出应对,因此,谷大用请朱厚照有意隐瞒了此事。直到他的车驾到了离金陵七十来里时,才派出信使进城通知了蒋谦和徐荣。 “张斌啊,离金陵还有多远?”谷大用坐在一辆由四品马拉得马车里,一手打起车帘,向骑着马跟随在马车旁边的张斌问道。 “大约还有二十里路就到金陵了。”张斌回答道。 “派个人去前面看看,金陵的那些官员,都出来了没有。”谷大用说道。 “是!” 此次来金陵,虽然是第二次,但上一次谷大用是悄悄来的。这次却不同了,他是以钦差身份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担任钦差,自然要把谱摆足了。 又行约小半个时辰,钦差的队伍终于与早就等候在城外的金陵城众官员相遇了。 在出城迎接谷大用的官员们之中,华太师的品级无疑是最高的,因此,华太师站在最前面。他身后,则是并列站立的蒋谦和谷大用。再往后,众官员各按品级排成队伍。在华太师的率领下,众人一起走向谷大用的车驾。 虽然,谷大用论品级,远远比不上华太师,但他此刻代表的却是皇上,所以,即使见到华太师亲自迎上来,谷大用也依然昂首挺胸,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 “臣太子太师、南京礼部尚书华观,率南京众文武,恭迎钦差大驾,躬问圣安!” 在华观的率领下,南京众文武大礼迎接谷大用。 “圣躬安!”谷大用双手虚抱高举过额答礼,“恭请圣旨——” 旁边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双手捧着一个锦盒举到了谷大用面前。 见谷大用一照面就请出了圣旨,南京众文武连忙齐齐跪地,迎接圣旨。 “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35章 下马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谷大用展开圣旨,宣读了起来。 “前有太子太师、南京礼部尚书华观,文华殿大学士、南京吏部尚书王华,南京内守备厅右守备太监蒋谦、西缉事厂驻南京千户所千户曾光厦,联名弹劾南京内守备厅左守备太监徐荣诸多不法之事……” 谷大用刚把圣旨读到这儿,徐荣就听懵了。众官员之中,除了圣旨中提到的四人,其余人也都听懵了。 “……朕闻之颇觉震惊。朝廷用吏,首重品格。今既有四臣弹劾徐荣,定非空穴来风。朕点提督西缉事厂内官谷大用,往南京一行,彻查徐荣。南京诸员,当全力配合谷大用。朕亦盼谷大用早日还南京官场清朗。钦此!” 谷大用一下马车,就给迎接他的所有官员极大震惊。最震惊的,当属当事人徐荣了。听完圣旨的内容,徐荣的全身都已经打哆嗦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前段时间为什么蒋谦会那么老实了,原来人家早就准备好了大餐,就等着谷大用来南京端给他徐荣呢! 曾光厦跟蒋谦合谋,徐荣也能理解。可华太师和王华居然也掺和进了这件事中,却令徐荣百思不得其解了。这俩老东西,我招你们惹你们了?逢年过节的,我也是给你们送过礼物的,如今竟与蒋谦合起伙来祸害我! 就在徐荣脑海中万般念头飞转之时,谷大用已经收起了圣旨,随即一脸阴笑的盯着徐荣问道:“徐守备,圣上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下官……下官是冤枉的!”徐荣叫起冤来。 “你是不是冤枉,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得等杂家详查之后才知道。”谷大用又笑了笑,忽然冷下脸大喊:“西厂南京千户所千户曾光厦何在?” “下官在!”曾光厦站了起来。 “命你讲徐荣带至南京千户所,暂时收押,严加看管!”谷大用下令。 “下官遵命!”曾光厦朝谷大用一抱拳,随后便朝在旁边负责护卫的几名西厂的番子一挥手。 那几个番子立即走到徐荣身后,凶神恶煞般的扭起徐荣两只胳膊,把徐荣押到了一旁。 徐荣此时也认命了,不再喊冤,很配合西厂番子们的动作。 到了这时,谷大用才露出笑脸,面向还跪在地上的那些官员说道:“诸位快快请起!” 说完,他还主动走到华太师身边,双手边搀起华太师,边说道:“劳太师亲自出迎,杂家罪过、罪过。” 华太师站起身,说道:“谷公公乃是钦差,老夫出城迎接,乃是应当之事。” 直到此时,还有很多官员仍然没回过味来。怎么,谷公公一打照面,就把徐荣这位南京昔日的土皇帝给拿下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有的官员,因为大脑一片空白,还傻愣愣的跪在地上。直到他旁边的人拽他,才站了起来。 随后,一些反应快的官员,就立刻走到谷大用面前,给谷大用行礼问安了。谷大用也笑呵呵的回应,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与人家很热切的样子。众人谈笑风生,好像刚才谷大用拿下徐荣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至于徐荣这位已经成了阶下囚的人,似乎也被众人忘掉了。 大家谈笑一番后,便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一同往金陵城返回。 西厂的人押解着徐荣,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入城时,天色已经擦黑了。众人一同到了金陵城最豪华的一家酒楼,为钦差谷大用接风洗尘。 吃过饭后,谷大用在蒋谦的陪同下,去往南京内守备厅。这里,将是谷大用在金陵逗留期间的钦差行辕。其余的官员,因为天色已晚,也不便再打扰钦差休息,各自回家了。 到了内守备厅,谷大用也没有立即休息,而是跟蒋谦一起商讨起了案情。 “蒋公公,徐荣的这件案子,你是上书弹劾他的人之一,你们应该掌握了不少证据吧?”谷大用开门见山的问蒋谦。 蒋谦说道:“惭愧的很,卑职也是意外的得到了他人的检举,才与华太师等人上书弹劾徐荣的。他的那些不法之事,下官迄今为止,并没有掌握有力的证据。” 谷大用眉头一皱:“也就是说,徐荣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不法之事,你们也没有底了。” 蒋谦连忙解释:“卑职在得到检举徐荣的信件后,就立即寻了华太师、王尚书等人商议。华太师和王尚书都认为应当按风闻奏事处置。于是卑职就与他们联名上了折子。” 谷大用苦笑道:“风闻奏事是应当的,可如此一来,杂家在金陵怕要大费周折了。” “也许,公公您也用不着大费周折。”蒋谦两眼一转,说道。 “此言何意?”谷大用忙问。 蒋谦又道:“检举徐荣的那人,定然掌握着徐荣那些不法之事的证据。只要此人一到案,不怕徐荣不老实交代。” “那检举徐荣的这人此时身在何处?” “此人名叫邓卓,是徐荣的幕僚。因为萃芳阁的案子,邓卓畏罪潜逃。他知道徐荣的太多事情,徐荣派杀手暗中追杀于他,不想邓卓被一位义士所救。徐荣派出去的那两个杀手,也死在了当涂县。邓卓气愤于徐荣的无情无义,这才写了检举徐荣的信件,托那位义士带给了卑职。他自己则去了南昌避祸。” “他去了南昌?”谷大用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蒋谦道:“谷公公且请宽心,卑职已经让人去南昌接邓卓回金陵了。相信用不了几日,邓卓就会到案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谷大用放心了,“这个邓卓是此案的关键人物,一定不能有闪失。” “公公请放心吧,卑职派去南昌接邓卓的人非常得力,定不会有闪失的。”蒋谦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么,蒋谦究竟派了何人去南昌呢,让他这么有底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兰芷若。 谷大用又向蒋谦问了问萃芳阁发生的事情,蒋谦知无不言。 二人这一番长谈下来,夜色已深,也便各自安歇了。 ☆、第336章 兰芷若南下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这天,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来到了华府门口,这人对门丁说,他是从兰芷若的家乡来的,兰芷若的家人有一封信要带给兰芷若。 门丁当即领着那人进府,找到了兰芷若。 兰芷若一听那人说明来意,心下大疑。她根本就没有家人在世了,即便是有能算得上家人的人,也就是她的师父紫云道姑了。可听这人的口音,却不像三清山附近的人。 那人见到兰芷若后,也没多说话,把一封信交给兰芷若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华府。 直到兰芷若看过那封信才知道,原来送信的这人是蒋谦派来的。所谓的她家乡的人,只是那人的托词而已。 蒋谦在信中也只是寥寥数言,其目的,就是想让兰芷若偷偷见他一面。 看完了信,兰芷若就迟疑不定了。蒋谦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约她见面,准是有秘事相谈。难道,是宁王爷又给自己下达了什么任务? 自打知道了宁王指使蒋谦对付萃芳阁之后,兰芷若对宁王以往的那种信任和服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不想再继续帮宁王做事。可如今,她却没有办法逃避这一切。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兰芷若还是去见了蒋谦。 蒋谦的用意,就是想让兰芷若去一趟南昌,面见宁王朱宸濠,向朱宸濠说明金陵这边发生的事情,并把邓卓请回来。 得知蒋谦的用意,兰芷若立即就想拒绝。可她又一想,去一趟南昌,见见朱宸濠也好。有些事情,是该向朱宸濠说明白了。再说,她也有三四年没见到师父紫云道姑了,借着这个机会,也顺便回三清山一趟。 于是,兰芷若便答应了蒋谦。 回到华府后,兰芷若又犯愁了。该怎么跟秋香说明她要去江西之事呢? 还没等兰芷若想好理由,秋香反倒主动问起了兰芷若。 “兰姐姐,听说,你家乡有人送了一封信给你?” 一听秋香提到那封信,兰芷若立刻有了主意。“哦,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兰芷若顺水推舟的说道。 “兰姐姐,你家乡是哪里的啊?”秋香好奇的问道。 兰芷若露出苦笑神色:“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孤儿,是由一位道姑收养的。我的师父住在江西的三清山。那封信,就是我师父托人送来的。” “那……你师父有什么事吗?”秋香又问。 兰芷若道:“三年前,师父念我年岁差不多了,不愿让我继续待在三清山过避世的生活,赶我下了山。可下山之后,因为我涉世未深,遇上了歹人,将我拐卖到了北京,从此流落青楼。” “唉,兰姐姐也是苦命人啊!”秋香感慨道。 兰芷若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北京结识了皇上,后来就跟随他来了金陵。到金陵后,我曾给师父写过一封信。今天送来的那封信,就是我师父给我的回信。她也十分想念我,所以,我想回江西去看看她老人家。” “这是应该的。”秋香点了点头。 瞒过了秋香,事情就好办了。第二天,兰芷若就告别秋香,坐上了去江西的船。 水路辗转,半个月后,兰芷若到达了江西。 兰芷若先回了三清山。 近乡情怯,阔别三年多,再踏上故土,兰芷若心潮澎湃。 沿着山路而上,两旁的草木山石,兰芷若看在眼里,是那么的亲切。行约半个时辰,她来到了位于半山腰的紫云观。 站在紫云观大门前,兰芷若双手轻抚门板,鼻子泛酸了。鼓足勇气,她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工夫,大门打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身穿道袍的俊俏少女现出身来。 那小道姑打量了兰芷若一下,开口问道:“你找谁?” 兰芷若并不认识这个小道姑,只好问道:“请问,紫云道姑可在观中?” “我师父是在观中,但她老人家已闭关多年,不见外客。”小道姑说道。 兰芷若连忙解释:“我从小就在这观中长大的,也是紫云道姑的徒弟,论起来,你是我的师妹。” “你也是我师父的徒弟?”小道姑一怔,“可我怎么从没听师父说过!” “我叫兰芷若,你跟师父通报一声,她自然会见我的。” “那好,你先等会儿。” 小道姑说完,便关闭了大门。 工夫不大,大门重新打开,那小道姑陪同紫云道姑走了出来。 一见到紫云道姑,兰芷若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三年未见,恩师的面容显见苍老,道冠之下的双鬓,已经花白。 兰芷若立刻双膝跪地,给紫云道姑磕头:“师父,若儿回来了。” 紫云道姑盯着兰芷若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问道:“若儿,三年前你下山之时,为师交代你的话你可曾记得?” 兰芷若抬起头,答道:“徒儿谨记在心,一日不敢忘记。” “为师记得当时跟你说过,未得为师召唤,你不得再回三清山,可有此言?”紫云道姑满脸寒霜的问道。 兰芷若一惊,点头道:“师父是如此交代过。” “那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我……我是要去南昌拜见宁王爷,顺路回来看望师父的。” 紫云道姑沉默了一阵儿,点了点头道:“既然已经回来了,且进观吧。” 说完,紫云道姑转身就往观中走去。兰芷若连忙起身,紧赶几步追上紫云道姑,双手搀住了紫云道姑的一只胳膊。 那小道姑跟在一边,好奇的打量兰芷若。 紫云道姑看了那小道姑一眼,转头对兰芷若说道:“她是为师两年前收的弟子,俗名不说也罢,为师为她起的道号唤作碧游。” 兰芷若虽然也是紫云道姑的徒弟,但并未出家修道,所以没有道号,一直用本名。但这个小道姑却不同,显然已经身许道门。 “碧游师妹。”兰芷若微笑着喊了碧游一声。 “师姐。”碧游脆生生的回应。 兰芷若点了点头,三人不再说话,往观中房舍行去。 ☆、第337章 三清山疑兵 兰芷若见到了紫云道姑,二人自有一番重逢的长谈。 虽然紫云道姑在初见兰芷若时好像不喜,可毕竟兰芷若是她一手养大的,二人情若母女。三年未见,紫云道姑也很关心兰芷若这些年的经历。 “若儿,你此次去南昌,见宁王有何事?” 听兰芷若诉说完了离别三年的经历,紫云道姑话锋一转,问到了兰芷若来江西的目的。 兰芷若直言相告,将金陵城发生的事情对紫云道姑说了一遍。 “既然你有要事在身,那就不要过多耽搁了,明日在观中逗留一日,后日你便下山去南昌吧。”紫云道姑点了点头说道。 “我……好吧,若儿谨遵师命!”兰芷若本想在三清山多留几日,可紫云道姑已经替她做出了安排,她也只好从命了。 紫云道姑又道:“宁王信重你,是你的福分,今后,你要一心辅佐宁王,万不可有二意。” 兰芷若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她憋在心里三年多的疑问:“师父,您跟宁王府之间,究竟有何瓜葛?为何您要我听命于宁王呢!” 紫云道姑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后,叹气道:“唉,这都是为师年轻时欠下的债啊。现在的宁王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宁王,与为师有天大的恩情,为师命你辅佐宁王,却是让你替为师还债了。” 不知道为何,紫云道姑提到上一代宁王时,脸颊竟浮上了一层红晕。那刹那间的表情,落在兰芷若眼中,令兰芷若感到不可思议。紫云道姑那表情,很妩媚。这种表情,兰芷若曾在秋香脸上见到过很多次,那是秋香再提到唐伯虎时才会现出的表情。 难道,师父年轻时跟已经故去的那位宁王之间,还有什么情愫纠葛?兰芷若暗自揣测。要真是这样的话,师父将我送给现在的宁王,帮他做事,也就能理解了。 对紫云道姑的这种猜测,兰芷若也只是在脑海中闪了一下。随即,她就硬着头皮说道:“师父,恕徒儿妄言,宁王要做的大事,恐怕于大明百姓而言,福祸未料。” “你说什么!”紫云道姑脸色骤变。 “徒儿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为宁王继续做事了?”紫云道姑一脸寒霜的问道。 “徒儿……徒儿很矛盾。”兰芷若慌乱的应道。 紫云道姑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又道:“若儿,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我虽为师徒,但却情同母女,莫非,你打算违抗为师的命令?” 见紫云道姑以恩情相挟,兰芷若心头一颤,再也无力抗辩,只好说道:“徒儿不敢违抗师命。” “那就好!”紫云道姑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一些,“若儿,师父不会害你的。你跟着宁王,迟早会得福报的。你记住,你在为师眼里,等同女儿。宁王在为师眼里,也等同于……等同于子侄,所以,你帮宁王,就是帮自家人。倘若你背弃宁王,就是背弃家人。真到那时,你我的师徒情义,也荡然无存了!” 见紫云道姑把话说得这么重,兰芷若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了。她也更确信了,自己的师父与老宁王之间,定不是师父说得有恩情这么简单。 …… 当夜,紫云道姑安排兰芷若与碧游小道姑睡一间房。碧游少女心性,对兰芷若好奇的问这问那。 兰芷若也问清了碧游的来历。原来,这个小师妹也是苦命之人。碧游的父亲在她七岁那年就病逝了,她与母亲相依为命。但就在两年前,碧游的家乡遭遇了旱灾,母亲便带着碧游四处讨饭。 后来,她们到了江西,母亲却又染了重病离世。碧游在市井间卖身葬母,恰巧遇到下山买东西的紫云道姑。紫云道姑便替她埋葬了母亲,便收她为徒,带回了三清山。 这天夜里,兰芷若睡得并不安稳。白天时,紫云道姑与她长谈的一席话,令兰芷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心情,既矛盾且压抑。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兰芷若便想在三清山走一走,散散心。紫云道姑让碧游陪同兰芷若。 在兰芷若和碧游出门时,紫云道姑特意叮嘱,让她们别去后山的一处山谷。不过,紫云道姑却并没解释原因。 那处山谷名曰葱谷,隐于山岭之间,对三清山不熟悉的人,轻易到不了那里。葱谷的谷底极为宽阔,可容纳数千人。谷底也极为漂亮,绿草成茵,山花遍布。兰芷若小时候,就经常偷偷跑到谷底去玩。 她今日本想去葱谷瞧瞧,可因为紫云道姑的叮嘱,她却不敢去了。 不过,兰芷若心头也很疑惑。出了道观后,她便问碧游:“师父为什么不让咱们去葱谷?” 碧游答道:“葱谷里驻扎了军队。” “什么?葱谷中竟驻扎着军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兰芷若的疑问更巨。 碧游想了想,说道:“有两个多月了吧。” “你可知道是哪里的军队?”兰芷若又问道。 碧游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师姐要是想知道,等下次军队的人来观里时,我帮你问一问。” “军队的人还会来咱们观中?”兰芷若更疑惑了。 碧游点了点头:“是的,每隔十来日,就会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来观中拜见师父。” “那些军官找师父做什么?”兰芷若又问。 “师父说,那几个军官喜欢用咱们观中的井水泡茶,是来讨水的。” “讨水?”兰芷若纳闷了。 碧游或许不知道葱谷的情况,可兰芷若却记得很清楚,葱谷里有一条小溪,溪水极为甘甜,比起观中的井水要好喝的多,那些军官怎会舍近求远,来观中讨水?难道…… 一个念头生起,兰芷若又忙问碧游:“碧游,你到过葱谷,见过那些驻扎的军队吗?” 碧游道:“我偷偷去过一次,只是远远的见过。” “那些军队有多少人?” “我没数过。挺多的,葱谷里的帐篷满满当当的。” 兰芷若心中有个大概的估计。既然葱谷里的帐篷那么多,那军队的人数,最少也得一千多人。要是多的话,恐怕都能到两三千人。 莫非,是宁王偷偷训练的兵马?兰芷若暗中猜测。 ☆、第338章 巧遇 “碧游,我们去葱谷看一下那些军队好不好?”兰芷若压低声音,撺掇起了碧游。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看看了。”碧游高兴的拍手,可转眼就又说道:“可是,师父不让我们去啊。” 兰芷若道:“师父又没跟着咱们,你不说,我也不说,师父不会知道的。” 碧游想了想,偷笑着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两只狡猾的“狐狸”,背着她们的师父,往葱谷走去。 走了很远的山路,兰芷若和碧游来到了葱谷上方的一处悬崖。还离着葱谷边缘有一段距离,兰芷若就拉着碧游隐藏到了一丛灌木后面。 “师姐,怎么了?”碧游小声问兰芷若。 “你先在这儿待着,我上前察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警戒的卫兵。”兰芷若小声说道。 碧游道:“我那天就是从这儿靠近葱谷的,没有卫兵。” 兰芷若道:“那是你运气好,没碰到卫兵。据我所知,军队的卫兵站岗的位置,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说不定,今天此处就有卫兵了。” “师姐懂得可真多!”碧游一脸崇拜的说道。 兰芷若微微一笑,抬手示意碧游隐藏好,她自己悄悄的朝葱谷边缘摸去。 走了一段距离,兰芷若忽然看到一个手持长枪的士兵站在距离葱谷边缘不远处,她急忙隐住了身形。 好险!幸亏自己谨慎。 兰芷若四下打量了一下,改变路线,绕过那个卫兵,摸到了葱谷边缘。 俯身悬崖边上,兰芷若探出脑袋,往谷底瞧去。但见谷底军帐密布,像一大片趴在地上的绵羊似的。 军帐与军帐之间,一队队身着甲衣的士兵走来走去。一处大空场上,还有一大群士兵正在操练。 兰芷若大体数了一下军帐的数目,又根据军帐的数目估算了一下所能容纳士兵的数量。她发现,这谷底的士兵竟有两千人之多。 另外,兰芷若还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现象。那就是整个营地当中,没有一面旗帜。很显然,这里的军队,是有意不插旗帜,以此隐藏他们的归属。 这应该不是朝廷的兵马。兰芷若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自己的推断八成是真的,这些军队,就是宁王爷练的私兵。难道,他已经准备起兵了?可只这两千兵士,似乎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啊。或许,宁王在别处还有军队? 又一想,即便只有两千军队,宁王只要用这两千军队控制了南昌城,再用别的手段或拉拢或胁迫一些朝廷的将领和他们的部下,也就有了起兵造反的资本了。 带着惊骇之心,兰芷若潜回了碧游藏身之处。 “师姐,有没有卫兵?”碧游小声问道。 “有!而且还不止一处。”兰芷若撒了个谎,“咱们还是回去吧,你以后也不要偷着来这儿了。要是被那些卫兵发现你就糟了。” “好吧。”碧游满是失望的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兰芷若反复叮嘱碧游,不要把她俩来葱谷的事情告诉师父,碧游也一再保证,她不会说的。 回到紫云观后,紫云道姑并没有过问兰芷若和碧游都去了那些地方。兰芷若总算是放心了。 在紫云观待了又待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兰芷若就辞别紫云道姑和碧游,离开三清山,往南昌而去。 又行两日,兰芷若终于到了南昌。 兰芷若对南昌并不陌生,她三年前下山之后,就在南昌待了大半年,之后才去的北京城。 故地重游,兰芷若有意没有直接去宁王府,而是先在南昌城中四处游览,寻找当年她熟悉的一些东西。 “兰姑娘?” 就当兰芷若在一处卖小饰品的小摊前逗留时,她身后有人诧异的喊她。回过头一看,兰芷若也惊讶了。 唐伯虎和祝枝山正站在兰芷若身后。 “还真是兰姑娘呢,贤弟,我就说是兰姑娘,你偏说不可能。”祝枝山对唐伯虎说道。 “兰姑娘,你怎么会来南昌?”唐伯虎不理祝枝山,直接问兰芷若。 “哦,我是专程来找你俩的。”兰芷若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找了另外一个理由。“竟然这么巧,在这里就遇上你俩了。” “这可不是巧,而是我和伯虎贤弟老早就看到你了,只是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人。直到你停留下脚步,我俩才敢上前相认。”祝枝山笑眯眯的解释。 “那你俩怎么没在王府之中?”兰芷若又问。 唐伯虎道:“王府中今日没什么事做,我便和祝兄出来透透气,可巧,就遇到你了。对了,你刚才说是专程来找我俩的,有什么事吗?” “萃芳阁出了大事了。”兰芷若说道。 一听此话,唐伯虎和祝枝山诧异的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就一起问:“萃芳阁出了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兰芷若说道。 祝枝山四下看了看,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一家茶馆,说道:“那里有家茶馆,我们去那儿。” 三人当即进了那家茶馆,寻了一个角落,叫了一壶茶,边喝茶边谈了起来。 兰芷若把萃芳阁发生的事情,对唐伯虎和祝枝山说了一遍。 听完兰芷若的讲述,唐伯虎和祝枝山大惊失色。 “我们才离开金陵半年,萃芳阁竟遇上了这么大的灾祸!”唐伯虎说道。 祝枝山问兰芷若:“那案子可曾破了?” 兰芷若摇了摇头:“尚未破。不过应该快了。” “此话怎讲?”祝枝山问道。 兰芷若道:“还差一个关键人物到案。我此次来南昌,另有一件事就是寻找那个关键人物。” “那人来了南昌?”唐伯虎问道。 “或许吧。”兰芷若模棱两可的回答。“对了,宁王府中,近期可有一个叫邓卓的人前来投靠?” 唐伯虎和祝枝山互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回答:“没有此人。” 兰芷若又道:“他也许用了别的名字。这人就是我说的关键人物。对了,他是带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冯宵?!” 兰芷若的话还没说完,唐伯虎和祝枝山就同时出声。 ☆、第339章 进府 兰芷若是知道邓卓投奔了宁王府的,还在金陵时,蒋谦就告诉过她。此刻,她向唐伯虎和祝枝山打听邓卓,就是想确认邓卓是不是真在宁王府中。 一听兰芷若说邓卓是带着一个老妇和一个小男孩来的南昌,唐伯虎和祝枝山同时喊出了“冯宵”这个名字。 “冯宵是谁?”兰芷若忙问。 祝枝山回答道:“冯宵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书生,大约二十多天以前,他来到了宁王府。这个人就带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据他说,那是他的母亲和儿子。” “时间对得上,年龄也差不多。这个冯宵,应该就是邓卓了。”兰芷若点了点头,“看来,我来南昌就对了。” “兰姑娘,你是怎么知道冯宵……哦,邓卓来南昌的?”唐伯虎疑惑的问道。 兰芷若说道:“是程春秋通过他在西厂的熟人,查到了邓卓大概会来南昌投奔宁王爷的。我此来南昌,一是想告诉你俩萃芳阁发生的事情,如果有可能,让你们回金陵一趟。第二,就是想看看邓卓是否真的来南昌了,如果能找到他,我就劝他回金陵投案自首。” “原来如此!”唐伯虎点了点头,又问兰芷若:“秋香她还好吗?” 兰芷若微微一笑:“放心吧,萃芳阁虽然烧没了,但我们全都平安无事。除了颜姐姐和喜儿,我们如今都住在华太师府上。对了,秋香还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说完,兰芷若就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唐伯虎。 唐伯虎接过信,就迫不及待的拆开,默默读了起来。 祝枝山问兰芷若:“你们怎么会去了华太师府上居住?” “华太师同情我们,见我们无落脚之处,就收留了我们。如今,我们在华府帮着做些事情,倒也过得极好。” “哦,原来如此!”祝枝山点了点头。 “对了,徐经可曾来宁王府?”兰芷若忽然问祝枝山。 “他比伯虎贤弟晚来了一个月,如今正在宁王府中。兰姑娘,你怎么关心起徐经来了?”祝枝山疑惑的问道。 兰芷若答道:“因为我们萃芳阁与徐经有生意往来,萃芳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总得告诉人家一声。” “噢,我还以为兰姑娘对徐经有意思呢?”祝枝山嬉皮笑脸的说道。 兰芷若没好气的白了祝枝山一眼。 这时,唐伯虎已经看完了信,便收起信说道:“既然兰姑娘还要找那邓卓,不如我们这便去宁王府吧。由我和祝兄为兰姑娘引见宁王爷。” 兰芷若一笑:“这倒不必劳烦二位了,你们忘了,我与宁王爷也是旧识了。” 唐伯虎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兰姑娘在棋匣镇时,与宁王爷见过面的。” …… 三人离开茶馆,一路边交谈边往宁王府走去。 有唐伯虎和祝枝山引领,兰芷若很容易就进了宁王府。其实,对于宁王府的布局,兰芷若比起唐伯虎和祝枝山的熟悉程度,一点都不逊色。她只是假装第一次来宁王府罢了。 进了宁王府之后,兰芷若生怕遇上她熟悉的人,让唐伯虎和祝枝山起疑心,走路一直提心吊胆的。 好在,一直走到了王府的会客厅前,她也没遇上一个熟人。 唐伯虎和祝枝山先进了会客厅,向宁王说明了兰芷若来南昌之事。 正好,宁王此时正在与一位官员交谈。一听兰芷若来了南昌,朱宸濠愣了一愣。 “兰姑娘现在何处?”朱宸濠问道。 唐伯虎回答道:“已经进府,正在外面等候见您。” 朱宸濠朝那位官员歉意的一笑:“梁大人,本王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见,你说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谈如何?” 那官员识趣的起身告辞。朱宸濠亲自将他送了出去,恰好见到了等在外面的兰芷若。 “宁王爷,可还记得小女子?”因为当着唐伯虎和祝枝山的面,兰芷若也不好表现的与朱宸濠太熟络,便有意如此问。 “哈哈,兰姑娘说笑了,孤自然记得你。”朱宸濠大笑,“兰姑娘可真是稀客,快快请进。” 一齐进了屋,分宾主落座,朱宸濠问起兰芷若的来意,兰芷若便道:“萃芳阁出了些事情,我此来南昌,是受秋香之托,请唐公子和祝公子回金陵一趟的。不知王爷能否允许?” “萃芳阁出了何事?”朱宸濠问道。 兰芷若便把萃芳阁发生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 “唉,想不到萃芳阁竟遭遇如此灾祸。”朱宸濠叹息的感慨,又对唐伯虎和祝枝山说道:“既然如此,那二位便回金陵一趟吧。” “多谢王爷!”唐伯虎和祝枝山一起朝朱宸濠拱手。 朱宸濠正想找个理由遣开祝枝山和唐伯虎,兰芷若忽然又说道:“王爷,我在金陵启程之前,南京内守备太监蒋谦蒋公公得知我要来南昌,特地写了一封信,托我转交给王爷。” “蒋谦?孤与此人并不熟悉,他如何会写信给孤?”朱宸濠有意说道。 兰芷若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朱宸濠,说道:“王爷看完信,自然知道蒋公公的用意了。” 朱宸濠拆开信开完,便朝唐伯虎和祝枝山歉意的一笑:“二位公子,孤有些事,想与兰姑娘单独交谈一下……” “哦,正好我和伯虎贤弟想回房整理一下行李,以便随时启程回金陵,我们告退!”祝枝山会意,起身向朱宸濠说道。唐伯虎也立刻站了起来。 “二位去吧。” 等祝枝山和唐伯虎走后,朱宸濠才问兰芷若:“你来南昌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那个邓卓?” 兰芷若点了点头:“想必蒋公公已经在信中对您说明白了。我听唐伯虎和祝枝山说,府上有个名叫冯宵的书生,此人应该就是邓卓。” 朱宸濠道:“邓卓的事情,孤已然知晓。没错,此人正在孤府中。当初他来投奔孤时,孤就对他的身份有些怀疑。不想,他果然是大有来历啊!” “那王爷作何打算?”兰芷若问道。 朱宸濠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蒋谦让你来的,孤自然不能给你们掣肘。那个邓卓,孤亲自出面,让他随你回金陵。” ☆、第340章 起兵之策 朱宸濠又向兰芷若询问了一些金陵城的事,便想结束谈话。 “你今日就先在府上住下吧,等孤跟邓卓谈过之后,明日便让她随你回金陵。”朱宸濠对兰芷若说道。 “多谢王爷!” 道谢过后,兰芷若想了想,又说道:“王爷,邓卓带来的那一老一少,是否也在府上?” “他们倒没住在府上,孤让人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宅院,用于安顿他们。” “王爷,我能否将这一老一少也一同带往金陵?”兰芷若犹豫着问道。 朱宸濠诧异道:“你与他们非亲非故,将他们带去金陵作甚?” 兰芷若回答道:“您如今也知道了,这一老一少并非邓卓的亲人。那个水匪胡传彪虽然已经死了,但胡传彪的妻子戴飞燕如今还关在金陵的牢房中。这一老一少,一个是戴飞燕的婆婆,一个是她的儿子。用不了多久,戴飞燕定会获罪,即便不是极刑,也难脱牢狱之灾……” “哦,孤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邓卓带来的这两个人回金陵见见戴飞燕?”朱宸濠猜出了兰芷若的用意。 “我正是此意。”兰芷若点了点头。 朱宸濠一笑:“你倒是宅心仁厚。既然你不嫌辛苦,那明日只管带那一老一少回金陵便是。待邓卓回来时,再将他们带回来。” 兰芷若一愣:“王爷,你已然知道邓卓欺骗了您,难道你还打算继续用他?” 朱宸濠道:“邓卓隐姓埋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人极有才华,孤正打算重用他呢。” 兰芷若不知该说什么了。忽然想起三清山葱谷的那支军队,她试探着对朱宸濠说道:“王爷,再来南昌之前,我回了一趟三清山。” “哦,你的师父紫云道姑可还好?说起来,孤也好几年没见到她了。”朱宸濠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师父很好,她又收了一个徒儿,有人照顾着。”兰芷若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却让我很担心师父。” “怎么了?”朱宸濠关切的问。 “三清山葱谷之中,不知是哪里的一支军队驻扎到了那里操练。听师父新收的那个徒儿说,那支军队的几个军官,经常到紫云观骚扰师父。” 说完这句话,兰芷若就用心观察起了朱宸濠的神色。 朱宸濠淡淡的一笑:“你不用担心那支军队回骚扰紫云道姑,孤知道那支军队的来历。” 一听此言,兰芷若心头狂跳:葱谷的那只军队果然与他有关! “王爷怎会知道那支军队的来历?”兰芷若有意问道。 “因为那支军队,就是孤命人隐于三清山操练的。”朱宸濠一点都不隐瞒的说道。 “原来那支军队是王爷的!” 虽然心中对此早有所料,可兰芷若听见朱宸濠亲口承认,还是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你那么慌作甚?”朱宸濠对兰芷若的反应似乎早有所料,笑呵呵的问道。 兰芷若坐下,稍作沉默后说道:“三清山在饶州府地界,王爷怎可将兵马安排在三清山操练?万一被饶州的官员得知,参王爷一本,王爷岂不获罪?” “哈哈,难得你紧张本王。”朱宸濠玩味的大笑。 “我……身为王爷的属下,我自然要替王爷着想。”兰芷若想了个理由说道。 朱宸濠摆了摆手:“实话告诉你吧,本王在三清山练兵之事,饶州府的知府是知道的。” “啊?”兰芷若傻眼了。朱宸濠敢让饶州的知府知道他在三清山暗中练兵,岂不是说……饶州府的知府已经投靠了他? 朱宸濠又道:“你肯定以为饶州府的知府已经投靠本王了吧?虽不中,亦不远矣。那饶州知府郑瑜熙欠了本王一个人情,饶州又隶属江西承宣布政司,且距南昌不远。本王说是借他的地盘操练一下宁王卫的兵马,他自然要给本王这个面子。” “郑知府欠您的人情?”兰芷若心生好奇。 朱宸濠点点头:“去年,郑瑜熙的老父生了一场大病,请遍了饶州当地的名医,也没治好。本王得知此事后,便派了王府的几个医博士去饶州,治好了郑瑜熙的父亲。那郑瑜熙可是出了名的孝子。有这个人情在,本王别说是借他的地盘练兵了,等将来本王龙跃之时,叫他归顺本王,谅他也不会推诿。” “这么说,葱谷的那支兵马,是王爷您的卫兵?”兰芷若又问。 朱宸濠道:“自然不是。那是本王暗中招募的两千人马。将来起事时,这两千人马再加上本王的三千卫兵,就是五千人,可轻易控制南昌和饶州。这样,就打开了北上的门户。本王再振臂一挥,到时江浙之地定会应者如云。本王就可一路攻至金陵。只要得到了金陵,就算继续北上遇阻,本王也能与朱厚照那小儿平分天下!” 兰芷若惊得一时无语。疯了!宁王爷已经疯了!他竟然把造反这件事看得如此容易! 朱宸濠似乎真的陷入了癫狂状态,他满面红潮,丝毫没留意兰芷若此时的神色,继续说道:“蒋谦与你在金陵下了一步好棋啊!借着萃芳阁的案子,把徐荣整倒,蒋谦就可独霸金陵。到本王起事之时,金陵也唾手可得!哈哈哈哈,真没想到,你这次来南昌,竟能给本王带来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听了朱宸濠这话,兰芷若总算明白朱宸濠为何会毫不隐瞒的对自己说出他的一切打算了。原来是金陵那边发生的事情,让他对造反之事有了更大的把握。 一气说了这么多话,朱宸濠终于冷静了一些。他看向兰芷若,发现兰芷若好像心不在焉,便诧异的问道:“怎么,你是在怀疑本王的筹谋之策,还是在想别的?” 兰芷若回过神,呐呐的说道:“我……王爷,兵者乃大事,当谨慎用之啊!” 朱宸濠一摆手:“本王刚才对你说的,乃是经过深思熟虑定下的计策。你放心吧,本王不做没把握之事!” “那……王爷打算何时起兵?”兰芷若小心翼翼的问道。 “越早越好!”朱宸濠说道,“朱厚照登基才一年,又贪图玩乐,宠信八虎,弄得朝廷内外乌烟瘴气。此时正是本王起事的最好时机。若拖下去,等朱厚照再年长一些,难保他不会一朝顿悟,专心打理朝政。这小子从小就聪明的很,若他能勤于朝政,说不定还真能造出个盛世。到那时,本王成就大业将会难上加难。” 王爷,您已经陷于执念了。这天下,能遇明君造就盛世,难道不好吗?您竟然盼着大明越乱越好。您也是皇室子孙啊,怎会有此想法呢? 这些话,兰芷若也只能藏在心里。但对于朱宸濠,她是彻底失望了。 朱宸濠忽然走到兰芷若跟前,伸出一根手指,一下挑起兰芷若的下巴,很轻佻的说道:“芷若,本王对你的情意,你是知道的。若你能嫁给本王,等本王君临天下之时,定封你为贵妃。” “王爷,请自重!”兰芷若轻轻拨开朱宸濠的手指,“芷若出身低贱,不敢有非分之想。” “唉——”朱宸濠失望的叹了口气。“你呀,本王还真拿你没办法……算了,既然你意坚决,本王也不强求。只要你专心替本王做事,日后本王也定不会负你。” “王爷,如无别的事,属下先告退了。我想去看看唐伯虎和祝枝山,告知他们明日启程。”兰芷若赶紧岔开话题。 “去吧!”朱宸濠挥了挥手。兰芷若当即告退。 ☆、第341章 兰芷若的安排 “伯虎贤弟啊,那封信你都看了不下十遍了吧,怎么还在看?愚兄知道你想念秋香姑娘,可咱们马上就要回金陵了,到时候你就见到她了,想跟她做什么事情还不是由着你。一封信有什么好看的?” 祝枝山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朝着唐伯虎嘟嘟囔囔。唐伯虎坐在他自己的床榻上,手里拿着秋香写来的那封信,目不转睛的看着。至于他的行李……呃,他老人家还没顾上收拾。 唐伯虎似乎没有听到祝枝山的话,头都不抬一下。 “伯虎贤弟,着火了——”祝枝山一声大喊。 “啊?”唐伯虎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向祝枝山,“祝兄你说什么?” “我说……算了,我什么都没说。”祝枝山很无语了。 “哦!”唐伯虎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低下头看信。 祝枝山停下手头的活儿,盯着唐伯虎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手忙脚乱的打开一个包袱,从里面翻出一封信,然后就拿着那封信走到了唐伯虎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嘿嘿,你有信看,愚兄我也有。”祝枝山像是故意置气似的,把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用力的一抖。 这会儿,唐伯虎倒是听清了祝枝山说的话,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祝枝山手中的那封信,笑道:“祝兄,嫂夫人的这封信,不是过年的时候写给你的么,你怎么又拿出来看?”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祝枝山没好气的说道,“过年的时候写来的又如何,好歹是我家娘子的亲笔信。不像伯虎贤弟你,来南昌这么久了,弟妹一封信都没写给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祝枝山不经大脑说出的这句话,让唐伯虎的脸色一下黯淡了下去。 祝枝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冒失了,忙尴尬的说道:“贤弟,愚兄刚才是无心之言,可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唐伯虎勉强一笑:“我知道的。” 冷场了数秒,祝枝山又道:“贤弟,愚兄再多句嘴,你和弟妹……到底怎么回事啊?她不会不知道你来南昌之事吧?” “她当然知道此事,从金陵来南昌的途中,我不是回过一次吴县么。”唐伯虎说道,“大概是……她还在生气我把秋香带回吴县那件事吧。” “唉,弟妹这气性也太大了,那件事情都过去快半年了,她居然还没消气。”祝枝山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唐伯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祝枝山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似乎对唐伯虎的家事格外关心,又道:“贤弟,不是愚兄爱管闲事,你家里的事情,愚兄也都知道。弟妹那个人……唉,我怎么一直觉得对你有些薄情呢?” 唐伯虎沉默了一阵儿,说道:“她出身好,一直就看不上我家。” “那是以前,可现在你都已是举人的身份了,你的岳丈也只是个秀才而已,弟妹没有理由还那么高的心气啊!” “算了,不说这些……”唐伯虎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祝枝山连忙起身,去把房门打开了。 “芷若姑娘,你跟王爷谈完事情了?”祝枝山问站在门外的兰芷若。 兰芷若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 “你们的行李收拾好了没?”兰芷若问道。 “我的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伯虎贤弟光顾着看秋香姑娘写来的那封信了,还没收拾呢。”祝枝山说道。 兰芷若一怔,看向唐伯虎:“秋香的信,你不是在茶馆就看过了么,怎么这会儿还在看?” “呃……我……”唐伯虎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回答。 祝枝山逗趣道:“嘿嘿,一种相思,两地闲愁,芷若姑娘啊,等你将来有了夫婿,又与你的夫婿两地相隔,就知道伯虎贤弟此刻的心情了。” 兰芷若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却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直接说起了另一件事:“明日我们便启程回金陵。” “好啊,伯虎贤弟怕是巴不得今日就走。”祝枝山笑道。 “我也没那么着急。”唐伯虎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兰芷若一瞪祝枝山:“祝公子,你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呃,芷若姑娘请讲。” 兰芷若却没有立即说话,反而走到门外,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然后走回房间,又把门关上。 见到兰芷若的作态,唐伯虎和祝枝山都大为不解。 兰芷若压低声音,说道:“此次去金陵,你们把该带的东西全都带上,不要再回来了。” 祝枝山和唐伯虎都是一惊。 “芷若姑娘,你此言何意?”祝枝山问道。 “你们不要问我原因,要是相信我,就按我的话做。” 祝枝山和唐伯虎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兰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唐伯虎又问。 “我都说了,不要问那么多。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做便是,至于原因,将来你们就知道了。”兰芷若说道。 唐伯虎和祝枝山沉默了一会儿,祝枝山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对宁王爷说呢?” 兰芷若道:“不要告诉宁王你们不回来的事情,你们只当做我什么话都没对你们说,该怎么向宁王辞行,还怎么辞行便可。” “好吧,我们听你的。”祝枝山点了点头。虽然他此时还是满心狐疑,但他依然选择相信兰芷若。 “那徐经那里……要不要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去?”唐伯虎又想起了一件事。 兰芷若一愣:“徐经?” “对啊,我们是一块来南昌的,既然我和祝兄不打算回来了,总得告诉他一声吧。”唐伯虎说道。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好吧,那你们就对徐经说一下萃芳阁发生的事情,就说秋香姑娘务必请他回金陵一趟,与他协商生意上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交给祝某吧,我自有办法让徐经随我们回金陵。”祝枝山自信的说道。 兰芷若点点头:“祝公子的油嘴滑舌,这次倒是派上正事了。” “呃……”祝枝山尴尬了。 ☆、第342章 开诚布公 兰芷若离开后,朱宸濠就把冯宵……也就是邓卓叫到了书房。 见面施礼后,邓卓入座。“不知王爷唤学生前来,有何事吩咐?”邓卓问道。 朱宸濠一脸和蔼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先生来王府也快一个月了,不知可还习惯?” “多谢王爷关心,蒙王爷厚待,学生生活用度样样不缺。”邓卓拱手说道。 “令堂和令公子过得还好吧?”朱宸濠又问。 “家母和犬子虽然没住在王府,但王爷依然对他们关照有加,比起学生在凤阳府时,家母和犬子的生活乃天壤之别。” 朱宸濠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先生,令公子不是你亲生的吧?” 邓卓霎时脸色大变,惊然道:“王爷,您何出此言?” 朱宸濠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说道:“自先生来投靠本王,本王就被先生的才学所折服。可是,先生对本王,似乎不怎么信任啊。” “这……学生岂敢!”邓卓惶恐的说道。 “若先生真的信任本王,又何必对本王隐瞒你的真实身份?” 邓卓呆住了,愣了半天才道:“王爷,难道……您……您是在试探学生?” “哈哈哈……你以为本王是多疑之人吗?”朱宸濠大笑起来,“本王用人,向来不疑,我又何必试探于你。可先生你对本王……呵呵,不知本王是该称你为冯先生啊,还是该称你为邓先生?” 此言一出,惊得邓卓一下站了起来。他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朱宸濠双目似电,紧紧盯着邓卓:“先生难道还不打算向本王坦诚你的身份?” 邓卓又呆立了一会儿,忽然一下跪倒在地:“学生是对王爷有所隐瞒,王爷恕罪!” 朱宸濠起身,走到邓卓面前,双手把邓卓搀起,说道:“先生不必如此惊慌,只要你能对本王开诚布公,本王待你会一如从前。若你有什么难处,本王也会尽力相助。” 邓卓感激涕零:“王爷待邓某之恩,邓某万死难报。” 接下来,邓卓便把他的一切,对朱宸濠详说了一遍,再无半点隐瞒。 听完邓卓的讲述,朱宸濠点了点头:“看来,本王得到的消息都是真的了。” “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得知邓某真实身份的?”邓卓见朱宸濠并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问出了他的疑惑。 “金陵城萃芳阁的兰芷若姑娘,邓先生可认识?”朱宸濠问道。 “兰姑娘?白娘子?王爷认识她?”邓卓完全懵了。 朱宸濠道:“之前本王并不认识她,但这位兰姑娘,今日却来南昌求见本王,邓先生可知道兰姑娘找本王有何事?” “这……莫非,兰姑娘已然知道邓某与萃芳阁之案有关了?”邓卓猜测道。 朱宸濠点了点头:“据兰姑娘说,是南京守备太监蒋谦向她透漏的邓先生的事情。她此次来南昌,本意是想告知唐寅和祝允明二人,萃芳阁发生的事情。是本王从兰姑娘对萃芳阁的查案进展的描述中,猜出了你就是那位检举徐荣的邓先生。这才向你验证。” “原来如此,邓某因畏惧以前犯下的过错,来投奔王爷时有意隐瞒身份,惭愧!”邓卓面有愧色。 “这都过去了。”朱宸濠说道:“邓先生,既然你是查清萃芳阁之案的关键之人,本王的意思是,你不妨随兰姑娘回金陵一趟。” “这……”邓卓犹豫了。 朱宸濠劝解道:“你不必惧怕,本王写一封信给金陵的官员,保你无事。待萃芳阁之案了解,你再回南昌便是。” “如此,学生便遵从王爷的安排。”邓卓起身,朝朱宸濠郑重的一拱手。 “既然你要跟兰姑娘他们回金陵,那本王便做主,晚间时分让你和兰姑娘他们一同吃顿饭。你们也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王爷思虑周详,学生遵命!” “天色快黑了,你先下去准备准备吧,明日你们便启程回金陵。” “学生告退!” …… 邓卓刚刚离去,徐经来求见朱宸濠了。 徐经此来,是向朱宸濠告假的。他与萃芳阁有生意往来,萃芳阁出了事,他回金陵一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宸濠自然允了徐经的假。 傍晚时分,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邓卓五人,在朱宸濠的安排下见了面。他们一同出了王府,在离王府不远的一家酒楼饮宴。 朱宸濠本来是安排他们在王府吃饭的,但唐伯虎却提议,说是想到外面吃。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朱宸濠也便依从了唐伯虎。 也不知道是自重身份,还是为了给兰芷若、邓卓等人创造轻松的聊天环境,朱宸濠并没有一同出去赴宴。 说起来,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邓卓这五个人都是相识的。邓卓在金陵时就与兰芷若见过数面,来到南昌后,他自然也认识了唐伯虎、祝枝山和徐经这三个宁王府的同僚。 五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兰芷若便把话题引到了邓卓回金陵的事情上。 虽然朱宸濠对邓卓保证说,他会修书一封给金陵的官员,保邓卓无事,但邓卓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金陵远离南昌,金陵的官员,能不能卖朱宸濠的面子还说不定啊。 兰芷若看出了邓卓的担心,便安慰他道:“邓先生,你虽然卷入了萃芳阁之案,可你毕竟是听命于人,就算获罪,罪名也不重。另外,如今皇上已经派了钦差前往金陵,查问徐荣的诸多不法之事。你有检举徐荣的功劳,定会脱罪的。” “皇上已经派了钦差到金陵?”邓卓一喜。 兰芷若点点头:“虽然我离开金陵时钦差还未到,但我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钦差必至金陵。” “如此,邓某就放心了。” 邓卓举起酒杯,又道:“各位,邓某此次回金陵,少不得要仰仗各位。来,邓某敬诸位一杯。” 众人端起酒杯,与邓卓一饮而尽。 忽然,唐伯虎捂着肚子,面现尴尬之色,说道:“你们先聊,唐某去去就回。” 众人都看得出来,唐伯虎这是要出去方便。 ☆、第343章 暴露 唐伯虎离开了雅间,却并没有去茅厕,而是出了客栈。 站在客栈门口,唐伯虎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没有可疑之人,他便快步沿着街道往别的地方走去。 离客栈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夜色中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现出了身影。 这人紧盯着唐伯虎离去的背影,等唐伯虎离开客栈门口有一段距离了,他便跟了上去。 唐伯虎这是要去哪儿呢?原来,他是要去西厂驻南昌的千户所。 去年,唐伯虎来南昌之前,谷大用曾托付他一件事,就是让他暗中监视宁王朱宸濠。如发现朱宸濠有可疑的动向,便让唐伯虎告知西厂千户所的人。 近半年来,唐伯虎还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但是,以唐伯虎的木讷头脑,他哪里能观察到朱宸濠的可疑动向啊。 但明日唐伯虎就要离开南昌了,兰芷若又叮嘱他和祝枝山,让他们不要再回南昌了,唐伯虎就又想到了西厂千户所。他觉得,自己不把这件事情告诉西厂千户所的人,总有些不厚道。好歹,谷大用曾让千户所的人暗中保护他,他要走了,总得跟人家说一声。 这也是唐伯虎太单纯了,毫无斗争经验。他要是聪明一点,即便是想把他不回南昌的事情告诉千户所的人,完全不必亲身前往。最笨的办法,他可以回金陵后再写封信寄往南昌千户所,又或者,通过谷大用,通知南昌千户所的人。 唐伯虎完全不知道,从他进入宁王府那时起,朱宸濠的心腹幕僚宋清,就一直暗中监视他。 唐伯虎要离开南昌回金陵的事情,宋清自然也知道了。今晚,宋清便安排了奎木狼暗中监视唐伯虎。不想,唐伯虎果然有异动。 西厂千户所离那家酒楼并不远,没用多少时间,唐伯虎就到了。 “麻烦这位大哥对你们千户大人说一声,在下唐伯虎,有要事求见。”唐伯虎对千户所门口的卫兵说道。 要是个普通人,那卫兵未必愿意通报,可唐伯虎的大名,如今在南昌城可谓妇孺皆知。那卫兵一听是唐伯虎求见千户大人,便立即入内通报了。 很快,唐伯虎就见到了西厂驻南昌千户所的千户。对于唐伯虎贸然来访,千户也大感奇怪。 唐伯虎便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一遍。这次,他倒是聪明了一点,没有说自己不会回南昌了,只说是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唐伯虎是偷偷溜号的,他也没敢多耽搁,只在千户所待了一小会儿,便又急急忙忙回了酒楼。 “怎么去了这么久?”祝枝山问唐伯虎。 “呃,大概是着凉了,闹肚子。”唐伯虎应付道。 众人也不起疑,便继续谈笑。 …… 奎木狼一直暗中跟踪唐伯虎,直到唐伯虎回了酒楼,奎木狼才放弃了继续监视,回到了宁王府,向宋清禀报他的发现。 “呵呵,快半年了,我都以为是自己对姓唐的多疑了,不想,今夜他还是露出了尾巴。” 听完奎木狼的禀报,宋清连连冷笑。“我要立刻将此事禀报王爷,你与我同去。” “好!”奎木狼答应道。 当朱宸濠得知唐伯虎去过西厂千户所后,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这么说,唐伯虎跟西厂的人真有瓜葛?”朱宸濠说道。 宋清道:“现在看来,是一定的了。普通人都对西厂避而远之,若唐伯虎与西厂的人没有关系,他怎么会偷偷摸摸的去西厂呢。” “本王记得唐伯虎刚来时,你就怀疑过他。不想,都快半年了,你仍然没放弃对他的怀疑。”朱宸濠看着宋清说道。 “本来,属下对唐伯虎的怀疑也早就松动了。可是得知他要离开南昌的消息后,属下就琢磨,如果他真跟西厂的人有关系,那他肯定会把他要离开南昌之事告诉西厂那边的。于是,抱着有鱼没鱼都要撒一网的想法,属下便让奎木狼监视唐伯虎。不想,果然被属下料中了。” “嗯,此事你们做的很好!”朱宸濠赞许的说道。 “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宋清问道。 朱宸濠沉默了一阵儿,反问宋清:“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置?” 宋清道:“属下认为,王爷不应对唐伯虎等闲视之。既然他与西厂有关系,那他肯定负有监视王爷的任务。虽然咱们一向行事谨慎,可他在府上毕竟待了快半年了,他有没发现到什么事情,咱们谁也不清楚。” “要不,等唐伯虎回来,咱们便把他抓起来审问一下?”奎木狼插话道。 宋清和朱宸濠同时鄙视的看了奎木狼一眼。 “不妥!”宋清说道。 “有何不妥?”奎木狼问道。 宋清道:“如果只唐伯虎一人,那审问他倒是无妨,可他还有好几个同伴,你把他抓起来,该如何向他的同伴交代?” “这……”奎木狼傻眼了,想了一会儿,他又道:“那就干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在唐伯虎他们回金陵的路上,把他解决了。” 朱宸濠冷冷一笑:“奎木狼,你打打杀杀在行,这动脑子的事情,却非你所长。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该如何做,本王和宋先生自有计较。” “呃,是属下僭越了。”奎木狼这才明白他多嘴了。 “无妨,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朱宸濠摆了摆手手,“你先下去休息吧。” “属下告退!” 奎木狼走后,朱宸濠小声问宋清:“奎木狼刚才说的办法,你认为如何?” 宋清道:“这恐怕是最稳妥的法子了。就看王爷您舍不舍得唐伯虎这个人才了。” 朱宸濠冷笑道:“唐伯虎的才华,在于做学问,却不是运筹帷幄。说白了,他就是个书呆子,本王请他和祝枝山来南昌,也只是看中他的名声,想靠他吸引更多人投奔本王罢了。如今,既然他与本王不是一条心,那本王有何舍不得的!” 宋清明白了朱宸濠的意思,便说道:“若要动手,却还有些麻烦。毕竟,唐伯虎不是一个人上路,想单独对他下手很难。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朱宸濠一抬手,说道:“不行!祝枝山和徐经的性命,本王可以不顾及,但那邓卓,回金陵后要做的事情对本王有大用,断不能给唐伯虎陪葬!” 稍一顿,朱宸濠又道:“看来,此事还得依靠兰芷若动手。” 宋清眼神一亮:“对啊,我怎么把兰姑娘给忘了!” ☆、第344章 秘密任务 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邓卓五人吃过饭回到了宁王府。因为时间已晚,他们便各自分开,回房休息。 白日里,王府的下人已经为兰芷若安排好了客房。兰芷若刚回她的住处,一个王府的丫鬟便寻了过来。 “兰姑娘,王爷请你去书房。”丫鬟对兰芷若说道。 兰芷若心里一惊:天都这么晚了,宁王爷找我又有何事?别是…… 她立刻想到了男女之事。可又一想,朱宸濠是在书房接见她,应该不会对她做出过分的事情。于是,她便随那丫鬟去了朱宸濠的书房。 书房之中,只有朱宸濠一人。见此情况,兰芷若心里又打鼓了。这书房里可是有卧室的呀! “王爷唤属下前来,有何事吩咐?”兰芷若问道。 “你难得回南昌一趟,却只逗留一日,明日就要走了。本王舍不得你走,想跟你多聊一会儿。”朱宸濠笑嘻嘻的说道。 “这……王爷,天色已晚,如您没重要之事吩咐,属下想回去休息了。”兰芷若见到朱宸濠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就想逃离。 朱宸濠脸色一沉,忽然改变话题,很突兀的问道:“芷若,你与秋香的感情挺好吧?” 兰芷若跟不上朱宸濠的思维了,问道:“王爷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只管回答我!”朱宸濠冷着脸说道。 朱宸濠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兰芷若反倒心安了,便答道:“属下与秋香情同姐妹。” “那若是有朝一日秋香威胁到本王的大业成败,你当如何?”朱宸濠立即问道。 兰芷若一下愣住了:他这是想做什么?秋香怎会威胁到他的大业成败? “怎么,你为难了吗?”朱宸濠目光如电,逼视兰芷若。 兰芷若心头一颤:反正我已经不打算继续为他做事了,且随着他的心意回答便是。 “王爷,属下虽与秋香情同姐妹,但王爷待属下的恩情更重。属下的命运,也早已与王爷绑在了一起。若有人威胁到王爷的大业,不管是何人,属下定与他势不两立。” “哈哈,本王果然没有错信你!”朱宸濠笑了起来。 兰芷若暗松一口气,但心中仍然疑惑不解,朱宸濠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呢? “你是不是以为本王向让你对付秋香?”朱宸濠看出了兰芷若的疑惑。 “属下以前就对王爷不止一次的说过,我只执行王爷的命令,不问缘由。”兰芷若回答的滴水不漏。 朱宸濠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本王刚才只是试探你一下而已。你放心吧,秋香迟早也会被本王收入旗下,定不会叫你为难。本王是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王爷请讲!” “本王要你在回金陵的途中,想办法解决了唐寅!” 此言一出,兰芷若又是一惊:“唐寅?他现在不是您的幕僚么,您怎会……” 难道,我让唐伯虎不要再回南昌的事情让他知道了?可也不对啊,若他知道了我的计划,又怎会只针对唐伯虎一人? “知道你定然对本王的这个命令不解,本王告诉你原因也无妨。”朱宸濠说道,“本王刚刚得知,唐寅是西厂安排到本王身边的钉子!” “啊?唐寅是西厂的人?这怎么可能!” “唐寅刚来南昌那会儿,宋清就发现,送他来南昌的那个车夫去过西厂的千户所。宋清那时便提醒本王要小心唐伯虎。可本王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唐伯虎信任有加。可就在今晚,唐伯虎居然自己也去了西厂一趟。他一个书生,去西厂做什么?” “唐伯虎去过西厂?他是什么时候……难道是那时?”兰芷若突然想起来,唐伯虎曾经在吃饭时离开过。 朱宸濠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在你们吃饭的时候,唐伯虎偷偷去过西厂千户所。也幸亏宋清心血来潮,派人于今晚监视唐伯虎,否则,本王还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兰芷若这会儿是真的惊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唐伯虎居然会是西厂的人。 “很意外是不是?”朱宸濠问兰芷若。 “太意外了!”兰芷若答道。 “唐伯虎在王府待了近半年,他到底掌握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所以,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让他消失。” 兰芷若茫然的点了点头。 朱宸濠又道:“等你们出了江西地界,你就寻个机会对唐寅下手。记住,动手时避着其他人。最好,是做出唐寅遭遇了意外事故的样子。” “属下明白了!” 朱宸濠又盯着兰芷若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能对唐寅下得去手吗?” “我与唐寅非亲非故,也只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如何下不去手?” “那本王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属下遵命!” 兰芷若刚刚离开书房,宋清从书房的套间……也就是卧室中走了出来。 “你觉得,她是真的接受了这个任务,还是打算对本王阳奉阴违?”朱宸濠问宋清。 宋清摇了摇头:“学生也看不明白兰姑娘的心中所想。”随即,他又道:“稳妥起见,学生认为我们还应另外派出人马,以备不测。” “嗯,本王也有此意。”朱宸濠点了点头,“你去安排吧。记住,出动的人手不要太多,挑机灵点的人。” “属下打算亲自带人跟踪他们,若兰姑娘真的下不去手,属下再伺机而动。”宋清说道。 “嗯,若你能亲自前往,自是最好的。”朱宸濠点了点头。 “那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去吧!” 当夜,兰芷若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来,她被朱宸濠的阴狠更为厌恶;二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唐伯虎怎么会成了西厂的人;三则,对于朱宸濠交给她的任务,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鸡叫了两遍了,兰芷若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大约交辰时许,兰芷若、唐伯虎、邓卓、祝枝山、徐经五人,再加上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分坐三辆马车,离开了宁王府,踏上了回金陵的路途。 ☆、第345章 质询 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邓卓一行离开南昌后,一路北上,三四天之后,到达位于长江边上的浔阳。 到了这里,兰芷若打发宁王府的那三辆马车回转南昌,他们一行数人,则改走水路,坐上了去往金陵的一艘客船。 上了船之后,兰芷若要了三个舱间,她和胡母祖孙二人一间,唐伯虎和祝枝山一间,邓卓和徐经一间。 船行数日后,这一天,兰芷若找了个机会,与唐伯虎单独在一室聊天。 “唐公子,有一件事,小女子想向你请教。”兰芷若对唐伯虎说道。 兰芷若忽然变得如此客气,让唐伯虎有些不适应。“兰姑娘,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唐某便是,请教之说,唐某实不敢当。” “咱们离开南昌的头一天夜里,在酒楼吃饭时,你中途离开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兰芷若也不打算跟唐伯虎绕圈子了,直接问他。 唐伯虎一怔,轻笑道:“唐某那会儿闹肚子,去了一趟茅厕啊。兰姑娘怎么会关心这个问题呢?” 兰芷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唐公子,你我自金陵相识,也有半年多了。小女子一向认为你是个诚实的人。可刚才你的话,似乎不尽不实啊。” “我……”唐伯虎鲜少说谎话,这会儿不由得脸红了。 兰芷若又道:“唐公子,你可知道你已经大祸临头了?” “兰姑娘此言何意?”唐伯虎一惊,有些坐不住了。 “唐公子,离开南昌之前,宁王爷曾单独召见过小女子。你可知道他对小女子说了什么?” “这……唐某自然不知。” “宁王说,你唐公子并非良配之人,让我告诉秋香,早日与你划清界线。”兰芷若用一种方式,借着秋香和唐伯虎的恋情,来旁敲侧击。 “宁王爷为何说唐某不是良配?”唐伯虎诧异道。 兰芷若微微一笑,眼神锐利的盯着唐伯虎,说道:“因为,那天晚上你去西厂千户所的时候,恰巧有一位王府的下人路过那里,看到了你进入西厂千户所。” “啊?!”唐伯虎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半天都说不出话。 兰芷若又盯着唐伯虎看了一会儿,说道:“宁王爷怀疑你是西厂的人,这才提醒小女子,多提防着你。唐公子,还请你直言相告,你是不是西厂的人?” “兰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西厂之人。”唐伯虎终于回过神,连忙辩解。 “那你为何那晚要去西厂千户所?”兰芷若又问。 唐伯虎坐了回去,沉思了一会儿后,叹气道:“唉,此事说来话长。” “说说看。” 唐伯虎便把他要离开金陵南下之前,谷大用托付他监视宁王爷的事情,向兰芷若详说了一遍。 “你糊涂啊!”兰芷若听完唐伯虎的讲述,立刻斥责他,“西厂是做什么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都对厂卫极为厌恶,你却替西厂做事,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嘛!” 唐伯虎被兰芷若训得满脸通红,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当时也想拒绝谷公公的,可谷公公却……” “谷大用说服了你是吧?”兰芷若没好气的说道,“你就是没头脑,若此事放在祝枝山身上,他决计不会答应。” 唐伯虎不吱声了。 冷场了一会儿,兰芷若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说道:“如果我没料错,这会儿谷大用定是已经到了金陵了。等我们到金陵后,你还是跟谷大用说清楚,你以后再不为西厂做事了。” “唐某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唐伯虎说道。 兰芷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唐伯虎犹豫了一下,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兰姑娘,我已经对你坦诚了一切,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和祝兄再回南昌呢?” 唐伯虎忽然又问起这个问题,倒让兰芷若为难了。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兰芷若干脆耍起了无赖:“你不用知道原因,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那……好吧,唐某不问便是了。”唐伯虎只好放弃了刨根究底。犹豫了一下,他又道:“兰姑娘,唐某为西厂做事之事,还请你不要告诉秋香。” “这不用你说,我自然不会告诉秋香的。”兰芷若没好气的说道。 …… 这件事情之后,兰芷若待唐伯虎一如从前,就像从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可唐伯虎却好像有些怕兰芷若了,每次有兰芷若在场,他都很少说话。 其他人倒没发现唐伯虎的这个变化,这也跟唐伯虎向来话少有关。 客船沿长江一路向东北行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沿江的码头停靠,上下客人,补充给养物资。即使还没到目的地的客人,也会利用这个机会下船活动活动。 就这样走走停停,船行十数日,这天中午时分到达了池州府的义安县(今铜陵县)。 池州府隶属于南京直隶省管辖。到了这里,就算进入南京地界了。 义安虽然只是个县城,但却是长江流域的一个大码头。在这里上下船的客人比较多。船停留在码头上的时间也比较长。 正好是中午时分,兰芷若他们也下了船,想到岸上透透气,顺便吃点东西。 但也有一些客人,依然留在了船上。胡母祖孙二人不愿意下船,也留在了船上。 一间船舱客房里,几个人正在密谋。 “宋先生,船都进入南京地界了,兰芷若却还不对唐寅动手。她究竟想做什么?”奎木狼对宋清说道。 宋清想了想,说道:“看来,兰芷若是想违抗王爷的命令了。” “那咱们要不要替她动手?再不下手,越靠近南京城,机会可就越少了。”奎木狼说道。 宋清走到客房的窗户边,一只手把窗户上的窗帘掀起一条缝,眼睛透过这条缝,往岸上窥视了一会儿。 “他们上岸了。正好,咱们就在这里动手好了。”宋清阴着脸说道。 “好,我早就等不及了!”奎木狼一听,抬腿就要出去。 “回来!”宋清制止奎木狼,“大白天的,不要冒失,咱们好好合计一下如何动手。” “嘿嘿,是我心急了。”奎木狼尴尬的笑了笑,走到了宋清身边。 除了宋清和奎木狼,船舱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也是宁王府二十八宿暗卫的成员,她的代号叫“心月狐”。 “死相,一听见要杀人,你就乐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心月狐白了奎木狼一眼,笑骂道。 ☆、第346章 巧遇故人 义安虽然是个县城,但因为紧挨着长江,有航运之便,却也十分繁华。城中街道宽敞,街道两侧店铺林立。 正赶上中午,又有数艘客船停靠码头,下船透气的客人,大多进入了县城,使得县城中人流如织。 街道两边店铺的伙计,还有街道上的小商小贩,也都抓住这短暂的机会,都扯着嗓门拉拢客人。 “真想不到,小小一个县城,繁华之象竟丝毫不比南昌和金陵这两座重镇大邑差!” 走在街上,徐经忍不住赞叹。 祝枝山笑着打趣道:“直夫兄,我看你的眼睛怎么总往人家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神上瞅呢?” “哈哈哈,小地方的女子,自有别样风情啊!”徐经一点都不脸红的大笑,“可惜就是只能管饱眼睛,唉,身上别的部位却是生生挨饿啊!” 听了徐经的话,兰芷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为情的事情,脸儿一红,娇嗔道:“呸,你们好歹也是读书人,当着我一个女子的面,却净说些龌龊事!” “兰姑娘,徐某的意思是说,肚子饿了,你想哪儿去了?”徐经玩味的笑道。 “我……”兰芷若无语了。 “哈哈哈哈……”邓卓和祝枝山大笑。唐伯虎也想笑,可他一看兰芷若此刻那竖起来的两道眉毛,又生生把笑意憋了回去。 “直夫兄,瞧,此处有家饭馆,咱们这便去祭五脏庙吧。”祝枝山一直街道旁一家饭馆客栈,对徐经说道。 “走走走,吃饭去,吃了饭还得上船呢。”徐经大喜。 众人进了那家饭馆,小二迎了上来。“几位是要雅间还是在大堂?” “雅间。”徐经说道。 “那几位请随小的上楼。” 小二的话刚说完,大堂一角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惊喜的喊声:“唐公子,祝公子,竟然是你们!” 唐伯虎和祝枝山顺着声音望去,立刻看到一个熟人。 “王大人?您怎会在此处?”唐伯虎诧异道。 与他们打招呼的那人乃是王守仁。 “哈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王守仁笑着,离开桌子走了过来。 祝枝山看到王守仁那桌只有他自己,便说道:“王大人,既然在此处巧遇,不知可否卖祝某一个薄面,上楼同饮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王守仁点了点头,“正好,王某想吃点好的,却奈何囊中羞涩呢。” 祝枝山翘起脚瞅了瞅王守仁桌上的饭菜,却只看到一碟盐水煮花生,一碟小青菜,外加一个半馒头。从已经吃掉了半边的那个馒头来看,王守仁进店的时间也不长。 “王大人生活节俭,实乃我辈楷模啊!”祝枝山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什么生活节俭,我是真的快花光盘缠了。”也不知道王守仁说的是真是假。 众人随着小二上了楼,进了一个雅间。点好酒菜,小二离开后,祝枝山才向王守仁介绍了邓卓、徐经和兰芷若。 “众位这是要回金陵吗?”喝着茶,王守仁问道。 祝枝山点点头:“正是要回金陵。王大人,您不是在庐州为官么,这却又是去往何处呢?” “我也正欲去往金陵。”王守仁答道,“前段日子,王某接到吏部的公文,朝廷调王某任职南京兵部侍郎,此番正是前往金陵赴任。” “原来王大人是高升了,可喜可贺啊!”祝枝山连忙向王守仁道贺。其余人也都随声附和。 王守仁摆了摆手,说道:“官是升了,可众位也都知道南京兵部是个什么衙门,王某这个兵部侍郎,也只是闲差而已。实在没什么可高兴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与家父同城为官,方便尽孝。” “王大人不必气馁,到了南京,总比窝在庐州强。说不定哪一天,朝廷定会重用您的。”唐伯虎安慰王守仁。 “借唐公子吉言。”王守仁点了点头。随后,他又问起唐伯虎等人离开南昌去往金陵的原因。祝枝山这个话痨责无旁贷,把萃芳阁发生的事情向王守仁说了起来。 正说着话,小二将酒菜端了上来,众人便边吃边谈。 等祝枝山说完了萃芳阁的事情,王守仁感叹道:“唉,想不到金陵这留都之地,竟也会发生这么大的案子……”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响起一声异响,像是有人拨动琴弦发出的声音。众人诧异的望向门口。 随即,一个怀抱琵琶的妖艳女子闪身进入了房间。 “各位客官请了!”那女子对着众人福身一礼,“不知诸位有没雅兴,听小女子唱上一曲呢?” 原来这个女子是卖唱的。 “哈哈,好得很,不知小娘子会唱什么曲子?”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徐经却饶有兴趣的问起了那女子。 “小女子会的曲子多着呢,不知客官想听什么?”那女子说道。 “那就挑你拿手的唱一曲吧。”徐经说道。 既然徐经已经开了口,其他人也乐得听之任之了。 “那小女子就唱一曲柳词吧,《玉蝴蝶》如何?”那女子问道。 “就这首了!”徐经点头。然后他就起身,搬了一张闲着的椅子放到距他身后两步之地,招呼那女子道:“小娘子就坐在这儿唱好了。” “多谢客官!”那女子对着徐经福身一礼,便坐到了那把椅子上。 纤纤玉指拨响琴弦,女子檀口轻启,合着琵琶声唱了起来。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她唱得是北宋词人柳永的一首代表作。在座的人,都对这首词极为熟悉。王守仁、邓卓、唐伯虎三人,都眯起眼睛,用手指轻扣桌面,边轻轻打着拍子,边仔细听那女子的歌唱。 祝枝山和徐经两人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女子。祝枝山的眼神放在了女子的脸上;徐经两个眼珠子,却直勾勾的往那女子敞开的衣领里瞅。那女子修长雪白的脖颈,以及脖子底下露出的一大片吹弹得破的肌肤,尽落在徐经眼底。 兰芷若也在盯着那女子看,但她的关注点,却放在了女子拨弄琵琶的手指上。论弹唱,兰芷若乃是大家,她是以专业的耳力和眼光,在心里默默评判这个女子的才艺功底。 ☆、第347章 女刺客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女子的歌声唱完,徐经最先鼓起掌来。其余人也跟着鼓掌。 兰芷若虽然也在鼓掌,但她心里却对这个卖唱女子的才艺功底有些失望。也就是刚入门的水平。兰芷若暗暗做出了评判。 “唱得好!”徐经大声喝彩,随即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站起身走到哪女子身前,将银子递到了女子手心里。似是不经意的,他的手指还在女子的手上抚了一下。 那女子感受到徐经的轻薄,脸儿微微红了一下,却抛给了徐经一个媚眼。“客官,您赏的太重了!” “哈哈哈,无妨,若你过意不去,不如敬我们每个人一杯酒吧。”徐经色眯眯的说道。 “这……好吧!”那女子稍一犹豫,便点了点头。 见徐经如此轻佻,王守仁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立刻舒展了。读书人多风流,徐经这样的做派,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女子放下琵琶,走到桌前。徐经立刻给她斟了一杯酒。 “多谢客官厚赏,我先敬您。”那女子朝徐经举起了杯子。 “小娘子,这位王大人,无论是官职、学问、还是年龄,在我们这些人之中,当属尊者,你还是先敬王大人吧。”徐经这会儿倒是清醒,一点也不托大。 “原来这位客官是位大人,小女子走眼了,失敬失敬!”那女子忙朝王守仁举杯。 “小娘子客气了,多谢!”王守仁举起杯子,大大方方的与那女子喝了一杯。 徐经又给那女子斟满酒。那女子微笑着对徐经说道:“接下来,是不是可以敬您了?” “哈哈,几位贤弟,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徐经迫不及待的端起了杯子。 因为那女子此时就挨着徐经站着,徐经便与她碰了一下杯子,这才一饮而尽。 接下来,徐经又指点那女子敬了祝枝山。 “小娘子,不知下一个你打算敬谁呢?”祝枝山喝完酒后,逗趣般的问那女子。 那女子用眼神询问徐经,徐经却也故意卖关子,不再指点她。 四下看了看,那女子轻轻一笑:“那小女子就自己做主,先近后远好了。” 说完,她就端起了挨着她另一边而坐的唐伯虎的杯子。 “这位公子,小女子敬您。” “不敢有劳小娘子亲自承杯。”唐伯虎连忙从女子手中接过他自己的酒杯。 那女子端起她自己的杯子,与唐伯虎碰了一下。 唐伯虎刚要饮那杯酒,兰芷若忽然喊道:“且慢!” 唐伯虎的杯子此时刚端到胸口位置,兰芷若这一喊,他的杯子便停在了胸口。包括那女子在内,众人都诧异的望向兰芷若。 “兰姑娘,怎么了?”唐伯虎问道。 兰芷若就挨着唐伯虎而坐。她此刻也不说话,径直从唐伯虎手中夺下酒杯。然后,她从头上拔下发钗,插入了酒杯之中。 一见兰芷若的动作,众人更加诧异了。那个女子的眼神却一下变得凌厉起来。 兰芷若两眼紧紧盯着发钗,唐伯虎的眼神,也聚焦到了发钗上。 “啊!变黑了!” 忽然,唐伯虎发出一声惊呼。 兰芷若举起了发钗,众人分明看到,侵入酒中的那截发钗,已经变黑了。 “有毒!”祝枝山大吃一惊。 “嗖”的一下,那女子忽然离开原地,一把抓起了她之前放在椅子上的琵琶。她一只手抓住琵琶的琴头用力一抽,一把细细的短剑被她从琵琶里抽了出来。 众人还没回过神,那女子手中短剑就刺向唐伯虎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兰芷若一把将唐伯虎拽开,那女子的短剑紧贴着唐伯虎的衣袖,险之又险的刺空了。 “嗖——”一个盘子从王守仁手中飞出,只取那女子的面门。 那女子反应也够快的,立刻将手中短剑回挡,盘子撞在短剑上,啪的一声落地,摔成数瓣。 此时,兰芷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个女子定是宁王爷派来暗杀唐伯虎的。 危急时刻,兰芷若一下从椅子上腾起,双脚奔着那女子就踹了过去。 那女子左手一扬琵琶,封住兰芷若踹过来的双脚,随即借力使力,身子向后方跃起,“啪”的一下撞开了窗户,整个身子飞出窗外。 刚一出窗户,那女子的身子于空中旋转一圈,稳稳的落到了大街上。 就在女子飞出窗户时,兰芷若和王守仁同时跑到了窗户边。 那女子落地后,抬头朝着兰芷若和王守仁笑了笑,随即就往街道一头跑去。 “追!”王守仁两手一撑窗台,就想跳出去。 兰芷若一把拉住了王守仁。“王大人,穷寇莫追!她定然还有接应之人,追上去咱们吃亏!” 王守仁稍稍沉默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此时,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邓卓他们完全吓蒙了,全都大脑短路。 “兰姑娘,你居然会武艺?”王守仁诧异的问兰芷若。 “小女子从小是个孤儿,是一个道姑将我养大的。那道姑教了我一些防身功夫。”兰芷若答道。“王大人居然也会武艺?” “儒家正统讲究文武兼修,王某倒也习练过武艺。”王守仁说道。 这时,唐伯虎他们几个总算回过神来了。“兰姑娘,你如何看出伯虎贤弟的酒中有毒?”祝枝山问兰芷若。 “我看那女子给唐公子端杯子时,一根手指的指尖浸到了酒水中,这才起了疑心。”兰芷若答道。 “多亏兰姑娘心细啊!”王守仁后怕的说道。 就在这时,店小二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刚才发生何事了?”店小二大着胆子问道。 王守仁摆摆手,说道:“有人想暗算我们。此事你就别管了,损坏的这些东西,我们照价赔偿。” “好好好,那小的就不搅扰诸位客官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小二很聪明的没有多问,退了出去。 王守仁和兰芷若坐回原处。“奇怪,这个女子为什么会想刺杀唐公子?”王守仁问道。 这个问题,除了兰芷若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其余人也都心存疑惑。 兰芷若看向唐伯虎,没好气的说道:“唐公子,你难道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派来的?” 唐伯虎一怔:“难道是……他?” ☆、第348章 宋清的决断 刺杀唐伯虎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何人呢?正是宁王府二十八暗卫之一的心月狐。 论武艺,心月狐在二十八暗卫当中排名很低,但她有一项别人不具备的特长,那就是用毒。再加上她是女子,身材容貌出众,且还会弹唱之技,利用自身的这些特点,她极易贴近男性目标,因此,在别人看来一些棘手的任务,心月狐却能得心应手。 因为唐伯虎始终没有单独行动,他们一行的行程又离金陵越来越近了,宋清这才决定,由心月狐出手,就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了解唐伯虎的性命。 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心月狐遇上了比她还要高明的兰芷若。她的行动也便失败了。 兰芷若所料没错,心月狐不是单独出动的。在离那家酒楼不远处,宋清安排了奎木狼接应心月狐。至于宋清本人,因为唐伯虎等人都认识他,他便留在了船上。 当奎木狼和心月狐回到船上,宋清立刻问道:“成功了吗?” 心月狐面带愧色的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宋清忙问。 心月狐说道:“我已经成功的把毒药下到了唐伯虎的酒杯中,可就在唐伯虎举起酒杯的时候,兰芷若却阻止了他。” “难道兰芷若看破了你的手段?”宋清皱起了眉头。 心月狐点了点头,说道:“宋先生,看来兰芷若反水了。” 宋清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奎木狼挠了挠头,出主意道:“宋先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挑个机会,把兰芷若一块干掉好了!” 宋清面现苦笑:“没机会了!在他们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我们尚不能成功,如今打草惊蛇,他们已然有了防备,我们如何还能寻到机会?” “那……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南昌?”奎木狼不甘心的说道。 宋清又沉思了一阵儿,忽然一脸坚定的说道:“我们要立刻回南昌,向王爷禀明兰芷若反水之事。本来,我还以为兰芷若只是不忍对唐伯虎下手,可她却阻止了心月狐的行动,由此看来,她已经背叛了王爷。这个人,掌握着王爷太多的秘密。若她铁了心背叛,向朝廷告发王爷的话,大事休矣!” “对,既然我们已经没有机会除掉唐伯虎和兰芷若那一伙人了,就应该立刻回转南昌,让王爷早做应对。”心月狐的智商也不低,她一下就判明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不,我和奎木狼先回南昌,至于你,另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宋清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什么任务?”心月狐问道。 “你立刻去金陵见蒋谦,将兰芷若反水之事告诉蒋谦。然后,你就留在金陵,配合蒋谦。一来,看有没有机会除掉兰芷若和唐伯虎那一伙人。二来,如我所料不错,王爷定会提前起兵。金陵能否顺利到手,是王爷大业成败的关键。你还要配合蒋谦做好内应,以便王爷顺利攻克金陵。” “我明白了!”心月狐身感责任重大,郑重的点了点头。 计议已定,宋清他们立刻收拾东西下了船。心月狐当即走陆路往金陵赶去,宋清和奎木狼则往南昌返回。 …… “难道是他?!” 酒楼之中,唐伯虎一下猜出了刺杀他的主使之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兰芷若没好气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虽然我背着他做了些事情,可以他的为人,断不可能派人刺杀我呀!”唐伯虎还有些不敢相信。 “哼,说得好像你对那人很了解似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一个面相忠厚之人都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人身为一方枭雄,派个把人取你性命,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兰芷若一点都不给唐伯虎留面子。 唐伯虎呆住了,半天没有说话。 别人都听得满头雾水。祝枝山说道:“伯虎贤弟,兰姑娘,你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到底是谁要杀伯虎,伯虎又做了什么事情?” “这……”兰芷若不知该不该将此事的底细和盘托出了。要是稍稍透漏一点,那别人更听不明白,可要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她此时还下不定决心。 犹豫了一下,兰芷若干脆打了个马虎眼,说道:“此事要是说出来,那某些人今后就没脸见人了。算了,此时时机还未到,你们还是不要打听了。” 兰芷若含沙射影的这一番数落,令唐伯虎羞愧的低下了头。 “伯虎贤弟,你是不是在南昌城中又惹下风流债了?以至于人家气不过,这才要杀你?”祝枝山猥琐的笑着,转移了目标,又朝唐伯虎打听。 “祝兄,我在南昌时与你焦不离孟,你何时见我惹下风流债了?”唐伯虎尴尬的说道。 “那你是惹了什么债?”祝枝山誓要追问出原因。 “祝公子,你就别好奇了。此事与我叮嘱你们不要再回南昌之事一样,眼下还不方便让你们得知。”兰芷若替唐伯虎解围。当然,也是替她自己解围。 见兰芷若这么说,祝枝山只好放弃了追问。不想,邓卓却大吃一惊:“你们不打算回南昌了?” 兰芷若看向邓卓,说道:“邓先生,事已至此,小女子也便直言相告吧。南昌非久留之地,你此番既然离开了南昌,那你最好也别再回去了。虽然,你参与了萃芳阁的案子,可你那只是听命行事,本心来讲,小女子认为你不是坏人。所以,也不忍心看你误入歧途。这就是我为什么把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也要带回金陵的原因。等萃芳阁之案了解,你不妨就留在金陵,或是另寻一处别的住所,与胡母祖孙一块生活,以赎你之罪。” 邓卓不说话了,默默思考起了兰芷若的这个建议。王守仁自从坐下后,就一直没开口说话。他听着兰芷若与他人的对话,若有所思。时而,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时而,他又疑惑的盯着兰芷若看。 ☆、第349章 煎熬 谷大用一到金陵,就搬出圣旨拿下了徐荣。 徐荣被关进了西厂千户所的牢房,这一关,就是二十多天。刚被关起来的那几天,徐荣愤愤不平,认为是蒋谦陷害自己。 虽然他自己知道他的确做下了不少不法之事,可他自认做事隐秘,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但要是说徐荣一点也不害怕,那也不可能。相反,徐荣怕得要死。西厂是什么地方,他可是清楚的很。进了西厂的地盘,别说自己原本就不干净,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人,也会被捏造上各种罪名。 徐荣最害怕的,还是西厂的酷刑。连民间百姓都知道西厂的黑暗,更别说徐荣这个久混官场之人了。 以前,每当有官员被西厂捉拿,徐荣总是会假做同情的想象着那些官员将会遭受的折磨。可如今,自己却也成了西厂的阶下囚,他如何不怕?刚关进来的头几天,徐荣每天夜里做梦,都会梦到自己皮开肉绽,然后吓醒。 徐荣盼着谷大用早一点提审他,最好是秘密审问,那样他还有一线希望。大不了多下点血本收买谷大用。要是运作好了,说不定还能让案情翻转,把蒋谦弄下马。 徐荣的这种想法,并非是凭空幻想。实际上,锦衣卫也好,东厂西厂也好,给人栽赃,把人抓进牢里,然后敲诈嫌犯的家人,借机敛财,是他们经常用的手段。 徐荣虽然是谷大用下令抓的,可他对谷大用的贪婪也很了解。去年自己组织修缮南京皇宫时,还被谷大用敲诈去了一大笔油水呢。就是平常素日,过年过节的,自己也没少往谷大用家中送东西。虽然,谷大用不是自己的后台老板,可人家也是一尊大神,多烧点香火没坏处。 也正因为徐荣以往与谷大用有些香火之情,所以他才幻想着谷大用能帮他脱罪。 徐荣原本以为,谷大用很快就会提审他,可左等右等,他却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每日里,除了狱卒送来饭食、饮水,替他清倒马桶,他就再见不到别人了。 这就让徐荣捉摸不定了。这种情况,有好的可能也有坏的可能。好的可能就是,他不用遭受西厂的酷刑,这么拖着拖着,说不定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坏的可能就是,谷大用铁了心要办他,正在苦苦搜集证据。 福祸未知,等待的日子是痛苦的。每次听见牢门响,徐荣都会立刻去看。他既担心是要提审他,又盼望着能见到除牢卒之外的其他人。然而,他每次看到的,依然是那几个牢卒。 等待的煎熬中,徐荣最盼望见到的,就是他府上的下人,或者是孟香雪。因为见到这些人,他便可以打听一下外面的消息了。可他始终也没见到他想见的人。 这倒不是说徐荣家里的下人和孟香雪不关心他的死活。而是西厂的人根本不允许外人探监。 谷大用来金陵的那天,在城外就把徐荣给拿下了。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自然瞒不住。如此劲爆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甚至于金陵近郊的一些县城和乡下之人,也很快就知道了。 大难临头最见人心,徐荣被下狱的头天夜里,他府上的一些下人,便卷了钱财逃跑了。但也有很多人没走。这些人或是对徐荣太忠心,或是在观望。 到了第二天,徐荣府里的人,就算想逃走也走不了了。因为官兵将整个徐府都封锁了起来。府中的下人,也被集中到了一个小院中看管。每日里,只允许一个人出府,在两个官兵的监视下外出购买食物。 红‘袖’招倒是安然无恙。因为外人还不知道徐荣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 可孟香雪却坐立不安了。虽然红‘袖’招依然在营业,但孟香雪已经没有心情打理生意了。 孟香雪也曾试着去探视徐荣,可她连西厂千户所的大门都进不去,就被赶走了。 后来,孟香雪又想着找蒋谦打听消息,最好能让蒋谦为她引见谷大用。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既然是蒋谦弹劾的徐荣,那蒋谦肯定想置徐荣于死地。现在蒋谦还不知道自己与徐荣的关系,就算徐荣将来真的难以脱罪,自己靠着红‘袖’招还能活下去。要是自己主动去找蒋谦,那不是不打自招么。说不定,蒋谦立刻就会把自己也投进监狱,红‘袖’招也会被查封。 不得不说,孟香雪不简单,够聪明,关键时刻,她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万般无奈之下,孟香雪最后想到了秋香。她记得,萃芳阁开业时,蒋谦可是前往道贺的,萃芳阁的人还到过蒋谦府上演出。由此可见,秋香与蒋谦能说上话。 于是,瞅了个时机,孟香雪去了华府,并且很容易的见到了秋香。 秋香见到孟香雪,差点没认出来。只因为,此时的孟香雪,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一来,孟香雪是愁的;二来,她今日刻意没有化妆,故意让秋香见到她憔悴的模样,想以此博得秋香的同情。 “秋香啊,我是为了徐荣的事来找你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红‘袖’招的幕后东家,就是徐荣。”孟香雪开门见山的对秋香说明了来意。 对于徐荣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这件事,以前秋香还只是猜测,如今她终于从孟香雪这里确认了。但她对于孟香雪因为徐荣的事情来找自己,却是大感意外。 “孟妈妈,徐荣犯了案子,你应该去找官府的人啊,怎么来找我了?” “我这不是有病乱投医……呃不,我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才想到了你。”孟香雪苦笑道。 “抱歉,我一介小女子,这件事情实在帮不上忙。” “秋香啊,我知道我以前与你有些过结,那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下了错事,我今天就给你道歉了。”孟香雪说着话,就要给秋香下跪。 秋香连忙拉起她:“你别这样,并非我心胸狭窄不愿意帮你,而是我真的帮不上忙啊。” “我知道你跟蒋谦有些交情,我只是想让你帮着打听一下,徐荣犯下的事,将来会落个什么下场。我也好早做准备啊。红‘袖’招好歹还有很多人口,若是徐荣一倒,那这些人可怎么活啊!就是不可怜我,难道你不可怜红‘袖’招的其他人吗?”孟香雪抹着眼泪,打起了亲情牌。 秋香想了想,只得点头道:“好吧,我就试着帮你打听一下。但究竟能不能打听到,我也说不准。” “只要你尽力就行。我先谢过了!”孟香雪终于松了口气。 ☆、第350章 探听消息 谷大用到金陵的第二天,就去华府拜访华太师。这属于礼节性的拜访,但谷大用也的确有事要跟华太师谈。 二人见面,客套话说完之后,自然而然的聊起了徐荣的案子。华太师是弹劾徐荣的人之一,自然也很关注这件案子。但因为谷大用才到金陵,还没开始审案,也实在没多少可聊的内容。 然后,谷大用就说起了萃芳阁的事,他告诉华太师,萃芳阁实际上是皇上开的买卖,并对华太师收留秋香等人表示了感谢。 对于此事,华太师倒没太多意外。他早就猜到了朱厚照会掺和到萃芳阁中。 “谷公公,当初皇上开办萃芳阁,纯属心血来潮。皇上毕竟还年幼,有些事情考虑的难免不周详,谷公公作为皇上的近臣,可要多多费心提点啊!”华太师很委婉的表达了不满。 谷大用忙道:“太师您是手把手看着皇上长大的,对皇上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嘛。正如您所说的,当初开办萃芳阁,皇上纯属心血来潮。可也有一点,皇上心地善良,开办萃芳阁,却也是为了给秋香姑娘她们那些苦命之人容身啊!” 华太师点了点头:“皇上当初的心血来潮,却也做了一件好事。萃芳阁办起来之后,所作所为老夫也极为欣赏。说实话,老夫还想着帮助秋香姑娘重建萃芳阁呢。” “秋香姑娘想重建萃芳阁吗?”谷大用感兴趣的问道。 华太师一笑:“萃芳阁是否重建,老夫并未征求过秋香姑娘的意见。老夫只是觉得,萃芳阁演出的那些故事,于教化百姓有利。若萃芳阁就此消失,实在可惜。” 谷大用没想到华太师这个老顽固居然给了萃芳阁如此高的评价,立刻喜道:“若太师能支持萃芳阁重建,秋香姑娘定然乐意。” 华太师忽然脸色一沉:“谷公公,虽然这萃芳阁当初是皇上开办的,可经商一道,实乃下乘。恕老夫直言,即便是萃芳阁重建,皇上也断不可再掺和其中了。对此,还要仰仗谷公公劝诫皇上啊!” 华太师这番话虽然是说皇上,可谷大用也听出来了,实际上老华同志却是在指责他谷大用没有尽到劝诫之责,任由皇上胡来。 “太师请放心,杂家来金陵之前,皇上也刻意叮嘱了,萃芳阁的事情,全屏秋香姑娘自己做主。皇上断不会再掺和其中了。”谷大用随口应付华观。反正,皇上此时又没在金陵,他老人家会不会再掺和到萃芳阁的事情里,华观也不知道。 择日不如撞日,谷大用干脆提出,想当面问问秋香的意思。这也是他今日来华府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见见秋香。 华太师也很知趣,便安排了谷大用和秋香单独见面。 秋香见到谷大用后,自有一番别后的话说。随后,谷大用便提起了萃芳阁重建之事,并把朱厚照的意思传达给了秋香。 秋香自然想重建萃芳阁。可眼下,却也不是时机,她便与谷大用约定,等徐荣的案子了解了,再与谷大用详细筹划萃芳阁重建之事。 谷大用又告诉秋香,他如今住在内守备厅,秋香可以随时去找他。 …… 二十多天后,秋香还真的到内守备厅拜访谷大用了。她这次来,却是受了孟香雪的托付,向谷大用打听徐荣的案子。 孟香雪并不知道秋香与谷大用相熟,这才托秋香向蒋谦打听。但秋香对谷大用,远比对蒋谦熟悉,再说谷大用也是办理徐荣之案的正主儿,所以,她就直接找上了谷大用。 秋香并没有暴露徐荣和孟香雪的关系,她对谷大用说,徐荣有可能掺和进了萃芳阁的案子,她是出于对萃芳阁之案的关注,这才来问一下谷大用办案进展的。 谷大用告诉秋香:“如今,从徐荣府中并没有查抄到有力的证据。但徐荣也的确有贪墨之嫌,光是从他府上查抄出的巨额金银细软,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那什么时候能结案?”秋香问道。 谷大用摇了摇头:“这不好说,毕竟,单单靠查抄出的那些家产,定不了徐荣的罪。” 秋香也知道,大明朝可没有财产来源不明这个罪名,没有证据,还真没法给徐荣定罪。 谷大用又道:“眼下,杂家是在等邓卓这个关键人证到场。等邓卓到了案,不但能查明徐荣做下的那些贪墨之事,就是萃芳阁的案子,如果真是徐荣做的,那也能结案了。” “邓卓不是逃走了么,他什么时候回来?”秋香疑惑的问。 “蒋谦说,他已经查到了邓卓的踪迹,并派出人手去拘捕邓卓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邓卓就会到案了。” 秋香犹豫了一下,又问:“那如果查实了徐荣的罪名,他会被定个什么刑罚?” “呵呵,若查实了,徐荣必死无疑。”谷大用冷笑道,“我朝从太祖皇帝立国那会儿,就对贪墨深恶痛绝。徐荣不光贪墨,还草菅人命,数罪并罚,他焉能活命?” “那……他还有没有立功减罪的机会呢?”秋香犹豫着问道。 谷大用奇怪的看向秋香:“秋香啊,徐荣祸害萃芳阁,你应该比别人更仇恨他才对啊,怎么你还盼着给他减罪呢?” “我……”秋香不知该说什么了。想了想,她叹了口气说道:“徐荣虽然是坏人,可毕竟是我认识的人,看着他获罪丢掉性命,我总有些不忍。” “唉,你就是太善良了。心太软,不见得是好事啊!”谷大用叹气道。稍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徐荣是死是活,要看他自己。若他聪明,能交代出一些同党,或许能法外开恩,留一条残命也说不准。” 其实谷大用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着徐荣的这件案子,狠赚一笔。顺带着,如果徐荣能把刘瑾拉下水,那是再好不过了。这的确要看徐荣的表现。所以,谷大用才对秋香说,徐荣的案子,还有减罪的可能。 秋香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便告辞离去了。 ☆、第351章 说服心月狐 心月狐抢在兰芷若、唐伯虎等人之前赶到了金陵。一到金陵,她便找上了蒋谦。 虽然蒋谦也是宁王朱宸濠的心腹,但他并不认识心月狐。二十八暗卫是朱宸濠最隐秘的力量,实际上,除了朱宸濠的第一谋士宋清,宁王府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一支力量。即便是兰芷若已经与二十八暗卫打过两三次交道了,但她也只是知道宁王爷暗中有一支杀手队伍,具体的情况,兰芷若也知之甚少。 同样的,心月狐也是第一次见到蒋谦。两人一见面,心月狐直接向蒋谦亮出了一块宁王府的腰牌。 宁王府的腰牌有很多种,心月狐亮出的这块,属于最心腹之人持有的那种。蒋谦也有一块相同规制的。 “姑娘怎么称呼?”蒋谦一见到那块腰牌,就确认了心月狐的身份。 “蒋公公称呼小女子阿狐便可。”心月狐并没告诉蒋谦她的真实姓名,而是随便说了个称呼。 “阿狐姑娘前来,可是向我传达王爷的命令?”蒋谦问道。 心月狐道:“并非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但我要向蒋公公说起的事情,却事关王爷大业的成败。” 蒋谦一怔:“究竟是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 心月狐便把宋清如何发现唐伯虎是西厂之人,以及兰芷若如何违抗朱宸濠的命令,并阻止她刺杀唐伯虎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心月狐的讲述,蒋谦久久没有开口。 “蒋公公,宋先生派我前来见你,是想让你我寻找机会除去兰芷若和唐伯虎他们几个;另外,宋先生还说,王爷定会提前起兵,让我配合蒋公公你,想办法控制金陵城。” 蒋谦又沉默了一阵才道:“宋先生的考虑不无道理。但是,杂家却有不同的见解。” “蒋公公有何不同见解?” “第一点,兰芷若未必敢背叛王爷……” “她若不是背叛了王爷,又岂会阻止我刺杀唐伯虎?”心月狐打断了蒋谦的话。 蒋谦一笑:“阿狐姑娘别急,听杂家给你分析一下原因。兰芷若阻止你刺杀唐伯虎,乃是她与唐伯虎友情深厚,不忍心见唐伯虎丧命。这并不代表她会背叛王爷。” “未必吧?”心月狐不同意蒋谦的判断。 蒋谦又道:“兰芷若这个人,杂家虽然与她打交道不多,但却能看得出来,她太过仁厚。越是仁厚之人,就越不会做出背主之事。” 稍一顿,蒋谦继续说道:“阿狐姑娘想必也知道,兰芷若跟随王爷已经三年了。而她与唐伯虎相识,也仅仅半年多。况且这二人真正相处的日子,连三个月都不到。对唐伯虎兰芷若尚且狠不下心加害,对于王爷,她恐怕就更狠不下心来背叛了吧?” “这……似乎有些道理。”心月狐的意志有些动摇了。 蒋谦又道:“此其一。其二,兰芷若真的背叛王爷,对她并没有好处。即便她因为告发王爷立下大功,可她自己也是王爷的心腹之人,她未必不会因此获罪。再说,即便兰芷若不怕获罪,可她这人对友情看得太重,她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今后她如何与秋香、唐伯虎等人相处?” 见心月狐在低头沉思,蒋谦又道:“我敢断定,兰芷若不想继续为王爷做事的心思或许有,但说她背叛,暂时不可能。” “那……就算不除去兰芷若,唐伯虎总该除掉吧?”心月狐又问。 蒋谦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唐伯虎是死是活,已经无关大碍了。如果唐伯虎探听到了王爷的隐秘之事,那此刻谷大用就在金陵城中,唐伯虎一回来,肯定会将他探听到的消息告诉谷大用,我们杀了他也没用。如果他没探听到东西,那也没必要杀他了。再者,有了你在义安县刺杀唐伯虎之事,兰芷若定会加倍提防,想杀唐伯虎,就绕不开兰芷若。真要动手,恐怕真会把兰芷若逼反。” “那就把谷大用一块除掉!”心月狐一脸阴狠的说道。 蒋谦苦笑道:“阿狐姑娘啊,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杀谷大用不难,难得是如何善后?谷大用此刻乃是钦差的身份,又是小皇帝的宠臣,他若死在金陵城,小皇帝一怒之下,恐怕杂家和应天府的一干官员,都要给他陪葬了。” “这……”心月狐傻眼了。 “杂家倒不怕死,可杂家如今眼看着就能除掉徐荣,在金陵城中独大了,杂家要是一死,将来王爷起事之时,谁替他掌控金陵?” “那……那就这么放过兰芷若和唐伯虎?”心月狐显然不甘心。“可宋先生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啊!” 蒋谦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不是杀人这么简单的。宋先生运筹帷幄的本领是很强,但他毕竟没有混过官场,这里面的门道,他还是考虑欠缺啊!” 稍顿,蒋谦又道:“我们不但不能杀兰芷若还唐伯虎,还要对他俩多加安抚。此事就由杂家来办吧。” “那我呢?”心月狐问道。 “阿狐姑娘既然来了金陵,就不妨留下来,杂家必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蒋谦说道,“眼下,邓卓马上就要回来了。只要邓卓一回来,徐荣的案子就能查清了。可杂家担心的是,谷大用未必会定徐荣死罪啊!真要如此的话,少不得要劳烦阿狐姑娘出手,解决掉徐荣了。” “这事儿好说,一个死太监而已,本姑娘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心月狐的话刚说完,忽然意识到她连蒋谦一块骂了,连忙尴尬的道歉:“蒋公公,我是说徐荣那个死太监,可不是说您。”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蒋谦也尴尬了。“呵呵,杂家自然知道姑娘的意思,无妨,无妨。” 冷场了一会儿,蒋谦又道:“姑娘就在我府上住下好了,就说是我的远房外甥女。” “好,我听你的。”心月狐点了点头。 蒋谦又叮嘱道:“兰芷若、唐伯虎他们都见过你,平日里,你就待在府上,千万不要出门。” “我明白的!”心月狐应下。 ☆、第352章 久别重逢 “久别的人的谁不盼重逢,重逢就怕日匆匆……” 秋香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一棵柳树,小声唱着一首歌儿。 已是阳春三月了,柳树的枝条,长出了嫩绿的细叶。微风一吹。如闺中少女的青丝一般飘摇,那一树枝条,似乎也结满了惆怅。 与唐伯虎分别已快半年了,秋香的想念之情日甚。以前,有兰芷若陪着,她还有个说话的人,可一个多月以前,兰芷若就离开金陵,去了江西,秋香连个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段时间,秋香曾经好几次出城,去看望颜蓁蓁。也就是见到颜蓁蓁时,她还能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 “姑娘,你的歌唱得真好听。” 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秋香回头一看,却是碧莲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碧莲,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秋香诧异的问道。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姑娘你在出神,就没敢打扰。”碧莲答道。她调皮的一笑,一脸八卦的问秋香:“姑娘,你是在想念唐公子了吧?” 秋香脸儿一红:“瞎说,谁想他了!” “那姑娘你刚才唱的歌,分明是久别的人怎样怎样……这不就是说明姑娘是在想唐公子嘛。嘻嘻……”碧莲一手掩嘴,打趣秋香。 “我……我是想兰姐姐了。”秋香嘴硬的说道。 “原来你不是在想唐公子啊,那我这就去前厅告诉唐公子,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什么?你说什么?”秋香一下愣住。 碧莲道:“唐公子和祝公子回来了,正在前厅与华太师谈话呢。我就是来通知你……诶,你慢点,小心摔着!” 不等碧莲把话说完,秋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华府前厅中,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邓卓、兰芷若五人正在陪着华太师聊天。他们是今天到的金陵。一进金陵城,邓卓先为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寻了一家客栈落脚。然后,他们五人便来了华府。华太师乃是华府的主人,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先见华太师。 王守仁并没有跟随他们来王府,人家在金陵有住宅,自然要先回家拜见父母。 众人正在说着一些场面话,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秋香就踏进了门口。众人的目光,一下汇聚到了秋香身上。 秋香进门后,就在门口站住,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唐伯虎。 唐伯虎见到秋香,也一下站了起来。四目遥遥相对,数月的思念之情,霎时充盈于两人心头。 众人见到唐伯虎和秋香此刻的神态,全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咳咳……”华太师的咳嗽声响起,一下打破了宁静。 秋香和唐伯虎终于回过神来了,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秋香姑娘既然来了,那老夫就失陪一下。你们彼此都是相熟之人,就在此叙叙话吧。”华太师很识趣的站起,边说着边往外走。 众人连忙起身。华太师走到门口处,又回过头来说道:“秋香啊,等会儿你给唐公子他们安排客房,就让他们暂且住在华府吧。” “嗯,我记下了!”秋香应了一声。 华太师一离开,唐伯虎和秋香又开始大眼瞪小眼了。众人看在眼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场面有点尴尬。 “那什么,我在金陵还有一家铺子,既然回来了,我先去铺子里瞅瞅。”徐经最先找到了借口,抬腿就往外走。 “直夫兄,我陪你一块儿去。”祝枝山连忙跟上。 邓卓下意识的也要跟出去,可他又一下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戴罪之身,却不好离开了。他下意识的看向兰芷若。 “邓先生,要不,我陪你去看看胡家老夫人和小公子吧。”兰芷若猜出了邓卓的想法,便对他说道。 “有劳兰姑娘了。” 既然有兰芷若陪同,邓卓便敢离开了。毕竟,他算是兰芷若从南昌押解回来的人犯。 数息时间之后,客厅里就只剩下唐伯虎和秋香了。 “我回来了。”与秋香默默对视了一阵儿,唐伯虎说话了。 “嗯,我知道你回来了。”秋香像蚊子哼哼似的点了点头。 “我刚刚回来的。”唐伯虎又说。 “嗯,我知道你刚刚回来的。”秋香继续哼哼。 “我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 “嗯,我知道你回来就不……等等,你不回南昌了?”秋香终于反应过来,改变了说话方式。 唐伯虎点了点头:“是的,我和祝兄、徐兄都不回南昌了。” “为什么呀?”秋香虽然心中欢喜,却也满是疑惑。 唐伯虎回答:“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兰姑娘不让我们再回南昌的。” “兰姐姐?她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等等,我还忘了问你呢,你和祝允明、徐经……噢,还有那个邓卓,怎么会与兰姐姐一块儿回来?兰姐姐不是说回江西看她师父吗?” 直到这会儿,秋香才发现不大对劲。 “难道兰姑娘没跟你说她会去宁王府见我和祝兄?”唐伯虎也疑惑了。 秋香道:“她临走前,明明说是去江西看望她师父的,又怎么到了南昌呢?” 唐伯虎道:“可她见到我和祝兄后,却说是专程到南昌找我们,告知我们萃芳阁遭遇意外之事的啊!” 秋香想了想,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便说道:“也许,是兰姐姐看望过她师父后,才想起顺便去南昌,告诉你们萃芳阁发生的事情的。” “也有这种可能。”唐伯虎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忙说道:“可也不对啊!兰姑娘见到我和祝兄后,对我们说完了萃芳阁的事情,就直接询问邓卓是否在宁王府。她又是如何知道邓卓的行踪的?” “还有这回事?”秋香又茫然了。想了一会儿,她叹气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兰姐姐了。” 唐伯虎跟着叹气:“是呀,兰姑娘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 “算了,这些疑问,等会儿我自己去问兰姐姐。你还是对我说说你到南昌之后的事情吧。” “好!” ☆、第353章 账本的下落 兰芷若和邓卓出了华府,并没有去胡母住的客栈。兰芷若向邓卓提议,带他去见谷大用。 虽然兰芷若刚回金陵,但她已经从华太师口中得知,谷大用担任钦差,已经来金陵很长时间了。 邓卓自然不能反对兰芷若的提议,毕竟,他此刻是戴罪之身,他来金陵的目的,就是为了指证徐荣。 兰芷若和邓卓当即前往内守备厅。到了内守备厅后,他们却先见到了蒋谦。 徐荣入狱之后,蒋谦也偷不得懒了,每日都到内守备厅当值。虽然不一定有事处理,但有谷大用这尊大神住在内守备厅当中,蒋谦也不敢躲懒。 兰芷若和邓卓虽然告诉内守备厅的门丁,他们是来见谷大用的,但谷大用毕竟是钦差,门丁不敢做主,便把此事报知了蒋谦。 兰芷若很不愿意见蒋谦,不光是蒋谦,但凡与宁王府有牵连的人,兰芷若短时间内都不想见。但已然进了内守备厅,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见蒋谦了。 双方会面后,蒋谦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兰芷若和邓卓去见谷大用了。这就让兰芷若大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蒋谦询问她此去南昌的一些细节。蒋谦既然没问,她也就放松了。 谷大用听说邓卓回来了,大为开心。他对邓卓大加安抚,说是只要邓卓能指证徐荣的一切不法之事,定会为邓卓脱罪。 邓卓原先还有些忐忑不安,听了谷大用亲口保证,他终于放心了。 “邓先生,你究竟掌握了徐荣多少证据?”谷大用把话题引到了案子上。 邓卓暗里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公公容禀,学生只是知道徐荣做下的那些不法之事,至于具体的证据……徐荣做事谨慎,学生这里,也没有一丝实证。” “什么,你也没有证据!”谷大用一惊 邓卓面有愧色:“学生倒是知道徐荣有一本账册,但那本账册具体藏在何处,学生却是不知。”稍一顿,他又道:“或许,查抄一下徐荣家中各处……” 没等邓卓把话说完,谷大用就摆了摆手:“杂家刚到金陵的第二天,就下令查抄徐府。结果只搜出了不少金银细软,其余的物证,一样也没搜到。徐荣定是将你说的那本账册,藏在了别的地方。” 说到这里,谷大用福灵心至,忙问邓卓:“对了,徐荣在金陵可有别院?” “别院?”邓卓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学生跟随徐荣也有些年头了,并未见他在金陵置买别院。” “这就怪了。徐荣会把那本账册藏在何处呢?”谷大用犯愁了,“邓先生,除了你之外,徐荣还有没有不住在他家里的心腹之人?” “这个……学生实在不知。”邓卓摇头苦笑。 兰芷若忽然插嘴:“我忽然想到了一处地方,说不定徐荣的账册就藏在那里。” “什么地方?”蒋谦忙问。 “红‘袖’招。” “红‘袖’招?那不是青楼嘛。”蒋谦大感意外。 谷大用也疑惑的问兰芷若:“兰姑娘,如果杂家没记错的话,红‘袖’招就是秋香姑娘未赎身之前的那所青楼吧?” “谷公公好记性,正是那里。”兰芷若点了点头。 “徐荣怎会把账册藏在红‘袖’招呢?”谷大用又问。 兰芷若没有回答谷大用的话,而是问邓卓:“邓先生,你可知道,红‘袖’招的幕后东家就是徐荣?” “啊?徐荣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这……”邓卓那诧异的表情已经告诉别人,他不知道这件事。 谷大用和蒋谦也很诧异。 “兰姑娘,你确定徐荣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蒋谦问兰芷若。 兰芷若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说徐荣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这只是我和秋香的推断。” “那你和秋香是根据什么推断的?”谷大用问道。 “这……”兰芷若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邓卓这时忽然说道:“也许兰姑娘的推断是对的。我记得,红‘袖’招的老鸨孟香雪,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徐荣家中拜会。” “那也说明不了问题啊。”蒋谦说道,“孟香雪是做生意的,徐荣在金陵只手遮天,她拜会徐荣,兴许只是烧香拜佛呢。” 谷大用一摆手:“先不管这些了。徐荣是不是红‘袖’招的幕后东家,我们诈他一诈便知。” “谷公公的意思是……”蒋谦用眼神询问谷大用。 谷大用看向邓卓:“邓卓啊,不如你这就随杂家去西厂千户所,见一见你那位旧主如何?” 听谷大用这一说,众人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学生谨遵公公吩咐!”邓卓起身,朝谷大用拱手应下。 按说,谷大用要外出,蒋谦应该陪同,可不知道为何,蒋谦居然找了个借口,说是手头还有一件要紧的公务没处理完,没有陪同谷大用和邓卓离开内守备厅。 谷大用不疑有他,也便没有勉强蒋谦。 谷大用和邓卓一离开,兰芷若就独自面对蒋谦了,她一下紧张了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蒋谦直接问兰芷若:“兰姑娘,刚才当着谷公公和邓卓的面,杂家有些话不好当面问你。这会儿,你能否说一说,此去南昌,王爷那边可有什么交代?” 兰芷若以为谷大用尚不知道唐伯虎的事情,便说道:“王爷没有特别的交代,只是让我转告蒋公公,在徐荣伏法之后,让你尽快掌握内守备厅。” “就只这么多吗?”蒋谦狐疑的问道。 “就只这么多。” “可是,王爷怎么还另外写了封信给我,让我确认一下唐寅是否活着到了金陵城呢?” 蒋谦这话自然是在诈兰芷若。实际上,他是从心月狐的口中得知唐伯虎之事的。他不想暴露心月狐已经来金陵的事情。 兰芷若顿时大惊:“王爷在信里还写了什么?” “呵呵,难道兰姑娘你猜不到吗?”蒋谦一脸玩味的笑道。 “我……”兰芷若无言以对。 蒋谦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目光咄咄的问兰芷若:“兰姑娘,难道你想背叛王爷?” “我怎会背叛王爷!”兰芷若下意识的说道。稍一顿,她又道:“是,我承认,我违抗了王爷的命令。可我那是因为狠不下心对唐寅下手。” 蒋谦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兰姑娘,其实杂家明白你的苦衷。你放心吧,刚才杂家只是试探一下你对王爷的忠心,至于一个唐伯虎,根本无关王爷的大业。这件事情,杂家会替你向王爷解释的。” “多谢蒋公公体谅!”兰芷若稍稍松了口气。 蒋谦点点头,又道:“不过,也不能大意,唐伯虎那里,你还要时刻盯着点。万一他有异动,你可要及时通知杂家。” “好,我答应你!” ☆、第354章 主从相见 一转眼,徐荣入狱已经一个多月了。他由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焦躁,最后,他也想通了,再多的想法都没用,干脆什么也不想,等待命运的裁决吧。 最近的几天,徐荣食量大开,睡觉也安稳了。不得不说,徐荣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 这一天,徐荣躺在稻草上打盹,忽然听见牢门响。他懒洋洋的睁开眼,瞥向牢门。 本以为,又是狱卒送饭来了,可看清来人之后,徐荣惊得一下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邓卓?”徐荣以为是他眼花了,连忙揉了揉双眼,定睛再看,没错,站在自己所处这间牢舍之外的,正是邓卓。 “徐公公,久违了!”邓卓长身而立,隔着牢舍的栅栏,朝着徐荣拱了拱手。 徐荣一下爬起来,几步冲到栅栏前,两手各抓住一根木栅栏,两眼紧紧盯着邓卓,惊愕的问道:“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邓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反问徐荣。 “你不是逃走了吗?”徐荣又问。 邓卓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而变成冷笑:“徐公公,看到邓某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此,您肯定大失所望吧?”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荣跟不上邓卓的思路了。 邓卓说道:“徐荣,你就别装无辜了。两个月以前,你派大武和小武刺杀我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一听邓卓提起这件事,徐荣说不出话了。沉默了半天,他忽有所悟:“难道,是你揭发的我?” 邓卓意味深长的一笑:“徐公公,你不让邓某活,邓某自然也不想让你舒服。” “果然是你!”徐荣仰头望向牢房的天棚,苦笑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的。除了你,也没人能知道我那么多事了。唉,我识人不明,悔之晚矣啊!” “哼!徐荣,你还真有脸说!”邓卓怒了,“邓某对你一向忠心耿耿,可你是怎么对待邓某的?竟然想杀邓某灭口。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徐荣又一次被邓卓堵得说不出话了。沉默半天,他忽然一笑:“邓卓,我落不到好,难道你就能平安无事了?你是我徐荣的最大帮凶,我若获罪,你也罪责难逃!本来,你逃走了,倒是聪明之举,可你却又回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哈哈哈,妄我还一向把你当作谋主,现在看来……你已被仇恨蒙蔽心智了。” “是吗?”邓卓一皱眉头,随即就笑了起来。这一笑,竟一发不可收拾,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徐荣也跟着笑了。这主从二人,此时竟似陷入了癫狂状态。 忽然,邓卓止住了笑声,问徐荣道:“你笑什么?” “你又笑什么?”徐荣也不笑了,反问邓卓。 “我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邓卓说道。 “我笑你会陪着我一起死,也不自知。”徐荣说道。 徐荣话音刚落,牢门处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谁说邓先生会陪着你一起死啊?” “谁?”徐荣诧异的望向牢门位置。 谷大用的身影,从黑暗处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了徐荣所在的这间牢舍前面。 邓卓似乎早就知道谷大用会现身,安之若素的转过身,朝谷大用拱手一礼。 “谷公公!”徐荣认出了谷大用,立刻就大声喊道:“谷公公,下官冤枉啊——” “嘘——”谷大用竖起一根手指,放到了嘴边。徐荣不说话了。 “徐荣啊,要是邓先生没回来以前,你喊冤枉,杂家或许还信。可如今邓先生已然主动投案做证,你还敢喊冤枉?”谷大用笑着问徐荣。 “我……”徐荣语结。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又一次大喊:“谷公公,您不能听邓卓的一面之词,他是污蔑我的!” 徐荣之所以到了这会儿还敢喊冤,是他自认为邓卓没有掌握实证。可谷大用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如遭霹雳了。 “徐荣,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邓先生只是人证,至于物证嘛……呵呵,红‘袖’招的老鸨孟香雪很有风情啊,就连杂家这个废人见了她……诶哟哟,都忍不住称赞呢!” 徐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个眼睛都没有焦距了。 一看徐荣的反应,谷大用和邓卓会意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果然,徐荣的账本就藏在红‘袖’招。 “徐荣啊,你就不要抱着幻想了,杂家已经掌握了你的全部罪证。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认罪。”谷大用胸有成竹的对徐荣说道。 徐荣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神色,他盯着谷大用,说道:“谷公公好手段,不声不响的,就查出了一切。” “呵呵,徐公公过奖了,杂家只是运气好而已。”谷大用说道。 徐荣犹豫了一下,又道:“我有几句话,想私下与谷公公谈,不知您老能否卖我这个薄面?” 谷大用似乎早就料到徐荣会由此反应,他只是笑了笑,就朝邓卓说道:“邓先生,你先出去吧,通知曾光厦,让他做好提审徐荣的准备。” “学生遵命!”邓卓朝谷大用一拱手,就走了出去。 直到确认邓卓走远了,徐荣忽然一下轨道在地,隔着栅栏朝谷大用不停的磕头:“谷公公,求求您老救徐荣一条贱命!”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谷大用不置可否的叹气。 见谷大用似乎不为所动,徐荣继续哀求:“谷公公,您不能这样啊,徐荣以往可没少孝敬您老……” “闭嘴!”谷大用怒了,逼视徐荣道:“怎么,你还想拉杂家下水?” 徐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不敢不敢!谷公公,我的意思是,您若能饶徐荣一条贱命,我愿意把所有的家产都献给您老。” “你的家产早就被查抄了,你如今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了。”谷大用冷笑着说道。 “不不不,我家里的那些东西,只是我全部家产的九牛一毛而已。其实,我还有很大一部分财物,都在孟香雪那里……” “噢~,这倒有趣了。”谷大用似乎动心了。 “谷公公,我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您老能帮我脱去全部罪名,只求您老不判我死罪,红‘袖’招的一切,包括孟香雪本人,我都可以送给您老。” “呵呵,杂家一个废人,要孟香雪那老女人作甚?”谷大用有些哭笑不得了。同时,他心里对徐荣也逼视不已,为了活命,居然把能卖的一切都卖了。 稍稍一顿,谷大用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听说,徐公公你跟刘瑾刘公公关系密切?” “这……”徐荣一惊,只稍一迟疑,他就明白了谷大用的意思,忙说道:“谷公公,以前都是徐荣鬼迷心窍,才投靠了刘瑾。如今,我已幡然悔悟,决定与刘瑾一刀两断。” “哈哈哈,徐公公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谷大用舒心的笑了。 ☆、第355章 孟香雪探监 自从柳蝶衣离开红‘袖’招之后,红‘袖’招的生意受到了一些影响。虽然,每日里到红‘袖’招寻欢的风流人士已然不少,但以往那些冲着柳蝶衣而来的公子哥却大为减少了。 而这些专给柳蝶衣捧场的公子哥,又都是最有钱的顾客。他们不来了,红‘袖’招的收入当然大减。 尤其是这一个多月来,因为徐荣入狱,孟香雪四下奔走,无心打理生意,红‘袖’招就更不景气了。 虽说如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红‘袖’招毕竟是金陵城的顶级青楼,即便是生意不好的时候,也比那些普通青楼要红火的多。 这不,今日大白天的,红‘袖’招中照样有十几个客人。 那些客人散布在四五张桌子上,一人搂抱着一个、或者两个姑娘,一边调笑一边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忽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在街上跑动。红‘袖’招一楼大厅内的那些客人和姑娘们,全都诧异的看向门口。 “围起来,一个人都不准走脱!” 猛听得外面一声大喊,那些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似乎一下分散到了红‘袖’招四周。 “出什么事了?”一个客人下意识的出声。 没等别的客人有反应,下一刻,一个身着西厂千户官袍的人,带着十多个西厂的番子,呼啦啦涌进了大厅。 西厂恶名昭彰,金陵城的百姓,没有不认识西厂的服饰的。一见到西厂的人涌进红‘袖’招,大厅中众人俱皆一惊。 “西厂办案,识相的,都呆在原地别动!”带头的那名官员肃声大喊。他一挥手,进来的那些西厂番子,立刻散到四周,把大厅中的人全都包围了。 无论是客人还是红‘袖’招的姑娘、龟奴,全都傻眼了。有胆小的人,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但也有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胆子忒大,他居然站起来,走向带头的那名西厂官员。 “呵呵,曾千户您亲自带队来红‘袖’招,不知这红‘袖’招惹上什么乱子了?”那公子哥走到带头的官员面前,一边打招呼一边询问。 没错,带头的这个官员,正是西厂驻南京千户所的千户曾光厦。 “你是何人?”曾光厦目视向他打招呼的那个公子哥,警惕的问道。 “曾千户,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家父乃是南京户部侍郎……” 那公子哥刚想亮明身份,就被曾光厦一摆手打断了话语。“我管你是谁,老实呆着去!” 公子哥吃瘪,灰溜溜的坐回了原处。 就在这时,孟香雪急急忙忙的下楼了。她一看大厅中的场景,顿时花容失色。 “这位大人,你们这是……”孟香雪上前询问曾光厦。 “你又是何人?”曾光厦冷冰冰的问孟香雪。 “我叫孟香雪,是这红‘袖’招的……” “你就是孟香雪啊,呵呵,本官找的就是你!”曾光厦冷笑道,“孟妈妈,随本官走一趟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孟香雪惊疑的问道。 “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带走!”曾光厦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一声大喝。 立刻有两个西厂的番子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孟香雪的胳膊。 “我自己会走!”到了这会儿,孟香雪反而冷静下来了,自己主动朝门外走去。 “杨庭芳何在?”曾光厦又是一声大喊。 “卑职在!”一个身着西厂百户官袍的人站了出来。 “你留下,带弟兄们继续封锁红‘袖’招。里面的东西,不管是何人,都不得擅动。”曾光厦下令,“这些人,甄别一下他们的身份,红‘袖’招的人不准放走,别的人,通知他们家里来领人!” “下官遵令!”杨庭芳朝曾光厦一抱拳。 曾光厦点点头,转身往外面走去。 那些客人一听曾光厦给手下下达的命令,一个个愁眉苦脸了。让家里来领人……乖乖,这会儿丢脸丢大发了!再说,西厂这些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不给他们点好处,怕是不会轻易放我们走吧? 有聪明的人,便开始上前跟杨庭芳套近乎,偷偷往杨庭芳手里塞银票了。 孟香雪出了红‘袖’招,便被押到了一辆带着车厢的马车上。马车开动,孟香雪的大脑也飞速运转起来。 一定是徐荣交代出了自己,西厂的人这才来拘捕自己的。可是,看他们对待红‘袖’招和自己的态度,又不像是把自己当成了罪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一路上,孟香雪满心不解。直到她下了车,被带进了西厂千户所。 “孟妈妈,本官带你来此,是让你见一个人。你应该能猜到是见何人吧?”曾光厦阴笑着问孟香雪。 孟香雪一下就猜到,曾光厦让她见的人必定是徐荣。可她还心存侥幸,希望曾光厦是在诈她,便装傻充楞的说道:“我在这里,好像没有相熟之人啊?” “呵呵,无妨,你很快就有相熟之人了。”曾光厦干笑了两声,便继续带着孟香雪前行。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西厂的监牢。 “带她进去见见徐荣!”曾光厦对一个番子下令。 那番子应了一声,便带着孟香雪进了监牢。 一进入监牢,孟香雪心跳加速了。这一个多月,她最想见的人就是徐荣了,如今,终于要见到了。 等走到徐荣的那间牢舍前面,孟香雪一看到牢舍里面的徐荣,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你来了。”徐荣好像早就料到孟香雪会来,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孟香雪抹掉眼泪,点了点头:“你还好吧,他们有没对你用刑?” “没过堂,自然也没用刑了。”徐荣答道。 孟香雪一怔:“没过堂?那他们怎么会找上了我?” “唉,瞒不住的。”徐荣面现苦笑之色,随即,他脸色一变,又道:“我是死是活,全靠你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孟香雪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便立刻问徐荣。 “听我说,我已经与谷大用谈妥了,用我暗藏的那些家产,换自己一条性命。”徐荣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什么?难道红‘袖’招也留不住?”孟香雪大吃一惊。 徐荣苦笑着摇了摇头:“留不住的。谷大用可不是寻常官员,他的胃口大着呢。” “那我怎么办?”孟香雪又问。 徐荣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的说道:“如我所料不错,这会儿,西厂的人已经封锁了红‘袖’招,对吗?” 孟香雪点了点头。 “一会儿,谷大用肯定会见你。你对他不要有所隐瞒,他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也不要吝惜财物,该给他的,全部给他。”徐荣又说道。 “那我呢?我今后如何生活?”孟香雪急了。 “你求求谷大用,让她给你留下一星半点的银两。他只要稍微松一松手,就够你衣食无缺了。”徐荣说道,“然后,你就找个不嫌弃你的人嫁了吧。唉,是我耽误了你的年华啊!” 孟香雪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第356章 敲诈 徐荣所料没错,孟香雪见到徐荣没一会儿,就被牢卒喊了出去。而后,他就被曾光厦带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钦差谷大用谷公公要见你。”曾光厦对孟香雪说道。说完,他就上前敲了敲房门。 一听说谷大用要见自己,孟香雪紧张起来了。不单单是因为谷大用的钦差身份,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料到谷大用会跟她谈些什么了。事关自己今后的生活,孟香雪当然会紧张了。 “谷公公,孟香雪带到。”曾光厦赔着小心,对着房门说道。 “让她进来吧。”谷大用的声音传出。 曾光厦朝孟香雪摆了摆手:“进去吧,说话留点神!” 孟香雪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怦怦心跳,上前推开了房门。 房间中,谷大用坐在一张桌案后面,笑眯眯的望向孟香雪。 孟香雪一见到谷大用,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连行礼都忘了。 “呵呵,孟妈妈啊,杂家与你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可还记得杂家?”谷大用很和蔼的问孟香雪。 “记……记得。”孟香雪吞吞吐吐的答道。去年,谷大用来金陵时,在萃芳阁住了那么些日子,孟香雪曾经见过他好几次。不过那时的谷大用是一个跟班的身份,孟香雪也没把他放到眼里,要不是今日再一次见到,孟香雪连谷大用的长相都已经忘了。 可只不过数月不见,跟班已经变成了钦差大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孟香雪有些无法适应了。 “民妇拜见谷公公!”直到这时,孟香雪才一下反应过来,连忙给谷大用福身行礼。 “罢了,你我本就是熟人,此刻又没外人在场,这些俗礼还是免了吧。”谷大用朝孟香雪抬了抬手,又用眼神示意孟香雪:“坐吧!” “多谢谷公公!”孟香雪起身,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坐下之后,她就低着头一声不语。其实她是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过徐荣了?”谷大用问孟香雪。 孟香雪点了点头。 “徐荣对你有什么交代没有?”谷大用又问。 孟香雪抬起头,说道:“他对我说,一切听从谷公公安排。” “唉,杂家能做什么安排,无非是照章办事罢了。”谷大用叹气道。 孟香雪自然知道谷大用这是在说场面话,急忙站起来,一下跪在了谷大用前面:“谷公公,您是钦差大人,徐荣的生死,只在您一念之间。求您可怜可怜他,饶他一条性命吧。”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怎么话说的?”谷大用站起来,走到桌子前面,亲手扶起了孟香雪。 待孟香雪重新坐下,谷大用也坐了回去,说道:“其实徐荣是生是死,不在杂家决定,而是要看他的罪过有多大。以及他有没有悔罪的表现。”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孟香雪见谷大用终于松口,连忙点头不止:“徐荣说了,让我交出全部家产给您老,求您老能法外开恩。” “杂家要他的家产何用?”谷大用忽然冷下脸。 孟香雪一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谷公公,民妇自然知道您秉公执法,不会贪恋钱财。可是,您老也不是一个人来的金陵,跟随您来的那些人,长途跋涉,分外辛苦。民妇愿意略尽心意,拿出我自己的一些钱财,犒劳跟随您而来的各位官差兄弟们。” “哦,孟妈妈还有这份心意啊,那杂家就替跟着杂家来金陵的那些猴崽子们谢过孟妈妈了。”笑容重新回到了谷大用的脸上。 “谷公公客气了,民妇身为金陵的地主,这是应该做的。”孟香雪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你自己的钱财?而不是徐荣的?”谷大用意味深长的问道。 “是我自己的!”孟香雪点头。 “我听说,徐荣有一本账册,放在你那里?你拿出的这些钱财,可千万别是那本账册上记录的呀!”谷大用提示孟香雪。 孟香雪愣了一下,稍一琢磨,她立刻回答:“徐荣是有一本账册放在我那里,但他的东西是他的,我的是我的,不会混淆的。” “那就好啊!”谷大用点了点头,“不如杂家这就安排人送你回红‘袖’招,你带上该带的东西,再来杂家这里可好?” “民妇听从您老吩咐。”孟香雪重重点头。 “曾光厦!”谷大用朝门外喊了一声。 房门推开,曾光厦进入房间。“公公您有何吩咐?” “你陪孟妈妈回一趟红‘袖’招,亲自帮她打点一切。”谷大用边吩咐着,边用眼神暗示曾光厦。 “卑职明白!”曾光厦也是个机灵人,他一下就听明白了谷大用话里的意思。 随后,曾光厦便和孟香雪赶回了红‘袖’招。 在曾光厦的监督下,孟香雪把红‘袖’招一切金银细软,包括徐荣的那本账册,全部打包。她留了个心眼,自己身上戴的金银首饰,她并没有打包进去。 这一忙,竟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东西也装了一大马车。等曾光厦陪着孟香雪赶回西厂千户所时,天都黑了。 当晚,孟香雪就被安排在了西厂千户所住宿,等同于被西厂的人软禁了。 而谷大用则和曾光厦二人,亲自对照徐荣的那本账册,盘点孟香雪交上来的财物。 那本账册,不光记录了徐荣贪墨的一笔笔银子,还记录了他送出去、以及别人送给他的一笔笔账目。 在谷大用的提点下,曾光厦亲自动笔,对照着徐荣的那本账册,另外写了一本账册。新的账册中,不光删掉了徐荣送给谷大用、张斌等几个与谷大用相交深厚之人的供奉账单,对于徐荣收受和贪墨的一些账目,也大刀阔斧的删掉了很多。 而删掉的这些账目,其对应的钱财,自然就进了谷大用的腰包了。其实,即使没有这笔钱,光是孟香雪交上来的红‘袖’招的生意结余,就是很大一笔钱财了。这笔钱财,更是无账可查。 忙完了这一切,谷大用从孟香雪交上来的那些银票中抽出了三张,递给了曾光厦:“曾千户,辛苦了。杂家从不亏待自己人,这些银票,你拿去吧。” 曾光厦接过银票一看,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三千两!整整三千两啊!谷公公就是谷公公,出手真大方! 只一瞬间,曾光厦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他把那三张银票又递向谷大用:“公公您对卑职的关照,卑职感念在心。可您老从京城来金陵,如此辛苦,卑职却不能不体谅。这些钱,就当卑职孝敬您老的茶酒钱好了。” “哈哈哈,曾千户啊,你果然是个妙人啊!”谷大用大笑。但他却没接银票,而是说道:“你的心意,杂家心领了。不过,杂家也不能亏待了你。收下吧,即便你自己不缺钱花,你下面的儿郎们却是过得清苦。替杂家关照他们一下吧。” “如此,卑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曾光厦终于接过了银票。他也知道,谷大用给他这些银票,就是为了堵他的嘴。他要是不收,谷大用还不放心呢。刚才他说不收,也只是做个姿态罢了。至于分不分给他的手下,那就两说了。 谷大用抬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今晚你还要再辛苦一下,让徐荣按照你刚才整理的这本账册,亲笔再写一本。让他每一页都签字画押。” “卑职明白!” ☆、第357章 审案 徐荣的案子终于开审了。审案的地点,是在应天府府衙。主审官是谷大用,副审是蒋谦和陆珩。 本来,谷大用还邀请华太师、王华一起审理此案,但华太师和王华都以自身官职不涉刑名之事为由,婉拒了谷大用的邀请。但他们二人今日也来到了公堂上,却是坐在了下方,只带着耳朵听审。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作为萃芳阁的苦主,也到了公堂之上。她们自然没有座位。 首先审理的就是萃芳阁的案子。 徐荣被带上了大堂,邓卓、章勋、戴飞燕三人,作为徐荣的从犯,同时也是证人,也被带上了大堂。 对于指使神鳄帮的水匪在元宵节之夜掳走萃芳阁十一名女子的事情,徐荣供认不讳。但是,对于萃芳阁纵火案,他却不承认。 大堂上的人,只有蒋谦对此心知肚明。因为那纵火的幕后主使,就是他本人。 大概是怕再节外生枝,蒋谦立即就要对徐荣用刑。 可徐荣却来了硬气,直接说,他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用刑他也不会承认。 徐荣深知,多一件案子,他的罪名就多加重几分,他自然不会承认了。 “徐荣啊,你若痛痛快快的认罪,杂家还能对你酌情减轻罪责。可你要是死不认罪,那就是罪上加罪了。”谷大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开导起了徐荣。 徐荣想到谷大用曾经答应过他的事情,犹豫了半天后,终于咬着牙认下,把纵火的罪名也担上了。 蒋谦见徐荣居然真的背下了这口黑锅,在赶到意外之余,他也暗松了一口气。徐荣替他背了锅,那这件案子就过去了。以后,他也不用担心东窗事发了。 同样大感意外的还有兰芷若。兰芷若可是曾听蒋谦亲口承认,是他指使人放火烧了萃芳阁的。可这会儿,徐荣怎么会替蒋谦背这口黑锅呢?兰芷若百思不得其解。 萃芳阁的案子审完了,谷大用刚想继续审理徐荣贪墨之事,可就在这时,邓卓开口了。 “列位大人,这徐荣为了掩盖他的罪行,曾经派人刺杀过学生,还望列位大人为学生做主。” “徐荣,可有此事?”谷大用立刻问徐荣。 杀人灭口,这个罪名可不小。徐荣当然不会傻到痛痛快快的认罪。他狡辩道:“此乃邓卓一派胡言,我并未派人暗杀他。” “徐荣,那刺杀我的大武和小武可是你府上的人?”邓卓急了,立刻质问徐荣。 “啪——”谷大用拍响了惊堂木,“邓卓,没问你话就不要开口。” “是!”邓卓不敢再说话了。 谷大用又问徐荣:“刚才邓卓说的那两个人,可是你府上之人?” “是我府上的。”徐荣对此不敢否认,只要提审他府上的下人,一问就能问出来。但徐荣又说道:“邓卓刚才说的这两个人,在邓卓逃离出城的当天,他们就不见了。定是他们知道我给了邓卓很多钱财,这才见财起意,跟踪邓卓,想杀人劫财。” “你……”邓卓忍不住又要说话了,刚一张嘴,他意识到不妥,又立刻闭上了嘴。 徐荣既然不承认,这件案子也没法审了。毕竟,大武和小武已死,无法求证了。 谷大用和蒋谦、陆珩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绕过这件案子去。 “此案已无从查起,暂时先放一边。”谷大用说话了,“来人,将徐荣记录的那本账册呈上来。” 一个衙役手举托盘,将账册送到了谷大用手中。 “徐荣,这账册上记录的一桩桩不法之事,你可承认?”谷大用问徐荣。 这本账册,自然是改动之后的那一本,但也是徐荣亲笔所写。 “谷公公,不知您手中账册上都记录了些什么?”徐荣问谷大用。 “来人,念给他听。”谷大用一声大喊。 应天府的推官郭孝仁上前,接过谷大用手上的账册,将上面所记录的账目,一笔笔的念起。 这一念,就用了近半个时辰。那些账目很繁杂,记得是流水账,有徐荣贪墨的公款记录,有别人向他行‘贿’的记录,也有他向别的官员孝敬的记录。 这些账目一念出来,很多人都不淡定了。比如陆珩,他就曾向徐荣送过东西。此刻,他很怕会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账目中。 但令人意外的是,直到郭孝仁念完了整本账目,陆珩也没听到他的名字。他明白了,这本账册有猫腻。同时,也暗松了一口气。 不仅是陆珩,蒋谦、华太师、王华这三个有心人也听出来了。虽然账册中出现了很多朝廷官员的名字,但这些官员,大多是刘瑾一党的。尤其是刘瑾本人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 蒋谦、华太师、王华三人,可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精了,他们才不相信,徐荣只给刘瑾一党的人送礼呢。他们也一下猜出来,这本账册被人动过手脚。 但这件事却是无法查证的了。因此,蒋谦、华观、王华也只是心中生疑,却都没动声色。水至清无鱼,这些门道,他们也不想去揭穿。反正,有了这些罪证,徐荣就不得不认罪了。再说,他们跟刘瑾一党的人都不对付,他们也想着靠这本账册,狠狠收拾一下刘瑾那伙人。可以说,账册上的手脚,动的皆大欢喜。 “徐荣,账册上记载的东西,可有出入?” 等郭孝仁念完了账册,谷大用便问徐荣。 “这本账册的确是我亲自记录的,没有任何出入。”徐荣答道。 “那你可认罪?”谷大用又问。 “我认罪!”徐荣说道。 谷大用看向在一旁做审案记录的官员:“让他画押!” 那名官员拿着纸笔走到徐荣面前,徐荣在审案记录上画押。 等那名官员将审案记录呈给了谷大用,谷大用当堂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后便说道:“徐荣所涉诸案,已审理完毕。至于该如何定罪,待本钦差将案情禀奏朝廷后,再做计较。” 说完,谷大用就一拍惊堂木:“将各个案犯押下去,好生看管。退堂!” ☆、第358章 用心良苦 谁也没有想到,徐荣的案子会这么容易审完。 案子虽然审完了,可后续的事情还有一大堆。谷大用无疑是最忙的一个人了。 首先,他要写折子,向皇上禀报案子的审理结果。在奏折中,他也提出了自己关于给徐荣什么样的刑罚的建议。 谷大用虽然贪婪,但他不失为一个厚道人。既然答应要救徐荣,他也没有反悔。在奏折中,他很为徐荣说了几句好话,建议朝廷给徐荣定个流放之刑。 写完奏折,谷大用就立刻派人送往京城。然后,他就找邓卓谈心了。 对于徐荣矢口派人暗杀自己之事,邓卓依然愤愤不平。谷大用告诉邓卓,徐荣派这两个杀手刺杀邓卓,定不会被他人得知。既然那两个杀手已经死了,那就死无对证了。这件案子,也只能按徐荣所说的,将一切罪责推到死人身上,就此结案了。 既然谷大用都这么说了,邓卓也只得听从谷大用的安排。 邓卓虽然没有入狱,但他毕竟属于从犯,对于他自己的罪名,邓卓还是很关心的。于是,他便大着胆子询问谷大用,他会受到什么惩罚。 谷大用说,杂家答应过你,保你无事。放心好了,你不会因此获罪的。但是,你毕竟是做过错事的,你身上的秀才功名,怕是保不住了。今后,恐怕也无缘科举了。 对于这个结果,邓卓是能够接受的。只要不因此获罪,他做个普通人,今后便隐居乡间,安心照顾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也算是积点阴德,为自己赎罪了。 邓卓谢过谷大用之后,又提出,他想带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探视一下戴飞燕。这是人之常情,谷大用自然通融。 在审完徐荣案子的第二天,邓卓就带着胡传彪的母亲和儿子,到应天府的大牢中去探视戴飞燕了。 到了这会儿,胡传彪的母亲也知道了一切。其实老太太并不糊涂,她早就猜到自己的儿子出事了。也许是胡母经历风霜的缘故,见到戴飞燕这个儿媳妇之后,她并没有太过激动。反而是戴飞燕,眼泪汪汪,激动异常。 谷大用见过邓卓之后,就又召孟香雪见了面。谷大用告诉了孟香雪徐荣之案的审理结果。 听说徐荣有极大的可能不会判死罪,孟香雪对谷大用千恩万谢。 “孟妈妈,要是皇上应准了杂家所奏,最终判徐荣流放之刑的话,你有什么打算?”谷大用问孟香雪。 孟香雪虽然是徐荣的姘头,但从法理上来说,她根本算不上徐荣的家人。即便是徐荣获罪,孟香雪也能安然事外。所以,谷大用才问孟香雪今后的打算。 “谷公公您也知道我和徐荣的关系。如今,他已然如此,我还能怎么办呢?”孟香雪苦笑道,“无非,就是今后四处为家,乞讨为生罢了。” 孟香雪故意把自己说得如此可怜,就是为了博得谷大用的同情。虽然只是跟谷大用接触过两次,但她依然看出来了,谷大用这个人,还是比较容易心软的。 果然,谷大用听了孟香雪的话,立刻叹气:“唉,孟妈妈你要真落到那步田地,杂家还真于心不忍。” “求谷公公给民妇指一条活路!”孟香雪立刻双膝跪地,流着眼泪哀求谷大用。 “你先起来。”谷大用说道。 孟香雪依言起身。 “你不如就继续待在红‘袖’招如何?”谷大用忽然提出了一个令孟香雪大为惊诧的想法。 “什么?谷公公您……红‘袖’招是徐荣的家产,不是已经充公了吗?莫非,今后红‘袖’招还能继续做生意?”孟香雪疑惑的问道。 红‘袖’招的确已经被查抄了。包括红‘袖’招原先的那些女子和下人,也都被南京教坊司接管了。也得亏孟香雪的户籍不是乐籍,否则,她也难逃进教坊司的命运。 谷大用笑了笑,说道:“红‘袖’招是已经充公了。可杂家打算把它再交给秋香姑娘。” “啊?”孟香雪更加错愕了。 谷大用继续说道:“萃芳阁的那把大火,是徐荣命人放的。他的案子结了,杂家不能不对萃芳阁那些人有个交代。杂家打算,用红‘袖’招来抵偿萃芳阁的损失。” “原来如此,谷公公您还真是宅心仁厚呢!”孟香雪虽然心里泛酸,却也不得不昧着心思拍谷大用的马屁。 忽然,孟香雪发现了疑点,忙问谷大用:“既然您打算把红‘袖’招交给秋香,那为什么又让我继续留在红‘袖’招呢?” 谷大用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我就跟你交个实底吧。红‘袖’招以前做的是青楼的生意,秋香接管红‘袖’招之后,定不会再继续开青楼了。她定会把红‘袖’招改造成另一个萃芳阁,这就需要不少银子。华太师有意出资,帮秋香重建萃芳阁。如此一来,这将来的萃芳阁,就少不了给华太师分红。杂家让你留下,一来是看你有打理生意的才能;而来嘛……” “我明白了,您是让我盯着账目。”孟香雪心领神会。 “呵呵,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杂家就不说什么了。”谷大用会心的一笑。 到了这会儿,孟香雪不免对谷大用有了重新评价: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贪财啊!将来的红‘袖’招……呃不,是萃芳阁肯定少不了有他的份子。这个人也太精明了些,居然连华太师都信不过。 孟香雪误会谷大用了。谷大用贪财不假,但他打算把孟香雪留下,却不仅仅是为了让孟香雪监督重建之后的萃芳阁的账目。谷大用最大的用意,是为了防止徐荣将来翻案。说白了,孟香雪就是他扣在手里的人质。 这些门道,任孟香雪再聪明,她也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想得到呢? 孟香雪想了想,忽然说道:“谷公公您对民妇用心良苦,民妇自然感激不尽。可您也知道,民妇以前得罪过秋香,她未必愿意跟民妇继续相处啊。” 谷大用一摆手:“这你不用担心,秋香是个厚道人,你如今落难,她定然不会对你不管不问。即便她不愿意与你相处,杂家也会说服她的。” “如此,民妇就多谢公公了!” ☆、第359章 踏青 徐荣的案子审完了,压在秋香心头三个多月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搬掉了。 唐伯虎、祝枝山虽然回金陵好几天了,但因为徐荣的案子,他们也并没有与秋香等人好好相聚一下。 案子审完了,众人紧绷的心弦也为之一松。这天,天气晴朗,唐伯虎、祝枝山、秋香、兰芷若四人出了城,踏青游玩。 江南春来早。秦淮河两岸,杨柳吐新绿,草色醉春烟。微风徐来,和暖的阳光照耀下的秦淮河面,水波轻漾。一群群水鸭,在河面上游来游去。这样的日子,这样的风光,令人心情舒畅。 唐伯虎、祝枝山、秋香、兰芷若四人沿着秦淮河岸,慢慢的踱步。秋香和兰芷若走在前面,唐伯虎和祝枝山紧随在后。 唐伯虎和祝枝山两人的目光,一个放在了秋香身上,一个放在了兰芷若身上。但两人目光的焦点却又不同。唐伯虎是盯着秋香后背垂下来的如瀑青丝,祝枝山则紧盯着兰芷若的腰臀。 “兰姐姐,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咱俩都认识九个多月了。”秋香大发感慨。她内心还有一句说不出的话,那就是——她穿越到大明朝也九个多月了。 九个多月的时间很短,但秋香却觉着很长。她感到很奇怪,才九个多月而已,为什么自己觉得已经在大明生活了很多年了呢? 刚穿越那会儿,她什么都不习惯。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有互联网、没有微信、没有朋友圈,没有微博。一切电器都没有。出行全靠脚,没有公交,没有出租,还有更多自己习惯了的东西,一概没有。那时,秋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生活。那时,她每天都会想念未穿越前的生活。 可渐渐的,她习惯了一切,也极少回忆起未穿越前的生活了。比如现在,秋香猛地想起未穿越前的事情,却觉着一点都不真实了。就像一个梦一样。更多的感觉,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是呀,九个多月了。我们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兰芷若也大发感慨了。 “才九个多月吗?我怎么感觉我们已经认识九年了呢!”祝枝山听到了秋香和兰芷若的谈话,出言打岔了。 秋香回过头,朝祝枝山翻了个白眼:“我和兰姐姐说话,你插什么嘴!我感觉跟你才认识九天!” “呃……”祝枝山被噎了一下,随即就嬉皮笑脸的问秋香:“秋香姑娘啊,那你感觉跟伯虎贤弟认识多久了?” 秋香脸色一红,紧接着又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哈哈哈,伯虎贤弟,看到没有,秋香姑娘对你果然不一般啊!”祝枝山大笑。 唐伯虎傻笑了一下,并不接这个话茬。 祝枝山忽然快走几步,抢到兰芷若身边,与兰芷若并行。“兰姑娘,秋香说他感觉才认识我九天,不知兰姑娘你感觉认识祝某多久了呢?” “咯咯,九个时辰。”兰芷若笑道。 “呃……”祝枝山又被噎了。 “哈哈哈,祝公子,你这就叫做自讨没趣。”秋香幸灾乐祸的笑道。 祝枝山忽然停下步子,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诶,祝公子你怎么不走了?”兰芷若诧异的问祝枝山。 “秋香都说了,我是自讨没趣,我还是自己在这儿静静的坐一会儿吧。”祝枝山一脸失落的说道。 兰芷若不忍,便蹲下身子,对祝枝山说道:“祝公子,你怎么还耍起小孩脾气来了呢?” “兰姐姐,理他你就上当了。他是故意在刷存在感。”秋香无情的揭穿了祝枝山的阴谋。 “刷存在感?”兰芷若不明白秋香的意思了。 秋香连忙解释:“意思就是说,祝某人故意引着你安慰他呢。” “喂喂喂,秋香姑娘你不厚道啊。有句话叫看破不说破,你没听说过吗?”祝枝山尴尬的抱怨秋香。 “我为人耿直,看破就要说破。嘻嘻……”秋香好像是故意气祝枝山。 “你这人,我说不过你。”祝枝山败阵了。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他捡起一块小石头,掷向秦淮河面。一群‘鸭’子受到惊吓,嘎嘎的叫着,扑腾着翅膀往远处游去。 “你这人,‘鸭’子招你惹你了!”秋香抬起脚,照着祝枝山的后背就要踢去。 “别!”兰芷若忙说声制止秋香,“你这一脚下去,祝公子会掉进河里的。” “哼,看在兰姐姐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姑娘就饶过你。”秋香收回了脚。 “呵呵,还是兰姑娘关心我啊!”祝枝山觍着脸笑道。 兰芷若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说道:“我们不如在这儿坐会儿吧。” “好呀好呀,我早就走累了。” 四个人坐到了河边。祝枝山和唐伯虎分居两侧,兰芷若和秋香夹在中间。祝枝山挨着兰芷若,秋香挨着唐伯虎。 刚一坐下,秋香忽然噗嗤一笑。 “秋香姑娘,你没吃错药吧?笑啥呢你?”祝枝山诧异的问秋香。 秋香转过头,盯着唐伯虎的脸说道:“我忽然想起来,去年的时候,好像就是在这个地方,某人傻兮兮的跑到了河里,把袍子和裤子都弄湿了。” 兰芷若一怔,随即也一脸笑意的看向唐伯虎。“还真是在这个地方呢,唐公子,你还记不记得?” “呃……记得,当然记得!”唐伯虎一脸尴尬了。 秋香说的那件事情,就是指去年朱厚照、兰芷若等人刚到金陵的那会儿,他们想从孟香雪手里骗出卖身契,秋香在秦淮河上装死尸,结果碰巧被唐伯虎撞见,唐伯虎着急的跑到河里的事情。 “我说,你们三个打什么哑谜呢?”祝枝山一脸茫然。 当时祝枝山并不在场,所以此刻,他根本听不懂秋香和兰芷若、唐伯虎在说什么。 “就不告诉你!”秋香昂着头,斗气一般说道。 祝枝山又看向兰芷若:“兰姑娘,你是厚道人……” “祝公子别抬举我。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了,某位公子会更加尴尬的。”兰芷若急忙打断祝枝山的话。 “伯虎贤弟?”祝枝山一脸祈盼的看向唐伯虎,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那个……祝兄,你快看,刚才被你打跑的那群鸭‘子’又游回来了。”唐伯虎急忙转移话题。 “你们……你们一个个……”祝枝山别提有多憋屈了。 “好了祝公子,这件事情无关紧要,你就别问了。”兰芷若轻轻一笑说道,“还是说一说,你和唐公子今后有什么打算吧。” 祝枝山见人家都对他讳莫如深,也只好放弃好奇心,不继续打听了。他叹气道:“唉,还能有什么打算。既然兰姑娘你死活不让我和伯虎回南昌了,我们也只好留在金陵备考了。好在,最多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该启程进京了。有了这个理由,相信将来再见到宁王爷之时,他也不会怪罪我们。” “对,我和祝兄已然商量过了,我们就留在金陵,用心攻读备考。”唐伯虎点头说道。 “那你们不打算回吴县一趟了?”兰芷若诧异的问道。 唐伯虎道:“不回去了。一来一回,又要耽搁很多时间。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写一封书信回去便是。” 一听唐伯虎说起“家里”这两个字,秋香一下就想到了唐伯虎的妻子。她心里泛起酸水了。 “秋香妹妹,你怎么了?”兰芷若发现秋香脸色不对劲,急忙问道。 “哦,我没什么。”秋香恢复正常神色,“对了兰姐姐,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再回南昌啊?” 兰芷若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有苦衷,这个问题,我真的不好解释。以后,你们自然会知道答案的。”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祝枝山叹气道。 秋香白了祝枝山一眼,又问兰芷若:“那……你当初不是说去江西看望你师父的么,又怎么会到了南昌,还把邓卓带了回来呢?” “我到了江西,见过师父之后,忽然想起了唐公子和祝公子。恰巧,我师父的住处离南昌不远,我便去了南昌,把萃芳阁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两个。”兰芷若说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邓卓会在宁王爷府上的?”秋香继续问。 兰芷若道:“这是我进了南昌城之后,无意中听两个读书人谈起,说是宁王府上新来了一个读书人,还带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我听他们的描述,与邓卓很接近。恰巧又遇上了唐公子和祝公子,便顺便向他们打听。不想,果然是邓卓。” “真的是这样吗?”秋香不大相信兰芷若的解释。 兰芷若一笑:“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这下,秋香不说话了。以前她绝对不相信天意,可灵魂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或许真的是天意吧。若邓卓不回来,萃芳阁的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告破呢。”秋香感叹道。 唐伯虎犹豫了一下,便问秋香:“萃芳阁的案子既然已经破了,那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 “我要重建萃芳阁!”秋香一脸坚定的说道。 ☆、第360章 突变 “重建萃芳阁?”唐伯虎一怔,“这恐怕不容易吧?” “是啊,虽然你们萃芳阁的人手还都在,可以前的萃芳阁已经化为灰烬了,想要重建,就要重新买房子整修,这花费可不是小数啊!”祝枝山说道。 秋香道:“我已经想好了,从萃芳阁的废墟中,还打扫出了一些金银,这笔钱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然后,我再从华府借点钱,大不了为华府多打几年工偿还。凑够了钱,我便重开萃芳阁。” 听了秋香的主意,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三人都愣住了。 “秋香啊,你的意思是,即便是萃芳阁重新建起来了,你也会继续留在华府?” 祝枝山问出了他的疑惑。 秋香双眼盯着秦淮河的水面说道:“如果没有华太师收留,我们这两个多月还不知道会落到何种田地呢。华太师对我们有恩,我多在华府呆几年,也算报答华府的恩情了。” “还呆几年?那伯虎贤弟何时才能跟你成亲啊?” 祝枝山此言一出,唐伯虎和秋香都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身子。 “祝公子,闭嘴!”兰芷若立刻出声警告祝枝山。 祝枝山也意识到他说错话了,不敢目视秋香了。 自从去年到过一次吴县后,秋香知道了唐伯虎已经有妻子的事情,两个人的感情曾出现过波折。 虽然,此事过后,秋香和唐伯虎和好如初,但两个人都下意识的回避亲事。好像不谈这件事,他们就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可如今被祝枝山冒失的提起成亲之事,秋香又免不了伤心了。 四个人谁都不说话了。沉默半天,秋香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就算我不在华府呆下去,他又何时会娶我呢?” 听了秋香的话,唐伯虎羞愧的低下了头。 祝枝山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耐不住性子,对秋香说道:“秋香姑娘啊,其实你和伯虎……唉,不是伯虎不想娶你,而是你不愿意给她当妾啊!” “都怪我咯?”秋香淡淡的说道。 “祝公子,你能不能别说话了?”兰芷若埋怨祝枝山。 “行行行,我不说了。”祝枝山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他还是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唉,你们俩啊,这是孽缘啊!” 兰芷若站起身,走到祝枝山身后说道:“祝公子,你陪我走走如何?” “好好好!”祝枝山哪里会不答应,立刻起身,与兰芷若二人往远处行去。 兰芷若这是有意给秋香和唐伯虎创造独处的机会,却便宜祝枝山了。人家祝公子可是对兰姑娘心仪已久了。 唐伯虎和秋香二人谁也不说话,各自盯着河面发呆。但两人的内心,却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两人都在想着心事。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唐伯虎开口了:“其实,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跟沈氏和离……” “你闭嘴!” 没等唐伯虎把话说完,秋香就怒冲冲的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秋香就那么一脸怒容的盯着唐伯虎,继续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逼着男人跟原配离婚的小三吗?我告诉你唐寅,你要真的抛弃妻子的话,连我都鄙视你!” “可我舍不下你。”唐伯虎说道。秋香说的话里虽然有很多新名词,但大体的意思,唐伯虎却听懂了。 秋香心里一软,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你对我的情意我很感激。可你想过没有,你若真的抛弃了沈氏,然后娶我,别人会怎么看我?” “我……”唐伯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冷场了一会儿,秋香又说道:“你跟沈氏有没有感情我不管,但除非她主动离开你,否则,我断不会为了能跟你在一起,而背上骂名。” 唐伯虎还是不说话。秋香稍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在乎名分,我想要的,只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海角天涯。可是,我也明白,这对你来说,只怕做不到。” 说到这里,秋香的眼泪流下来了。她抬手抹掉眼泪,赌气似的说道:“当初,要是知道你已经有了妻子的话,我是断不会对你动情的。可阴差阳错,你我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逼你,也不想逼我自己。开始就是个错误,但现在修正这个错误还来得及。不如……不如……不如……” 秋香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来了。咬了咬牙,她一狠心,说道:“不如你我就此结束吧。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出了这番话,秋香心如刀绞了。她站起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金陵城的城门位置跑去。 唐伯虎大吃一惊,立刻起身,冲着秋香的背影大喊:“秋香——” 秋香身子一颤,脚步为之一顿。但她却没有回头,反而又加快了步子奔跑。 唐伯虎站在原地,愣愣的不知所措了。 不远处,兰芷若和祝枝山发现了唐伯虎这边出了异状,两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立刻走回了唐伯虎身边。 “唐公子,这是怎么了?”兰芷若问唐伯虎。 “秋香说,要跟我从此一刀两断。”唐伯虎木然说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呀!”兰芷若着急的对着唐伯虎大喊。 唐伯虎一下回过神,拔腿就朝秋香追去。可他刚跑了几步,却一下摔倒了。祝枝山连忙上前,拉起唐伯虎。 “百无一用是书生!”兰芷若气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她就冲着秋香的背影追了上去。 “啊呀,兰姑娘怎么跑的这么快!”祝枝山望着兰芷若飞快的身影,忍不住感叹。 “祝兄,快扶我追上去。”唐伯虎喘着粗气说道。 “好好好,你追你的秋香,我追我的兰姑娘。”祝枝山笑嘻嘻的说道。 “祝兄,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开玩笑不开玩笑,咱们快点追!” 其实秋香跑了没多远就跑不动了,她放慢步子,改跑为走。兰芷若很快就追了上来。 “秋香,到底怎么了?”兰芷若问秋香。 秋香也不说话,直愣愣的盯着兰芷若看。 “你别吓我,说话呀!”兰芷若看到秋香那直勾勾的眼神,生怕她出意外。 “兰姐姐——”秋香一声喊,一把抱住兰芷若,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361章 在商言商 秋香和兰芷若二人并肩而行,往城中走去。唐伯虎和祝枝山跟在后面。四个人谁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刚走到城门处,迎面见到一个华府的家丁,正急急忙忙往城外走。 “华丰,你要去哪儿?”秋香立刻问那家丁。 “秋香姑娘,我正要出城去找你们呢。”华丰答道,“太师说让您赶紧回府去见谷公公。” “谷公公?”秋香为之一愣。 华丰抹了一把汗,说道:“是啊,谷公公来府上了,好像跟太师商量了件什么事情,然后太师就派我出城寻找你们。” “那我们赶紧回府。” 有了正事,秋香也顾不上跟唐伯虎怄气了。 等众人回到华府,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秋香就去了客厅。 客厅里,华太师和谷大用正在聊天喝茶。秋香向二人行礼后,华太师便让她坐到了一边。 “不知太师唤秋香前来有何事吩咐?”秋香问道。 华太师和谷大用互视一眼,华太师说道:“谷公公,还是你说吧。” “好!”谷大用点了点头,就看向秋香:“秋香啊,杂家先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重建萃芳阁了?” “重建萃芳阁?”秋香先是一怔,继而一脸坚定的说道:“当然想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萃芳阁搞起来,生意也刚有气色,却被徐荣一把火烧没了。我怎能甘心?” “这重建萃芳阁,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你目前可有打算?”谷大用又问。 “我……”秋香稍一迟疑便把目光转移到了华太师身上,“太师,我欲重建萃芳阁,还望您老人家多多支持。” “老夫自然会支持你的。你刚来府上之时,老夫就曾对你说过,对于萃芳阁,老夫有一些想法。恰巧今日谷公公与老夫谈起此事,老夫就索性把话挑明了吧。老夫的意思,是出些钱,帮你把萃芳阁重新建立起来。” 秋香一听,两眼立刻放光了。她原本就打算向华太师借钱,正难于启齿呢,不想华太师竟主动提出要帮她,这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多谢太师,您老的大恩……”秋香站起身,就想给华太师行礼,不想华太师一抬手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先别急着谢老夫。重建萃芳阁之事,谷公公也有一些想法,你不妨先听听他的意思。” “谷公公,您说。”秋香欢喜之下,也顾不得礼数了,直接看向谷大用。 谷大用先笑了笑,然后说道:“这重建萃芳阁,最紧要的一件事,无非就是房产吧?” “对啊,没有房子怎么开店。”秋香无比赞同谷大用的话。 “徐荣的案子,倒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啊!”谷大用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了,红‘袖’招是徐荣的家产。” “我当然知道红‘袖’招是徐荣的家产了,那天在公堂上,郭孝仁大人念的那本账册,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一项,我可是听得真真儿的。可是,红‘袖’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听谷大用提起红‘袖’招,秋香就想到了她以前在红‘袖’招受人欺凌的日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谷大用笑了笑:“怎么没有关系?如今,红‘袖’招已然充公,杂家打算把红‘袖’招判给你,以补偿萃芳阁被焚烧的损失。” “啊?把红‘袖’招判给我?”秋香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忙说道:“这成吗?徐荣的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么?” 华太师插上话,说道:“徐荣的案子只是已经审完了,远远没有了结。对徐荣的宣判,这需要朝廷定夺。但一些无关紧要的案犯和后续事宜的处理,谷公公身为钦差,他自然有权决定。” “意思就是说,我可以用红‘袖’招的那处院子,稍加改造,重建萃芳阁了?”秋香回过味来了。 “对呀!这可就替你省下一大笔钱了。而且,红‘袖’招那处院子,比以前萃芳阁使用的那处院子要大得多,随便你折腾!”谷大用笑眯眯的说道。 秋香惊喜万分,脸上的笑容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了。可她想了一会儿后,忽然说道:“不妥不妥!” 华太师和谷大用诧异的对视了一眼。“秋香啊,哪里不妥了?”华太师问道。 “要是红‘袖’招归了我,那原先的那些下人、姑娘,还有孟妈妈不就无容身之地了。” 秋香此言一出,华太师和谷大用都露出了笑容,看向秋香的眼神,也都流露出了欣赏之意。 “秋香啊,我记得孟香雪以前不是老欺负你的么,怎么你还为她着想呢?”谷大用有意问秋香。 “唉,我以前是受了孟香雪不少欺负,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孟香雪落难,我还真有些于心不忍。”秋香解释道。 “你倒是心善的很。可是,就算不把红‘袖’招判给你,孟香雪他们也已无容身之地了。”谷大用说道,“红‘袖’招的那些下人和姑娘,都不是良家户籍,如今已被教坊司接管了。” “那孟妈妈呢?”秋香忙问。 “孟香雪倒是自由人,可她如今也无处可去了。杂家的意思是,把红‘袖’招的所有资产都赔给你,这自然包括哪些姑娘和下人。今后她们何去何从,就听凭你处置了。” “原来是这样啊!”秋香恍然大悟。 谷大用又道:“至于孟香雪,杂家也找她谈过了。她打理生意也是一把好手,不如就让她继续留在红‘袖’招。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留她?” “我当然愿意了!正好,相逢一笑泯恩仇。” “哈哈哈,好一个相逢一笑泯恩仇啊!”华太师大笑。 谷大用也跟着笑了一阵,然后,他又对秋香说道:“有了红‘袖’招这处产业,你就可以重建萃芳阁了。但还会花费不少银两。在你来之前,杂家已然与华太师商量过了,重整萃芳阁的花费,杂家与华太师一家掏一半。” “啊?你们的意思是……入股萃芳阁?”秋香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 华太师点了点头:“对,正是此意。就是不知道秋香姑娘愿不愿意给老夫这个赚钱的机会呢?” 秋香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谷公公入股我倒可以理解。可华太师您……也如此看重钱财?” “秋香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莫非,杂家在你眼里就是贪财之辈?”谷大用不乐意了。 秋香连忙道歉:“不不不,是我失言了!” “杂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必紧张。哈哈哈……”谷大用笑了。 华观也笑了,说道:“贪财没有错,老夫不是圣人,自然也看重钱财了。只要是正当来路的银子,老夫绝不会拒之门外。” 看不出啊,这老头儿一脸忠厚相,居然也有如此率真的一面。他说的没错,钱财人人看重啊!秋香对华太师又有了重新认识。 “那……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了,就恕我失礼了。不知你们二位想占萃芳阁多少股份……哦,就是分成。”秋香的思路转变的飞快。 “太师您瞧,秋香这丫头还真是做生意的料呢,这就跟咱们谈起分成了。”谷大用打趣秋香。 秋香脸一红:“在商言商嘛!” 华太师手捋胡须,说道:“秋香没说错,在商言商。” “这分成的事,不知秋香你是怎么想的呢?”谷大用问秋香。 秋香想了想,有了主意,便说道:“不如我提个建议吧。太师与谷公公各占两成半的份子,剩下的五成,由我和将来萃芳阁的所有人一起分。” “与萃芳阁所有人一起分?难道,你不发给他们工钱,而是与他们分红?”谷大用疑惑了。 秋香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样,赚的越多,他们拿到手的钱也越多。也就更加卖力。” “唉,你这做生意的路子,还真是新奇啊!”谷大用叹道。他又看向华太师:“太师您觉得呢?” “就依秋香吧。” ☆、第362章 阴晴不定 “兰姐姐兰姐姐,有着落了!有着落了!” 兰芷若正在房间里看书,秋香人还没进门,就大声叫喊。与华太师和谷大用谈完了事情,秋香就迫不及待的告诉兰芷若这个消息。 “咣当”一声,房间的门被秋香粗暴的推开,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刻就会从门轴上掉下来似的。 “你吃错药了!”兰芷若吓了一跳。 秋香吐了下舌头:“嘿嘿,失误失误!” 兰芷若看着秋香,满脸不可思议:“奇怪了,你不是在跟唐公子怄气么,怎么这一转眼就乐成这样了?” “有着落了啊!”秋香又把她没进门时的话说了一遍。 “没头没脑的,什么有着落了?” “重建萃芳阁的事情有着落了。” “什么,重建萃芳阁的事情有着落了?”兰芷若大吃一惊,一把拉过秋香,将她按坐在对面,“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秋香便把华太师和谷大用与她商量重建萃芳阁之事的经过对着兰芷若说了一遍。 听完秋香的讲述,兰芷若也一下兴奋了:“太好了!华太师和谷公公还真是及时雨呢!” 可这时,秋香却皱起了眉头。 “你又怎么了?你这张脸今天怎么就该六月的天气似的,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兰芷若问秋香。 “我忽然发觉事情不对劲。”秋香若有所思。 “哪里不对劲了?” 秋香站起来,在兰芷若面前踱起了步子。“华太师为人正直,他入股咱们萃芳阁,是为了赚钱,这倒可以理解。可他怎么会同意跟谷公公一块儿做生意呢?他不是一向反对谷公公那些人的吗?” 兰芷若一怔:“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了。”琢磨了一会儿,她忽然眼神一亮:“我明白了!” 一听兰芷若的话,秋香连忙坐下,说道:“兰姐姐,你猜出这这其中的内情了?” 兰芷若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华太师答应与谷公公合作,他们二人之间,定有交易。” “那会是什么交易?”秋香立刻问兰芷若。 “华太师对八虎深有成见这没错,可是八虎当中,也是分山头的。据我所知,谷公公跟刘瑾就相当不和。你还记得么,去年谷公公急匆匆离开金陵,不就是刘瑾想趁着谷公公不在京城,谋夺他西厂督公之位吗?” 兰芷若这么一提示,秋香也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忙说道:“你的意思是,华太师要跟谷公公联合起来对付刘瑾?” “定是如此了!”兰芷若点了点头,“他们一块儿入股萃芳阁,就是为了彼此表明态度。” “那……那咱们的萃芳阁,岂不成了朝堂斗争的产物了!”秋香一脸紧张之色,“这会不会对萃芳阁的将来有影响啊?” 兰芷若微微一笑:“你想多了,朝斗是朝斗,生意是生意,不会影响到咱们的。” “可是,徐荣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红‘袖’招不就是因为是徐荣的产业,就被官府充公了嘛。万一,要是华太师和谷公公他们没斗过刘瑾,那萃芳阁定会受影响啊!” 秋香虽然没有当过官,可她未穿越之前,却没少看历史剧。这种朝斗之事,她看得比兰芝若清楚。 听了秋香的话,兰芝若也有忧虑了。想了一会儿,她脸上忧色消失了,对秋香说道:“那也不用担心,你别忘了,谷公公这次是代表皇上来的金陵,他对萃芳阁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态度。即使将来谷公公他们斗不过刘瑾,有皇上在,就没人敢打萃芳阁的主意。” “对呀!我怎么忘了咱们还有皇上这尊大靠山呢!”秋香明显松了口气,“皇上以前还管我叫秋香姐呢!” “嘘——”兰芷若忽然示意秋香止声。 “怎么了?” “秋香妹妹,皇上以前是喊过你秋香姐,但你断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皇上的姐姐了。”兰芷若一脸紧张的警告秋香,“如今,皇上还年幼,玩闹的心思太重,尚不明白皇权的重要。等他将来上上岁数,有了天子的威严,你若还像如今这般口无遮拦,那是会遭祸的!” 秋香一惊:“我明白了,今后要是再见到皇上,我说话做事定会小心的。” “你明白就好,伴君如伴虎,如无必要,咱们见皇上的次数越少越好。” …… 与此同时,唐伯虎和祝枝山在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也在聊天。 “伯虎啊,你和秋香究竟怎么了?”祝枝山还想着城外发生的事情,一脸关心的问唐伯虎。 唐伯虎叹气道:“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秋香了。她不想当妾,又不允许我休妻。她对我说,不如就此结束算了。” “那你们两个……难道就这么完了?”祝枝山问道。 唐伯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当然不想就这么结束了。可秋香她……” “伯虎贤弟,你若真舍不下秋香,愚兄就给你出个主意。”祝枝山神神秘秘的说道。 唐伯虎一把抓住祝枝山的胳膊:“祝兄快说!” “你找华太师帮忙。”祝枝山笑得很猥琐。 唐伯虎傻眼了:“什么,找华太师帮忙?祝兄你有没搞错,这种事情,华太师能帮到我什么?” “嘿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秋香害怕华太师。别人的话她听不进去,但华太师的话,她一定会听。”祝枝山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华太师劝一劝秋香,同意给我做妾?” “除此之外,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祝枝山反问唐伯虎。 唐伯虎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这种事情,让我如何对华太师启齿啊!” 祝枝山继续给唐伯虎打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若真对秋香有情,就不要怕掉面子。” 唐伯虎又沉思了一会儿,一摆手道:“不行不行,华太师乃当朝一品,我只是一介书生,与他老人家又非亲非故的,我开不了这个口啊!” “怎么非亲非故了?”祝枝山急了,“你别忘了,去年南直隶的乡试,华太师乃是主考官。咱俩既然都是他老人家点中的举人,那咱们就是他的门生了。有了这层关系,你还有什么难以启齿呢?” 唐伯虎眼神一亮:“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点呢!” ☆、第363章 人老成精 祝枝山给唐伯虎出的这个主意,让唐伯虎一夜没睡安稳。琢磨了大半夜,唐伯虎觉得这个主意不算馊,于是,第二天他瞅了个时机,就去见华太师了。 见到华太师之后,唐伯虎云山雾罩的说了好大一通场面话,无非就是感谢华太师在去年乡试中对自己的慧眼识才啦,华太师您是大儒,以后还要多加指点学生的学问了之类的。 华太师耐着性子跟唐伯虎神侃了一阵儿,最后实在忍耐不住了,便对唐伯虎说道:“伯虎啊,你来见老夫,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没有……呃,有!”唐伯虎想说又不敢说,不说又想说。 “呵呵,你不必紧张。若有事需要老夫帮忙,但说无妨。”华太师人老成精,单从唐伯虎自相矛盾的话语中就听出了,唐伯虎定是有事求他。 唐伯虎沉默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说道:“太师,学生与秋香的事情,不知您是否知晓?” “你和秋香姑娘?哦,老夫知道你们彼此有情。怎么,难道你们要成亲了,想请老夫为你们主婚?”华太师稍一惊讶,就自以为是的说道。 “太师误会了。学生家中已有妻室。”唐伯虎尴尬的说道。娶妻需要主婚,纳妾是不需要的。 “哦,那你是要纳秋香为妾?” “这……”唐伯虎迟疑了一下,“唉,实话对您说吧,学生自然想与秋香成亲,可秋香她……她誓不为妾。” 华太师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悦道:“莫非,秋香逼你休妻?” “那倒不是。”唐伯虎忙替秋香辩解,“她说,我若休妻,她定然鄙视我。” 华太师的眉头舒展开了,微微点头道:“老夫也认为秋香那丫头断不会做出逼你休妻之事。这丫头的品德老夫还是很欣赏的。” 话刚说到这里,华太师茫然了:“秋香既不愿做妾,又不逼你休妻,那你俩今后……” 唐伯虎立刻接上华太师的话,说道:“学生正是为此事来求太师帮忙的。” “你的意思是,让老夫说服秋香,给你做妾?”华太师终于明白了唐伯虎的用意。 “正……正是如此。”唐伯虎脸红了,吞吞吐吐的说道。 华太师不说话了,一手捋着胡须,眯着双眼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伯虎啊,不是老夫不帮你,而是这件事情老夫实在无法对秋香开口啊!” “学生也知道让太师为难。可学生对秋香的情意,却又割舍不下,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想到了太师。” 到了这会儿,唐伯虎索性放开了,说话也变得自然了。他继续说道:“秋香对您敬重有加,您若开口,她必会答应。” 华太师摇头苦笑:“伯虎,你还是太年轻啊。老夫虽然与秋香相处的时间比你短,可对她的性格,老夫却比你了解的要深。那丫头,别看平时嘻嘻哈哈的,可要是她坚持的东西,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 唐伯虎大失所望:“难道,太师您也没办法了?” 华太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老夫也不忍看你和秋香没有结果,但这种小儿女之事,老夫实在无法对秋香开口。不如这样吧,老夫把此事告知夫人,让夫人劝一劝秋香。” “多谢太师!多谢太师!”唐伯虎忙不迭的给华太师作揖,他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华太师站了起来,说道:“事不宜迟,你这便随老夫去见夫人。” 唐伯虎跟着华太师出了书房,往后院走去。 …… 要见华夫人了,唐伯虎不免心里紧张。虽然他来华府已经好几天了,但华夫人因为是女眷,他一直没见。 去年来金陵赶考时,唐伯虎他们那一众赶考的生员,也经常凑在一块儿八卦金陵中各个官员的一些秘闻轶事。这位华太师惧内的传闻,他在去年就有所耳闻。以至于,华夫人在他的想象中,是一个母老虎一般的妇人。可如今,为了与秋香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唐伯虎硬着头皮也得去见这位母老虎了。 等真正见到了华夫人,唐伯虎反倒不紧张了。挺慈眉善目的一个老太太啊,您看人家华夫人,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一点也不凶嘛。 “唐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呢,难怪去年乡试过后,太师就一直在老身面前念叨你。”华夫人端详着唐伯虎啧啧称赞。 唐伯虎连忙自谦:“太师和夫人谬赞了!” “咳咳……”华太师咳嗽了两声,吸引了华夫人的注意,然后她就说道:“夫人啊,你有所不知,伯虎他与秋香,从去年就彼此有意了。”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呢!”华夫人眼神一亮,“嗯,唐公子与秋香还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唐伯虎脸一红,腼腆的低下了头。 华太师看了唐伯虎一眼,心道:还是由我来说吧,靠这个木讷书生是不行啊! “夫人啊,可如今,伯虎与秋香的感情,却遭遇了点波折。” “怎么了,闹别扭了?”华夫人一惊,随即就又笑了起来,“小儿女闹些别扭也是正常的。” 华太师道:“不是闹别扭那么简单的。” “那是这么回事?”华夫人问道。 华太师便把唐伯虎和秋香的分歧对华夫人说了一遍。“夫人啊,你刚才也说了,伯虎与秋香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老夫实在不忍见他俩因为想法不一样就此分离啊。所以,老夫的意思是,你不妨劝一劝秋香。即便是伯虎那她为妾,也定会好好待她的。” “我劝?”华夫人一怔,随即就摇了摇头,“你们这些男人啊,还是不懂我们女人的心思。” “难道夫人有更好的主意?”华太师问道。 华夫人微微一笑,眼神转移到了唐伯虎身上:“唐公子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和秋香的事情,别人帮不上忙,要看你自己。” “还望夫人赐教!”唐伯虎一脸希冀的看着华夫人。 华夫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继续开口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唐公子,老身问你,为了秋香,你可愿意做一些拉下脸面的事情?” “我愿意!”唐伯虎立刻点头。 “那好,老身给你出个主意。你就在我们华府,当个下人如何?” 华夫人此言一出,华太师和唐伯虎都惊住了。 “夫人不可!”华太师一愣过后,立刻出言制止,“夫人,伯虎如今是举人功名在身,用不了几个月,他就要进京赶考了,以他的才学,金榜题名不是难事。你让他在咱家当下人,这不是耽误他的前途嘛。再说了,让一个举人当下人,咱们华府是要被读书人说三道四的!” “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华夫人两眼一瞪,华太师讪讪的闭上了嘴。 华夫人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老身自然不会耽误唐公子的前程。我让他在咱们华府当下人,是为了给秋香一个态度。唐公子,你不妨告诉秋香,只要她在华府一天,你就陪她在华府一天……” “好主意!”华太师一下明白华夫人的用意了。“一个举人,能为了一个女子,甘愿舍弃功名前途,这份赤诚之心,正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哼,你总算想明白了!”华夫人得意的看向华太师。 华太师看着唐伯虎,问道:“伯虎啊,你可明白夫人的用意了?” “学生已然明白!”唐伯虎答道。 “那你可愿意按夫人的意思做?” 唐伯虎稍一犹豫,一脸坚定的说道:“学生愿意!” “那好,从明日起,你便在老夫的书房当书童。你放心,老夫自然不会真把你当书童差遣,你就在老夫的书房用心攻读备考便是。” 唐伯虎一听华太师的话,立刻喜上眉梢。能在华太师的书房读书,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华太师藏书众多,还能随时向他请教学问,这真是求之不得啊! “学生谨遵太师吩咐。”唐伯虎欣然应下。 华夫人笑了笑,说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不如这样吧,老身就给唐公子取一个府上下人的名字,你便唤作华安如何?” “华安?”唐伯虎一愣,随即便站起身,朝华太师和华夫人郑重的一拱手:“华安拜见太师和夫人!” “哈哈哈,快快免礼!”华太师手捋胡须,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他一边转头看向华夫人:“夫人啊,有句话说人老成精,应在你身上正合适啊!” “呸,你才是妖精呢,你比我还要老!”华夫人啐道。 唐伯虎行礼完毕,坐回远处后忽然想起一事,便犹犹豫豫的问道:“太师、夫人,那学生今后在华府的饮食用度,不知该……” 华太师一摆手:“伯虎,你这就是见外了。你身为老夫府上的下人,老夫自然要管你的饮食起居。不但如此,你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断不会少下。” “这……”唐伯虎一愣,急忙说道:“太师让学生在您的书房读书,已是莫大的恩典了,又怎能领取府上的月例银子呢?” 华夫人插话道:“唐公子……呃不,华安啊,府上下人的月例银子没多少钱,你不必在意。再说了,秋香如今可是掌管着府上的一应用度开销,你若不领月例银子,岂不是露陷了?” “那……那华安便遵从太师和夫人的安排!”唐伯虎无奈应下。 华夫人又看向华太师:“以后啊,你还要给秋香和华安多创造独处的机会啊。” “这不劳夫人叮嘱,老夫自然晓得。”华太师笑眯眯的说道。 ☆、第364章 华府西席 “什么,你要给华太师当书童!” 祝枝山得知唐伯虎要在华府当下人的消息,就如同听到天方奇谭似的,惊得嘴巴大张。 “对,这是华夫人给我出的主意。”唐伯虎似乎有意显摆,“华夫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秋香在华府一日,我就在华府一日,不怕秋香不回心转意。” 祝枝山回过味来,忙说道:“等等!秋香在华府一日,你便在华府一日?华夫人这是出了个什么主意啊,她难道不知道你身有举人功名,今年还要进京赶考吗?她这是在毁你前程啊!” 唐伯虎一笑:“祝兄你误会了华夫人了。她当然不会毁我前程,她的意思是,让我用这种看似自毁前程的方法来打动秋香。” “哦哦哦,我明白了。”祝枝山恍然大悟,“你为了秋香,甘愿舍弃前程,秋香感动之下,就会答应给你做妾了。然后,你该进京赶考还进京赶考。” “对,就是如此!”唐伯虎用力点头,“而且,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给华太师当书童,他书房里的藏书,我便可以随意阅览,还能时时向华太师请教学问。” 祝枝山一听,一脸惊喜了:“伯虎,你这是因祸得福……不,是一箭双雕啊!愚兄都要嫉妒你了!” “嘿嘿,那你也留在华府,给太师他老人家当书童好了。”唐伯虎很随意的说道。 不想,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了唐伯虎的话,祝枝山沉思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着啊!我这就去找华太师,请求留在华府当书童。” 一言既出,祝枝山拔腿就往房外跑。唐伯虎一惊,一把抓住了祝枝山的胳膊。 “祝兄,我刚才只是跟你开句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唐伯虎哭笑不得了。 “不不不,这不是玩笑。”祝枝山推开唐伯虎的手,又坐回远处,一脸认真的说道,“愚兄学你留在华府,有我自己的考虑。” “难道,你也想随时向太师请教学问?”唐伯虎狐疑的问道。 祝枝山道:“这只是一个原因。” “那别的原因呢?” 祝枝山的表情忽然变得猥琐起来,他朝唐伯虎招了招手,示意唐伯虎靠近他。等唐伯虎凑过脑袋来,他便压低声音说道:“伯虎,你说,秋香姑娘在华府,兰姑娘是不是也要陪她留在华府?” “应该……会吧。”唐伯虎推测道。 “那愚兄告诉你,我留在华府,是为了兰姑娘。”祝枝山此时的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啊?”唐伯虎傻眼了,愣了一会儿才说道:“祝兄,你对兰姑娘动了真心了?” “我对兰姑娘情比金坚!”祝枝山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可唐伯虎看在眼里,却觉得祝枝山这坚定的表情有些假惺惺的。 “祝兄,你以前不是说,兰姑娘虽好,但她是皇上的人,你不敢对她起歪心思吗?”唐伯虎诧异的问。 祝枝山站了起来,双手倒背,抬头望天……天棚,像个即将赴死的勇士一般,慷慨激昂的说道:“歪心思我不敢起,但我对兰姑娘的爱意,天地可鉴。这岂能是歪心思?” “你不想活了!”唐伯虎大惊,“且不说兰姑娘会不会喜欢上你,就是皇上那里,你怎么交代?” “嘿嘿,我已经想过了。”慷慨激昂的勇士祝枝山又一下变成了无比猥琐的祝枝山,他一屁股坐回去,对唐伯虎说道:“兰姑娘毕竟出身青楼,就算皇上喜欢她,也断不会召她入宫。皇上终究不能干看着兰姑娘孤独终老吧,兰姑娘终究要嫁人。如此一来,我不就有机会了嘛。” 唐伯虎无语了,憋了半天,他才说道:“可兰姑娘未必会喜欢你呀!” “打住!”祝枝山一声断喝,“伯虎,你就这么不看好我?我祝某人才高八斗,风流倜傥,无数姑娘想靠近我而不可得……”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随意吧!”唐伯虎被祝枝山这通自夸的话恶心的不行,赶紧打断的话说道。 “嘿嘿,就知道伯虎贤弟会支持我的!”祝枝山得意的笑了,“咱兄弟二人共同努力,争取各自抱得美人归!” 说完这句话,祝枝山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唐伯虎透过未关闭的房门,盯着祝枝山的背影消失后,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反正我觉得他是在瞎折腾!” 工夫不大,祝枝山一脸笑容的回来了。 “太师答应了?”唐伯虎看到祝枝山那满脸的笑意,就知道这家伙得逞了。 “当然答应了。我祝某人才高八斗,又是去年乡试的第五名,有我给太师他老人家的公子当西席,定会把两位华公子培养……” 祝枝山的话还没说完,唐伯虎就立刻出声:“等等!祝兄你说什么?给两位华公子当西席?” “对啊!太师已经聘我为华府的教书先生,今后专门教导两位华公子功课。”祝枝山得意的说道。 唐伯虎懵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问祝枝山:“你不是想给华太师当书童的么,怎么又变成教书先生了?” “唉,华太师说他以前就有一个书童,再加上伯虎贤弟你就是两个书童。书房太小,容纳不过太多人,便拒绝我给他当书童。”祝枝山叹了口气说道。 “那华太师又怎会聘你为教书先生?”唐伯虎继续问。 “这就是愚兄的本事了!”祝枝山又自鸣得意了,“愚兄对华太师说,我与你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既然留在华府,我也要留在华府。然后我就求他无论如何给我找点事做,然后华太师就让我教导两位华公子读书了。” “这……祝兄,我真服了你这张厚脸皮了!”唐伯虎彻底无语了。 “嘿嘿,老话说得好,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不够。为了兰姑娘,我脸皮厚点又有啥大不了的?”祝枝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唐伯虎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才叫意外之喜呢。光是太师他老人家聘你为华府西席这一桩事,今后就有你吹得了!” “嘿嘿,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彼此?我只是个书童,哪里比的上你这个华府西席风光!”唐伯虎既为祝枝山赶到高兴,同时也有一点小失落。 祝枝山看出了唐伯虎的心思,便说道:“伯虎啊,你也别后悔。你跟我不一样,华夫人使得是苦肉计,你当书童是放低手段,而我当西席先生却是高攀。若太师让你当西席,这苦肉计还怎么唱得下去?” “也是!”唐伯虎想通了。 祝枝山继续说道:“再说了,你给华太师当书童,与华太师的关系就更近了。等你将来出仕为官,华太师自然会对你照拂有加。愚兄还羡慕你呢!你别忘了,宋朝时的高俅,不就是因为给苏大学士当过书童,才有了他今后结识端王,从而在端王登基称帝之后平步青云的么!” “祝兄,高俅是奸臣,你怎么拿他跟我作比?”唐伯虎哭笑不得了。 “呃,愚兄说错话了,抱歉抱歉!” ☆、第365章 书童华安 今天秋香哪儿也没去,就窝在华府的账房里盘点账目。一来,又到月底了,按例盘点;二来,秋香也想盘算一下,华府有多少存银,以此推断出华太师能给萃芳阁的重建投入多少钱。 正在噼啪啪啦的打着算盘,华府的管家华祥走进了账房。 “祥叔,您有事?”秋香停下手上动作,抬起头问华祥。 华祥把一张纸递给秋香,说道:“太师吩咐,府上又新进了两个人,让秋香姑娘你做一下备案。” “哦,原来如此!”秋香很随意的应了一声,便低头看起了那张纸上写的内容。 纸上的笔迹一看就是华太师的。只见上面写着:“新进书童一人,名曰华安,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士,二十三岁,月俸五钱,每年单衣棉衣各一套。” 看到这里,秋香的眉头微微一皱,心道:“书童华安?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秋香也只是稍稍一愣,就又往下看。 “新聘西席先生一人,名曰祝允明,字枝山……” “祝枝山?!”秋香一怔,下意识往下看。 “……二十七岁,举人功名,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士,月俸三两七钱,每季衣物两套,年节另备应时脩礼若干。” 从华太师的这张手令上就可以看出,书童和教书先生的待遇差别,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但秋香的注意力一点也没放在这两个新进之人的待遇上,而是放在了他们的名字、籍贯、岁数上。 “祝允明祝枝山?没错,就是他,他怎么到华府当起西席先生了?”秋香的满腹疑问脱口而出。 华祥解释道:“这是太师的安排,他老人家让祝公子教导府上二位公子功课。” “那唐伯虎呢……” 话刚出口,秋香一下愣住了。华安华安,这不是后世的电影中,进入华府的唐伯虎用的名字吗? 一念及此,秋香立刻又看向纸上的内容。 二十三岁,苏州府吴县人士,对,都对得上,难道…… “祥叔,这个华安的真名叫什么?”秋香立刻问华祥。 华祥摇了摇头:“这个书童我还没见过,太师也没具体交代。”稍一顿,华祥继续说道:“不过,等会儿他和祝公子就会来领取衣物了,秋香姑娘定然会见到他的。” “哦,我知道了,祥叔您去忙吧。” 送走了华祥,秋香就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华安?唐伯虎?一定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周星驰的那部电影是虚构的,为什么我却真的遇到唐伯虎进华府当书童的事了? 就在秋香出神的工夫,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秋香抬头一看,就见到唐伯虎和祝枝山走了进来。 “哈哈,秋香姑娘啊,你大概已经知道祝某在华府当教书先生的事情了吧?”祝枝山一脸笑意的跟秋香打招呼,“祝某是来领取本季衣物的。” “你先等着!”秋香没好气的说道。说完,她就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唐伯虎,问道:“你就是华安?” 唐伯虎见到秋香,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却又立刻抬起头,小声说道:“对,我就是华安,华太师新安排的书童。” “胡闹!”秋香急了,“你疯了?放着好好的举人不做,却自甘堕落当下人?你还想不想进京赶考了?” 唐伯虎见秋香满脸怒色,不敢说话了。 祝枝山看了看秋香,又看了看唐伯虎,然后一碰唐伯虎的胳膊,小声说道:“伯虎啊,苦肉计该上场了哈。” 被祝枝山这一提醒,唐伯虎的眼神一下变得坚定起来。他对秋香说道:“秋香,只要你留在华府一日,我就一日是华府的下人。你不是说过,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贫贱富贵,只愿与心爱之人长伴么。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就在华府陪伴你。举人功名,进士及第,不要也罢。” 说得太好了,连我都被感动了。祝枝山在心里暗暗给唐伯虎点了一个赞。然后,他就直勾勾的盯着秋香的两个眼睛。哭,快哭! 然而,秋香却没有如祝枝山所愿那般感动的痛哭流涕。她抬起一只手,指着唐伯虎,“你……你……你真疯了!我不能陪你疯,我这就去找太师说道说道。” 说完,秋香拔腿就要往外面走。 “没用的!”唐伯虎一声大喊。此刻,他一改往日的木讷,反而变得气场十足。“秋香,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与华府签了卖身契。我与太师约定,只要你一日是华府的女管家,我就一日不是自由身。华府还我自由身之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时。” “你……你……”秋香不知该说什么了。愣了好大一会儿,她发狠似的一跺脚,说道:“好好好,你愿意当这个书童,那你便当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在华府做事的。” “自然是认真做事。”唐伯虎说道。 “好一个认真做事!”秋香冷冷一笑,“你给我记住,我会亲自监督你的。若让我发现你做事懈怠,定以华府的家规处置。” 说完这句话,秋香就绕过桌子,疾步走了出去。 “诶,秋香姑娘,我和伯虎贤弟……不,我和华安的衣服呢?”祝枝山转过身,盯着秋香离去的背影大声问道。 “等着!”秋香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哈哈,伯虎贤弟,厉害呀!愚兄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账房里,祝枝山笑嘻嘻的朝唐伯虎拱手。 “祝兄,秋香似乎没被感动啊!”既然秋香离开了,唐伯虎的气势也泄了。他有些心虚的说道。 “慢慢来嘛,烈女怕缠郎,这种事情急不得。”祝枝山拍了拍唐伯虎的肩膀,安慰道。 “好吧,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唐伯虎点了点头。 秋香没被感动是假的,一出了门,她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之所以离开账房,也是因为她已经要控制不住眼泪了。但她在感动之余,又很生气唐伯虎的做法。此刻,她是要去找兰芷若,把这件事情告诉兰芷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秋香心里像是一下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她堵得慌,急于想找人倾诉。 ☆、第366章 我还收拾不了你们 “你说什么,祝枝山在华府当了西席先生,唐公子当了书童?”兰芷若在听秋香说了这件事之后,惊得两眼大瞪。“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他们两个这会儿就在账房等着领衣物呢!我也看到了太师的手书,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这件事。”秋香说道。 兰芷若完全懵了,出神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他俩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秋香道:“祝枝山为什么会在华府当教书先生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可那唐伯虎他……他说,只要我在华府一日,他就留在华府一日。” “啊?”兰芷若一怔,随即就盯着秋香,脸上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兰姐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秋香被兰芷若那奇怪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 “咯咯……咯咯咯咯……”兰芷若先是轻笑了两声,紧接着就止不住了,笑得越来越大声。“秋香啊……咯咯咯,原来……咯咯,原来唐公子是……咯咯咯咯……是为了你才留在华府当书童的!” 秋香被兰芷若笑得两腮一红,没好气道:“谁稀罕他留在华府了?他就是个傻子,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却自甘堕落,气死我了!” 兰芷若终于止住了笑声,摇了摇头轻叹道:“唉,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唐公子对你如此真情,你难道不感动吗?” “哼,谁知道他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用心良苦!”秋香没好气的说道。 兰芷若盯着秋香看了一会儿,忽然好气的问道:“咦,你不是说要跟唐公子一刀两断的么,怎么又关心起他是否用心良苦了?” “我……我……我去给那俩货发衣服!”秋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呐呐了半天,然后找了一个借口,转身就走。 兰芷若盯着秋香消失在门口,自言自语的说道:“唉,这丫头看来要沦陷了!” 等秋香回到账房时,她就不给唐伯虎和祝枝山好脸子了。无论祝枝山怎么逗她,她都一言不发。唐伯虎心虚,见秋香冷着脸,也不敢多说话。 “跟我走!”秋香丢下三个字,就出了账房。祝枝山和唐伯虎连忙跟上。 秋香领着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去了华府的库房。 “在外面等着!”秋香冷冷的说了一句,自己进了库房。唐伯虎和祝枝山不敢造次,在门外乖乖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秋香抱着两套衣服走了出来。他先把一套深青色的短衣长裤递给唐伯虎,也不说话。 “嘿嘿,这套长袍定是我的了。”祝枝山不等秋香把剩下的那套衣服递给他,就自己主动拿了起来。 这是一套淡蓝色的……棉袍? “秋香姑娘,你是不是拿错了?”祝枝山盯着手中的棉袍,诧异的问秋香。 “怎么错了?”秋香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祝枝山抖了抖那件棉袍,说道:“我记得太师说过,我在华府期间,每季一套衣服。如今都三月底了,马上都要进入四月了,即使你不给祝某发夏季的衣服,也应该发春季的呀。可这件棉袍,应该是冬季穿的吧?” “对,是冬季穿的。”秋香的两个眼睛弯了起来,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不好意思啊,祝公子,华府以前从未请过教书先生,这库房里备下的衣物,只有下人和丫鬟、婆子的。就是这件棉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留在库房里的。你若嫌穿着热,自己取出棉花,不就成了单衣了嘛。” “还能这么穿?”祝枝山傻眼了。 秋香脸上笑容消失,没好气道:“祝公子,你是富人不知穷人的苦。咱们大明朝,寻常百姓,哪家的衣服不是塞上棉花冬天穿,取出棉花夏天穿啊!” “可我不是普通百姓啊,我是举人老爷。”祝枝山笑嘻嘻的说道。 “哟,原来您还是举人老爷啊,失敬失敬!”秋香装模作样的给祝枝山福了一礼,然后就又冷下脸,说道:“您这位举人老爷,将来必然要做官。这当官的人,怎能不知民间百姓疾苦呢。孟子他老人家怎么说得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好好好,祝某就按秋香姑娘说得办。”祝枝山败下阵来,一把拉住唐伯虎,转身就走。 “哼,我还收拾不了你们!”秋香盯着唐伯虎和祝枝山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之后的笑容。 …… “伯虎贤弟啊,秋香还是偏向你啊。你瞧瞧,给我发了这么一件没法穿的衣服。再瞧瞧你的衣服……唉,人比人气死人呀!”祝枝山坐在他自己的床榻上,手里翻着那件棉袍,一脸嫉妒的对唐伯虎说道。 还别说,唐伯虎领到的衣服,正是这个时节穿的。 “祝兄,要不,你穿我的衣服吧。”唐伯虎提议道。 祝枝山哭笑不得了:“伯虎啊,你见过教书先生穿这种青衣小帽的家丁衣服的吗?” “说的也是。”唐伯虎笑了。 “伯虎,快换上新衣服,让愚兄瞧瞧你扮书童是什么模样。”祝枝山兴趣大生,当场就让唐伯虎换衣服。 “还是明天再换吧。”唐伯虎不好意思了。 “就咱俩在屋里,你害什么羞啊。快换!”祝枝山催促唐伯虎。 唐伯虎经不住祝枝山的好奇心,只好顺从的把那套家丁的衣服换上。 等唐伯虎打扮齐整,祝枝山盯着焕然一新的唐伯虎,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释然,最后,哈哈大笑不止。 原来,唐伯虎穿在身上的这套衣服,虽然合身,但却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一条袖子长,一条袖子短。短的那一对袖子和裤腿,边角有着崭新的断茬,一看就是被人用有意用剪刀剪短的。至于是何人干的……呵呵,答案不言自明啊! “哈哈哈,伯虎啊,原来你也中招了,这回,愚兄心理平衡了!”祝枝山一只手指着唐伯虎,笑得前仰后合。 唐伯虎站在那里,满脸的尴尬。 ☆、第367章 惹出事了 秋香给唐伯虎和祝枝山发完了衣服,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走进房间时,她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小眼神就像偷到了鸡的小狐狸似的。 兰芷若发现了秋香脸上那奇怪的笑容,便问道:“你怎么了,笑得那么阴险?” “噗嗤——”秋香憋不住了,咯咯笑出声。 兰芷若更加迷茫了,问道:“你不会是中邪了吧,要不要请个法师给你看看?” 秋香的笑容一下消失,说道:“请什么法师!我是因为捉弄了祝枝山和唐伯虎才发笑的。” 兰芷若一怔,随即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捉弄他俩的?” 秋香凑近兰芷若,压低声音把她的恶作剧说了一遍。 听完秋香的讲述,兰芷若感到哭笑不得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嗔怪的说道:“被你这么一弄,明日他俩怎么见人啊!” “哼,见不得人才正好呢!”秋香噘着嘴说道。 “什么见不得人啊?”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祝枝山的声音。 兰芷若和秋香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秋香就面向房门问道:“谁啊?”其实她已经听出是祝枝山的声音了。 “是祝某,秋香姑娘,兰姑娘,我进去了?”祝枝山在门外答道。 “进来吧!”兰芷若应了一声。 祝枝山笑嘻嘻的走进房间,手里还抱着那件棉袍。 秋香一看到祝枝山手中的棉袍,立刻说道:“祝公子,你要是想让我给你换件衣服,就免开尊口吧。我已经跟你说了,库房里就只有这一件袍子了。就算现做,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秋香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换衣服的。”祝枝山说道。 “那你这是……”秋香茫然了。 祝枝山说话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说道:“这个……秋香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找兰姑娘谈点事情。” “找我?”兰芷若一愣。秋香也大感意外。 “好吧!”看了祝枝山一眼,又看了兰芷若一眼,秋香点点头,走了出去。 本来,秋香还想在房外偷听祝枝山和兰芷若的谈话,可她刚走出房间,就看到一个人躲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后面,朝着卧房这边探头探脑的。 “华文?不对,是华武。”秋香认出了那人,心下奇怪,便走了过去。 先说祝枝山和兰芷若。秋香出了房门,兰芷若便问祝枝山:“祝公子找我何事?” “嘿嘿,祝某有一件事情,自己实在做不来,想麻烦兰姑娘你帮下忙。”祝枝山嬉皮笑脸的说道。 “什么事情?”兰芷若问道。 祝枝山把手中拿件棉袍往兰芷若面前一递,说道:“是这样的,这件棉袍不适合这个季节穿,所以,我想麻烦兰姑娘你,帮我把棉袍里的棉花抽出来,改成一件单衣。” “这……” 听完祝枝山的请求,兰芷若傻眼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祝枝山竟然想请她做女红。这种活,她还真就做不来。 院子里,秋香走到了华武跟前。华武看到秋香过来,一下站直了身子,并从大树后走了出来。 “二公子,你怎么在这儿?”秋香诧异的问道。 “我是来找你的。”华武瓮声瓮气的说道。 “找我?”秋香大感意外。 “对,就是找你秋香姐。”华武用力点头。 秋香一听华武喊她秋香姐,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忙说道:“且慢!二公子,能否问一下,您今年贵庚?” “贵庚是啥意思?”华武愣愣的问。 “哦,贵庚的意思就是问你多大了。”秋香解释了一句。 “我十八了。”华武答道。 秋香一怔:“你才十八啊,可我看你这身架子,还有这长相,怎么像二十五六了?” “嘿嘿,我显老。”华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秋香无语了,说道:“就算你十八,也比我大两岁,这秋香姐的称呼,对你不合适。” “我不管,府里的丫鬟都喊你秋香姐,我就喊你秋香姐。”华武固执的说道。 秋香又无语了。算了,跟这个憨货讲不通道理,他愿意怎么喊,都随他吧。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秋香问华武。 “我找你……”华武刚说出这三个字,忽然挠了挠头,又道:“我忘了找你做什么了。” “你……好好想想。”秋香服了。 就在这时,祝枝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两手大幅度的甩着,走路的样子看上去无比得意。 一看到祝枝山,华武猛地一拍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 秋香却没理会华武,她的眼神落在了祝枝山空着的双手上。 “祝公子,你跟兰姐姐谈完事情了?”秋香问祝枝山。 “谈完了。” “你的棉袍呢?” “棉袍嘛……嘿嘿,如今在兰姑娘手上。”祝枝山回答完秋香的问题,双手就背了起来,脚下不停,从秋香身边走了过去。他的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神经兮兮的。”秋香盯着祝枝山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 祝枝山很快就出了院子。秋香这才想起华武,转头一看,华武嘴里嘟嘟囔囔的,不停的重复着四个字。“教书先生,教书先生……” “二公子,什么教书先生?”秋香诧异的问。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那个教书先生。”华武看向院门,抬手一指。祝枝山刚刚走出那里。 “你是为了祝枝山来找我的?”秋香更加不解了。 华武点了点头:“对!秋香姐,我听说那个姓猪的要教导我和大哥读书?” “噗嗤”一声,秋香笑了。“二公子,那人姓祝,不姓猪。” 华武一摆手:“管他姓祝还是姓猪,秋香姐,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要教导我和大哥读书?” “对啊,这是你爹的安排。” “我不想读书!”华武大声喊道。 秋香一怔:“你不想读书?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华武一把抓住秋香的胳膊,说道:“秋香姐,你跟我爹说说,我不想读书。” “这……”秋香终于明白华武找她的用意了。愣了一会儿,她说道:“二公子啊,这件事情,应该你亲自去跟太师讲啊。” “我怕我爹揍我。” “那就去对你娘说。” “我娘揍起我来,比我爹还狠!” 秋香:“……” 见秋香不说话,华武便自顾自的说道:“秋香姐,我爹和我娘都听你的话,你去跟他们说说呗。” “等等!”秋香一惊,“二公子,你是听谁说的,你爹和你娘都听我的话?” “是听……”华武刚一开口,立刻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然后,他松开手,说道:“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柳蝴蝶,要替她保密。” “柳蝴蝶?不会是柳蝶衣吧?”秋香只一愣神,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华武大吃一惊:“秋香姐,你怎么知道是柳……对,柳蝶衣,我的小嫂子。” 你告诉我的啊。秋香在心里回答。此刻,她一下就明白了柳蝶衣的用意,这个娘们儿,这是想害我啊! “二公子,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府上的一个下人,你想不想读书,我真管不了这事。”秋香对华武说道。 “那谁能管得了?”华武思维简单,立刻问秋香。 秋香说道:“你小嫂子呀!她能管得了。你想啊,她是你的小嫂子,她替你说话,你爹和你娘准听。” 华武琢磨了一会儿,忽然一溜烟的往院子外面跑去。 秋香望着华武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心道:哼,好你个柳蝶衣,本姑娘原计奉回! 打发走了华武,秋香就回了房间。兰芷若一看到秋香进来,立刻没好气的说道:“瞧你给我惹的这事儿!” “怎么了,兰姐姐?”秋香诧异的问。 兰芷若一指她床铺上那件棉袍,说道:“祝公子让我帮他把这件棉袍改成单衣。” “啊?我说他怎么空着手走得呢!”秋香一愣过后,恍然大悟。 兰芷若苦笑道:“你捉弄别人,倒给我惹上事了。” “那你干嘛答应他啊?”秋香一吐舌头,立刻反问兰芷若。 “祝公子的脸皮有多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啊!” 秋香走到兰芷若跟前,好奇的问道:“兰姐姐,你还会女红呢?” “不会。”兰芷若答道。 “那你还……” “我找别人给祝公子改。我记得碧莲的女红就不错!”兰芷若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噢——”秋香恍然大悟。 ☆、第368章 猪读书 第二天一大早,秋香就来到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住的那个小院门前。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观瞧着小院的大门。 等了好大一会儿,小院那两扇大门才打开。先出来的是祝枝山,他穿着自己的衣服。 秋香对此毫不感到意外。祝枝山的那件棉袍还在碧莲那儿呢。再者,祝枝山是华府请的西席先生,华府给他发衣服,属于福利,他可以穿也可以不穿。 秋香真正要看的,是唐伯虎。唐伯虎如今是华府的下人,按家规,下人和丫鬟必须穿府里发给的衣服,以此表明身份。秋香来的目的,就是想看唐伯虎出糗。要是唐伯虎没穿那套短袖子短裤腿的家丁衣服……嘿嘿,秋香就可以收拾他了。 唐伯虎紧跟在祝枝山身后出了门。他果然穿了那套家丁的衣服。秋香立刻瞪大双眼,往唐伯虎的衣袖和裤腿上看去。 然后,秋香就看到唐伯虎的两个衣袖都是卷起来的,两条裤腿都在脚踝处扎了一条青色的绑腿。 如此一来,就巧妙的遮掩了衣服的缺陷。而且,唐伯虎这么一弄,整个人也显得格外干练了。 “这也行?!”秋香看呆了,心里喊了一句。 祝枝山和唐伯虎并没有发现秋香,两个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着什么,很快就消失在了秋香的视线当中。 秋香从大树后走了出来,默默思考了一阵儿,就向华府的饭堂走去。 唐伯虎和祝枝山比秋香提前到的饭堂。他们两人一现身,饭堂里那些家丁、丫鬟的眼神,立刻都汇聚到了唐伯虎身上。然后,他们就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了。 原先属于萃芳阁的那些人,跟唐伯虎都比较熟,那些小姑娘眼睛盯着唐伯虎,嘻嘻哈哈的笑声议论。 “唐公子怎么穿府上下人的衣服啊?” “是啊,难道他没衣服穿了?还别说,唐公子就是穿成这样,也帅的掉渣呢!” “喂喂,你能不能别发花痴呀,唐公子是秋香姐的。” “对对对,不知道秋香姐看到唐公子穿成这样,会作何感想。” 薛超站了起来,走向唐伯虎和祝枝山。 “二位公子,你们这是……”薛超诧异的问。因为前几天唐伯虎和祝枝山都是客人的身份,他们吃饭的地方并不是饭堂,所以薛超才没转过弯来。 唐伯虎朝薛超一拱手:“薛大叔,唐某从今日起,就是华府的书童了,自然要来此处吃饭。” “啊?!”薛超愣住了。 祝枝山也朝薛超拱了拱手,说道:“祝某从今日起担任华府的西席教师,虽然太师他老人家有意安排祝某在别处开小灶,但祝某还是觉得跟大家伙在一块儿吃饭热闹,这便与伯虎一块儿过来了。” “那……那二位公子就到我们这一桌用餐吧。”薛超虽然还没回过味来,但却不能晾着唐伯虎和祝枝山,连忙邀请他俩坐下。 “等等!” 就在这时,饭堂门外传来秋香的一声轻喊。紧接着,秋香就走进了饭堂。 “诸位,打扰一下,我有事宣布。”秋香站到唐伯虎和祝枝山身边,对着饭堂内的众人说道。 众人当即停止了议论,全都看向秋香。 秋香清了清嗓子,说道:“给大家引见一下这二位。这位是祝允明祝公子,乃是华府新聘的西席先生。” 祝枝山连忙一脸微笑的朝众人拱手。他这会儿倒是正经的很,看上去很有为人师表的风范。 秋香又一指唐伯虎:“这位是唐……哦,他是府上新招的书童,本名大家就不用知道了,以后叫他华安便是了。” 唐伯虎也朝众人拱了拱手。 虽然秋香没有介绍唐伯虎的真名,可饭堂里那些人却都已经知道这个新招的书童,就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了。毕竟,唐伯虎已经在华府住了好几天了,他可是名人,府里的丫鬟下人早就传遍了唐伯虎住在府上的消息。前几天,还有很多在后院做事的丫鬟,偷偷留到前院,暗中窥视唐伯虎和祝枝山呢。 一听唐伯虎居然成了府上的书童,那些下人丫鬟全都感到惊讶,一下又都议论起来。饭堂里顿时变得闹哄哄的。 “大家吃饭吧。”秋香说出这句话,就走向她自己的位置,再不理睬唐伯虎和祝枝山。 唐祝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便跟着薛超入座。 吃过饭之后,唐伯虎和祝枝山分开。祝枝山在一名丫鬟的引领下去了教书的地方;唐伯虎则去往华太师的书房。 秋香先在府里各处转了一圈,然后便朝祝枝山教书的地方走去。 祝枝山教书的地方在前院,那里被称为小书房,华文和华武以前就在那里开蒙读书的。后来华太师进京为官,府上的教书先生也便辞退了,那处小书房就空闲了下来。今日,这小书房又重新启用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秋香刚走近小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祝枝山讲课的声音。秋香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小书房里,华文和华武各坐在一张书桌后面,祝枝山在他们对面,手捧着一本书琅琅而读。 听见房门响,华文和华武同时回过头,祝枝山也抬起头看向房门。 “秋香姑娘,你有事?”祝枝山一脸严肃的问秋香。要不是秋香早就知道祝枝山是什么德行,单从他此时的表情和身姿来看,真会把祝枝山当成严厉的老夫子。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秋香随口应付了一句。 “哦,好!”祝枝山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随即,他就又继续读起书来。“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秋香走到华武身后,却见华武面前的桌子上,书本都没有打开,书本旁边的一张白纸上,画了一只……嗯,应该是猪,很稚嫩的笔法画的一只猪。奇怪的是,那只猪是站立的,一个前爪上还抓着一本书。 秋香一下就看明白了,华武画的这只猪,就是祝枝山。“噗嗤”一声,秋香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见秋香笑声,华文和祝枝山都诧异的看了过来。秋香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祝枝山又继续读书,华文继续……咦,他居然眯上了两个眼睛! 秋香没去管祝枝山和华文,而是小声问华武:“你不是说不想读书吗?” “我娘揍了我一顿。”华武压低声音,一脸委屈的说道。 “难道你没让你小嫂子跟你娘说?”秋香好奇的问道。 华武道:“说了。” “那就是你小嫂子没帮你?”秋香又问。 “帮了。”华武说道,“我小嫂子跟我娘说,是我求她帮我的。然后我娘就揍了我一顿。要不是小嫂子拉着我娘,我恐怕会被我娘揍死。然后,小嫂子就当着我娘的面劝我,说读书是正道。我没办法,只好来了。” 哦,你这是被柳蝶衣坑了啊!秋香心知肚明了。柳蝶衣还真狡猾呀,直接告诉华夫人,是华武求她出面帮着华武说话,如此一来,她一点都不担责任,还把一个深明大义,爱护幼小的长嫂风范表现的淋漓尽致。高!实在是高! 就在这时,祝枝山咳嗽了两声,冷着脸说道:“秋香姑娘,你要没有别的事情,还请不要打扰鄙人授课。” “呃……好吧好吧,你们继续。” 秋香走出了书房,心道:祝枝山你就继续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唉,就是华武那浑小子要受苦了。 一想到华武,秋香忽然愣住了。华武画的那只站立的猪,一下跃入秋香脑海。 “咦,这小子的思维很新潮啊,居然能想到把猪画的站立起来。这不是后世的卡通画法嘛!难道,华武这个憨货还有画卡通漫画的潜质?” ☆、第369章 米老鼠和唐老鸭 唐伯虎到了华太师的书房。华太师并不在里面,想来是已经去礼部衙门出卯了。只有那个名叫雨墨的小书童在。 雨墨正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拭桌台。见到唐伯虎进来,他连忙放下抹布,上前给唐伯虎行礼。 “是唐公子吧,太师吩咐了,让我伺候您读书。”雨墨对唐伯虎说道。 “哦,小兄弟不必多礼。”唐伯虎很客气的还了一礼,又问雨墨:“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府上的名字唤作华雨墨,大家都叫我雨墨。”雨墨脆生生的答道。 “那你多大了?” “我十三了。”雨墨答了一句,便招呼唐伯虎:“唐公子,您读书吧,我去给您倒茶。” “不用麻烦了,我不渴。”唐伯虎走到一排书架前,回头对雨墨说道。 雨墨一笑:“太师吩咐了,对待您要向对待他老人家一样。”说完,他就给唐伯虎倒了一杯茶。 唐伯虎笑了笑,也不再过多客气,眼睛在书架的那些藏书上寻视起来。 “咦,太师居然有这本书!”唐伯虎忽然看到一本古书,立刻两眼放光,从书架上拿起那本书,坐到一边就翻看起来。 雨墨不再打扰唐伯虎,自己专心干活。 唐伯虎正看着书,忽然书房门传来响动声,下一刻,秋香就走进了书房。 “秋香姐。”雨墨跟秋香打了声招呼,唐伯虎也站了起来。 秋香先冲雨墨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唐伯虎身上,脸色突变:“华安,你也太没规矩了吧,一个书童,不干活也就罢了,居然敢动太师的书籍!” “秋香,我……” 没等唐伯虎把话说出口,秋香的两道柳叶眉就竖了起来,她怒咻咻的说道:“你什么你?书童就该有个书童的样子!” 说完,秋香又把目光转到雨墨身上:“雨墨,把抹布给华安,让他干活。” “秋香姐,这不好吧?”雨墨说道。 “怎么,连你也不听话了?”秋香对雨墨也没好脸色了。 雨墨只好硬着头皮,把抹布递到了唐伯虎手里。唐伯虎笑了笑,又用没拿抹布的那只手拍了拍雨墨的肩膀,然后,他就拿着抹布,擦拭起了书架。 唐伯虎虽然不是出身大富之家,可他从小也没干过这种粗活啊。这一干,就手忙脚乱了,书架上的几本书被他不小心弄到了地上。 “笨手笨脚的,就你这笨样,还想当书童呢!”秋香嘲笑起了唐伯虎。唐伯虎脸红了,尴尬的笑着。 “雨墨,今日你先教华安干活。从明日起,这书房里的活全让他干,你只负责监督。我会随时过来检查的。要是华安干不好,连你一块儿受罚。”秋香冷着脸说道。 “我知道了,秋香姐。”雨墨应付了一句,就转过头,面向唐伯虎吐了下舌头。 秋香又看了唐伯虎一眼,转身就走。一脚刚迈出门槛,她忽然又转过身,对唐伯虎说道:“华安,还有一件事,从明日开始,你寅时四刻起床,伺候太师到衙门出卯。然后再回来吃早饭。” 唐伯虎一听,整个人都懵了。雨墨连忙说道:“秋香姐,这是我的活呀!” “从明天开始,就是华安的了。你就多睡会儿懒觉吧。” 秋香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秋香走后,唐伯虎还在盯着门口出神。雨墨小声说道:“唐公子,你看书吧,这些活本来就是我的。只要秋香姐不来这里,你只管看书便可。” 唐伯虎叹了口气,说道:“雨墨啊,你不知道内情啊,秋香这是故意考验我呢。” “内情?考验?”雨墨茫然了。 唐伯虎轻轻一笑,也不再说话,埋头抹起了书架。 …… 秋香回到住处,第一时间便把她安排唐伯虎干着干那的事情对兰芷若说了一遍。 “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唐公子哪里做过哪些粗活。”兰芷若埋怨秋香。 “哼,他不是要当书童么,那就干书童该干的活。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几天!”秋香冷着脸说道。 兰芷若眼神一亮:“我明白了,你这是为了考验唐公子。” “算是吧。”秋香点了点头。 “那……要是唐公子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坚持下去了呢?”兰芷若一脸玩味的问秋香。 秋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叹气说道:“唉,到时候再说吧,这会儿,我心里乱得很。” “还以为你真的铁石心肠呢,原来终究被唐公子感动了。” 秋香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鹅毛笔,又找出一张纸,在纸上画起了东西。 兰芷若好奇心起,凑到书桌前看秋香画的东西。 只见,秋香用很简单的笔画,很快就画出了一只小动物。 “这是什么动物啊?”兰芷若问秋香。 “米老鼠。”秋香答道。 “米老鼠是什么?”兰芷若没明白。 “就是老鼠。我这是卡通画法。” “老鼠?”兰芷若一怔,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秋香画的米老鼠,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像一只老鼠。对了,什么是卡通画法?” “卡通画法就是……”秋香想不出合适的词解释了,憋了半天,干脆说道:“这是画给小孩子看的。兰姐姐你看,这只老鼠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爱啊?” “是很可爱。别说小孩子了,连我看到这只老鼠,都一下就喜欢上了呢!” “我再给你画只唐老鸭。”秋香笑了笑,继续在纸上作画,只一会儿的工夫,她就画好了唐老鸭。 “这是‘鸭’子,这个好认。”兰芷若说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叫老鼠和‘鸭’子,非得叫米老鼠和唐老鸭呢?” “因为……因为这是给小孩子看的嘛,给它们起个名字而已。”秋香如此解释。 “那你打算给哪个小孩子看?”兰芷若好奇心一点都没减少。 “给华武看。”秋香一边回答着,一边继续作画,她画的第三个动物是一只凯蒂猫。 “华武?他哪里是小孩子!”兰芷若诧异道。 秋香停下笔,说道:“其实,我是发现华武很有画卡通画的潜质,这才想教他用这种画法画画。” “你教华武画画?”兰芷若更加诧异了,“你先等等,你这种画法前所未见,你又是跟谁学的?” 我能告诉你我除了喜欢跳舞,画漫画也是我的一大爱好么。以前我上学时,可没少在课堂上开小差画漫画。 “这是我小时候自己瞎琢磨出来的画法。”秋香打起了马虎眼。 兰芷若看向秋香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你琢磨的东西,为什么总跟别人不一样,却又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嘿嘿,我是天赐英才,不走寻常路。”秋香自得的说了一句,又继续画画。这次,她打算画熊大和熊二,还有光头强。 “行了,没见过像你这样脸皮厚的。”兰芷若用一根手指点了秋香的后脑勺一下,随即就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想教华武画……哦,卡通画。” “因为华武那小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啊。”秋香说道,“我教他画漫画,没准这小子能成为大明朝的第一个漫画家呢。” “漫画?”兰芷若又弄不明白这个新名词的意思了。 “哦,漫画就是连续的卡通画,用一组组卡通图片来讲故事。”秋香解释了一句。 见兰芷若还不明白,她干脆说道:“我绝对不是玩闹,我是想让华武另辟蹊径成才。华太师对咱们有恩,要是我真能把华武培养成漫画家,也算报答太师他老人家的恩情了。” 兰芷若琢磨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说到这里,她眉头一皱:“不过,你这种做法,太师未必会答应啊。这种漫画,说不定太师看在眼里,会认为是歪门邪道的。” 秋香一怔:“这倒是个问题。太师那老古板……”想了想,她忽然一笑:“我会说服太师的。” “随你折腾吧。”兰芷若轻轻摇了摇头。 ☆、第370章 乌鸦反哺 下午,秋香又一次来到了小书房。她走进小书房时,只有华文和华武两人在,祝枝山不知去了哪里。 秋香脚步很轻,华文和华武并没有发现她进了小书房。两个人都埋头于书桌,好像很认真学习的样子。 秋香感觉不对劲,便悄悄走到了华文身后。 “看什么呢大公子,这么专心?” 秋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吓得华文一哆嗦。随即,他就两手死死捂住桌面上打开的一本书,回过头朝秋香笑道:“没什么,我看书呢……《论语》,我看的是《论语》。” “呸,你家《论语》上有春宫图啊?”秋香翻着白眼说道。 “嘿嘿……嘿嘿……秋香姑娘蛮见多识广的么!”华文尴尬的笑了。 秋香撇了撇嘴,心道:不就是线条简陋的春宫图嘛,姑娘我未穿越那会儿,连岛国爱情‘动’作片……呃,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春宫图是什么?”华武抬起头,傻乎乎的问道。 “这个……嘿嘿,二弟呀,等你成亲就知道了。”华文卖起了关子。 “干嘛非得等成亲才知道啊,我这就想知道。”华文的回答,反而更加勾起了华武的好奇心。 秋香和华文大眼瞪小眼了。 忽然,秋香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走到华武身边,对他说道:“二公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华武一把接过那张纸。秋香趁机看向华武的桌面,只见桌面上散落了好几张纸,纸上全是图画。有花草的,有动物的,也有小人、马车等。无一例外的,那些图画的笔法都很幼稚,但却很形象,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画的是什么。 这小子果然是个偏才啊! “咦,这些画真好看,谁画的?”华武两眼盯着秋香递给他的那张纸,惊喜的说道。 “我画的。”秋香答道。 华文好奇心起,也凑了过来。但他一看那张纸上的画,就一脸鄙视的说道:“这都画的什么东西啊,乱七八糟的。谁见过两条腿站着的猫和老鼠,还有这狗熊,胖的不像样……” “大公子,是你不懂的欣赏好不!”秋香满脸不高兴的打断了华文的话。 “呵呵,秋香你还不服气,我画画虽然比不上唐伯虎,可也能登堂入室了。不信我这就画一幅水墨山水……”华文卖弄似的说道。 秋香赶紧再次打断他的话:“大公子,你画的画和我画的画完全不是一个路子,没有可比性。” “你这是野路子。”华文说道。 “得得得,我不跟你争论,你还是去看你的《论语》吧。”秋香不耐烦了。 一听秋香提起《论语》,华文立马泄气了。干笑了两声,他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华文和秋香在争论的时候,华武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纸上那些画,置身事外一般。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对秋香说道:“秋香姐,你教我画画吧。” “好!”秋香等的就是华武这句话。 那边的华文又耐不住凑热闹了:“二弟,你傻呀?跟秋香学这种画,当心咱爹知道了揍你。” “那我也要学!”华武固执的说道。 一听华武的态度如此坚决,秋香心里乐开花了。嗯,这个学习态度硬是要的! “二公子,走,我带你去你爹的书房,教你画画。”秋香立刻对华武说道。 “好!”华武一脸惊喜,急忙收拾桌上的东西。 “咳咳,秋香姑娘,等一会儿祝先生还要上课呢,你不能把我二弟拉走。”华文站起来,阻止秋香和华武。 “反正你二弟也听不进去,不如就由你和祝先生单独切磋读《论语》的心得吧。”秋香丢下一句话,拉着华武就出了房间。 华文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秋香说的没错啊,《论语》博大精深,我是该好好研究研究。”说完,他又打开了桌上的那本书,专心看了起来。 …… 华太师的书房里,唐伯虎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捧一本书,认真的读着。小书童雨墨站在门口,两眼透过门缝,往外面巴望着。 忽然,雨墨惊呼道:“唐公子,秋香和二公子好像要来书房。” 唐伯虎一听,连忙合上手中那本书,又快速把书放回书架。然后,他就和雨墨一人拿着一块抹布,一个擦拭起了书架,一个擦拭起了窗台。 工夫不大,秋香和华武果然进了书房。 秋香看了唐伯虎和雨墨一眼,很随意的问道:“你俩在做什么?” “擦拭啊!”雨墨答道。 秋香瞅了唐伯虎一眼,没好气道:“都擦了半天了,那个书架还没擦干净吗?” 唐伯虎刚想解释,谁知秋香却根本不理他了,而是拉着华武坐到了一张书桌上。 唐伯虎只好继续擦书架。 “二公子,不如你先画一只鸟,给我看一下。”秋香拿起桌上的一只鹅毛笔,递给了华武。这种鹅毛笔,还是她去年送给华太师的。看来,华太师一直在使用。 华武点了点头,用鹅毛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咦,这种笔可比毛笔顺手多了。”华武手中鹅毛笔刚接触直面,就惊喜的说道。 秋香笑了笑:“以后你就用这种笔画画。” 华武答应了一声,就在纸上画了起来。很快,他就画好了一只鸟。 “画的不错,不过,这鸟不够可爱。”秋香点评道。 “可爱?”华武为之一愣。 秋香点点头,说道:“你上午画的那只猪,就很可爱。来,我教你画只可爱的乌鸦。” “好!”华武兴趣大增。 秋香便拿起笔画了起来,华武很认真的看着。唐伯虎好奇心起,凑到了桌子前面。 “你凑什么热闹,擦你的书架去!”秋香抬起头,斥责唐伯虎。 唐伯虎讪讪一笑,又继续回去擦书架了。 秋香画好一只乌鸦后,就把笔还给华武,指点着他画了起来。 “我们画的这种画叫做卡通画。刚开始练习,我们要用最简单的笔法,把要画的东西表现出来。重点就是抓住主要特征,进行夸张表现。你看,这乌鸦的嘴巴、还有一身的黑羽毛,就是主要特征。我们不妨把嘴巴画的大一些……” 秋香指点着华武,很快就画好了一个乌鸦。 “嗯,画得很好!”秋香鼓励华武,“我们再多画几个乌鸦,凑成一个小故事如何?” “画画也能讲故事?”华武好奇的问。 “当然能了,来,我们开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乌鸦反哺。” 秋香和华武在认真的画画,不知什么时候,唐伯虎和雨墨都凑到了他俩身后,偷偷观瞧。 用了很长时间,华武在秋香的指点下,画出了一套四格漫画。第一格,画的是一只老乌鸦趴在窝里孵蛋。第二格则是老乌鸦喂小乌鸦吃东西。第三格的内容是老乌鸦引着小乌鸦学习飞翔。第四格则是小乌鸦喂老乌鸦吃东西。 “很好,接下来,就该添上文字了。”秋香说道。 “还要写字?”华武犯愁了。 “唐……华安,咦,人呢?”秋香抬起头寻找唐伯虎。 “我在这里。”唐伯虎在秋香身后说道。 秋香回过头,狠狠瞪了唐伯虎一眼,随即便道:“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我说你写,帮二公子完成这套‘乌鸦反哺’的漫画作品。” ☆、第371章 有教无类 傍晚时分,华太师从南京礼部衙门回家。他乘坐的轿子进门后在院子里停下,轿帘掀开,华太师刚要钻出轿子,忽然发现给他打起轿帘的是秋香。 “秋香?”华太师不由得一愣。 秋香一脸微笑的说道:“婢子有件事情想跟您谈谈,特意等您回府。” “哦,那随老夫来书房吧。”华太师边走出轿子边说道。 秋香便跟在华太师身后,去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雨墨在,却没见到唐伯虎。雨墨先给华太师行了礼,替他把披在身上的大氅取下,又小声对秋香说道:“秋香姐,你千万不要以为唐公子偷懒了,他是被老夫人唤去了。” “与我何干?”秋香尴尬的应了一声。 华太师一脸玩味的看了秋香一眼,立刻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了。小儿女的事情,他老人家心知肚明。 “秋香啊,你不是要与老夫谈事情嘛。”华太师说道。 “哦,是的。”秋香连忙走到书桌前,并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华太师为人和善,秋香在他面前也不拘束。 “太师,您先看看这个。”秋香从衣袖里掏出华武画的那幅四格漫画,双手递给华太师。 华太师结果漫画一看,先是稍稍诧异了一下,随即就仔细看了起来。 漫画很简单,文字也不长。只一会儿,华太师就看完了。 “乌鸦反哺?有这个说法吗?”华太师琢磨了一会儿,好像对乌鸦反哺的故事没有印象,便问秋香。 乌鸦反哺的说法,最早见于李时珍写的《本草纲目》中。《本草纲目》成书于万历年间,时下,李时珍还未出生,所以,华太师自然没听说过乌鸦反哺的故事。 “哦,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听家父说的。”秋香随口敷衍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乌鸦反哺”的故事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但说是听她的父亲讲的,总没有错。 华太师点了点头,又看向手中那张纸,微微一笑道:“故事倒是个好故事,深合孝道,这字也写得极见功力。老夫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华安的字吧?” “太师好眼力!”秋香一个马屁送上。 可就在这时,华太师却摇了摇头,说道:“就是这画……唉,充其量只能算做涂鸦之作。” 说到这里,华太师放下那张纸,抬头看向秋香:“你给老夫看这个,是何用意啊?” 秋香一指纸上的画,说道:“实不相瞒,这些画都是二公子画的。” “武儿画的!”华太师一听,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脸上也带上了怒色,“这个逆子,从小就不爱读书,每次让他读书,都偷偷的乱涂乱画。秋香啊,难道这是武儿在伯虎写的故事上涂鸦了?你放心,等晚些时候,老夫定好好教训他。” 啊?华老头这是把我当成告状的了啊! 秋香一愣,立刻解释道:“太师您误会了。这些画是我让二公子画的。那些字,才是后添上去的。” “哦?”华太师两眼一眯,再次拿起那张纸看了几眼。“这字的确像是后添上去的。” 放下纸,华太师满脸不解的问秋香:“你说这些画是你让武儿画的?” “对,我发现二公子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 “就他?他也就会随意涂鸦,毫无技法!”华太师气咻咻的说道。 秋香鼓足勇气,说道:“太师,您错了。绘画也分很多种的,二公子的绘画天赋,不是传统的那种丹青之术,而是另外一种。” “另外一种?”华太师一愣。 秋香又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华太师:“太师,您不妨看一下我画的这些图画。” 这张纸上的图画,正是秋香画的那些卡通动物。 华太师茫然的接过纸,定睛一看,他就大笑起来:“哈哈哈,秋香啊,你这是画的什么啊,不是老夫说你,你这作画的技法,完全不着边际啊!” 秋香尴尬了,小声嘟囔道:“太师,难道你不觉得我画的这些小动物都很可爱吗?” 华太师又看了几眼,摇头笑道:“可爱是可爱,但这些动物的样子,都走形了啊!” “太师,各花入各眼,说不定有人就喜欢我画的这些动物呢,比如说小孩子。”秋香不服气的说道。 “小孩子?”华太师又是一愣,随即便道:“秋香,你不会还当武儿是小孩子,画这些画是为了哄他玩?” “不是我把二公子当小孩子,而是……而是我想教二公子画我画的这种画,将来哄别的小孩子。” “胡闹!”华太师忍不住发火了,“秋香,武儿头脑愚钝,逼着他读书尚读不进去,你还教他胡乱涂鸦,这不是助长他嬉戏之气嘛!” 秋香的性子也上来了,她一下站起来,说道:“太师,我绝不是陪着二公子胡闹,而是想让他成才!” “成才?这种涂鸦之术,如何能成才?”华太师的火气压制了一些,但还是满脸不高兴。 秋香坐了下去,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太师,恕婢子无礼,我问您一句,二公子可是读书的料?” 一听秋香问这个问题,华太师也泄气了,他苦笑道:“老夫承认,那个逆子的确不是读书的料。从他五岁起,老夫就请人教他读书识字,可到如今,他认识的字恐怕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婢子再请教太师一个问题,孔圣人说的‘有教无类’做何解释?” “有教无类的意思是说,不管是什么人,都应该接受教化。” “太师说的没错。可婢子对‘有教无类’这四个字却有另外的理解。” 华太师一听秋香的话,立刻来了兴趣:“那你不妨说一说,你是如何理解的。” “婢子认为,所谓有教无类,不光是说任何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教育人不能固执于一种方法,要因材施教,只要是育人成才的方法,都是可行的。” 听了秋香的话,华太师沉思了一会儿后,点头道:“你这种理解,倒也大有道理。” 说到这里,他又皱起眉头:“可是,老夫实在看不出,你用这种涂鸦的方法,如何培养武儿成才。” 秋香笑了,一脸自信的说道:“太师,实话告诉您吧。我不但想用这种方法教会二公子读书认字,以后,或许还能让二公子成为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哈哈,秋香啊,你就别哄老夫开心了。”华太师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秋香逗的,大笑了起来。 等华太师笑声渐止,秋香又说道:“太师您也说过了,二公子从小就喜欢涂抹乱画,而兴趣是最好的学习动力。您在看这乌鸦反哺的故事,图文并茂。我教二公子画画的同时,自然也会教他认字。” 华太师愣住了。想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这或许可以一试。但那一代宗师……唉,不提也罢。” “别呀!一定要提。”秋香赶紧说道,“太师,我再问您一句,对于小孩子而言,您说是那些老夫子摇头晃脑的照本宣科的教习对他们有兴趣呢,还是像这乌鸦反哺的故事一样,图文并茂的书籍对他们有兴趣?” 华太师一惊,立刻又把画着四格漫画的那张纸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后,他两眼放光的看向秋香:“你的意思是,将来让武儿专门写这种类似于乌鸦反哺的故事,画上图画,给小孩子看?” “对呀!”秋香笑了,“太师,您想,咱大明有多少小孩子呀。要是他们都喜欢这种连环画,不但能从中学懂一些道理,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他们的启蒙书籍,他们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作这些书籍的人……” “那将来的每个读书人,都会记得武儿的名字。”华太师的眼神更亮了。 “真到那时,二公子不就是一代宗师了嘛!” 华太师一下站起来,沉思了好大一会儿,终究叹气道:“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可就怕武儿那孩子坚持不下去啊!” “不管怎么说,总得试一试啊!”秋香坚持道。 华太师点了点头:“好吧,反正老夫也对武儿的前途不抱喜欢,就让你试一试吧。即便他将来做不出多大成绩,也终究比整日无所事事的强。” “婢子多谢太师成全!”秋香立刻起身,给华太师行礼。 华太师摆了摆手,笑道:“老夫应该谢你才是啊!有教无类,你给了老夫新的启发啊!” ☆、第372章 送子观音图 华观每天都起得很早。虽然,在南京当官不用上早朝,但衙门里每日的点卯,也与北京是相同的时间。华观是个很自律的人,他每日到衙门出卯的时间很准。 卯时,也就是后世的五点。眼下这个时节,卯时天还不怎么亮。华观起床的时间,要远远早于卯时。往日里,都是由书童雨墨伺候华观起床,送他出门的。但今天,华观起床后不仅见到了雨墨,还很意外的见到了唐伯虎。 “伯虎,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华观诧异的问唐伯虎。 唐伯虎支支吾吾的说道:“昨日,秋香她……她说从今日开始,让我将太师您送到衙门,再回来吃饭。” “哦?有这回事?”华观稍稍一愣,随即就笑了:“老夫明白了,秋香这是在跟你置气呢。” 唐伯虎尴尬的说不出话了。 华观又道:“也好,既然你都起来了,就陪老夫去一趟衙门。老夫刚好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说完,他又吩咐雨墨:“今日老夫不坐轿子了,你安排一辆宽敞点的马车,老夫与唐公子同坐。” “是!”雨墨答应了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一刻钟之后,华观和唐伯虎同坐一辆马车,出了家门,往礼部衙门而去。 “伯虎啊,昨日夫人唤你,可有什么事情吩咐?”马车上,华观问唐伯虎。 唐伯虎答道:“夫人想让我为她画一幅送子观音图。” “画送子观音图?夫人怎么突然想起这种事了?”华观诧异道。 唐伯虎道:“夫人说要在府上建个佛堂,供奉送子观音。” “哦,准是她急于想抱孙子了。”华太师轻声说道。他忽然叹了口气,又道:“唉,文儿成亲也三年了,到现在都没子嗣,也难怪夫人会着急。” 这种家事,唐伯虎不好插话,他只做沉默状。华太师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跟唐伯虎聊起别的事情。 等马车到了礼部衙门,华太师进了衙门,又吩咐车夫将唐伯虎送回华府。 唐伯虎回到华府时,刚赶上吃早饭。吃过早饭后,他照常去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秋香跟华武来书房了。一进书房,秋香就要教华武画画。谁知唐伯虎却秋香说道:“秋香啊,你和二公子能不能先等一会儿,这张书案,我要用。” “你一个书童用什么书案!”秋香没好气的说道。 唐伯虎一笑:“夫人吩咐我为她画一幅送子观音图。” “咦,还有这事儿?”秋香一怔,随即就摆摆手,“那你画吧,动作快点。” 唐伯虎便铺开画纸,又让雨墨帮他研墨,开始作画。 “二公子,你看一下华安是如何作画的。虽然他的画法跟我们不是一个路子,但艺术是共通的,你多看看有好处。”秋香对华武说道。 “噢——”华武憨憨的回答了一声,就走到了唐伯虎身侧。秋香也走到了唐伯虎另一侧。 唐伯虎一拿起画笔,就心无旁骛,一点也不关注别的事情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画美人,一幅送子观音图,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可作画是个细致活,很耗费时间的,不知不觉中,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唐伯虎才刚画好观音的面容。 “咦,这个观音菩萨,怎么看着这么脸熟啊!”雨墨忽然惊叫了一声。 “菩萨的画像经常见,你觉得脸熟也很正常。”唐伯虎随口应道。 “不对不对,这个菩萨的面容……咦,我知道了,这是秋香姐的长相!”雨墨喊了一嗓子,立刻看向秋香。 唐伯虎的笔锋一下停住。秋香也大吃一惊,连忙仔细端详画中人的模样。 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镜子,铜镜照人总是有些模糊,因此,秋香对她自己的长相也没有那么直观的感觉,要不然,她早就看出唐伯虎画的观音跟她很像了。 “嘿嘿,还真是秋香姐的样子呢!”华武也抬起头,一边盯着秋香脸看,一边说道。 既然雨墨和华武都这么说,秋香自然无法反驳。她心头的某个地方忽然像是被撩拨了一下,暖暖的,酸酸的,甜甜的。 可表面上,秋香却一脸怒容了:“华安,你搞什么鬼!” “我……失误失误!”唐伯虎尴尬的赔笑。然后一把抓起那张画纸,作势欲撕,“我重新画。” “住手!”秋香见唐伯虎要撕掉那张纸,立刻出声制止。“我以华府管家的身份,命令你先把这张画画完,然后重新画一张送子观音图。”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秋香的心头狂跳。 此言一出,人小鬼大的雨墨立刻偷偷笑了。憨货华武愣愣的看看秋香,再看看唐伯虎,又把眼神转移到画纸上……最后,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发懵。 唐伯虎也诧异的看向秋香。 秋香受不了雨墨和唐伯虎的眼神,掩饰般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半途而废,怎么让二公子学习?” 理由倒是很可信,但秋香此时那红扑扑的小脸,却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唐伯虎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窃喜的笑容。随即便继续作画了。面容画完了,剩下的身形、衣着要简单的多,没多大工夫,唐伯虎就画完了画。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伯虎的这幅画,绝不是送子观音,就是一个普通少女的画像。你看,画中人物,脑后既没有佛光、头上也没有常见观音画像中的批纱,额头上也没有仙痣。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五颜六色的纱裙,更没有怀抱婴儿。这不就是秋香的画像嘛! 唐伯虎刚画完那幅画,秋香就迫不及待的拿了起来,两手一上一下拿着画,一溜小跑的出了书房。 “诶,你慢点,墨迹还没干呢!”唐伯虎大声提醒秋香。可秋香一惊跑没影了。 “秋香姐走了,谁教我画画?”华武自言自语的问道。 唐伯虎看了他一眼,说道:“二公子,秋香不是让你看我作画嘛,我这就再画一幅,你好好看。” “好啊好啊,你快画!” 唐伯虎重新铺开一张纸,再次提笔画了起来。 ☆、第373章 柳蝶衣相求 唐伯虎将画好的送子观音图送到后院的正堂时,华文的正妻李氏正和柳蝶衣陪着华老夫人聊天。 听说唐伯虎这么快就画好了送子观音图,华老夫人大喜。她连忙让唐伯虎把画展开,招呼着李氏与柳蝶衣,一起欣赏唐伯虎的画作。 这第二幅画作,唐伯虎用了心思,画中的观音当然不是秋香的面容了。只见观音面容端庄,宝相庄严,怀中抱着的那个婴儿,小脸粉嘟嘟的,小身子肉呼呼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唐公子不愧是名声在外啊,画技不凡,画技不凡啊!”老夫人忍不住赞叹。 “老夫人过奖了!”唐伯虎谦虚的一拱手。 “唐公子不必谦虚,老身这便让人取些银子,酬作润笔之资。” “老夫人不可!”唐伯虎一听,连忙出声制止,“唐某身在华府,已经给太师和老夫人添了不少麻烦了。区区一幅画,若老夫人还要谈及金钱,那唐某实在惭愧了。” 华老夫人一笑:“那老身就不跟唐公子见外了!” 说完,她就转头对李氏说道:“下午你便带上这幅画,送到普济寺,请空闻方丈诵佛开光。等府上的佛堂建好了,老身再与你一起去普济寺,将菩萨请回。” “媳妇记下了。”李氏答应道。 一个丫鬟上前,将那幅画收起。华老夫人拉着李氏的手,说道:“等请回了菩萨,老身便每日里向菩萨祝祷,也好让你早些为咱们华家开枝散叶。” 李氏害羞似的低下头。 柳蝶衣看着李氏,眼珠咕噜噜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伯虎见华老夫人和儿媳妇聊起了家事,他不便继续呆下去了,便向华老夫人告辞,又回到了书房。 书房里,华武趴在书案上,手拿一支毛笔,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雨墨凑在华武身边,小声嘀嘀咕咕。 “秋香还没回来吗?”唐伯虎问道。 “不知道她又做什么去了,说好的教我画画,却不见了人影。”华武满腹埋怨的说道。 唐伯虎笑了笑,自己走到书架边拿起一本书,坐到一边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柳蝶衣忽然到了书房。看她的样子,有些鬼鬼祟祟的。 “唐公子,看书呢?”柳蝶衣进入书房后,直接走到了唐伯虎身边。 唐伯虎连忙放下书,起身给柳蝶衣行礼:“柳姑娘,有事吗?” 柳蝶衣嗔怪的白了唐伯虎一眼,说道:“唐公子,你怎么还叫我柳姑娘呢,我如今已然是华府的少夫人了。” “对,她是我小嫂子。”华武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又低下头画画。 “哦,不知少夫人找我何事?”唐伯虎改了称呼,问柳蝶衣。 柳蝶衣忽然变得害羞起来,扭扭捏捏的说道:“唐公子,你能否为我画一张送子观音图啊?” “这……”唐伯虎愣住了。 柳蝶衣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嫁入华府已经三个月了,可这肚子一直没动静。是以,我才想请一幅送子观音图……” “老夫人不是要建佛堂吗?”唐伯虎狐疑道。 “老夫人是为……是为李氏祝祷的。”柳蝶衣的眉目间带上了几份失落之态。毕竟,她是小妾的身份,她怀不怀孕,华老夫人似乎并不关心。 唐伯虎犯难了,他并不傻,这种豪门中的争风吃醋之事,他可不想介入。 “唐公子,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柳蝶衣继续哀求。 就在这时,雨墨的两个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阵儿,然后,他就悄悄离开了书房。 雨墨一出了书房,就朝秋香的住处跑去。 而这时,秋香正在房中端详着唐伯虎画的那幅画。 那幅画已经被她挂到了墙上,她就站在画前出神。 “行了,我的秋香妹妹,你都看了快一个上午了。就算这是唐公子亲笔给你画的画像,你也不用这么痴迷吧!”兰芷若打趣秋香。 秋香被兰芷若说中了心事,脸儿不由一红。随即,她就口是心非的说道:“才不是因为这是他画的,我才看呢。我是在……在揣摩绘画的技巧。” “咯咯咯咯……说漏嘴了吧,还‘他’,连个名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这就叫欲盖弥彰。”兰芷若继续打趣秋香。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秋香姐秋香姐,你快开门,我是雨墨。” 秋香一惊,连忙上前打开房门。 “雨墨,出什么事了?”秋香见到雨墨那一脸着急的样子,连忙问道。 “二夫人到了书房,正求唐公子给她画一幅送子观音图呢!”雨墨气喘吁吁的说道。 “二夫人?你是说柳蝶衣?”秋香诧异的问。 “对,就是她!” “走,去看看!”秋香连忙走出房间,与雨墨一起往书房走去。 工夫不大,秋香就来到了书房,可她并未见到柳蝶衣。书房里只有唐伯虎和华武两个人。 秋香直接走到唐伯虎面前,问道:“你答应柳蝶衣了?” 唐伯虎一怔,再一看跟在秋香身后的雨墨,他就明白了秋香的意思,点头道:“我磨不过她,便答应了。” “你傻呀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得罪李氏的!”秋香急了,厉声对唐伯虎说道。 “一幅画像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唐伯虎心虚的说道。 “没什么大碍?这些高门大户中妻妾争斗的事情,你如何明白!”秋香气急,对唐伯虎没有一点好脸色了。 这时,华武忽然抬起头,说道:“我大嫂子不会对华安怎么样的。华安又不是她的下人。” “画你的画!”秋香对华武也没好脸色了。华武吐了下舌头,不敢说话了。 雨墨这时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公子说的也有道理啊,就算少夫人对唐公子不满,也不会把唐公子怎么样的。” 秋香回过头,语气和缓了一些,对雨墨说道:“雨墨,你还小,有些事情你看不明白的。” 说完,她就又转过头,对唐伯虎说道:“这件事情你别管了,我去找柳蝶衣说。” ☆、第374章 无中生有 当天,秋香就去找了柳蝶衣。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唐伯虎给柳蝶衣画观音像会激怒华文的正妻李氏,秋香才不会去找柳蝶衣呢。在华府当中,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柳蝶衣了。 话说回来,如果秋香不是对李氏的为人知之已久,她也不会替唐伯虎担心。李氏那个人,出身官宦人家,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但这个人的心眼却极小。秋香刚进华府的那会儿,可没少见李氏跟柳蝶衣争风吃醋。 而且,李氏嫁给华文三年都没怀孕,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李氏如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柳蝶衣先于她怀孕。虽然,即便柳蝶衣比她早怀孕,生出的孩子也是庶出,但这同样会影响李氏的地位。万一,李氏再长久无所出,那她在华府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 女子怀孕不怀孕,或许与拜不拜送子观音没有关系,但神鬼之事谁又说得清楚呢?况且,这个时代人更加迷信。要是站在李氏的立场上考虑,唐伯虎给柳蝶衣画送子观音像,无疑于是帮柳蝶衣威胁李氏在华府的地位。 本来,秋香和唐伯虎就是寄人篱下,秋香可不想因为一幅画像,得罪李氏这位少夫人。 柳蝶衣见到秋香登门,很是意外。“哟,秋香姑娘如今可是府上的大忙人,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了?”柳蝶衣半冷不热的问秋香。 秋香不想多浪费时间,便直接说道:“柳大小姐,听说你找唐寅帮你画一幅送子观音像?” “秋香姑娘的耳朵可真够长的,是有这么回事。”柳蝶衣直接承认了。 秋香说道:“那你还是别抱希望了,唐寅忙得很,没时间给你作画。” 柳蝶衣一听,先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就用一只手捂着嘴笑了起来:“咯咯咯咯,秋香姑娘管得可真宽啊!人家唐公子忙不忙的,与你有什么关系?我还就告诉你了,唐公子已经答应帮我作画了。” “那也不行!”秋香冷下脸说道,“他如今是华府的书童,他的事情,我说了算。我说不行就不行!” “哟,秋香姑娘好大的架子啊!”柳蝶衣的火气也上来了,她抬起一只手,指着秋香的鼻子说道:“你秋香再能耐,说到底也只是华府的一个下人而已。怎么,你还要骑到我这个华府少夫人的头上?” “柳大小姐,我提醒你一句,你只是大公子的妾室,华府少夫人的名头,好像还落不到你身上。”秋香说话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 柳蝶衣气得只想跳脚,可秋香说得也是事实,她无可争辩。嘴唇哆嗦了几下,柳蝶衣一甩衣袖,说道:“反正这是我与唐公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秋香冷冷一笑,说道:“你真想找唐寅作画也行。唐寅的画价值千金,咱们华府不能占人家便宜,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你要么跟老夫人或者是少夫人说一声,从府库里拨出钱,付给唐寅润笔之资。要么,你就从自己荷包里掏钱吧。” 说完这句话,秋香转身就走。 柳蝶衣气得三尸神暴跳,却没法继续跟秋香吵架了。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她房里的丫鬟可倒了霉了,做什么事情都让柳蝶衣看不顺眼,受了好一顿罚。 秋香之所以提出让柳蝶衣付给唐伯虎润笔之资,也是因为她太熟悉柳蝶衣的脾性了。柳蝶衣这个人,可是贪财的很。而且还是个守财奴。让她出钱,无异于割她的肉。 秋香也认准了柳蝶衣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华老夫人,或者是李氏少夫人。如果柳蝶衣敢这么做,那她就不用偷偷摸摸找唐伯虎了。豪门之中,年轻的女眷私自去前院找一个下人帮忙做事,这可是大忌。 然而,秋香还是低估了柳蝶衣的厚脸皮,也低估了唐伯虎的薄脸皮。 后面几天,柳蝶衣有事没事就往前院凑,想方设法的跟唐伯虎拉关系。唐伯虎终究放不下面子,便瞒着秋香,偷偷给柳蝶衣画了一幅送子观音像。 如果没有外人干预,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偏偏,柳蝶衣房中的那个丫鬟因为经常受柳蝶衣欺凌,心中怨恨柳蝶衣,便在李氏面前嚼舌头了。 这个丫鬟名叫荷香。柳蝶衣未进华府之前,她就是李氏房中的丫鬟。李氏有意把荷香安排进柳蝶衣房中,也有让荷香当耳目的意思。 荷香对李氏说,她发现柳蝶衣经常跑到前院找唐伯虎。这一来,李氏就不免多想了。 柳蝶衣进府之后,华文就对李氏冷落了很多。李氏本来就对柳蝶衣有气,如今,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打压柳蝶衣的机会,哪里能坐得住? 于是,李氏便在华老夫人面前添油加醋,说柳蝶衣不守妇道,偷偷与唐寅私会。 华老夫人也是个急性子,一听李氏如此说,当即就火了。她立刻就要传柳蝶衣和唐伯虎前来问话。 李氏连忙劝阻:“母亲,您直接找他们两人前来问话,他们当然不会承认了。不如,您先找别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华老夫人听了李氏的建议,便立刻传唤了柳蝶衣房里的丫鬟荷香。 荷香自然不会为柳蝶衣说好话,但她也没歪曲事实,只是说柳蝶衣这段时间经常往前院跑,还找过唐伯虎几次。 “那你知不知道,二夫人找唐公子什么事?”华老夫人问荷香。 “奴婢不知。二夫人去前院的时候,虽然带着奴婢,但她每次见唐公子,都有意回避奴婢。”荷香答道。 到了这会儿,华老夫人反而冷静了下来。她默默沉思了一会儿,便对李氏和荷香说道:“这件事情,老身自有决断,你们先回吧。” 李氏便和荷香告退了。 华老夫人又让人传唤秋香。时候不大,秋香就来了。 “老夫人唤我何事?”秋香给华老夫人行过礼后,直接问道。 华老夫人让秋香坐到她自己身边,然后就拉着秋香的手,笑眯眯的说道:“秋香啊,老身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你知不知情?” “老夫人您听说何事了?” “文儿的那个妾室,听说这几天经常去找华安?”华老夫人试探着说道。 秋香一听,就知道柳蝶衣给唐伯虎惹麻烦了。她连忙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二少夫人去找华安,是为了让华安替她画一幅送子观音图。” “画送子观音图?”华老夫人一怔。 “二少夫人也是想早点为华家开枝散叶啊!”这会儿,秋香的头脑十分清醒,她生怕华老夫人误会唐伯虎与柳蝶衣的关系,也只能替柳蝶衣说好话了。 “原来是这样啊!”华老夫人明白了。既然人家秋香都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她自然也相信柳蝶衣与唐伯虎是清白的了。“柳氏这个丫头也真是的,想求一幅画,跟老身明说就是了,又何必自己去求唐公子呢,平白让人说闲话。” “二少夫人毕竟年轻,有些事,难免考虑的不那么周到。”秋香继续为柳蝶衣说好话。 “是呀,她要是有你这么懂事,我就不必操心了。”华老夫人一脸欣赏的盯着秋香看。 “老夫人您过奖了!”秋香害羞了。 “秋香啊,你告诉老身,你对华安……哦,也就是唐公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华老夫人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秋香和唐伯虎的感情问题上。 “这……”秋香没法接这个话茬了。 华老夫人拍了拍秋香的手,说道:“你和唐公子的事情,太师对老身讲过。唉,你这丫头就是太固执了。咱们女人啊,能遇上一个实心实意对自己的男人不容易。你可要珍惜啊!” “老夫人,我……” 没等秋香把话说完,华老夫人就叹气道:“唉,你们小儿女的事情,老身也不便多言。总之,你不要误了自己就好。” 秋香待不下去了,连忙告退。 ☆、第375章 皇上的批复 秋香离开后院后,直奔前院的书房。 书房里,华武那小子一脸认真的画画,唐伯虎凑在他身后,不时指点一下。秋香一进入书房,直接对唐伯虎说道:“你出来,我有话问你!”说完,她转身就出了书房。 见到秋香一脸怒色,唐伯虎心里打鼓了。 等唐伯虎跟着走出书房,秋香劈头盖脸的就问:“你是不是没听我的劝,给柳蝶衣画画了?” “这……唉,柳姑娘几次三番求我,我也总不能驳她的面子。”唐伯虎赔着小心说道。 秋香一听就火了:“你没脑子啊!我都跟你说了,你给柳蝶衣作画会惹出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唐伯虎一惊:“出什么事了?” 秋香长出一口气,说道:“华老夫人怀疑你跟柳蝶衣有私情!” “啊?怎会如此?”唐伯虎傻眼了。 “准是有人看到你跟柳蝶衣鬼鬼祟祟的,就禀报了华老夫人。”秋香说道。 “这……这是污蔑!”唐伯虎也急眼了。 秋香瞪了唐伯虎一眼,道:“你不跟柳蝶衣接触,人家想污蔑也没机会,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 稍一顿,秋香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像华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中,什么样的人都有。说句难听的话,什么龌龊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要是不多留个心眼,还以为华府就跟你家似的,你早晚还会惹祸!” “那……我要不要去跟华老夫人解释一下?”唐伯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向秋香询问。 “哼,你去解释,只会越抹越黑!”秋香说道,“我已经替你跟华老夫人解释过了。此事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唐伯虎明显松了口气。 “以后,你要注意点,尽可能得少跟府上的女眷接触。”秋香又警告起了唐伯虎。 唐伯虎点了点头,忽然说道:“要是你我二人之间……别人也就不会多想了。” 虽然唐伯虎的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可秋香却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唐伯虎这是说,要是秋香与他的感情之事敲定的话,那即便是他跟府上的女眷偶有接触,别人也不会说闲话了。 一听唐伯虎此言,秋香的心思立刻乱了。刚才在后院时,华老夫人就劝解过她。再说,唐伯虎为了她,甘愿留在华府当下人,这也让她非常感动。她的心防已经松动了。 沉思了一会儿,秋香小声问唐伯虎:“若我继续留在华府,你是不是真的会放弃今年的会试?” 唐伯虎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今后你在哪儿,我便陪你在哪儿。” 听了唐伯虎的话,秋香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自然不会耽误你的前程,大不了,我陪你进京便是了。若你能高中,今后你去哪儿做官,我便陪你去哪儿居住。” “真的?”唐伯虎喜出望外。 秋香点点头,又一下盯向唐伯虎:“不过,我之前说得话依然作数。我是不会与你的妻子共侍一夫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后我若能考中,出仕为官,只带你一人赴任就是了。”唐伯虎连忙说道。 “这还差不多。” 说完,秋香就转身离去了。 唐伯虎盯着秋香的背影看了好大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回了书房。 …… 随后几天,秋香每天都到书房里教华武画卡通画,也便每天与唐伯虎见面了。她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吩咐唐伯虎干这干那的,唐伯虎也便能用心读书了。 两个人虽然很少说话,但时不时的,也会有眼神的交流,无声胜有声。 华武这小子的确有绘画的天赋,他的卡通画学习进度飞快,仅仅几天时间,画出的人物、动物就有模有样了。而且,华武画的画,也不是完全模仿秋香画得范例图画,还加上了很多自己的构思。 后来,秋香干脆让华武自己设想主题,随心所欲的画东西。华武画出的作品,依然很不错。 期间,秋香也和华武合作,画了几幅图文并茂的漫画。然后,她就试着教华武认字。有了图画,华武的学习兴趣还真就上来了,每天都能学会七八个字,有时甚至能学会十来个。 华太师也偶尔会观察一下华武的学习。见华武大有长进,华太师老怀大慰。 时间悄悄的进入了四月。这天傍晚,华太师刚从衙门回家,就立刻派人把秋香喊到了书房。 “秋香啊,徐荣的案子,皇上的批复已经送回来了。”华太师开门见山的说道。 “是吗?皇上是怎么批复的?”秋香连忙问道。她倒没有太多惊讶,毕竟,徐荣的案子审完之后,谷大用就立刻给朝廷写了奏折。算下时间,从谷大用的奏折送走到现在,都过去快半个月了。 传送奏折用的是驿站专递,速度快得很,按说,皇上的批复早就应该送回金陵了。 “皇上基本上照准了谷公公对此案的判决。”华太师答道,“徐荣抄没家产,流放到云南做苦役,遇赦不赦,终生不得还乡。邓卓夺去秀才功名,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参加科举。神鳄帮的那些水匪,也都判了五年到十年不等的苦役。” “哦,如此说来,皇上还是很仁慈的,没有判一个人死罪。”秋香点了点头。 “皇上从小就心地善良。”华太师轻轻一笑 “那红袖招呢?怎么处理的?”秋香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 华太师道:“红袖招啊……唉,你道为何耗时这么久皇上才批复谷公公的奏折?原因就出在红袖招身上。纵观我大明,以往从没有将抄没的家产赔给苦主的例子。想来是朝中官员不同意谷公公在奏折中的提议,将红袖招赔偿给萃芳阁。这才耽搁了皇上批复奏折的时间。” 秋香一听就急了:“太师,难道,咱们之前的打算就此落空了?” “那倒没有,皇上最终还是同意了谷公公的建议,将红袖招赔偿给你。”华太师笑了。 “吓死我了!”秋香长出一口气,一只手轻拍着胸口说道。“如此说来,咱们下一步就可以筹备萃芳阁的重建事宜了?” “然也!” ☆、第376章 重建萃芳阁(上) 在朝廷对于徐荣一案的批复到达金陵之后,第二天,谷大用就在应天府大堂升堂,正式宣判结案。 大堂上来了很多人,主审管自然由谷大用担任,华太师和蒋谦仍然作为副审官陪同。 堂下,不光所有涉案的人犯全都到齐了,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孟香雪,以及胡传彪的母亲而儿子等,一干与案情有关的人员也都被传唤到堂。 因为只是宣判,所以,从头至尾,基本上都是谷大用一人在说话。相关人犯,在谷大用宣布完对本人的判决后,于判决书上认罪画押。 对于红袖招赔偿给萃芳阁之事,也在大堂上由谷大用当场将红袖招的房契、以及所有人员的卖身契交付给了秋香。 宣判结束,一干人犯被押下去,他们今日下午,就要由官差押解,离开金陵城,出发前往各自的服刑之地了。 至此,徐荣所涉诸案正式结案。 直到此时,蒋谦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此案既已结案,那他指使人火焚萃芳阁的事情,就彻底被徐荣背下黑锅了。今后,也再不会有人查问此事。 秋香等人离开了应天府衙。走出府衙大门,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步子。 “邓先生,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秋香首先说话,问邓卓。 邓卓道:“如今我已身无功名,只是一介普通百姓了。我打算带着胡老夫人和虎子回乡。今后,无非是耕种劳作,了此残生而已。好在,朝廷对邓某的判决,并没有剥夺子嗣参加乡试的机会。恰好,邓某至今未成家,我便将虎子认作义子,教他读书认字。若他有机缘,今后尚能出人头地。若无机缘,那就让他安心做个农夫,将来娶妻生子,我百年之后,也算有了送终之人了。” “这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秋香点了点头。 邓卓当即向秋香告辞,带着胡母和虎子离去。 秋香又看向孟香雪,微微一笑道:“孟妈妈,还真是世事无常啊,绕了一大圈,今后咱们又要共事了。” 孟香雪苦笑道:“世事无常,你我的主仆名分,却完全调转了。” 秋香刚要安慰孟香雪,还没等开口,孟香雪又继续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抱怨什么。相反,我还要感谢你收留呢!” “千万别说这种话。”秋香连忙说道,“孟妈妈能留下来帮我,我求之不得呢!” “那……我是否今日便搬回红袖招……呃不,是萃芳阁。”孟香雪小心翼翼的说道。 秋香一怔:“怎么,难道这段时间你没住在红袖招?” “唉,红袖招早已被官府查封了。这段日子,我在城中租了处房子居住。可你也知道,红袖招被查封后,我也囊中羞涩,就是租房,也住不起好房子。” “那你便先搬回红袖招吧。用不了几天,我就打算对红袖招进行重新布置了,到时候,你正好可以照看一下。”秋香说道,“就是不知道官府有没有揭掉红袖招的封条。” 秋香刚说完此话,府衙门口忽然有几个人走出,并有一人喊了秋香一声。秋香回头一看,只见郭孝仁带着两名应天府的衙役走了出来。 “郭大人,有事吗?”秋香问道。 郭孝仁道:“红袖招已经成为秋香姑娘的产业了,本官奉谷公公之命,陪同秋香姑娘交接红袖招。” “哦,那正好,我们这便去红袖招吧。”秋香大喜。 众人一同往红袖招赶去。 等到了红袖招门前,郭孝仁先命一名衙役揭去封条,然后打开了门锁。众人进入了红袖招。 如今的红袖招,里面狼藉满地。虽然那些家具和陈设都在,但却桌歪椅斜、凌乱不堪。 这副景象,让秋香暗自感慨不已。一个月以前,这里还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可如今却已人去楼空,蛛网悬垂。正应了“世事无常”这四个字。 “唉,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兰芷若叹气感慨。 郭孝仁尴尬道:“红袖招被查封时,那些执行任务的官差手脚粗暴……要不,本官下午带几个差役来此,先收拾一下。” “不必劳烦郭大人了,下午老身就搬回来,我自己慢慢收拾便是。”孟香雪说道。 “也不用孟妈妈亲自收拾,红袖招原先那些人的卖身契,官府不是都交给我了么,我待会儿就去教坊司将他们领回。孟妈妈便带着他们收拾一下,暂且住下来吧。”秋香说道。 “也好,都是自己人,我使唤起来也顺手。”孟香雪点了点头,又看向秋香,说道:“秋香啊,如今我已然不是红袖招的老鸨了,以后,你还是别称呼我孟妈妈了。” “对对对,我这不是叫顺嘴了嘛!”秋香微微一笑,“那我就喊你孟姨吧。” “随你!”孟香雪也笑了。 郭孝仁这时说道:“秋香姑娘,这处宅院就此交给你了,若无它事,郭某便回衙门了。” “有劳郭大人和诸位差役大哥辛苦走这一趟了。等萃芳阁重新开业之日,请郭大人和诸位大哥前来喝茶。”秋香客套的说道。 “一定一定!”郭孝仁朝秋香等人拱了拱手,便离开了红袖招。 孟香雪草草收拾干净一张桌子,又找了几把凳子,招呼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坐下。 “秋香,你打算何时布置此处啊?”孟香雪问道。 秋香想了想,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此事我还要跟华太师和谷公公商量一下。” 说完这句话,秋香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一把塞到孟香雪手中,又道:“出门急了些,没带太多钱。这张银票你先用着。等下午领回红袖招原先的那些人手,大家都要吃饭不是嘛。” “那……我就先收下了。等萃芳阁开业过后,这笔钱再从我们的月例钱里扣除便是。”孟香雪收下了那张银票。 秋香又看向颜蓁蓁:“颜姐姐,你和喜儿也尽快搬过来住吧。当初萃芳阁装修时,你一直在场。有你帮着孟姨照看,我也放心些。” 颜蓁蓁点了点头:“那我和喜儿明日便过来。” ☆、第377章 萃芳阁重建(中) 当日下午,秋香便和孟香雪、颜蓁蓁一起,在一名华府家丁的陪同下去了教坊司。 秋香向教坊司的官员出具了谷大用开出的公文,事情办起来自然顺利无比。教坊司的人当即召集红袖招的原班人手,出来与秋香等人相见。 红袖招的那些人一见到孟香雪,一个个顿时痛哭流涕了。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和秋香这便带你们回家。”孟香雪对那些人说道。 回家,很普通的两个字,但对这些被罚没到教坊司的人来说,却无疑于闻听天籁之音。他们顿时喜出望外。 回红袖招的路上,孟香雪把官府对红袖招的判决对她原来的那些手下说了一遍。那些人又开始担心起来了,尤其是有几个曾经欺负过秋香的人,看向秋香的眼神都有些惧色了。 秋香也不做声,任凭那些人去猜测她的心思。 等回到红袖招,秋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厚厚的一沓卖身契。 众人知道秋香有话要说,全都不做声了,静静的看着秋香。 “诸位,这是你们的卖身契。”秋香说道,“下面,我点着名字,你们上前来,将各自的卖身契取回。”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愣了。 “秋香,你这是要作甚?”孟香雪问道。 秋香微微一笑:“以后的红袖招……哦,也就是重建之后的萃芳阁,没有奴隶,只有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 众人一下明白了秋香的意思,全都又惊又喜了。 秋香继续说道:“我把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愿意继续留下来帮我做事的,我自然举双手欢迎。若是另有打算的,我也不勉强。你们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众人都沉默了。少顷,又几个红袖招原先的姑娘,发出了抽泣声。其余的那些人,眼圈也都红了。 “怎么,你们不开心?”秋香目视着那些人问道。 “不不不,我们开心!”一个姑娘走出来说道,“秋香妹妹,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馨兰姐姐,这种话就不要说了,我做事有自己的习惯,要是手里拿着你们的卖身契,把你们当奴隶使唤,我心里反而不痛快。”秋香笑着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香雪听了秋香的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面带羞愧之色了。 接下里,秋香便一个个念着名字,将卖身契还给了红袖招原先的那些人。每个上前接卖身契的人,都对秋香敬谢不已,有几个以前在红袖招当丫鬟的女孩,还给秋香跪下了。 发完了卖身契,秋香又问众人:“你们有愿意离开的吗?” 众人全都不说话了,默默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姑娘走出来,不好意思的说道:“秋香妹妹,我本来是想留下来帮你的,但我家里还有一个年老的母亲。虽然当初她因为要埋葬我过世的父亲,手头拮据之下把我卖进了红袖招,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想……” “燕儿姐姐,你是想回家照顾伯母是吗?”秋香接过话问道。 燕儿点了点头,满脸愧色道:“实在对不起了,秋香妹妹。你还我自由之身的恩情,我会记得一辈子的。” “没关系的,你也是为了尽孝。”秋香拉起燕儿的手说道。 有了带头的,当下又有数人陆续走出来。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想离开,一个个向秋香致歉不已。 秋香挨个安抚了他们一下,便让颜蓁蓁每人发了五百文铜钱,权做他们回家的盘缠。那些人又感恩戴德的致谢了一番。 等送走了不想留下来的那些人,秋香数了一下,愿意留下来的人,还有四十多个。其中,原先接客的姑娘占了二十三个;负责端茶倒水、做饭、打扫卫生的丫鬟占了八个;剩下的男子,就是以前迎来送往的龟奴和乐师,以及看家护院之人了。 要是再加上萃芳阁的原班人马,秋香的班底就扩充到了七十多人,算得上兵强马壮了。 “诸位,你们能留下来,今后咱们便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了。”秋香面向那些人说道,“至于诸位今后的职事,待我和孟姨等人商量过后再做定夺。眼下,你们要做的,就是听从孟姨和颜掌柜的号令,先将这里收拾一下。然后,你们便先在此处住下,每日里按照孟姨的吩咐干些杂事。” 说到这里,秋香微微一笑:“去教坊司之前,我在对面的得月楼定了酒席,晚上咱们先大吃一顿,也算是庆祝萃芳阁即将重建了。”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秋香,红袖招的那块招牌还挂在外面呢。”孟香雪忽然提醒秋香,“既然红袖招都要变成萃芳阁了,那这块招牌这便摘去吧。” 其实秋香早就看到红袖招的招牌还一直挂着了,可红袖招以前毕竟是孟香雪的地盘,她生怕触动孟香雪的伤心事,也便一直没提这件事。这会儿,孟香雪主动提了出来,倒也不用秋香犯难了。 “哦,那就摘掉那块招牌吧。等我求华太师手书一块新招牌,咱们再挂上。”秋香说道。 要是搁在以前,秋香是没有把握求得华太师亲笔题写招牌的。但现在不同了,她不光是华府的管家,即将重建的萃芳阁,还有着华府的股份。再说,萃芳阁也不像红袖招那般,是做皮肉生意的。秋香相信,只要她开口相求,华老头定然应允。 于是,众人当即行动,从后院找来一把梯子,一名护院上了梯子,摘下了红袖招的那块招牌。 “秋香姑娘,这东西放哪儿?”那名护院请示秋香。 秋香看向孟香雪:“孟姨,要不,这块招牌就放在你的房间里收藏?” 刚才,那名护院摘招牌时,秋香就观察到孟香雪的表情颇为复杂,一直盯着那块招牌看。 孟香雪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红袖招已经成为过去了。这块招牌不要也罢。” 她又转头对那名护院说道:“冯六,把它搬到后院的柴房,劈了当柴烧吧。” “诶!”冯六应了一声,搬着那块招牌就往后院走去。 秋香见到孟香雪如此处理这块招牌,心中暗舒了一口长气。孟香雪这无疑是在用态度表明,她已经彻底告别红袖招老鸨的身份了。秋香相信,没了这层隔阂,以后的孟香雪,定然会全力打理萃芳阁的生意的。 ☆、第378章 重建萃芳阁(下) 秋香没有打诳语,她的确在得月楼订了酒席。整个得月楼的大堂,都被秋香包了下来。 当天晚上,不光红‘袖’招以前的员工参与了酒宴,住在华府里的萃芳阁的那些人员,也都参与了酒宴。 秋香请这顿饭的真正用意,也是为了让以前互相看着不顺眼的两拨人彼此熟悉一下。 红‘袖’招已然不在了,得月楼中的这七十多人,就全是萃芳阁的人马了。当晚,酒酣人欢。 第二天,秋香起得很晚,醒来后,她就觉得浑身头疼……纳尼?浑身头疼?好吧,秋香就是这种感觉。 穿越到大明快一年了,秋香还是头一次喝那么多酒。米酒虽然香甜,可后劲也大得很。宿醉后的秋香,就像生了大病一样,一点都不想动。 但秋香却躲不得懒,今天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出城去帮颜蓁蓁搬家。 秋香以坚定的毅力起了床,穿好衣服后,她习惯性的往兰芷若的床上瞄了一眼。 咦,兰姐姐居然不在?她昨夜也喝了不少酒啊,居然比我起得还早。看来,习武之人的身子骨就是好。 秋香拿起梳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踱步到窗台前。她用一只手推开窗户,然后就朝外面看去。这一看之下,秋香大吃一惊。 只见,太阳都已经升到半空了,眼瞅着现在的时辰,应该是巳时了吧。 呀!怎么这么晚了?糟了糟了! 秋香这才意识到她起晚了。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吃过早饭,并在华府转了一圈了。自打进了华府后,她每日里都起得很早,今日还是头一次起这么晚。 就在秋香惊慌失措之时,房门一声响,兰芷若从外面走了进来。 “哟,你居然醒了!”兰芷若笑嘻嘻的对着秋香说道。 “兰姐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起得早也不知道喊我一声,这下好了,害我出丑了!”秋香嘟着嘴,埋怨起了兰芷若、。 “我没喊你?呵呵,你睡的跟头死猪似的,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兰芷若反唇相讥。 “呃……”秋香无话可说了。 兰芷若笑了笑,又道:“既然醒了,那就赶紧收拾一下,谷公公来府上了,正在跟华太师聊天呢。我琢磨着,谷公公定是为了萃芳阁的重建之事来的,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喊你了。” “哦哦哦!”秋香立刻行动,洗脸、梳头、擦脂抹粉的忙了一阵儿。 将将捯饬整齐,雨墨就来通知秋香,说是华太师请她到前厅去见客。 跟随雨墨来到前厅,叙礼过后,秋香落座。 “秋香啊,杂家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谷大用说道。 “这么着急?”秋香为之一愣。 谷大用笑了笑,说道:“徐荣的案子已经了结了,杂家的差事办完了,自然要立即回京向皇上述职了。” 稍一顿,他继续说道:“杂家今天来此,就是想问问你重建萃芳阁之事。” 秋香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递向谷大用说道:“我琢磨着您必会问起这件事,便把我画好的装修图纸带了过来,您不妨先看一看。” “呵呵,原来你比杂家还心急呢!”谷大用笑道,“图纸杂家就不看了,萃芳阁装修之时,就是你画的图纸,杂家一直盯着,完全相信你的能力。杂家想问的,是出钱的事。不知道杂家和华太师该出多少钱呢?” 秋香想了想,说道:“红‘袖’招原先的那处院子,价值五百两。重新装修也花不了太多钱了,有百十两就够了。萃芳阁被焚烧之后,从废墟里还打扫出了一些金银,如今尚余二百多两。照此推算的,再有五百两银子,萃芳阁就能很好的重建了。” 听了秋香的话,华太师说道:“那不如这样吧,老夫和谷公公一家再出三百两,让你花起钱来也宽松些。” 谷大用点了点头:“杂家也是这么想的。” 秋香大喜,连忙起身相谢:“太师和谷公公如此慷慨,我定然把萃芳阁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哈哈哈,我们这可不是慷慨,而是惦记自家生意啊!”华太师大笑。 接下来,秋香又把她对重建萃芳阁的各项打算,对谷大用和华太师说了一遍。对于做生意,华太师和谷大用都是外行,但秋香提出的一些新奇设想,依然让他俩大为赞叹。 秋香借机恳请华太师为萃芳阁题写招牌,华太师欣然应允,并且立刻带着秋香和谷大用去了书房,挥毫泼墨,写下了“萃芳阁”三个大字。 计议已定,萃芳阁的重建也就正式提上日程了。 当天,秋香和兰芷若、孟香雪带着几个男员工,出城帮着颜蓁蓁搬家。颜蓁蓁搬回城中后,便与孟香雪共同负责萃芳阁的前期管理。 第二天,谷大用离开金陵,北上回京。金陵城一众官员出城相送。值得一提的是,原先谷大用留在金陵的那些护卫,也都跟着他回京了。如今,红‘袖’招以前的那些看家护院之人足够用的,又有华太师这尊大神照拂萃芳阁,那些护卫继续留下来也没多大意义了。 送走谷大用后,萃芳阁众人就立刻忙开了。找工匠制作牌匾,联系施工队装修,这两件事情都是颜蓁蓁出面操办的。定下这两件事情后,颜蓁蓁就离开金陵,南下苏州去找徐经,联系首饰的加工,以便铺货。 秋香则在金陵城中联系了王裁缝,请他家继续加工内衣。 对于所有的人手,秋香和孟香雪商议过后,也进行了重新分工,由孟香雪统一管理。 然后,秋香就和兰芷若开始培训演员了。如今,演员的队伍得到了扩充,足有三十人了。阵容强大了,就能排练更大规模的剧目。秋香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将《宝莲灯》搬上舞台。 于是,秋香又开始忙着写剧本,演员的训练,则全权交给了兰芷若。在这方面,兰芷若已经很有经验了。 另外,如今资金宽裕,新的店面空间也足够宽裕,秋香也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将美容院一道上马了。但要开美容院,就需要化妆品,这就需要秋香自己开动脑筋去制作了。 四月十二,新的萃芳阁挂招牌。 招牌挂出的当天,又引起了金陵城的轰动。人人争相传递消息,萃芳阁又要开业了。 四月十三,萃芳阁正式开始装修。请的装修队是给以前的萃芳阁干过活的那支,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加上孟香雪盯着,秋香只是偶尔去看一下装修的进度。 秋香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剧本的写作上。有时,她也琢磨一下化妆品的事情。 ☆、第379章 面膜问世(上) 想到化妆品,秋香就感到一阵气馁。虽然未穿越之前,自己用了数不清品牌的各种化妆品,可这化妆品的制作却不同于内衣,内衣一眼就能看明白,照葫芦画瓢也能做个差不多,可化妆品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秋香却一窍不通。 但她又实在不想放弃这一块的市场。想想后世,女人花在化妆品上的银子,那可是极为庞大的。 如今的大明朝,虽然也有化妆品,可仅仅简单几样。擦脸的无非就是水粉和胭脂,涂嘴唇的,高档点的有用香料和动物油脂制作的唇脂;抵挡点的,就是唇纸了。再有就是描眉的眉笔。 样数少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个时代的这些化妆品,大多数都是用矿石粉做的,重金属严重超标。因此,秋香从来就不敢用,穿越过来后就一直素面朝天。 秋香不由得怀念起了未穿越前使用过的那些化妆品。名目繁多、琳琅满目,以至于,男生见到女生的那些瓶瓶罐罐,根本就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用的。 唉,想想以前,每晚睡觉前敷上一张面膜,整张脸都轻松爽洁,水嫩无比,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啊……等等! 面膜?面膜! 对啊,我不会做化妆品,可这面膜还是会做啊。以前,自己虽然经常买成品面膜,可也经常从网上学习制作天然面膜啊! 大明可不缺制作面膜的材料。蔬菜、水果、五谷杂粮、蜂蜜、蛋清、牛奶、花草、中药材……高档点的还有珍珠粉、鱼胶等。 哈哈哈哈,我的美容院可以上马了! 兴奋之下,秋香立刻行动,剧本也不写了,直接去了华府的厨房。 可到了厨房之后,秋香却失望了。眼下这个时节,上市的蔬菜还很少,做面膜最常用的黄瓜、西瓜都没有。 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秋香收集了一个表皮皱巴巴的梨子、一个土豆、一个鸡蛋、一碗牛奶、一小杯蜂蜜,还有糯米粉。厨房窗台上放着的一盆芦荟,也让她掰下了两个叶子。 然后,她就让厨娘帮忙,将梨子、芦荟和土豆剁成泥,又取了鸡蛋的蛋清。秋香决定用这些材料制作两种面膜。一种用芦荟、牛奶、蛋清、糯米粉制作,一种用梨子、土豆、蜂蜜、糯米粉制作。 将各种材料分别混合在两个小碗里,搅拌均匀,秋香又找了一把小毛刷,然后就端着那两个小碗回了住处。 “你拿的什么东西呀?”兰芷若见秋香端着两个碗进来,诧异的问道。 秋香神秘的一笑:“好东西!兰姐姐,想不想青春永驻?想不想娇颜如花?想不想……” “打住!你究竟想干什么?”兰芷若看到秋香发出的那种像是诱骗无知少女似的、人贩子一样的眼神,心里不免发虚了。 秋香把手中拿的东西放到桌上,说道:“看,我的作品!” “这是……吃的?是粥还是药?”兰芷若双眼盯着那两个碗,一头雾水了。 “嘿嘿,这些还真是吃的,不过,我却不是用来吃的,而是涂脸的。我把这种东西叫做面膜。”秋香解释道。 “涂脸的?面膜?”兰芷若愣了一下,再仔细看一看那两个碗中的东西,一碗绿油油的,一碗黄不拉几的。她不由得自行脑补起了这两碗东西涂到脸上的恐怕模样,顿时打了一个冷战。 “你没疯吧?”兰芷若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秋香,“这种东西也能涂脸?” “当然能了!兰姐姐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绝不外传。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姐妹情深的份上,你见都别想见到。” 秋香说着话,就端起了那碗绿色的浆糊,另一只又拿起毛刷,迫不及待的说道:“快,兰姐姐快躺下,我先给你试试。” 兰芷若惊得一下跳起,双手连连摆动:“你可别害我!” 秋香继续鼓动兰芷若:“兰姐姐,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害你的。这东西看上去不好看,可我保证,你用过一次,就立刻会喜欢上的。” “我才不上当呢,你的脑子与正常人不一样,谁知道你弄出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涂到脸上有什么后果。要涂你自己涂!”兰芷若干脆跑到了门口前,随时都想蹿出去。 “切,不识货!我涂就我涂!” 秋香不再强迫兰芷若,自己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起了芦荟牛奶浆糊。 兰芷若见秋香居然真的涂了起来,好奇心起,她便小心翼翼的凑到了秋香面前,观瞧起来。 “什么感觉?”兰芷若试探着问秋香。 “感觉良好!”秋香答道。 待秋香将浆糊涂完,兰芷若盯着秋香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秋香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鬼一样?” “我当然知道了,不过等会儿我把脸洗干净,就有你羡慕的了。”秋香自信满满的说道。 说完,她就转移位置,到书桌前坐下,继续写剧本。 兰芷若依然盯着秋香的脸看,时不时的笑上几声。秋香对此浑不在意。后来,兰芷若自己也觉得无趣了,也就不再笑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秋香妹妹,兰妹妹,我回来了……呀,鬼啊!” 进门的是颜蓁蓁,她忽然看到秋香的那张鬼脸,吓得转身就跑。 “颜姐姐,别怕,是我。”秋香急忙说道。 一听是秋香的声音,颜蓁蓁刹住了脚步。然后,她重新走进房间,提着小心走到秋香面前,弱弱的问道:“秋香,你脸上涂的啥东西?” “这叫面膜,美容的。” “面膜?美容?”颜蓁蓁愣了一下,随即便咯咯的笑了起来:“秋香,你没犯病吧?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还美容呢!” 秋香白了颜蓁蓁一眼,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就洗掉这些东西,让你俩见证下效果。” 此时,面膜已成半凝固状态,秋香轻轻一揭,就从脸上揭下了一整张。然后,她用清水洗了脸,擦干后就对颜蓁蓁和兰芷若说道:“看来瞧瞧,我的脸是不是很水嫩啊?” 兰芷若和颜蓁蓁好奇的凑到秋香跟前,仔细观察起了她的面部。 ☆、第380章 面膜问世(中) 颜蓁蓁和兰芷若好奇的盯着秋香的脸看。 “好像是水嫩了一些。”兰芷若说道。 “她刚洗了脸的缘故吧?”颜蓁蓁泼冷水了。 秋香不忿,便说道:“你俩别光看,用手摸一摸,试试手感如何?” 颜蓁蓁便和兰芷若伸出手,一人一边,摸起来秋香的脸蛋。 “咦,好光滑啊!”兰芷若惊呼。 “是很光滑,可秋香才多大啊,我像她这个年纪时,脸蛋也这么光滑。”颜蓁蓁继续泼冷水。 秋香怒了:“颜姐姐,你要不相信我做出的面膜的效果,干脆自己试试好了。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到面膜的神奇。” 颜蓁蓁犹豫了一会儿,笑眯眯的说道:“那就试试?” 秋香大喜,终于找到个志愿者了。她连忙让颜蓁蓁躺到她的床榻上,为颜蓁蓁涂起了面膜。 这次,秋香没有继续用含有芦荟、牛奶、蛋清的那碗浆糊,而是改用含有蜂蜜、梨子、土豆的那碗。 待秋香把颜蓁蓁整张脸都涂遍了浆糊,兰芷若便问颜蓁蓁:“颜姐姐,你感觉如何?” “很舒服,凉凉的,水水的。”颜蓁蓁答了一句,忽然问秋香:“秋香啊,这个时节已然很暖和了,这东西涂上去感觉还行,要是冬天,涂上去岂不把人冻死?” 秋香道:“冬天就用温水调呗。” “那时间长了也会变凉啊!”颜蓁蓁说道。 “对啊,这倒是个问题。”秋香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她将来可是想用面膜来开美容院赚钱的,总不能只暖和时候营业,冬天不营业吧。 琢磨了一会儿,秋香的眼神忽然大亮:“我想到了!我们可以搞面部桑拿,这不仅能保持面膜的温度,还是清洁皮肤的最好方法!” “面部桑拿?什么意思?”兰芷若问道。 “就是用热气蒸脸。”秋香说道,“用热气一蒸,脸上的毛孔就都张开了,堵塞毛孔的脏东西也就都跑出来了。” “不会把脸蒸熟了吧?”兰芷若又问。 “控制好热气的出气量和温度,不会蒸熟的。”秋香说道。此时,她已经想到了如何做一个面部桑拿器了。 颜蓁蓁这时插话道:“还别说,我冬天做饭的时候,一揭开锅盖,热气一下扑到脸上,感觉可舒服了!” “嘿嘿,还是颜姐姐有生活体验。”秋香说道,“如此一来,咱们的萃芳阁美容院就有两个项目了。等我再好好想想,看还可以上什么项目。” “美容院?难道,你想用这种面膜和那个什么……呃,面部桑拿来赚钱?”兰芷若立刻问秋香。 “当然了,你们以为我弄出这东西就是自己用的啊,赚钱才是王道。”秋香说道,“你们想啊,哪个女人不爱美,女人的钱赚起来最容易了。” “那……做这么一次面膜,收费几何呀?”兰芷若又问。 秋香想了想,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二十文?还是两百文?”兰芷若问道。 “是二两银子!”秋香翻了个白眼说道,“兰姐姐,你太保守了!” “二两?你疯了吧,你这东西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敢收二两银子!”颜蓁蓁大叫。 “嘿嘿,这些东西的成本最多值十文。”秋香说道。 “那你就敢收人家二两!干脆直接抢好了!”兰芷若也满脸的难以置信了。 秋香道:“你俩忘了萃芳阁剧场开业时了?我说门票收两银子,当时你俩也是现在这副样子。可结果呢,咱们的门票有价无市,黑市上都炒到了二两一张。” 兰芷若和颜蓁蓁不说话了。 秋香继续说道:“再说那内衣,利润也高得吓人。这美容产品跟内衣一样,面向的都是高端消费人群。就拿华府那两位少奶奶来说,你收她们二两银子,让她们的脸蛋皮肤变得光滑水嫩,她们绝对乐意。反观普通百姓的女子,你就是收她二十文,她也出不起这个钱。所以说,市场定位很重要。” 秋香有绝对的信心,能用面膜来赚取暴利。在后世,普通的美容院,做一次美容都几百大洋。要是高端点的,成千上万都不含糊,还照样有很多人趋之如骛。 这金陵城中,一点都不缺富贵人家。而且还都是金字塔顶层的富贵人家,这些门户家里的夫人、妾室、小姐们,多如牛毛。秋香的消费人群,就是奔着这些人来的。 “可是,咱们推出的内衣,如今已经有很多商家在做了,售价也变得很低了。你弄得这种面膜,将来会不会也像内衣一样,被别人仿冒,从而减少利润啊?”颜蓁蓁担心的问道。 秋香一摆手:“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内衣的制作方法太简单,会裁缝手艺的人一看就会。当初推出来的时候我就说过,咱们是打时间差,赚取第一桶金。可这面膜不一样,这东西虽然简单,可普通人根本琢磨不透配方。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咱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赚取暴利。” “对了,这东西到底用什么做的?”颜蓁蓁问秋香。 秋香压低声音,把面膜的配方说给颜蓁蓁和兰芷若听。 明白了配方,颜蓁蓁和兰芷若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颜蓁蓁才说道:“难怪你说是暴利,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既然配方这么简单,恐怕总有人能琢磨出来。” 秋香道:“配方这东西就是一层窗户纸。我刚才把这层窗纸捅破了,你俩才觉得简单。可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绝对想不到,要价那么高的东西,成本全是食物。咱们再为每一种面膜起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嘿嘿,就让他们慢慢猜去吧。” 说到这里,秋香稍一顿,又道:“对了,我刚才说的做一次面膜二两,只是最低成本的价钱。我们可以制作多种面膜,成本越高,要价也越高。如果添加了珍珠粉等名贵的东西,做一次就收他个十两八两的。” 见颜蓁蓁和兰芷若又要说话,秋香赶紧说道:“你俩肯定又担心没人会花这冤枉钱了。可你们不要忘了,人人都有攀比心和虚荣心。尤其是高门大户当中的妻妾,攀比心和虚荣心更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到时候,为了攀比,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你来一次二两的,我就来一次三两的。你来一次五两的,我就来一次十两的……嘿嘿,到时候咱们就静等着数钱吧。” 颜蓁蓁和兰芷若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无话可说了。 ☆、第381章 面膜问世(下) “是不是对我的经商头脑佩服的五体投地啊?”秋香得意的问道。 兰芷若白了秋香一眼,说道:“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可万一你弄出的这东西没效果呢?” “你刚才不是亲眼见证我用过后皮肤就变得光滑水嫩了嘛,怎么会没效果!”秋香不服气的说道,“干脆,兰姐姐你也亲自试一下吧。反正东西还多得很。” “对呀,兰妹妹你也试试吧。我感觉挺舒服的。”颜蓁蓁也鼓动起了兰芷若。 “那……好吧!”兰芷若终究耐不住好奇心,终于答应给秋香当志愿者了。 秋香让兰芷若躺到她自己的床榻上,又把芦荟面膜给兰芷若涂到了脸上。 “咯咯咯咯,两张鬼脸了。这下你们不用笑话我了!”秋香指着兰芷若和颜蓁蓁大笑。 “哼,还不是被你怂恿的!”兰芷若笑骂了一句。 忽然,秋香又生出了新的想法。“你俩先躺着,我再去弄点材料,然后把华老夫人和少夫人、柳蝶衣都喊过来,让她们也试试面膜的效果。” “你疯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敢往她们脸上涂?”兰芷若大喊。 “那有什么不敢的?将来啊,有机会的话,我还要往皇后和皇妃们的脸上涂这种浆糊呢!”秋香不以为意的说道。“对了,你俩千万别洗掉这些东西,我就是让华老夫人看看效果。然后,她们就是我们的活广告了!” 说完,秋香就端着那两个碗跑出了房间。 “颜姐姐,咱们难道真的听从秋香的安排,就这么顶着这张鬼脸,让华老夫人她们看到?” 秋香走后,兰芷若弱弱的问颜蓁蓁。 颜蓁蓁道:“反正咱们跟华老夫人她们都很熟了,就听秋香的吧。这丫头的鬼点子多,她说想让华老夫人她们给咱们做广告,也是为了将来萃芳阁的生意,咱们配合她就是了。” 既然颜蓁蓁这么说,兰芷若也只好硬着头皮撑着了。 过了一会儿,兰芷若问颜蓁蓁:“对了颜姐姐,你此去苏州,收获如何?” 颜蓁蓁前几天去了苏州,跟徐经谈生意,今天刚回来,她就来找兰芷若和秋香了。 “徐老爷听说我们萃芳阁要重建了,自然欢喜的很。他说了,过几天他就亲自赶过来,安排留在金陵工坊的工匠,给咱们加工首饰。” “那就好!”兰芷若说道,“唉,秋香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为了她搞出来的面膜,连正事都忘了问你。” “呵呵,她这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颜蓁蓁笑了,“说起来也怪,就她这性子,应该是不适合做生意的。可她头脑里的那些鬼主意,却一个比一个新奇,一个比一个赚钱。真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得。” “她呀,也就鬼主意多。新东西刚弄出来的满满的热情,等弄好了,就又当起甩手掌柜了。”兰芷若笑了笑,说道。 “嗯,兰妹妹这个评价一针见血啊!秋香就是那种只动脑子懒得动手的人!” …… 秋香又跑去厨房,在厨娘的帮助下调了两碗浆糊。然后,她就分别去找了华老夫人、华文的正妻李氏,还有柳蝶衣。秋香告诉她们,要带她们看一下新奇的东西。 经不住秋香的软磨硬泡,华老夫人、李氏、柳蝶衣三人便跟随秋香来到了她的住处。 走到门口,秋香小声说道:“我先提醒一下,一会儿进去后,你们会看到两张鬼脸。” “鬼脸?”华老夫人一惊。李氏和柳蝶衣也脸露惧色。 秋香赶紧解释:“那两张鬼脸就是兰姐姐和颜蓁蓁颜掌柜。她们脸上涂了东西,有美容的奇效。你们见到后千万别害怕。哦,还有,她俩这会儿都躺着呢,怕是没法给你们行礼了。” 一听秋香说出“美容”这两个字,华老夫人、李氏、柳蝶衣的眼神都是一亮。无论多大年龄的女人,都是爱美的。即便是华老夫人已经五十多岁了,也照样对美容这两个字感冒。 “秋香,你让我们来看的新奇东西,不会就是……”华老夫人说道。 秋香主动接上话:“对,就是兰姐姐和颜姐姐脸上涂得东西。咱们这便进去看看吧。” 等秋香带着华老夫人、李氏和柳蝶衣进入房间,兰芷若和颜蓁蓁立刻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别起来了,快躺下!” 因为事先得了秋香的叮嘱,再加上华老夫人根本不知道颜蓁蓁和兰芷若脸上涂的是什么东西,她担心这两人起身会出意外,连忙说道。 话刚说完,华老夫人就忍不住笑了。任谁第一次看到脸上涂了面膜的人,都会先惊后笑的。 李氏和柳蝶衣一看颜蓁蓁和兰芷若此时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要不是脸上涂着面膜,颜蓁蓁和兰芷若此时的脸一定羞得通红。 秋香招呼华老夫人她们三人坐下,顺便把她手上端的那两个碗也放到了桌子上,说道:“颜姐姐和兰姐姐脸上涂的东西叫面膜,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上,花高价购买的配方……哦,这两个碗里的东西就是调好的面膜。我刚才已经试过了,用过之后,脸上的皮肤立刻就起了变化,光滑水嫩,可舒服了!” 华老夫人、李氏和柳蝶衣连忙好奇的端详起了那两个碗里的浆糊。 颜蓁蓁和兰芷若听见秋香信口雌黄,把只值几文钱的东西说成是花高价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购买的配方,两人都憋笑不已。 “真有这么神奇?”华老夫人问道。 秋香道:“您老亲眼看一下就知道了。”说完,她就转过身,又对颜蓁蓁和兰芷若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二位这便揭去面膜,再洗个脸,让华老夫人和两位少夫人看一下吧。” 颜蓁蓁和兰芷若起身,揭去了脸上的面膜,这才给华老夫人和李氏、柳蝶衣行礼。 “两个丫头别客套了,快按秋香说的,洗洗脸,让老身看看。”华老夫人着急的说道。 颜蓁蓁便和兰芷若用清水洗了脸,然后,她俩就不好意思的站到了华老夫人面前。 “嗯,看上去是水嫩得很呢。”华老夫人的目光在颜蓁蓁和兰芷若二人的脸上来回移动。李氏和柳蝶衣也凑上前,观察起来。 颜蓁蓁和兰芷若还是第一次让人这么近距离的围观,两人都羞红了脸。 说着话,华老夫人就伸出手,摸上了颜蓁蓁和兰芷若的脸蛋。“还真滑溜呢!”华老夫人大赞。 颜蓁蓁和兰芷若的脸色更红了。李氏和柳蝶衣也想摸一摸颜蓁蓁和兰芷若的脸蛋,可她俩毕竟太年轻了,人家华老夫人是老人,摸一摸后辈的脸蛋没关系,她俩就不行了,得自矜身份。 “颜姐姐,兰姐姐,你们现在感觉如何?”秋香问道。 “很舒服,觉得脸上好像轻松了许多。”颜蓁蓁答道。兰芷若也点了点头。 ☆、第382章 柳蝶衣插手 秋香看向华老夫人:“老夫人,要不,您和两位少夫人也试一下这种面膜?” “这……老身都一把年纪了,早就过了爱美的年龄了。”华老夫人自嘲的说道,可她此时的表情,分明跃跃欲试。 “老夫人,您哪里老了?您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秋香赶紧送上一个马屁。 “呵呵,你这丫头就会逗我开心!”华老夫人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秋香的额头一下,随即说道:“那老身就试试吧。” “好喽,您老就到我的床‘上’躺下吧。”秋香连忙上前,搀扶华老夫人。 “你俩也试试。”华老夫人又对李氏和柳蝶衣说道。 李氏和柳蝶衣自然也对面膜好奇无比,顺从的应下。李氏便躺到了兰芷若的‘床’上。柳蝶衣无处可躺了,只能坐着。 秋香花了很长时间,把浆糊分别涂到了华老夫人和李氏、柳蝶衣的脸上。她给华老夫人涂的是蔬果蜂蜜面膜,给李氏和柳蝶衣涂的都是芦荟牛奶面膜。她留了个心眼儿,有意给李氏和柳蝶衣涂相同的,以免这两个人又互相攀比。 涂完面膜之后,秋香就对华老夫人讲述起了她打算开美容院的事情。当然,她不会把面膜的成本说出来,只说是将来要是办成了,一准赚钱。 等候的时间里,华老夫人又问了很多关于萃芳阁重建的事情,秋香都一一回答了。 大半个时辰过后,秋香帮华老夫人撕掉了面膜。兰芷若和颜蓁蓁分别帮李氏和柳蝶衣撕掉。 华老夫人、李氏、柳蝶衣三人又洗了脸。秋香这才问道:“你们感觉怎么样?” 华老夫人用手摸着老脸,笑道:“还别说,老身的脸光滑了许多呢,也感觉像是喝饱了水,一点都不紧皱了。呵呵,不怕你们这些丫头笑话,老身觉得自己的脸啊,好像一下回到三十来岁的样子了。” “您老的脸本来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秋香又一次拍起了华老夫人的马屁。 “你这丫头……”华老夫人笑了。 “二位少夫人感觉怎样?”秋香又问李氏和柳蝶衣。 “很舒服啊!”李氏欢喜的回答道。 “嗯,还可以!”柳蝶衣淡淡的回答。 秋香暗自鄙视起柳蝶衣了:你说一句好话会死啊?不就是不想夸我吗,哼,我也用不着你夸,有你上赶着求我给你做面膜的时候! “秋香啊,这东西很贵吧?”华老夫人问道。 “也不算太贵,像您老做这么一次的话,用的材料的成本价大概在五百文钱左右。就是制作起来太麻烦,算上手工的话,总成本大概在八百文。”秋香又开始忽悠了。 “哟,那你刚才跟老身说的,给客人做一次就收费二两银子,这利润可够高的!”华老夫人惊讶的说道。 颜蓁蓁和兰芷若又偷笑了。秋香还没对您老说实话呢,要是您知道这东西的成本才值十文钱,怕是要惊掉下巴了。 “老夫人,将来我要开的美容院,可有咱们华府的份子呢。利润高了您老还不开心啊?”秋香笑着说道。 “哈哈哈,开心,老身开心着呢。赚钱嘛,越多越好!”华老夫人笑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她忽然瞥了柳蝶衣一眼,随即就对秋香继续说道:“秋香啊,刚才你跟老身说了萃芳阁重建的诸项事宜,好像没说将来让谁管理美容院对吧?” “呃,目前的打算,由颜姐姐掌管首饰行和内衣行,孟掌柜的掌管剧院,兰姐姐主要负责排练节目。这美容院嘛……唉,也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管理了。将来我先自己看着,等培训出人才,再找人打理吧。” “那你岂不累坏了?又要看顾整个萃芳阁,又要管着华府的一摊子事。”华老夫人关心的说道。 “没事儿,我年轻,扛得住!”秋香笑了笑。 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秋香啊,老身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老就别跟我客气了,有什么想法您直说便是。” “老身在想,既然是美容院,那这掌管之人就一定要姿色出众对吧?这样才能招揽更多的客人上门。” “哦,您老说得很对!”秋香有些佩服华老夫人了,这位老太太也颇有经商头脑啊! “那……不妨让柳氏去看着美容院,你好好教教她。怎么样?”华老夫人提议道。 啊?让柳蝶衣负责美容院?秋香愣住了。 李氏和柳蝶衣一听华老夫人的提议,也都一愣。可很快,两人的脸色就有了变化,李氏的神色间现出嫉妒的意味;柳蝶衣却有些欢喜了。 美容院啊,别的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起码自己做做美容要方便得多了。 颜蓁蓁和兰芷若也是一愣,她俩互视一眼后,就一起看向秋香,等待秋香的反应。 华老夫人见秋香没有立即答应,就继续说道:“我这也是不忍心见你太辛苦了。柳氏人长得漂亮,又很机灵,还是咱们华府的自家人。有她替你看着美容院,咱们也放心些。” 既然华老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秋香即便不愿意让柳蝶衣参与到萃芳阁的管理中,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您老考虑的极是!”秋香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不知道二少夫人愿不愿意受这份累呢?” 说着话,秋香就看向了柳蝶衣。她内心在祈盼着,柳姑娘,你千万别答应啊! “既然是母亲的吩咐,媳妇儿敢不遵从?”柳蝶衣表态了。 秋香顿时大失所望。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华老夫人开心的笑了。 说完,她又看向李氏:“婉儿啊,你也不用羡慕柳氏,老身给你也派个活儿。” 李氏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母亲但请吩咐。” “你也看到了,秋香这段时间忙得很。等萃芳阁开业了,她就更忙了。你是读过书的,也会算账,不如你就帮着秋香打理府上的财务吧。多替秋香分担一点,别让她太辛苦了。反正,华府的家业,早晚也得交到你手上打理。权当先练练手。” 李氏一听,脸上喜色更甚,打理华府的财务,这可比掌管一处生意风光多了。她也不嫉妒柳蝶衣了,连忙说道:“媳妇儿谨遵母亲的吩咐!” 秋香对此倒一点也不介怀了。她毕竟只是华府的佣人,人家华老夫人让自己的儿媳妇帮助她打理财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说,她也实在是太忙了,自己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就是华老夫人不做这样的安排,她也早就想让华老夫人另外安排个人帮她打理了。 这会儿,华老夫人既然安排李氏帮忙,秋香求之不得。以后,她就可以慢慢退出华府的管理,专心做生意了。而且,这也有助于她和唐伯虎的感情。她早晚都要离开华府的。能够早一天离开,她也能早一天和唐伯虎双宿双栖。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383章 宁王又至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虽然才是四月下旬,但正午时分,已经有了一些暑气。人们的衣服也穿得越来越单薄。苍蝇、蚊子等小飞虫也少量现身了。 华府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夏天的物资了。秋香这个华府的财政主管也就更忙了。好在,有了李氏的帮忙,秋香的工作压力也减轻了很多。 李氏的闺名唤作李婉儿,她出身名门,娘家跟当朝首辅李东阳是同族。论辈分,李婉儿称呼李东阳为族叔。 李婉儿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为难得的是,她于算学一道也颇有造诣。秋香与她接触一段时间后就发现,李婉儿算账理财是一把好手。 秋香记账使用的是阿拉伯数字,做账也用了很多后世会计学的先进理念。刚进华府那会儿,就连华太师见了秋香的记账方式,也大为疑惑。秋香对华太师讲解了半天,华太师依旧满头雾水。 但李婉儿却对秋香的记账方式很感兴趣。秋香稍加讲解,李婉儿就悟通了。也难怪华老夫人会让李婉儿帮助秋香了,原来人家李婉儿是真有这方面的才能。 以前,秋香对李婉儿的印象,总觉着这人很孤傲。因此,秋香也很少与她接触。但自从李婉儿帮助秋香打理华府的财务以来,两个人每天都见面,接触日深,秋香也发现,李婉儿其实挺好说话的。也像后世的女孩子一样,喜欢八卦、喜欢臭美。 秋香本来就是个开朗的性子,懂得东西又多,再加上,她和李婉儿都同样不待见柳蝶衣,两人也经常在背后编排柳蝶衣的不是。渐渐地,这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蜜友。 这天,秋香和李婉儿一起,把库房里的蚊帐发了下去。华府人多,光是这一项工作,两人就忙了大半个上午。 干完了活,秋香就和李婉儿坐在账房里聊天。 “秋香,我听夫君说,宁王爷又要到金陵来了。”李婉儿告诉秋香一个劲爆消息。 秋香一听就愣住了,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宁王爷不是藩王吗,他怎么会突然想来金陵?” “夫君也是听太师说的。”李婉儿说道,“下个月初十就是太祖皇帝的忌辰了,太祖皇帝的陵寝不是在金陵城外的紫金山嘛,宁王爷来金陵,就是为了拜祭太祖皇帝。” “可是,朝廷不是有规定,藩王无事不得擅离封地的吗?”秋香疑惑道。 李婉儿道:“朝廷是有这项规定,可宁王爷的理由也很充分啊。祭奠太祖皇帝,这是身为皇室子孙在尽孝道,满朝文武自然说不得什么。” “哦,这个理由的确很充分。”秋香会意的点头。 “可不知道为什么,太师竟然叮嘱夫君,宁王来金陵后,不许夫君与他过多接触。”李婉儿又很八卦的说道。说完,她就问秋香:“秋香啊,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 “哦,兴许太师是怕别人议论他利用华公子结交藩王吧。朝臣结交藩王,可是大忌。”秋香随口说道。唉,这个李大小姐虽然人很聪明,可在政治上还是个小白啊,还不如我知道的多。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我未出嫁那会儿,我爹好像也说过跟你说的类似的话。”李婉儿恍然大悟。 得知宁王朱宸濠要来金陵,秋香就有些坐不住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结束了与李婉儿的闲谈。然后,她就直奔书房。 书房里,唐伯虎正在给秋香润色剧本。《宝莲灯》的剧本,秋香两天前就写完了。然后,她就把剧本交给了唐伯虎,让唐伯虎帮着把台词重新润色。 秋香进入书房后,直接走到唐伯虎跟前,小声道:“你知不知道,宁王爷又要来金陵了?” 唐伯虎抬起头,说道:“昨日太师已然将此事告知我了。” “那……你和祝枝山来金陵后,就一直没回南昌,宁王爷此来,你们指定要见面的,万一宁王爷责问,你俩怎么解释?”秋香担忧的问道。 唐伯虎微微一笑:“这你不用担心。我和祝兄早就写了信给宁王,说时间仓促,我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来回途中,就留在金陵攻读备考。宁王也写了回信,对我和祝兄的决定很体谅,他还叮嘱我们莫被金陵城的繁华消磨了心志,用心攻读呢!” “哦,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秋香心中的担忧尽解。 …… “什么,王爷要来金陵!” 蒋谦的书房中,陆逊听了蒋谦告知他的消息,不由得大吃一惊。 “王爷这个时候来金陵,究竟所为何事啊?”陆逊忙问蒋谦。 蒋谦回答道:“公文中说,王爷是来祭拜太祖皇帝的。下个月初十就是太祖皇帝的忌辰。” “难道王爷没有别的目的?”陆逊与蒋谦一样,同为朱宸濠的心腹之人,他自然不相信朱宸濠来金陵的目的会那么简单。 蒋谦微微一笑,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如我所料不错,今年……最迟在秋天,王爷就要起事了。” 陆逊的两道扫帚眉一挑:“蒋公公,您是如何推断出王爷起事的时间的?” “今年已经是正德二年了,时间拖得越久,小皇帝的皇位就坐得越稳,王爷起事的难度也越大。”蒋谦说道,“而眼下,小皇帝宠信宦官,喜好玩乐而荒于朝政,朝廷内外对此多有微词,正是王爷起事的最好时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王爷才继位两年,此时起事,似乎……”陆逊说不下去了,可蒋谦已然听出,他是担心朱宸濠实力太弱。 “这你不用担心。宁王一脉坐镇江西多年,尤其是从老王爷那时起,就一直为起事做准备。王爷虽然才继位两年,可你知道,咱们如今的这位主子,笼络属下和民心的手段高明得很。如今,王爷依然取得了老王爷留下来的各级部属的信任和拥戴。他只要振臂一呼,必是应者如云。” 陆逊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王爷此来金陵,是为了探查金陵的虚实,为起事做准备。” “不光如此。”蒋谦摇了摇头,“杂家琢磨着,王爷从南昌一路行来,一是为了实地探查进军路线;二来,也顺便拉拢一下沿途官员;三则,王爷拜祭太祖皇帝,也是向全天下宣示他的孝心。实乃一举多得啊!” “妙!实在是妙!”陆逊大赞。 ☆、第384章 主从密谈 朱宸濠来得很快。五月初二,金陵方面收到消息,朱宸濠最晚于次日中午抵达金陵。 因为朱宸濠此来金陵,公开的消息是祭拜太祖朱元璋,这是亦公亦私之事,也算是一项大典。因此,金陵方面对此事比较重视,接到朱宸濠次日抵达的消息,金陵城中一众高官、及住在金陵的皇室亲贵便齐集内守备厅,共同商量迎接朱宸濠的各项事宜,以及祭拜孝陵之事。 次日上午,金陵够得上品级的官员、亲贵们,便以华太师为首,出了金陵城,前往长江码头迎接朱宸濠。 还没交午时,长江上就出现了一支浩大的船队,朱宸濠到了。 此次来金陵,朱宸濠也是大张旗鼓。卫队、仪仗齐备,大小船只用了十几艘。 金陵众官员迎接朱宸濠下船后,略作寒暄,众人便一起回城。 当日中午,内守备厅设宴,为朱宸濠接风洗尘,金陵一众官员相陪。宴毕,金陵众官员又一起将朱宸濠一行送至宁王府设在金陵的别院,这才结束了迎接事宜。 一下午无事,但到了晚上,蒋谦悄悄的进了宁王府别院,拜见朱宸濠。 朱宸濠在书房里接见了蒋谦,陪同朱宸濠的,还有军师宋清和宁王府别院的管家陆逊。 “金陵城近来可有异动?” 双方略作寒暄过后,朱宸濠就说起了正事。 蒋谦朝朱宸濠一拱手说道:“王爷放心好了,金陵城一切如常。上个月,谷大用来了一趟金陵,解决了徐荣这块大绊脚石。如今,内守备厅只有老奴一人当家,徐荣原先的那些部属,除了跟着徐荣倒霉一块儿落罪的,剩下的已经从向老奴表忠心了。整个内守备厅,老奴已全然掌握。” “谷大用确实帮了咱们的大忙啊,不过,你也不要粗心大意,朝廷若不派出新的守备太监,这南京内守备厅自然无人与你抗衡。可万一,朝廷再派来新人,到时候,你行事又免不了受其掣肘了。” “王爷不必忧心。就算朝廷再派员前来,老奴对内守备厅的掌控也依然很牢靠。新官上任,想要分化老奴的职权,最少也得需要半年的时间。或许根本用不了半年,王爷您就……” 说到这里,蒋谦看向朱宸濠的眼神变得大有深意了。朱宸濠微微一笑:“本王的心思一点都瞒不过你。没错,若无重大变故,根本用不了半年,本王就起事了。” 朱宸濠此言一出,蒋谦和陆逊的眼神一下变得精光闪闪的。陆逊看了蒋谦一眼,一脸佩服的表情。蒋谦的推断,居然丝毫不差。 朱宸濠又道:“本王此次来金陵,就是为起事做准备的。自南昌一路行来,宋先生他们已然绘制好了沿途的地形图。本王也折节下交,与很多地方官员拉近了关系。待本王祭拜完孝陵,回南昌之后,就要全力备战了。” 朱宸濠毫不隐瞒的说出了他的打算,蒋谦、陆逊、宋清三人大受鼓舞,三人都一脸兴奋了。 朱宸濠看了看蒋谦、陆逊和宋清,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起兵之事为时尚早,先不说了,你们心中有数便可。” 说完,他就问蒋谦:“唐伯虎和祝枝山他们在做什么?” 蒋谦道:“祝枝山被华府聘为了西席先生,每日里辅导华文读书。唐伯虎不知为何,居然给华太师当起了书童。” “嗯?当书童?”朱宸濠一下就被吊起了好奇心。稍一顿,他脸色忽然一沉:“唐伯虎当书童的原因,你要好好查一查,本王对这个人不放心。” 蒋谦正色道:“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清这时插话道:“蒋公公,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你写了一封信给王爷,说唐伯虎无足挂碍,王爷早就命人除掉这个隐患了,你可千万不要大意了。” 蒋谦不满的横了宋清一眼,又立刻做出一副很谦恭的样子,对朱宸濠解释,说道:“杂家劝王爷不动唐伯虎,也是为了怕打草惊蛇,完全是为了王爷的大业考虑。” 朱宸濠一摆手:“本王没有怪你。相反,本王也认为你的考虑很周详。不过,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老奴明白。” 朱宸濠点点头,又问道:“兰姑娘呢,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兰姑娘一切如常。”蒋谦答道,“徐荣的案子了解后,谷大用把红袖招判给了秋香,以赔偿萃芳阁的损失。如今,秋香和兰姑娘正忙着重建萃芳阁呢。” “萃芳阁要重建了?”朱宸濠一愣。 蒋谦起身,朝朱宸濠一拱手,满脸歉意的说道:“老奴无能,没能插手到萃芳阁当中,请王爷责罚!” 朱宸濠笑了:“这怪不得你!当初想让你将萃芳阁收入本王旗下,是本王看中了萃芳阁敛财的手段。如今,本王的资金已然很充足了,这萃芳阁不要也罢。” “多谢王爷不罪之恩!”蒋谦拱手相谢。 朱宸濠又道:“不过,萃芳阁也不能就此舍弃。兰姑娘在那里,容易接触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这至少可以收集情报。此事,本王会亲自交代她的。你要做的,就是及时将兰姑娘收集到的情报分析整理,挑有用的告知本王。” “老奴明白!” “明日,本王想去拜访一下华太师,你瞅准时间,也往华府一行,做出与本王不期而遇的样子。”朱宸濠叮嘱蒋谦。 “老奴记下了。”蒋谦拱手应下。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一个王府护卫的声音随即响起:“王爷,门房通禀,华文华公子求见。” “华文,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求见王爷?”蒋谦听到门外护卫的通报,立刻大感惊讶。 朱宸濠稍一琢磨,便微笑道:“如本王所料不错,华公子是来给本王道歉的。” “怎么,难道华文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情?”蒋谦更加诧异了。 朱宸濠道:“只是一些琐事而已。不过,这个华文却与本王的大业有大用。今后,你还要多多拉拢他。” 随即,朱宸濠便朝房门处喊道:“通知门房,本王在正厅……不,还是本王亲自将华公子迎进来吧。” “诺!”门外的护卫应道。 朱宸濠又吩咐蒋谦:“待本王与华文前往正厅后,你便出府吧。” “诺!” ☆、第385章 祭文 华文的确是来给朱宸濠道歉的。 柳蝶衣本是朱宸濠看中的女人,可他华文却一时冲动,把柳蝶衣收到了自己房中。他要是对朱宸濠没有愧疚之心,那他真的枉为人了。 在门房等候的时刻,华文心里就忐忑不安,他生怕朱宸濠不会见他。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宸濠居然亲自出来迎接他。 这让华文的虚荣心大涨,同时,他也有些感动,心里也放松了很多。朱宸濠既然能摆出这么一副亲近的架势,那朱宸濠应该能原谅他。 入府之后,华文与朱宸濠云山雾罩的好一通寒暄,最终,他还是说到了柳蝶衣的事情。 “呵呵,华贤弟不必挂怀。此事要是你不提,本王都已经忘掉了。”朱宸濠很大度的说道,“一个女人而已,要是早知道贤弟你对柳姑娘也有意,那本王早就为她赎身,亲自为贤弟保媒了。” “王爷您……您如此胸襟,让华某更是羞愧难当了。”华文感激的说道。 朱宸濠笑了笑,忽然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又道:“华贤弟能与柳姑娘喜结连理,此乃喜事一桩。贤弟的喜酒本王无缘喝到,但礼不可废。这块玉佩,就当本王给贤弟补得贺礼了。” “这……使不得,使不得!”华文惊得一下站起来,连忙推却。 朱宸濠也站了起来,走到华文身前,亲手将玉佩塞到华文的手里,说道:“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贤弟一定要收下。你放心好了,这块玉佩并非宗室之物,你收下绝不算僭越。” “那……在下愧领了。”华文推却不过,只好收下了玉佩。 朱宸濠走回原位坐下,又道:“本王此次来金陵,最少也要逗留十天半个月的。华贤弟要是有闲,可要多陪本王到处走走。” “这……”华文有些为难了,犹豫了一会儿,他面有愧色的说道:“王爷,华某自然想与王爷您多多亲近。可是,近段时间家父对我严加管教,请了祝允明教导我读书。我怕是很难有闲出府啊。就是今晚,我都是瞒着家父出府的。” “哦,读书要紧。既如此,那本王就不勉强贤弟了。”朱宸濠毫不介意的说道,“不过,明日中午本王欲到贤弟府上拜望太师他老人家,到时候,贤弟可要多陪本王喝几杯哟。” 华文眼神一亮,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您明日能否在家父面前给小弟说项一番,让小弟能陪王爷您出府游玩啊?呵呵,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出家门了,实在憋闷的慌!” 朱宸濠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华贤弟这喜好玩乐的性子,一点也没改啊!你放心吧,本王明日自会说服太师他老人家的。” “那华某就先谢过王爷了!” …… 第二天一大早,华府就收到了宁王朱宸濠的帖子,说是中午时分朱宸濠会来华府拜望华太师。 这就相当于预约了。到了宁王爷和华太师这个身份地位,即便是串门,你也不能贸贸然的前去,得提前打招呼,一来看人家有没闲暇见你,二来也给人家准备的时间。 华太师自然不能拒绝朱宸濠的拜望,他当即写了回帖交给宁王府的家丁,说是欢迎朱宸濠来府上。 宁王府送帖子的那个家丁走后,华太师立刻通知秋香,让秋香准备迎接朱宸濠来访之事。 秋香得知此事后,就立刻吩咐华府的下人忙活开了。交代完诸事,秋香便去找唐伯虎和祝枝山,告诉他俩宁王爷要来华府。 谁知,唐伯虎和祝枝山已然知道这件事了,他俩还说,华太师让他俩中午作陪,与朱宸濠一道吃饭。 既然华太师已经做出了安排,秋香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还未交午时,朱宸濠就来了。因为是私下的拜访,他穿了便装,也没使用仪仗,只是带着宋清这个幕僚,还有七八名护卫。所有随从人员也都着便装。 华府中门打开,华太师带着华文、祝枝山、唐伯虎出了府门,大为隆重的将朱宸濠迎进华府。 主宾双方进了客厅,正喝茶闲谈呢,华府的门房进来通报,说是内守备厅守备太监蒋谦和南京兵部侍郎王守仁来访。 华太师忙和朱宸濠一道出了客厅,将这二位“不速之客”迎进府里。 说起来,蒋谦和王守仁并非不速之客,而是有意而来。蒋谦是受了朱宸濠的指使,故意装作不速之客。而王守仁呢,却是受了华太师的邀请,前来陪同华太师与朱宸濠见面的。 朱宸濠毕竟是藩王,他到华府来访,虽然是出于礼节,可华太师也留了个心眼儿,生怕别人议论他结交藩王,便想请他的好友——南京礼部尚书王华作陪。此乃避嫌之计。 谁知,王华病了,并让他的儿子王守仁前来华府了。 “太师,今日杂家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向太师请教。来得唐突,还望太师恕罪!”一进华府,蒋谦就向华太师解释。 “蒋公公客气了。你来得正是时候,要不然,只老朽和宁王爷聊天,也不热闹啊。”华太师笑道。 “哈哈哈哈……”众人跟着大笑。 随后,王守仁也向华太师说明他父亲生病,这才让他来华府之事。华太师立刻询问王华的病情。王守仁说不打紧,只是感了风寒。 华太师便为朱宸濠和蒋谦引见王守仁,说道:“老夫得知王爷要来,特意邀请了南京吏部尚书王华前来作陪,却不想王大人抱恙在身。这位是王大人的公子王守仁,字伯安。” “本王先前已然与王大人有过数面之缘。王大人近来可好?”朱宸濠朝王守仁一拱手。 “多谢王爷记挂,下官一切顺利。”王守仁回了一礼。 “哦,原来王爷与伯安是旧识啊!”华太师说道。 蒋谦也道:“杂家与王大人也是旧识了,他刚来金陵赴任时,就到杂家的衙门里报备过。方才,杂家在街上遇上了王大人,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大人也是要来华府,这才与王大人同行。” “哦,如此说来,大家都是相熟之人嘛!好得很,好得很!”华太师笑道。 众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客厅,重新上茶后,华太师问蒋谦:“蒋公公说有事来寻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蒋谦道:“此事与王爷拜祭孝陵有关,恰好王爷也在,杂家就一块儿说了吧。杂家忽然想起,王爷拜祭孝陵,是否要写一份祭文啊?不知这祭文是王爷自己准备呢,还是由我们南京这边准备?” 朱宸濠一笑:“巧了!本王今日前来拜望太师,除了看望一下太师,还有一事相求。本王所求之事,也恰恰是祭拜孝陵的祭文。” “哦?王爷的意思是……”华太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朱宸濠。 朱宸濠起身,朝华太师一拱手:“小王恳请华太师执笔,为小王写一份祭拜孝陵的祭文。” “这……”华太师立刻面现为难之色。 “怎么,太师有不便之处?”朱宸濠看出华太师似有意推却,连忙问道。 华太师叹气道:“唉,不是老夫不想为王爷出这份力,而是老夫身为南京礼部尚书,王爷拜祭孝陵之事,由礼部牵头承担。老夫毕竟年事已高,单单是安排祭拜之事已然力不从心。这祭文嘛……老夫实在是……” “哦,是小王思虑欠妥。”朱宸濠连忙说道,“既然太师已然如此辛劳,那这祭文小王便另外托人执笔吧。” 话刚说完,朱宸濠的眼神就转移到了唐伯虎身上。他微笑着说道:“伯虎,你身为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写一份祭文,应该不在话下吧?” “啊?我?!”唐伯虎万万没有想到,朱宸濠居然会让他写祭文,一下愣住了。 其余人也没想到朱宸濠会把主意打到唐伯虎身上,也都一愣。唐伯虎是很有才学,可给太祖皇帝写祭文,断不是只有才学就能担当的,这还涉及到执笔之人的名望和身份地位。唐伯虎充其量只是一个举人,这种事,按说他是没有资格的。 要说在座的众人,除了华太师之外,还有一人是最有资格为朱宸濠执笔写祭文的。那就是王守仁。王守仁的官职虽然不算很高,但也是南京六部中的兵部侍郎,算得上高官了。最重要的是,王守仁如今已然是大明有名的大儒了。 可谁也没想到,朱宸濠居然放着王守仁这尊大佛不拜,反而拜起了唐伯虎这个小菩萨。 但是,毕竟是朱宸濠亲口邀请的唐伯虎,众人就算心中有异想,也不好说破。 朱宸濠见唐伯虎发愣,又急忙说道:“伯虎的才学,本王深为赞佩。太祖皇帝当朝之时,也极为喜欢提携后进晚辈。比如说解缙解大学士,就极得太祖皇帝喜爱。伯虎恰如当朝的解缙,因此,本王认为,这祭文由你来写,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朱宸濠这话说得很圆满,也算是向众人解释了他为何请唐伯虎作祭文的理由。 唐伯虎闻之朱宸濠之言,虚荣心大涨,立刻说道:“既然王爷如此看得起学生,那学生就勉力为之吧。” “哈哈,本王期待伯虎的佳作问世!”朱宸濠大笑起来。 ☆、第386章 一石三鸟 唐伯虎答应下替朱宸濠执笔写祭文,此事也就这么定下了。但不知为何,华太师和王守仁都大有深意的看了唐伯虎一眼。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秋香进入客厅,说是午宴已经备好。华太师便邀请众人前往餐厅赴宴。 明朝的宴请酒席,已经不像唐宋之时那样,一人一席了,而是像后世那般,很多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华府今日中午的酒席,主宾全包括在内,共有华太师、华文、王守仁、唐伯虎、祝枝山、朱宸濠、宋清、蒋谦八人,刚好坐满一桌。 华太师坐了主位,朱宸濠和蒋谦一左一右相陪。其余人各按身份,依次排排坐。朱宸濠、蒋谦、王守仁带来的随从,华府另有招待。 这种酒席吃起来乏味的很,人人都拿捏着,说话也都云山雾罩的,全是场面话。席间,喝的茶水比酒水都多,说话的时间比吃菜的时间也多得多,却又没一句有营养的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王守仁先告罪一声,要出去方便。刚出了餐厅,他就看到秋香站在餐厅门口,往里面巴望。 “秋香姑娘,你有事情?”王守仁问秋香。他和秋香去年在金陵见过一面,两个月前,又在义安县偶遇,一同坐船回的金陵,也是极为相熟的。 “是王大人啊,小女子没什么事,就是在这儿看看你们有没什么需要,随时支应。”秋香微笑着答道。 “你难道不是担心伯虎喝多了酒?”王守仁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秋香的脸一红:“王大人说笑了!” “呵呵,秋香姑娘别掩饰了,我这就去把伯虎喊出来,你有什么话,尽管叮嘱他便是。” 王守仁说着,也不管秋香的反应,转身就又进了餐厅。 “诶,王大人你……”秋香想阻止王守仁,却来不及了。 很快,王守仁就和唐伯虎一同出了餐厅。 见秋香果然在外面,唐伯虎便诧异的问秋香:“王大人说你寻我有事?” “哦,哪里是我寻你了,是王大人会错意了!”秋香连忙辩解。就算她原先真担心唐伯虎会喝多,这会儿当着王守仁的面,她也不好承认了。 说完这句话,秋香就转身走了。 “王大人,这……”唐伯虎愣愣的看向王守仁。 王守仁微微一笑:“伯虎,的确是我有意喊你出来的。本来我还找不到借口,见秋香姑娘在此,我便借她寻了个托词。” “王大人唤学生出来,有何用意?”唐伯虎又问。 “走,去那边说话。”王守仁指了指离着餐厅门口不远的一棵大树。 随后,他便和唐伯虎走到了那棵大树旁边。 “伯虎,你不该答应宁王爷所请的。”王守仁一脸严肃的说道。 “您是说祭文的事情?” “对,就是祭文。”王守仁点了点头,“你刚到南昌那会儿,我就跟你说过,对你的前程而言,不可与宁王深交。你如今又接受了宁王的请托,替他写祭文,若将来你出仕为官,遇上与你不和的官员,他们必会拿此事编排于你。” 唐伯虎一下惊住了。想了想,他心有所悟的说道:“莫非,太师他老人家也是因为出于这种考虑,才没答应宁王爷的?” “太师久经官场,其见识和思虑非你所能比啊!”王守仁不置可否的说道。 “可我已经答应宁王爷了,还有补救措施吗?”唐伯虎连忙向王守仁请教。 王守仁道:“在刚才那种场合下,就算是我,也不好推辞。你答应了也就答应了。不过,我劝你一句,写祭文时,一定要只写太祖皇帝的功绩,切莫有对宁王爷赞美之言。如此,即便将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也伤不到你。” 说到这里,王守仁话语一顿,又道:“不过,如此一来,宁王爷恐怕会对你的祭文不怎么满意啊。谁都看得出来,他此次祭拜孝陵,就是彰显他宁王一脉对太祖的孝心。这就看你能否决断了,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还是为了迎合宁王爷,全在你一心。” 唐伯虎想了想,便对着王守仁很认真的拱手一礼,说道:“多谢王大人提点。您放心吧,学生断不会为了迎合宁王而自毁前程的。反正,宁王爷之前已然对学生生疑了,学生也不在乎多此一事了。” “宁王对你生疑?此话怎讲?”王守仁诧异的问道。 唐伯虎叹气道:“唉,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学生再告知大人吧。” “也好,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为免别人疑心,这便回去吧。”王守仁点了点头。 …… 酒宴散后,朱宸濠、蒋谦、王守仁便离开了华府。三家的队伍在大街口分开,各自回府。 但蒋谦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了一段路后,又进了宁王府别院。 “你是想问问本王为何会请唐伯虎写祭文吧?”朱宸濠再次见到蒋谦,便直接问道。 “老奴的这点心思,一点都瞒不过王爷。”蒋谦笑嘻嘻的回答。 朱宸濠一笑,又问蒋谦:“那你是怎么想的?” “老奴觉得,您是用这种方式安抚唐伯虎。” 朱宸濠点了点头,说道:“你猜得没错。本王前段时间与唐伯虎产生了龃龉,这次请他写祭文,的确有安抚他的用意。不过,本王更深的用意你却没猜到。” “老奴愚钝,请王爷示下。” “本王此次前来金陵祭拜孝陵,就是向天下人彰显本王的孝心。本王也的确想让华太师写祭文,以此借助华太师的名望,给本王增光。可华太师那老狐狸居然推辞了。本王这才想到了唐伯虎。” “若单单是为了借助写祭文之人的名望,王爷您为何不请王守仁执笔呢?”蒋谦疑惑的问道。 “王守仁的确是除了华太师之外的最佳人选。可这人也是个滑头,难保他不会像华太师一样推辞。真要那样,本王的面子何在?”朱宸濠说道,“本王让唐伯虎写祭文,一来,在江南之地,他的名声足可抵得上王守仁。二来嘛……哼,若唐伯虎真是西厂的人,本王这一招,就能让他失去西厂的信任。以后,说不定他还会投奔本王。” “哦,老奴明白了,您这是一石二鸟……不,一石三鸟之计。既借助唐伯虎的名声为祭拜之事增光,又安抚了唐伯虎,还分化了唐伯虎和谷大用的关系。王爷,您的计谋,老奴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你这老货,本王还需要你拍马溜须吗?”朱宸濠笑了。 ☆、第387章 祭拜孝陵 五月初十,庚申,宜祭祀、祈福、沐浴、出行。 这一天,是大明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的忌辰。宁王爷自江西南昌来金陵,就是为了今天这个大日子。 老天爷也似乎很给宁王爷面子,今日天气晴朗,一丝风都没有。 祭拜孝陵,不光是宁王爷要参加的祭典,就是金陵城中官员和宗室亲贵,往年在今日也会出城前往紫金山,祭拜孝陵。 今年,朱宸濠前来参加祭典,仪式也便格外隆重。参加祭典的人,除了朱宸濠和金陵城的高官亲贵,就连民间一些有名望的士绅和读书人,也受邀参加。唐伯虎和祝枝山也在受邀请之列。 辰时三刻,参加祭典的队伍出了金陵城。队伍极为庞大,总数不下千人。车马粼粼、旌旗蔽日,亲贵高官,摆出全副仪仗,端的庄严肃穆、大气凛然。 队伍行约近一个时辰,方进紫金山孝陵。 今日的祭典,由当朝太子太师、南京礼部尚书华观主持;宁王爷朱宸濠领衔祭拜。 祭拜仪式极为繁琐,在此不一一赘述。整个祭拜仪式,耗时近半个时辰才完成。 此时,已近午时,参加祭典的所有人员都觉饥疲,但却不能立即进餐,他们还要回金陵城,方能用餐。 回城途中,发生了一件小事。给朱宸濠拉车的五匹骏马中,有一匹忽然失了前蹄,跪倒在地。坐在马车里的朱宸濠被闪了个趔趄。幸亏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那匹跪倒的马又很快站了起来,继续行进,众人也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朱宸濠的心中却起了芥蒂。他此次来金陵,祭拜孝陵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却是为起兵造反做准备的。 造反是大事,即便朱宸濠做足了十足的准备,偶尔也总有担心自己会失败的心思。今日前来祭拜孝陵,这种大典,谁都担心进行当中会出意外,朱宸濠也是一样。好在,大典一切顺利。可谁知,回城的途中又出了这档子事,朱宸濠就难免将此事与他将来的起兵造反之事联系上了。他疑心起兵之事会有阻碍。 直到回了金陵城,宋清的一句话,让朱宸濠立刻释然。 宋清是这么说的:“王爷,古人认为马有龙相,今日大典回城途中,一马跪地参拜王爷,这岂不是说,王爷乃真龙天子!” “哈哈哈哈,宋先生所言极是啊!”朱宸濠立刻大笑,心中阴霾顿散。 人就是这样,同样一件事,别人用另一种说辞一开导,坏事也便变成好事了。最典型的便是失手打碎东西时的“岁岁平安”之说。 经过宋清一开导,朱宸濠起兵造反的信心又变得十足了。 不过,宋清接下来说的一件事情,却又让朱宸濠刚刚生起的喜悦之情消失了。 “王爷,您有没留意唐伯虎写的那份祭文?”宋清问道。 “华太师宣读祭文时,本王还要上香祭拜,还真没留心祭文的内容。怎么了,唐伯虎的祭文写得不好吗?”朱宸濠狐疑的问道。 宋清道:“论文笔,唐寅的祭文可谓妙笔生花。但是,学生留意到,祭文当中,只是一个劲的为太祖皇帝歌功颂德,却根本没提到王爷不辞辛劳从南昌来金陵祭拜之事。” “有这种事?”朱宸濠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祭文中根本没提到本王?” “倒是提了一句,只是说由您领衔祭拜。但对您的孝心,却毫无表述。” 朱宸濠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冷冷一笑:“定是有人暗中提点了唐伯虎,让他有意在写祭文时冷淡本王。否则,以唐伯虎的头脑,是不会耍这个滑头的。” 稍一顿,朱宸濠又道:“此事不打紧,反正,真正关心祭文内容的,也没有多少人。但本王自南昌来金陵祭拜太祖之事,却已人尽皆知。本王的目的已然达到。至于唐伯虎嘛……唉,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算了,一介书生而已,只要他不给本王添乱,就由他去吧。” …… 兰芷若这段时间很不安。自打朱宸濠到达金陵后,她就一直担心朱宸濠会暗中召见她。 两个多月前,她违反了朱宸濠的命令,不但没有对唐伯虎下手,还破坏了心月狐行刺唐伯虎之事,这可犯了大忌。朱宸濠既然来了金陵,指定会对她兴师问罪的。 但让兰芷若颇感意外的是,朱宸濠到金陵十多天了,却一直没召见她。好像,已经全然忘掉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兰芷若也想开了,该来的总会来,担心也没用。要是朱宸濠真的忘掉她了,那正中她的下怀。索性,兰芷若便放开了心怀,不再纠结此事,一心扑到了《宝莲灯》的排练上。 老的萃芳阁还未焚毁之前,兰芷若就经历了《白蛇传》和春节文艺汇演的排练,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组织,可以说,对于排练话剧,她已经很有经验了。因此,《宝莲灯》的排练,秋香也交给了兰芷若负责。 红袖招并入萃芳阁后,剧场演员的阵容也扩充了不少。因此,《宝莲灯》这部戏比起《白蛇传》来,演员的规模更加庞大,剧情也更为紧凑。秋香只是时不时的指导一下,兰芷若身兼导演和演员、剧务等职,忙得不亦乐乎。 新的萃芳阁那边,装修已经临近了尾声。但秋香却变得更忙了。装修一结束,内部的布置就全是萃芳阁的员工们负责了。秋香每天在城中到处跑,购买一些需要的东西。 另外,秋香也开始准备前期的宣传工作了。这次的宣传重点,不再是剧场和淑芳轩的内衣、饰品,而是美容院。秋香写了传单,派人专往那些高门大户里送,还有金陵城中的各大青楼,也是秋香的宣传重点。 按照时下能购买到的材料,秋香一惊拟制出了十款面膜,标价最低的是二两,最高的则到了十两。 对于面膜的配方,秋香是不敢交给柳蝶衣的。她从萃芳阁的老员工当中,选中了碧莲这个姑娘给柳蝶衣当副手。碧莲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掌管配方,调制面膜。 当然,萃芳阁还没开业,面膜也用不着现在就调制。秋香只是教会了碧莲如何来调制面膜。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十八,再过两天,就是萃芳阁重新开业的日子了。 ☆、第388章 广告攻势 “还记得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吗?还记得过年时的那场文艺汇演吗?还记得琳琅满目款式新颖的各种饰品吗?重磅好消息,萃芳阁重整旗鼓,强势重开欢乐盛宴,五月二十,与您相约,不见不散哦!” “天帝外甥女思凡下界,与凡人相恋诞下麟儿,谁料却被霸道兄长棒打鸳鸯,囚于华山之下。少年为救母亲,苦寻神器,练就一身本领与舅舅刀兵相向。感天动地的孝心能否战胜重重阻碍?母子之情、兄妹之情、甥舅之情又将何去何从?敬请观看萃芳阁开业大戏《宝莲灯》。五月二十,倾情上演。” “各位夫人小姐们,您想青春永驻吗?您想返老还童吗?您想拥有一张无瑕水嫩的娇颜吗?快来萃芳阁美容院吧!萃芳阁美容院新推出美容面膜,给我一份信任,还您十分美丽。五月二十,萃芳阁期待您的光临。” “开业了!开业了!特大消息,萃芳阁重新开业了。五月二十,开业当天,剧院、美容院免费开放,其余商品一律成本价销售。省钱就是赚钱,错过当天,后悔莫及,还等什么,快来吧!” 五月十九这一天的上午,整个金陵城都遭到了萃芳阁的广告轰炸。萃芳阁的员工、再加上华府派出的一些下人,分散到金陵城各处,将一张张五颜六色的广告宣传单塞到人们手里。 西厂的人消息最为灵通,一听说萃芳阁开始散发广告单了,西厂千户曾光厦也耐不住性子了。他主动去见了华太师,说是萃芳阁也有西厂提督谷大用的份子,西厂之人也应尽一份力。 曾光厦的这个请求,让华太师大为惊诧。乖乖,西厂啊,你们平时可都是恶魔一般的形象,这会儿居然放下了架子,要为萃芳阁当免费的劳力?这也太接地气了! 曾光厦的好意,华太师自然不好回绝。于是乎,西厂的番子们,也换上了便装,加入了广告大军的行列。 西厂的人对金陵城的情况更为熟悉,他们散发广告的目标也更明确。专往那些家里有纨绔子弟和喜欢逛街购物的夫人小姐们的高门大户的门丁手里塞。还特意叮嘱那些门丁们,把这广告单交给你家某某公子,或者你家某某夫人、小姐,你必得奖赏。 还别说,西厂之人的职业素养,做起这种事来居然也很对口。 萃芳阁这一次的广告宣传,比之第一次开业时的规模更大。一上午的时间,几乎金陵城的每个街头巷尾,每家酒楼茶馆、赌坊勾栏,都遭到了萃芳阁的广告轰炸。 如果是在后世,恐怕整个金陵城都可见到萃芳阁发出的广告彩页随风飘洒了。但在大明朝却不一样,这个时代的纸张虽然不算贵重东西了,可老百姓也不舍得将收到的广告彩页随手丢弃。这东西,花花绿绿的,拿回家给孩子玩也挺好的。最不仅,还可以擦屁股。 由此,别看萃芳阁发出的广告彩页不少,却没造成金陵城的环境污染。 萃芳阁这一广告轰炸,也立刻引发了金陵城人们的八卦精神。今天,萃芳阁即将在明日开业的消息,无疑成了最大的新闻。不说普通百姓的热议,就连城中的乞丐们,凑在一块捉虱子时,嘴里聊着的,也是萃芳阁开业的消息。 饰品、话剧,萃芳阁的这两样经营项目,早已为金陵城的人们所熟知。但这次的话剧《宝莲灯》,却是一个新的故事。广告页上的宣传词,又极有看点,也同样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而那美容面膜,却是第一次出现在大明朝。人们在好奇之余,也纷纷打听,这美容面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真有纸上说得那么神奇吗?不知道,没人知道。 越是未知的东西,就越容易勾起人们的好奇心。高门大户中的夫人小姐们,往日里凑在一块儿,都是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可在今日,她们谈论的却全是萃芳阁。美容面膜又是话题中的热点。 萃芳阁开业的消息一出,很多人就直接跑到了萃芳阁门口,想打听具体的事项。秋香对此早有所料,她让唐伯虎和祝枝山、华文、华武、徐经五人,早就做好了功课。 萃芳阁门前左右两侧,挂出了巨幅的宣传画和告示。宣传画的内容,是《宝莲灯》的大概剧情。 标题的海报,是出自唐伯虎之手。上面画了三圣母、二郎神和沉香手持宝莲灯的形象。而故事介绍,则用了连环画的形式。连环画的风格,与题头海报完全不一样,画风变成了卡通的。这些连环画,是秋香和华武合作而成的。 经过两个多月的刻苦学习,华武的卡通技法已然登门入室了。而且,他还认会了很多字。华太师对此老怀大慰。 借着萃芳阁开业之机,秋香干脆让华武来了一次实战历练。还别说,这卡通的画风,一下就吸引了围观的人们的目光。 华文、祝枝山、徐经三人,则负责书写了连环画和告示上的文字。 除了介绍《宝莲灯》的剧情,萃芳阁门前还贴出了两张告示。一张是关于明日开业剧场还美容院免费入场的通知。一张则是对面膜的介绍。 明日剧场的入场,不再像第一次开业时那样,先到先进,而是采用了收集广告彩页,凭手中彩页入场的方式。 萃芳阁这次散发的广告彩页,一共有四项宣传内容。每一项宣传内容,都是单独印在一张彩页上的。散发时,也是单独发给每一个受众,绝不存在一个人接到两张以上彩页的问题。 这次的剧场入场方式便是,收集齐一套彩页,凭手中彩页,先到的先进。收集不齐彩页的,哪怕你是第一个来的,也不让进场。 而美容院的入场方式更特别,只接待女客,并且,是从前来剧场观看演出的观众当中,凭门票抽取。也就是说,想进美容院,你得首先进得了剧场。通知中还说,明日开业,所有美容项目都免费试用。而对面膜的介绍,就极尽忽悠之能事了,说是根据西域古方,采用各种名贵药材和珍稀材料,秘方调制而成,具有美容养颜之神奇功效。 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人进场的方式后,立刻一哄而散,到处去收集彩页了。一波一波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萃芳阁门前像赶集一样。有些精明的小商贩,瞅准了这个商机,直接到萃芳阁门前摆摊吆喝。把个萃芳阁门前大街弄得像赶庙会似的。 整整一天,金陵城中都在议论着萃芳阁,人们像期待过节一样,期待着明日萃芳阁的开业。 ☆、第389章 重新开业(上) 如今的萃芳阁,已然今非昔比了。之前属于红‘袖’招的这处院子,面积比未焚毁前的萃芳阁大了将近一倍。并且,无论是建筑装修,还是庭院布置,都极为豪华精美。 也正因如此,这次萃芳阁的装修进度才会如此之快。只是稍加改造,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一楼仍然作为剧场。红‘袖’招原先在一楼就有舞台,大厅也极为宽敞。重新布置后的剧场,光座位就有三百个。要是再加上站票的话,能容纳五百人。 二楼是商品区和办公区。在红‘袖’招还营业时,二楼是作为姑娘们接客的场所的,划分成了一个个的房间。萃芳阁接手后,秋香对二楼进行了重新设计,打通了五间房。三间用来出售饰品,两间作为女性顾客的专场,出售女子用品。剩余的房间,依然保留单间,用作办公室和高中层管理人员的宿舍。 整个三楼,作为美容院使用。以前的三楼,是红‘袖’招用于接待重要顾客、以及孟香雪和柳蝶衣的住房。三楼的房间都是套间。秋香重新设计后,除了给柳蝶衣这个美容院经理留了一处套间,其余的房间,全改为了单间。 秋香给柳蝶衣留出的套间,就是柳蝶衣以前在红‘袖’招住的房子。而且,秋香还给柳蝶衣配了一名助理,就是柳蝶衣以前的丫鬟冬雪。 秋香这么做,有点恶作剧的心理。那意思就是说,你柳蝶衣绕了一圈,还是又回来了。 不过,柳蝶衣却不会想到秋香是在捉弄她。相反,她还以为秋香是看在她身为华府少夫人的面子上,有意照顾她呢。秋香的那点小心思也便落空了。 柳蝶衣只白天在萃芳阁盯着,晚上还要回华府住。这处套间,是她的办公室。 接待顾客的那十二个房间,里面的陈设也非常讲究。除了做美容用的躺床、座椅,还布置了一些起装饰作用的花草、花瓶、字画等。有点像女子的闺房。 每一张美容床的床头,都挂有一个用于面部桑拿的蒸汽罩。这蒸汽罩是用紫檀木做的,有蒸汽喷出时,能发出淡淡的檀香气味。蒸汽罩用铜管连接,透过墙壁通往外面。在看不到的地方,每个房间的后面,都有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放有小锅,小锅上倒扣一个铜制的漏斗,漏斗头上的铜管与美容室里的蒸汽面罩相连。 这套设计的灵感,来源于蒸馏白酒的器具。秋香在想到面部桑拿时,一下就想出了这一套设计方案。 除了接待顾客的十二间房和柳蝶衣的办公室,剩余的房间,秋香改作了顾客等候区和面膜调制房。 等候区的房间,说白了就是茶室。里面的布置是按照客厅的样式做的。而且,装修风格也很委婉,充分照顾了女性顾客的心理。 而那间面膜调制房,被秋香设为了禁地。整个红‘袖’招,只有她和碧莲有这间房子的钥匙。除了她和碧莲,其余人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整座主楼,作为了营业场所和办公场所。而后院,则是萃芳阁员工的生活区了。厨房、宿舍、库房都安排在了后院。 …… 明日,便是萃芳阁重新开业的大日子了。今天晚上,秋香没有回华府,兰芷若、柳蝶衣也没有回去。 吃过晚饭后,萃芳阁全体人员聚集在剧场当中,召开会议,为明日的开业做最后的部署。 “明日是咱们萃芳阁重新开业的日子,肯定会很忙。而且,明日正赶上官府人员沐休,相信会有很多官员前来道贺捧场。因此,咱们就更要打起精神,做好接待。” 秋香的开场白简洁明了,直奔主题。 冯六一听,立刻说道:“秋香姑娘,既然有很多官员到场,那我们护院的责任可就更大了。人手不够用啊!” 冯六如今被委任为了护院头领,用萃芳阁内部的职位来称呼,便是保安经理。不过,冯六显然没有适应“保安”这个称呼,依然用护院来表述自己所负责的职位。 秋香微微一笑:“这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向应天府尹陆大人求助,陆大人也答应了,明天会派出推官郭孝仁郭大人,亲自带领应天府的衙役来维护秩序的。西厂千户所的曾千户,也主动愿意帮忙。明日西厂的人,也会乔装改扮,混在观众和看热闹的人群中盯着,防止有屑小作祟。你们保安部只管负责维护萃芳阁内部的秩序即可。” “那我们就没什么压力了。”冯六明显松了口气,又朝秋香一竖大拇指,说道:“秋香姑娘你可真厉害,居然能请得动应天府的人和西厂千户所的人帮忙!” 秋香笑了笑,对此不做过多解释。 “孟姨,明日您带着春馨负责接待吧。这方面,您可是老手了。”秋香看向孟香雪。 孟香雪点了点头,又道:“光是我和春馨两人,怕是应付不过来啊!” “那你就再挑几个人……” 秋香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大门处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华某不请自来,怎么也没个人迎接我?” 众人忙回头看向大门处,就见到华文、祝枝山、唐伯虎三人进入了剧场。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呢,怪不得门口连个站班的都没有,也不怕遭贼!”华文身后的祝枝山也笑着说道。 “呸呸呸,祝公子,你能不能留点口德!”秋香一脸恼怒的看向祝枝山。随即她便问道:“华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华文、唐伯虎、祝枝山三人走到秋香跟前。华文说道:“明日萃芳阁就要开业了,我们三人左右无事,来看看你们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 秋香先是一愣,随即就欢喜的说道:“用得着,用得着,正好,你们三个明日陪同孟姨接待前来道贺的贵客。” “噢?嘿嘿,这事华某喜欢做!”华文很乐意的笑了。 孟香雪也笑道:“有华公子这位金陵城的地头蛇帮我,我就一点压力都没有了!” “诶,孟妈妈,你怎么说话呢?本公子风流倜傥,跟地头蛇可一点都不沾边。”华文一头黑线了。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秋香又一一安排了诸项事宜,会议这才结束。当晚,秋香等人就留在了萃芳阁过夜,以便明日早起,迎接萃芳阁开业的大日子。 ☆、第390章 重新开业(中) 五月二十,乙未,星建吉日,诸事皆宜。 天还不亮,萃芳阁的人就都起床了。他们起得早,有人比他们更早。秋香起床后,习惯性的打开临街的窗户,往楼下大街上观瞧。她原本是想看看萃芳阁门前有没有人来排队,谁知却看到应天府的衙役已经在萃芳阁门前站班了。 “呀,郭大人还真负责,居然来得这么早!”秋香惊叫一声,洗漱也顾不上了,匆匆梳理了一下头发,就下了楼。 此时,萃芳阁的其余人已经有不少人洗漱已毕,在一楼活动了。 “快快快,打开大门!”秋香急忙安排人开门。 大门打开后,秋香出了门,一眼就看到了郭孝仁。 “郭大人,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秋香上前跟郭孝仁打招呼。 郭孝仁一拱手,笑道:“上次萃芳阁开业时,郭某可是亲眼所见门前的乱象。今日萃芳阁重新开业,府尹大人既然派了郭某前来维持秩序,郭某指责所在,自然不能大意。便早早的带着一班衙役来此了。” “郭大人,您如此对待萃芳阁,让秋香情何以堪呢?”秋香感激莫名。“这会儿还没人前来,要不,您跟众位官差大哥先进来喝杯茶吧。” “秋香姑娘你看,已经有很多人来了。要不是郭某的一班弟兄们拦着,恐怕他们早就围到萃芳阁门前了。”郭孝仁抬起一只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秋香这才发现,在离萃芳阁大门方圆三四十米开外,已经有很多人聚集了。 这时,郭孝仁从衣袖中掏出一小锭银子,说道:“秋香姑娘,郭某今日公务在身,无法入内捧场了。这二两银子,就当做郭某的贺礼了。” “使不得,使不得。郭大人辛苦一遭,秋香一惊很感激了,怎么能收您的银子呢?”秋香连忙推却。 “你就别跟郭某客气了。要说感激的话,郭某应该感激你才对。去年要不是你出谋划策,破获了假银案,又帮郭某引见谷公公,替郭某抹去了看管人犯不利的过失,郭某此刻怕是还窝在潥水县呢。” “那……那我就收下了。以后有机会,再请郭大人吃酒。”秋香只好接过了银子。 又跟郭孝仁闲聊了几句,秋香便告罪一声,回了萃芳阁。 …… 天刚大亮,萃芳阁门前的大街上就已经聚集起了好几百人。这些人有男有女,一个个手里都攥着头一天萃芳阁发的广告彩页,等候进入剧场。 也幸亏有应天府的官差执勤,大街上这才秩序井然。孟香雪和华文站在萃芳阁门口,等候迎接前来道贺的客人。唐伯虎和祝枝山当起了掌柜先生,负责收取贺礼,记录名册。 当太阳升起一杆高的时候,贺喜的客人开始来临了。最先来的,是萃芳阁的左邻右舍,以徐经、王裁缝等人。 过了一会儿,一支有着十数顶官轿、前呼后拥的庞大队伍,出现在了大街上。 这次来的,是金陵城的官员,他们以宁王朱宸濠为首,其中包括:太师华观、南京吏部尚书王华、南京守备太监蒋谦、南京兵部主事王守仁、应天府尹陆珩,西厂驻南京千户所千户曾光厦……还有其他各大衙门的官员和住在金陵城的宗室亲贵。 这一波道贺的客人一出现在萃芳阁门口,围观的人群全都惊呆了。萃芳阁不得了啊,来得这都是什么人啊?全是王侯高官啊,这阵势,都快赶上开朝会了! 孟香雪和华文接来送往的经验可谓老道,这么多高官显贵同时光临萃芳阁,他俩也照样应付自如。 那些前来道贺的正主儿,只带着一两个随从进入了萃芳阁。其余的随从,就留在了门外站班。三四十个威风凛凛的高官随从往萃芳阁门口两边一站,顿时镇住了前来凑热闹的人们,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 陆陆续续的,又有一些道贺的人前来。其中,华文的妻子李氏,偕同五六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打扮华贵的少妇,也来凑热闹了。毋庸置疑,和李氏一块来的那几位少妇,也定是富贵之家的少夫人了。 辰时四刻,萃芳阁开始放那些前来免费观看演出的人们入场。因为今日有很多贵客登门道贺,秋香也吸取了萃芳阁上一次开业时的教训,没有放太多闲人入场。能进入剧场的,也就二百人。 那些没能入场的人,有的失望而去,有的却留在了原地,继续看热闹。 剧场当中,朱宸濠等一干高官达贵被安排在了观众席的最前面。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有茶水和果盘等。还有专门的服务员在一旁伺候着。 其余前来道贺的客人,则依次往后排。剩余的,才是那些普通观众的坐席。 开演之时,秋香照例先上台发表了一番欢迎词。随后,演出正式开始。 重新开业的萃芳阁,剧场的布置也比以前的萃芳阁有了质的提高。舞台的布景更加精致华丽,各种背景灯光也异彩纷呈。乐师的队伍和演员阵容,也都比以前更加庞大。 如此一来,演出的效果也就更为完美了。 《宝莲灯》这部戏,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各种魔幻元素据陈,本就十分吸引人。再经演员们以剧场表演的方式展现出来,就更让人看得如痴如醉了。 整部戏,大约耗时三个时辰。上午只演上半场,演完时刚刚午时。 接下来,便是萃芳阁宴请一众来宾了。今日,萃芳阁包下了整个得月楼,用于宴请宾客。 不过,朱宸濠等高官显贵却没有去得月楼赴宴,而是由华太师做东,前往华府吃午饭。 这也是秋香和华太师之前商量好的。他们早就料到今日会有很多官员前来捧场。让这些官员跟普通客人挤在一块吃饭,即便是得月楼有雅间,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华太师便提出,宴请的地方分为两处,由他在华府招待那些显贵官员。 今日是官员沐休之日,他们正好有时间,因此,下午的演出,他们也是要观看的。 ☆、第391章 重新开业(下) 下午,剧场结束演出时,还不到酉时,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 全体演职员上台谢幕后,秋香留在了台上。随后,两个后台的打杂之人将一张桌子搬到了舞台上。桌子上面放了一个箱子。 台下的观众看到那个箱子,有的人一头雾水,有的人却已经猜测出了箱子里放的东西。 “各位一定很好奇,这个箱子里放的是什么。”秋香一脸微笑的说道,“那么就由我告诉大家答案吧。这个箱子里放的,便是今日到场的各位夫人小姐们的门票。” 一听秋香揭破了答案,台下的那些女观众一下兴奋了。谁都知道,秋香下一步要做的,必然是从这个箱子中抽出若干门票。抽中的人,便可以免费试用美容院的美容项目了。 没有女子不爱美,女子的好奇心也格外强。美容院宣传的面膜,是以前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又是跟美容有关的,观众中的那些女子,谁都想尝试一下。 接下来,秋香便开始介绍美容院的美容项目了。把各种面膜的神奇功效狠吹了一遍。 台下的那些女子,越听越好奇,心里跟猫抓似的,人人都祈盼着能抽到自己的门票。 “今日,我们剧院进场观看演出的女子,共有六十七人。但美容院那边一次只能接待十二人。即便是时间充裕,在天黑前我们也只能接待两波客人了,也就是二十四人。因此,我们要从这个箱子里,抽出这二十四位客人,作为我们萃芳阁美容院的第一批顾客。究竟谁能有此幸运呢?大家一会儿便知。” 秋香的话说完,就走到了那个箱子后面。台下的女子们,全都睁大了眼睛,等待秋香抽出门票。有的人双手合十,暗暗祷告,有的人紧张的心跳都加快了。 秋香把手伸进箱子里,拿出了第一张门票。 “二排七座。” “呀,是我!”二排七座的那名女子惊喜的叫了一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华文的正妻李氏。 “恭喜这位夫人成为我们今天的第一个幸运顾客!”秋香立刻向李氏道喜,她明明跟李氏是熟人,却也不揭破。“这位夫人,请你现在就跟随我们的美容院迎宾侍女前往三楼吧。” 李氏兴冲冲的站了起来,她旁边那几个与她一块儿来的同伴,都羡慕的与她说话。 一个萃芳阁的女子引领着李氏往楼梯走去。秋香又抽出了一张门票。 “三排十二座。” 这次抽中的这位观众,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此人正是王守仁的妻子。她在听到秋香报出座次号后,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还是她旁边的人提醒,她才知道自己中奖了。 随后,另一名迎宾侍女引领着王守仁的妻子上了楼。 秋香一张张的抽出门票,一个个中奖的女观众,陆续上了三楼。秋香安排了五个迎宾员,她们来来回回的,正好倒着班引领中奖的人上楼。当然,这也是因为今天情况特殊,美容院正式开业后,是用不到这么多迎宾员的。 等二十四张门票全部抽出,今日的幸运顾客也就定局了。那些没能中奖的女子,全都有些失落了。 其实,所谓的抽奖,秋香是作弊了的。那个抽奖箱中,一共才放了二十四张门票。这二十四张门票,有将近一半是那些官员的家眷、以及前来道贺的客人中的女子。 剩下的那另一半,则是秋香从那些普通观众中随意抽出部分门票,混在了抽奖箱中。 反正,抽奖这种形式也是秋香的独创,外人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也便任凭秋香施为了。 “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不过,天色尚早,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到二楼,挑选自己中意的商品。今日开业酬宾,一律成本价销售。” 秋香用简单的几句话,结束了今天的演出。观众们开始陆陆续续的退场。 …… 送走客人之后,秋香便上了三楼。她直接来到了柳蝶衣的办公室,却没见到柳蝶衣。于是,秋香便又去了面膜调制房。 “碧莲,怎么样,做得还行吧?”秋香问在调制房中值守的碧莲。 碧莲点了点头:“二十四份面膜都领下去了。不过,那些顾客挑的大多数都是价钱高的面膜。” 秋香一笑:“这很正常,人人都想占便宜,既然是免费的,当然用越贵的,占的便宜就越大了。没关系,反正这面膜的成本你是知道的,即便是掺了珍珠粉和人参的面膜,用料也少得很。不值几个钱的!” 珍珠人参面膜是美容院标价最高的面膜了。但实际上,这两样东西在配方中的用料极少,说白了,就是一个噱头。话说回来,秋香也还算有点良心,真的用上了人参和珍珠粉。这比起后世那些只卖商标不卖真东西的商家可厚道多了。 碧莲也笑了:“那倒是。姑娘,我可真佩服你的胆量,竟然敢把面膜卖的那么贵。” “呵呵,你也不看看咱们的顾客群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人非富即贵,买东西也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你要是卖的贱了,她们就会怀疑面膜的功效了。” 稍一顿,秋香又问:“那便宜的面膜有没有使用的?” “有,二号房的那位顾客,就只挑了一份芦荟牛奶面膜。是最便宜的了。” “竟然还有放着大便宜不占,宁愿占小便宜的人!”秋香一下好奇了,“我倒要去见见这位二号房的顾客。” 很快,秋香就走进了二号房。却见到王守仁的妻子已经躺到了美容床上,服务员正要往她脸上涂面膜。柳蝶衣也在这间房里。 “秋香姑娘。”见到秋香进来,王守仁的妻子一下坐了起来。 “王夫人好!”秋香打了声招呼,又诧异的问道:“王夫人,我记得您好像是第二个上楼的吧,怎么这会儿还没开始呢?” 不等王夫人解释,柳蝶衣就说道:“王夫人害羞,说她都一把岁数了,就不尝试面膜这种新鲜东西了。我费了老大劲才说服她呢。” 柳蝶衣这一说,王夫人的脸又红了。 秋香一笑,说道:“王夫人,您呀,就是太保守了。您知道吗,华老夫人还用面膜呢。咱们女人啊,就应该心疼自己。” “秋香姑娘,快别说了,我不是已经答应用了嘛。”王夫人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好,我就不打扰您了。”秋香冲王夫人点了点头,随即出了房间。 怪不得这二号房选了最便宜的面膜呢,原来是王守仁的夫人。看来,王家之人都是厚道人啊! 走出房间的秋香在心里暗赞。 柳蝶衣也走出了房间。“秋香啊,我到各个屋里转转,跟咱们的金主儿好好说一说这面膜的神奇之处,也好让她们当回头客,顺便为咱们多拉点顾客。” “嗯,有劳二少夫人了!” “咯咯,你还跟我客气上了。这可是咱们自家的生意。”柳蝶衣一边笑着,一边扭动着腰身,走进了三号房。 咦,这位柳大小姐还很敬业嘛!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秋香又在心里给柳蝶衣点了一个赞。见到柳蝶衣如此敬业,她也放心了。当初,华老夫人提出让柳蝶衣来美容院帮忙时,秋香还担心柳蝶衣会添乱,现在看来,她的这种担心是多余了。柳大小姐也算找到展现她自己价值的位置了。这样蛮好的。 …… 开业的当天晚上,颜蓁蓁和孟香雪一块儿盘算了今天的收入,收到的贺礼折价共计五百二十两银子。二楼淑芳轩的商品,也卖出了六十多两。虽然说是成本价销售,这也只是一句说词而已。实际上还是有盈利的,大约盈利了十五两多一点。 而支出,算上员工的工钱和宴请宾客的饭钱,才花了五十多两。也就是说,开业当天,萃芳阁净赚近四百两。 “贺礼居然收了那么多!”听完孟香雪报出的账目数字,秋香惊呼出声。 颜蓁蓁一笑:“光是宁王爷就给了二百两。其余的那些高官,也基本上都是十两以上的数额。咱们萃芳阁这次呀,可比第一次开业时风光多了。” “怪不得呢!嘿嘿,果然是身份地位越高,出手越大方啊!”秋香得意的笑了。 颜蓁蓁白了秋香一眼,说道:“你还真是见钱眼开啊。以前的萃芳阁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才估算了一下,就按照萃芳阁以前的红火程度来算,以后每日的营业额,都不会少于五百两银子。” “能有这么多?!”孟香雪惊得两眼大瞪。 秋香稍稍一琢磨,便点头道:“颜姐姐估算的八九不离十。剧场那边,就算每天卖出三百张门票,最少就是三百两银子。美容院照一天接待四波顾客,就是四十八位,每位就算用最低价钱的面膜,也有近百两的收入。这还都是最保守的估计。二楼再随便卖个几十两,五百两只多不少。” 孟香雪一听,立即感慨道:“要照这么算,那一年不就是近二十万两银子了!就算三成的利钱,也能剩七八万两呀!” 颜蓁蓁道:“孟姨,你这么算有点太乐观了。咱们萃芳阁也总有放假不营业的时候啊。就拿剧场来说,也得留出排练新节目的时间。不过,按以前萃芳阁的流水来看的话,如今的萃芳阁,每年纯盈利四五万还是能做到的。” “那也不少了!以前,我觉得红袖招的来钱速度就够快的了,可比起如今的萃芳阁,却根本不值一提了。早知道秋香你有如此头脑,当初你在萃芳阁之时,我也不会……” 说到这里,孟香雪自己就觉得尴尬,却是说不下去了。 “孟姨,咱们之间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就不要提了。如今,我们又一起做事了,咱们同心协力,打点好萃芳阁,比什么都强。”秋香说道。 “对对对,秋香说的极是!”孟香雪连连点头,“说实在的,红袖招刚交出去那会儿,我这心里的确堵得慌。可如今,我算彻底想通了。做那皮肉生意,就算再赚钱,也低贱得很。哪像现在,咱们做得可是正经生意。心安!” 听了孟香雪的这番话,秋香会意的点了点头。孟香雪能够想通,必然会全身心的扑到打理生意当中,这再好不过了。 (第二卷完) ☆、第392章 起兵之夜(上) 第三卷乱世风云 第392 章起兵之夜(上) 八月初二,江西,南昌城,宁王府。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朱宸濠站在王府后花园的一座凉亭中,望着园中已经蹿出蓓蕾的菊花,背诵出了唐朝起义军首领黄巢的一首诗。 “王爷,黄巢这首诗气势雄浑,乃不可多得的佳作啊!”凉亭中,坐在石桌旁的宋清,在朱宸濠吟完诗之后说道。 朱宸濠回身一笑,也在石桌旁坐下,说道:“黄巢的这首诗,若单论文采,的确是佳作。可要是以诗观人,此诗却像黄巢的性格一般,刚劲有余,柔韧不足。刚则易折,也难怪黄巢的暴军最后以失败收场。他本人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宋清一听,立刻拱手道:“学生愿闻王爷详见。” 朱宸濠道:“本王也没什么高见,只是觉得黄巢此人心胸太狭窄,处事之道太刚莽而已。就拿刚才本王背诵的那首诗来说,其中一句‘我花开后百花杀’,就太狭隘了。九月里开的花,可不光有菊花,可这黄巢却只看到了菊花。常言道,一花不是春,百花春争艳。治理国家也是如此,要有包容之心。” 稍一顿,朱宸濠接着说道:“可你看黄巢却是如何做的呢?生性残暴毒虐,只知一味杀戮而不知安抚。眼中只有自己,而无他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最后,导致不光天下士绅不接纳他,自己的部众也与他离心离德。唉,他的失败也就难免了。” “王爷所言极是!”宋清点了点头,“王爷能看到黄巢的短板,想来对于今后的天下大势,已了然于胸了。学生能得遇明主,实乃三生有幸。今后,王爷必是一位明君。此乃大明百姓之福!” “哈哈哈,宋先生你就不要拍本王的马屁了。”朱宸濠舒心的大笑,“本王欲起兵从事,本就是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此乃大明皇室子孙的本分,当不得宋先生夸赞的!” 说完,朱宸濠脸色忽然一沉,又道:“宋先生,三清山的那支兵马,准备的如何了?” 宋清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说道:“王爷,三清山众将士已然枕戈待旦,只等王爷一声号令,便可来至南昌城。” 朱宸濠点了点头,又问:“南昌城中众驻军的官将,你可曾试探过他们的态度?” “这几日,学生已然前往南昌军中,试探过那些官将的口风。大部分将领的态度,都心向王爷。但西城驻军的孙裕兴,却似乎对王爷有些冷淡。还有就是东西二厂和锦衣卫驻扎在南昌城的人,学生没敢去试探他们。” 朱宸濠沉思了一番,说道:“孙裕兴只有一千来人,不足为虑。至于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的人嘛……东西二厂不必理会。他们人数同样不多,拿下他们不在话下。锦衣卫那边就更没问题了,南昌千户所的千户郑泽阳,早就效忠本王了。” “王爷竟然早就收伏了郑泽阳?!”宋清一脸惊喜的问道。 朱宸濠点头道:“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本王也一直没知会于你,你别往心里去。” “王爷说哪里话,您既然没让学生过早知道此事,定然有您的计较,学生一心辅佐王爷,自不会因此介怀。” 朱宸濠淡淡的一笑,忽然站起来,又变得一脸严肃:“宋先生,你明日便前往三清山,将那支兵马秘密带往南昌城外三十里处,择隐蔽之所埋伏。待本王号令一到,里应外合,占领南昌。” “诺!”宋清一脸郑重的应下。 …… 八月初十傍晚,朱宸濠以为他自己贺三十岁生日为由,遍邀南昌城中文武官员至宁王府饮宴。 南昌乃江西省治之城所在,城中文武,除了南昌府的官员,江西省各大衙门的官员也都在城中。朱宸濠这一宴请,文武官员来了足有两三百多人。 这么多人,光是室内是盛不下的,寿宴便摆在了王府前院当中。这个时节,白天的天气还很热,夜晚暑气褪去,在外面极为凉爽。王府前院无数彩灯高挂,照得亮如白昼。 寿宴的气氛极为热烈,官员们杯来斛往,谈笑风声。宁王府中笙歌曼舞,热闹异常。 朱宸濠主动放下架子,穿梭于各桌宾客之间,做足了平易近人的派头。 可是,就在朱宸濠敬完了酒,回到主桌之后,忽然有大队王府护卫重进了前院,将所有宾客包围了起来。 事情突变,宾客们全都懵了,他们愣愣然的看向朱宸濠。 朱宸濠昂首而立,微笑道:“诸位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有几句话要跟诸位说一下。” 随即,他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又道:“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君临天下以来,立国已一百四十年。先祖创业不易,守成更不易。我大明宗室列祖列宗,无不勤勤恳恳,这才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开创大明盛世。” 朱宸濠的话说到这儿,宾客们听得更加茫然了。您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些话跟卫兵围起我们来又有什么关系? 但朱宸濠接下来说出的话,就让宾客们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了。 “然而,自孝宗皇帝驾崩,新君即位后,却只知玩乐,疏于朝政,且宠信阉党,致朝廷内外一片乌烟瘴气,正义不得彰显,奸恶却横行朝里朝外。百姓苦不堪言……” 什么什么,宁王爷居然当众指责起皇帝来了?他这是想干什么?造反? 宾客们已然大惊失色。但朱宸濠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本王身为皇室子孙,岂能坐视朝纲崩坏,江山社稷蒙尘?本王欲效成祖皇帝旧例,起兵清君侧,斩杀祸乱超纲的奸佞,兵谏圣上,还我大明清朗乾坤……” “大胆!” 朱宸濠的话还没说完,宾客中便有一人站起来怒吼。众人一看,此人乃是江西右佥都御史王哲。 朱宸濠见王哲站了起来,冷冷一笑道:“王大人对本王有何见教?” 王哲怒目而视朱宸濠,大喊道:“宁王爷,你身为宗室藩王,不知安守本分,却要起兵造反,此乃大逆不道之举!” “王大人误会了。本王方才已经言明,并非造反叛乱,而是清君侧,诛奸佞,兵谏圣上。”朱宸濠说道。 “哼,说得好听!可你此举明明就是造反。下官劝王爷趁早断了这个心思,主动上表请罪,或许还能安度余生。若您一意孤行,必遭天谴!” 朱宸濠的脸色变冷了:“这么说,王大人是反对本王了?” “乱臣贼子,王某岂能与之为伍!”王哲两手一背,断然说道。 朱宸濠不说话了,目光如电一般,在宾客当中巡视起来。那些宾客,接触到朱宸濠的目光,全都不敢与他对视,默默低下了头。 “诸位,可有人认同王大人说的话?”朱宸濠收回目光后,冷然问道。 宾客们全都不吱声了。胆小的,此时已然两股战战了。 忽然,又有一人站了起来,怒声斥责朱宸濠:“宁王,你不必以势压人。这大明朝中,不光有他们这一班胆小怕事,甘于依附叛逆之人,更多的,是如孙某与王大人这般的忠臣。即便南昌城中的官员肯依附你,但这大明,却不只南昌一城,你若造反,必然失败!孙某今日便与王大人在此,亲眼看着你是如何走向自取灭亡之路的。” 此人正是西城驻军的将领孙裕兴。他的话说完后,便与王哲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对对方的欣赏之意。 “呵呵,看来,王大人和孙将军是宁与奸佞为伍,也不肯跟随本王护我大明江山清明了。好得很!”朱宸濠冷冷一笑,随即便大声吼道:“王哲与孙裕兴自甘堕落,乃奸佞党人也。来人,将此二人推出去斩首,以他们的头颅祭旗!” 两边的宁王府亲卫,立刻走出数人,凶神恶煞般扑上前,将孙裕兴和王哲押了下去。 孙裕兴和王哲一边大骂朱宸濠,一边从容而去。 少顷,那几名亲卫回来,将孙裕兴和王哲的首级献到了朱宸濠面前。 一见了血,那些宾客们更加胆寒了。 “诸位,孙奸和王奸已然伏法。不知诸位当中,可还有想步这二人后路的?”朱宸濠双目如刀,扫视院中宾客。 宾客们全都不敢吱声。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站起来,朝朱宸濠一拱手道:“末将上官云峰,愿随王爷鞍前马后,还大明郎朗乾坤!” “哈哈哈,上官将军忠心大明,精神可嘉。待本王功成之日,必奏明陛下,为上官将军请功。届时,上官将军位列侯爵,不在话下。”朱宸濠大笑道。 这意思就是为上官云峰许下封赏了。上官云峰大喜,向朱宸濠谢恩。 有了带头的,便有更多人效仿。宾客当中,立刻又有几人同时站起来,向朱宸濠表态,愿意追随他起兵。 朱宸濠一一许诺过后,又面向众人说道:“诸位,可愿效仿上官将军等人,随同本王北上,清除奸佞,还我大明清朗?” “我等愿追随王爷!”剩下的那些宾客,在稍加犹豫过后,全都站起来,齐声向朱宸濠表态。 至此,朱宸濠全然掌握了南昌城众文武高官。 ☆、第393章 起兵之夜(下) 朱宸濠当场斩杀了两个反对他起兵的官员,震慑住了院子里的一众文武。他们最后全都向朱宸濠妥协了,表示愿意跟随朱宸濠起兵。 不过,有很多官员并非真心想投靠朱宸濠,他们向朱宸濠妥协,只是迫于压力之下所作出的保命之举。 有些官员已经在暗中打算,等离开了宁王府,就立刻逃离南昌。也有的官员还心存一丝正义,想离开宁王府后,立即向朝廷奏报朱宸濠欲起兵谋反之事。 但是,朱宸濠的下一个举动,却让这些心怀而至的官员们的谋算落空了。 “来人,请起兵檄文!”朱宸濠单臂高举,大吼一声。 随即,他身后的宁王府大厅中,走出了一名宁王府的幕僚。那幕僚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卷白纸,还有笔墨。 院子里的官员们的目光,一下汇聚到了这名宁王府幕僚身上。 朱宸濠从这位幕僚手中的托盘里拿起那卷白纸,双手展开宣读了起来:“大明藩镇江西宁王朱宸濠告天下书曰,宋末,蒙古鞑虏入我中原,致天下苍生倒悬一百余载。大明太祖皇帝顺天应民,起于微末,艰苦创业,终将蒙古鞑虏驱至漠北,恢复中华。其后,大明列祖列宗皆勤恳守成,方立盛世。 “然,自孝宗皇帝归天,新君正德即位后,贪于玩乐,宠信奸佞,疏远贤臣,致朝廷内外陷于混沌,天下百姓营生艰难。本王身为大明宗室子孙,护大明江山社稷、百姓万民责无旁贷。今愿携一众志士,起兵靖难,北上国都,惩治奸恶,齐力劝诫陛下,还大明朗朗乾坤。 “檄文所至,无论官绅百姓,应者当属忠臣贤民,本王定以礼待之;逆者必为奸恶附逆,本王亦当严惩不贷!苍天厚土为证,大明列祖列宗为佑,大义所向,必纵横披靡!” 这道起兵的檄文一经念出,就代表着朱宸濠正式踏上了造反的行程。 朱宸濠念完檄文,随即将之放回托盘,又对众官员说道:“诸位肯跟随本王起兵清君侧,皆为我大明忠臣。就请诸位在这纸檄文上签下名姓,以壮声威!” 随后,朱宸濠一挥手,那名幕僚便端着托盘走到了第一桌的宾客面前。 朱宸濠此举,无异于让这些官员纳投名状了。他们的名字一旦签在起兵檄文上,便真的成了朱宸濠的附逆了。 然而,形势比人强,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官员们也没有选择了。要么,在檄文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要么,挨上一刀,人头落地。 不怕死的那两位官员已然慷慨赴义了,剩下的,就都是怕死的了。于是,官员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们轮流拿起笔,在檄文上签下了名字,又摁上了手印。 等到所有的官员都在檄文上签下了名字,时间已经到了子时。 “诸位,今夜,今时,便是本王吹响大义号角的时刻。”朱宸濠面对一众官员说道。 随即,他就一声大吼:“上官云峰、石震何在?” “末将在!”两名武官站了起来。这二人当中,上官云峰是第一个站出来向朱宸濠表态追随的,而石震,则是王府的一名侍卫统领。 “上官将军,本王命你即刻出府,带领本部兵马,前往西城,控制孙裕兴所部。石震带王府五十名亲卫协助上官将军。”朱宸濠发布了第一道命令。 “末将领命!”上官云峰和石震拱手领命。随后,石震便点了五十名王府亲卫,与上官云峰出府而去。 任谁都看得出来,石震带的这五十名王府亲卫,是用于监督上官云峰的。 紧接着,朱宸濠又一连发布了几道命令。他所点的将领,全是两人一组,由一名王府的亲卫军官和一名南昌城驻军的武将组成。 一队队的士兵,在各组将领军官的带领下出了王府。 朱宸濠发布的最后一道命令,便是派兵保护在场众宾客的府邸。名为保护,实际上却是封锁控制。说白了,就是用这些官员的家眷,继续要挟这些官员,铁了心跟着他造反。 待命令发布完毕,朱宸濠便朝院子里的那些宾客说道:“诸位,今夜城中必然很乱,诸位便留在王府之中,随本王静待各路兵将的好消息吧。” 事到如今,那些宾客也别无选择了。 子时,南昌城中本是一片寂静。忽如其来的,一队队军兵在一条条大街上飞奔。马蹄声乍响,脚步声如雷,南昌城一下像是开了锅的沸水。 有好奇的百姓,起了床披上衣服出门观瞧。却立即被经过的官兵赶回了家中。人们纷纷在猜测城中出了什么大事。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么多兵马调动,但城中却没听到打斗的声音。即便是挨着城墙和城门居住的百姓,也没有听见有敌军攻打城池的动静。 唯独住在东城门附近的百姓,似乎听见城门有打开的动静,但同样没有听到爆发战斗的声响。 东城门确实被打开过,宋清从三清山带来的那三千兵马,天黑之后就瞧瞧的靠近了东城门。 待朱宸濠派出的兵马控制了东城门,便放宋清的这路人马进城了。 宋清的兵马入城后,立刻在城中分散开,加强了各道城门和城中各个衙门的控制力。 说白了,朱宸濠还是对刚刚依附他的那些武将不放心。宋清的兵马进城,名为协助这些武将完成任务,实际上却是防范这些人有反复之心,忽然倒戈。 宋清分派完任务后,便只带着二十名亲卫士兵,进了王府。 朱宸濠见到宋清出现,心中的一切担心终于一下消散了。而这时,整个南昌城也兵不血刃的落入了朱宸濠的掌控。 “诸位,大事已定。但后续的事情还很多。今夜,就辛苦诸位一下。你们这便各回衙门,安抚下官及一众衙署,并在天亮前出具榜文,以安城中百姓。”朱宸濠终于解除了对那些宾客的软禁,并给他们派遣了任务。 于是,众宾客便出了王府,却也不敢回家,而是立即赶赴各自的衙门,依照朱宸濠的命令做事了。 ☆、第394章 惊天巨变(上) 南昌城中,朱宸濠在忙于起兵,而就在这一夜,身在金陵的蒋谦等人也一夜未睡。 朱宸濠打算在八月初十夜里起兵的消息,两天前就遣心腹之人送到了蒋谦手中。 前来送信的不止一人,而是七人。这七人都是宁王府二十八宿暗卫的成员,以擅长轻功的觜火猴为头领。他们的任务也不止是送信给蒋谦。按照朱宸濠的命令,他们抵达金陵后,就留在金陵,听命于蒋谦,协助蒋谦控制金陵城。 再加上之前就已经到达金陵的心月狐,二十八宿暗卫在金陵的力量便达到了八人。 八个人,貌似也成不了什么事。但二十八宿暗卫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最擅长的,除了刺探消息,就是暗杀。朱宸濠把这八人派给蒋谦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在必要的时候,由他们出手,刺杀金陵城中的官员。以方便蒋谦控制金陵城。 八月初十这天夜里,不需要蒋谦召集,金陵城中的那八名宿卫成员、以及陆逊就主动和蒋谦一起,聚集到了蒋谦的书房中。 这些人在今夜聚集,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行动,毕竟,朱宸濠今夜才起兵,金陵离着南昌还远的很,就算朱宸濠进展顺利,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金陵城。他们这会儿要是有行动,那就是帮倒忙了。 但是,起兵造反毕竟是大事,主子远在南昌起事,当手下的,即便身在远方,心里也不轻松。大家聚在一块儿,也算是一种仪式。 蒋谦在书房里摆下了一桌酒席,与众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很快,时间就到了亥时。 外面打更的梆子声刚一响起,蒋谦就说道:“这个时刻,王爷该行动了吧。” “亥时了,应该行动了。”陆逊附和道。 “但愿王爷一切顺利。”心月狐面色紧张的说道。 其实不光是心月狐紧张,书房里的其他人,今晚谁的心里都不轻松。他们兴奋,但更多的,还有紧张。 造反可不是小孩过家家,他们已然在朱宸濠身上堵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不能轻松以对。 心月狐就挨着蒋谦而坐。蒋谦故作轻松的一笑,伸手拍了拍心月狐的肩头,说道:“放心吧,王爷今夜以祝寿的名义把南昌城中各衙各军文武主官都请到了王府之中。控制这些人轻而易举,只要这些人控制住了,王爷就能顺利掌控南昌城。” “是啊,只要南昌城在手,江西的高官又都被王爷掌控,余下的府县,王爷必能传檄而定。即便是有不从者,王爷手握南昌数千精锐,也能很快剿灭。”陆逊也出言说道。 心月狐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知道王爷计划周密,必能很轻松的掌握整个江西。可我这心里,总是扑通扑通的。” 蒋谦微微一笑:“你的这种紧张,是兴奋所至。其实杂家跟你一样,也觉着有些紧张呢。” 说完,蒋谦就端起手中酒杯,又道:“来,这杯酒,我们为王爷贺寿。祝愿明年的今日,全大明的人都共同为王爷贺寿!”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希望朱宸濠能在一年内登基为帝了。 众人也连忙端起酒杯,与蒋谦一起,面向南昌方向祝祷。随后,众人共同干了这杯酒。 …… 南昌在子夜之时,很是热闹了一番。城中百姓也大多被惊醒,但他们都被官兵责令待在家里,没有一人知道城中发生了何事。 天亮后,街上的官兵终于减少了,但几乎每一条街道口,也依然有十几二十个官兵站岗警戒。百姓们却可以出门了。 有出门早的百姓发现,街道上贴出了很多告示。有识字的人便去观看那些告示。这一看之下,却都大惊失色了。 所有的告示,都在说一件事,宁王爷朱宸濠决定起兵清君侧,带大军北上,斩杀朝廷奸恶,兵谏当今皇上。告示中告诉百姓们,南昌城中的官员兵吏,已然全部呼应宁王爷,他们回各安其职,不会影响百姓的生活。一众百姓尽管安心,如常生活便可。 宁王爷造反了! 这个消息,也很快经口口相传,被南昌城中所有的百姓得知了。虽然告示中只说宁王爷是起兵靖难清君侧,可百姓们也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罢了。所谓的靖难,所谓的清君侧,所谓的兵谏,其实就是造反。 即便是不明就里的百姓,也自有明白人说给他们听。 靖难,在大明朝可是有先例的。成祖朱棣,就是用这个理由起兵造反的。当时还拉上了宁王爷的先祖,大明第一代宁王朱权。 没想到,距成祖起兵靖难的时间才过去了不到百年,当初陪同成祖一块起兵的朱权的后代,居然也用这个借口,对朱棣的子孙朱厚照起兵造反了。 城中的百姓惊讶、惶恐,也有平时就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人兴奋、开心。各种情绪、各种不安分,都在城中蔓延。 安分的百姓基本都呆在了家里,不敢出门了。即便是出门,走路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但敢于出门的百姓,很快就发现,城中除了比往日清净了一些,街上除了多出一些站岗的官兵,好像也没有别的变化。市场上,街道上,甚至依然能看到摆摊的小商小贩。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有很多继续开门营业的。 生活总得过,那些小商小贩也好,开店做生意的商人也好,也只有大着胆子继续做生意了。普通的百姓,有急需之事,该出门也还得出门。 不过,南昌城的城门却一直没有开启。想出城的百姓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即使偶尔开启,也是为了放一队队护送官员的官兵们出城的。 城里的百姓自然知道今日不开城门的原因,但城外的百姓,对城里一夜之间发生的惊天巨变却丝毫不知。 那些出城的官员和官兵,乃是朱宸濠派往南昌近郊的县城,去收服下面的官员,控制下面的地盘的。随行的那些官兵,名为护送,实为震慑。若有不服从的官员,这些官兵也不会对他们客气。 ☆、第395章 惊天巨变(下) 乍闻城中一夜之间的巨变,大多数百姓都惴惴不安。但也有一些不安分的投机分子立刻兴奋了。他们奔走相告,互相串联,要以实际行动相应朱宸濠。 上午辰时许,一群约有上百人的书生聚集到了宁王府门口。为首一人双手捧着一张红纸,告诉宁王府门前的卫兵,他们是来向宁王爷献请愿书的。 本来,那些卫兵忽然见到这么多读书人聚集过来,还挺紧张的,一听说这些读书人是来向宁王爷献请愿书的,卫兵们的紧张情绪一下消失。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接过了请愿书,让这些读书人在门外等候,他自己则进了王府。 工夫不大,就见朱宸濠带着一群官员出了王府。 朱宸濠今天也很紧张,虽然,昨夜顺利控制了南昌城,可这只是造反的第一步。造反之路漫漫,第一步走好了,不代表以后的路就一直平顺。今日,也是最关键的一日。朱宸濠要收服南昌全境。 因此,一大早,他就派出了心腹的军官,带领一队队兵马,护送江西和南昌的地方官出城,前往南昌府所辖的各个县,收服下面的官员和军队。只要顺利接管了南昌全境,那么他便有了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了。 吃过早饭之后,朱宸濠就稳坐王府正殿,等待着派出去的人马传回消息。接到王府正门卫兵军官的通报,看完那纸请愿书后,朱宸濠大喜。 这份请愿书是一百多个读书人联名奉上的。请愿书中,对朱宸濠能够“应天顺民,以天下为己任,不计个人得失起兵靖难的作为”大加鼓颂。这些读书人还表示,若朱宸濠有需要,他们愿意追随朱宸濠鞍前马后,为天下百姓谋福。 说白了,就是这些读书人想投靠朱宸濠,让朱宸濠赐他们个一官半职的。 虽然,朱宸濠也明白这些读书人上请愿书的真正目的,但他不以为杵反以为喜。这个时代,读书人掌握着话语权,自己刚刚起事,就有这么多读书人呼应自己,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了。 于是,朱宸濠亲自带领王府的一众属官和被他留在王府协助自己处理公务的几名江西官员出了王府大门,与这些读书人见面。 那些读书人见到宁王爷亲自出来,一个个兴奋的满面通红了。朱宸濠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对一众读书人大加安抚,赞赏他们的大(wu)义(chi)。 这些读书人当即表示,愿意追随朱宸濠做事。朱宸濠也没有拒绝,立刻安排给他们第一个任务,那就是让他们去联络更多的志同道合(卑鄙无耻)之友,向城中百姓宣示他本人起兵的大义所在。 这些读书人兴奋的散去。朱宸濠又命人将那份请愿书抄写了上百份,在南昌城的醒目之处张贴。自然,新贴出的请愿书中,少不了署上那一百多个读书人的姓名。 读书人应该很有风骨才对,但在南昌城中的读书人,却似乎与“风骨”二字不怎么沾边。在第一波前往宁王府请愿的读书人离去后,仅仅过了一个时辰,就又有一波更多人数的读书人前往宁王府递交请愿书了。 这一波读书人,同样都是投机份子。他们或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或是看了宁王府新贴出的那份由百余读书人联名写就的请愿书,自己受到了蛊惑,然后就纷纷串联,合伙前往宁王府请愿了。 这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朱宸濠这两年一直作秀所至。宁王为人宽厚贤德,尤其厚待读书人的声名,不仅响彻南昌,在整个江西,都是名声斐然。有很多寒门书生,还直接接到过宁王府的资助。他们对宁王爷感恩戴德,他们在心里认同宁王。所以,南昌城出现了这么多主动愿意追随朱宸濠造反的读书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但也并不是南昌城中所有的读书人都没有风骨。很大一部分读书人,也暗中对宁王爷的造反之举嗤之以鼻。他们也不受别人的蛊惑,只愿安身事外。 但也有风骨极佳、大义凛然的读书人存在。快要午时许,三名南昌城中很有名的大儒,带着二三十个读书人来到了宁王府门前。他们同样是来请愿的。 但这二三十人的请愿,却与之前的那些读书人的阿谀诌媚不同,他们的请愿,是斥责宁王爷大逆不道。并且他们还说,不惜一死劝诫宁王爷,赶紧悬崖勒马,主动向朝廷请罪,免得误人误己,误天下百姓。 宁王爷对这些人恨得牙根之痒。但这些人不是昨夜在他府里饮宴的官员,昨夜反对他的官员,他可以直接斩杀震慑别的官员。但这些人不同,他们是城中的读书人,还有几个大儒。而且,他们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反对宁王爷的。 朱宸濠要是也像昨晚那般,直接收拾这二三十名读书人的话,那他的风评立刻就会反转。 为了大业,朱宸濠只得忍气吞声的出府,好生向这二三十名读书人解释。说他并非是谋反,而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靖难清君侧、兵谏皇上。 谁知,这些读书人并不买账,有几个人还当场痛骂起了朱宸濠。 朱宸濠唾面自干,一直心平气和的安抚这些读书人,还派人将这些读书人送回家中。这一番作态,倒又为他收获了无数好评。 到了下午,朱宸濠派出去的官员陆续返回宁王府,最后一个官员回来时,天已傍晚。 根据这些官员的回报,南昌府下辖诸县,除有一个县的官员不从,被官兵当场拿下押回王府之外,其余诸县,皆顺从的归顺了宁王爷。眼下,派出去的官兵已经控制了南昌府所有县城。南昌全境正式被朱宸濠掌控。 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朱宸濠倒不赶到奇怪。昨夜他就已经掌握了南昌府和江西行省的所有高官,今日他派往下面县城的人,都是那些县所属官员的上官,又有兵马随行震慑,南昌府所辖诸县顺利从服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于押解回来的那名不向朱宸濠妥协的官员,朱宸濠并没有喊打喊杀,只是先将他软禁于王府之中。 既然已然掌控了南昌全境,朱宸濠也便底气十足了。第二日,也就是正德二年八月十二日,朱宸濠在南昌城正式竖起靖难的大旗,祭拜天地和大明列祖列宗,誓师起兵。 ☆、第396章 势如破竹 朱宸濠起兵造反虽然很突然,但却不是贸然从事。实际上,为了造反大业,从朱宸濠的父亲在位时,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朱宸濠袭爵后,又经过了两年的努力,这才等到了起兵成熟的时机。 对于起兵计划,朱宸濠自打五月份从金陵返回南昌后,就和手下一干心腹反复推敲,制定了详密的计划和各种应对突发情况的预案。 先以贺寿为名,控制胁迫南昌城中官员顺服,然后,再立刻控制南昌府全境,取得根基,之后才正式竖旗誓师。 开头这几步,朱宸濠走得异常顺利。仅仅是一天一夜,他在没有折损一兵一将的情况下,就控制了南昌全境。而这时,南昌境外的官吏士绅和兵丁百姓,还根本就不知道南昌已经变天了。 当然,南昌发生了这么大的举动,要说消息一点都不被外人所知也不可能。但外人能够知道的消息,只是南昌诸县忽然一下戒严,县城和交通要地都增加了很多官兵驻扎。 对此,人们纷纷猜测南昌出了何事。临近南昌的那些地方州府的官员,也有的派出信使,想前往南昌城中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派往南昌的那些信使,根本就进不了南昌地境。他们有的见南昌地面戒严,便立刻返回了;也有固执的人,想强闯入境,却被驻扎的官兵给扣下囚禁了。 事情越发诡异了,临近南昌的那些州府官员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有的人选择了继续观望。也有谨慎之人,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将这件事情报知朝廷。即便是南昌真的没发生大事,自己讲这种异常状况报知朝廷也不算过失。将来,自有他们的上官去向朝廷解释,谁让这些人如今都无法联络上了呢。 谨慎行事的那些官员派往朝廷的信使出发不久,南昌那边就又传来大消息了。宁王竖旗起兵,誓师靖难。 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但所有人却更加吃惊了。于是,江西很多州府的官员,又立刻派出信使,向朝廷即沿路地方传送宁王起兵的消息。 信使所至,江西境内及靠近江西的一些地方府县,也纷纷戒严了。即使离着江西比较远的府县,也开始整训兵马,准备各种战备物资,以免将来仓促应战。 那么,为什么地方的府县,没有人主动带兵攻打宁王的叛军呢?这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方面原因,地方府县的驻军都不多,自保尚且岌岌可危,哪里还敢去主动招惹宁王。 第二方面的原因,便与明朝的体制有关系了。明朝虽然是在元朝之后建立的朝代,但朝廷的体制,却大多承袭宋朝。宋朝重文轻武,甚至对武将大加提防,明朝也是如此。未得朝廷授权,地方的官兵只有保境安民之责,不得随意调动,更不得越境用兵。这也是最主要的一方面原因。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朱宸濠在控制了整个南昌地境,正式誓师起兵之后,很从容的开始攻略起了江西全境。 他攻略江西全境的方法,与控制南昌府一模一样。派出被他控制的江西行省的官员,在大军的陪同下,前往地方州府,先是对那些地方官进行劝降,若劝降不成,便出动大军攻城。 这个时代,上官对下官都多少有些恩情,别的不说,提拔之恩就胜于一切。下官面对上官时,也自然很有压力。正因如此,朱宸濠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非常好使。 江西所属的各州府,很多都选择了投降,直接放叛军入城。当然,也有一些地方州府的官员很有骨气,选择抵抗。 但是,他们的实力远远不挤。朱宸濠收降笼络那些软骨头官员,不光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扩大了地盘,同时也壮大了兵马。那些选择抵抗的州府,在没有援兵的帮助下,根本挡不住叛军的进攻。 甚至,有的官员在选择抵抗之后,还被他的部下中的投机份子给杀了,以此向朱宸濠邀功。 仅仅六天时间,朱宸濠或收降或强攻,就控制了江西全境。基本上,叛军的行军速度就等于进军速度。叛军的伤亡也很少,才损失了几百人。这么点损失,对手中力量不断壮大的朱宸濠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控制住江西之后,朱宸濠停下了继续进军的脚步。他要对手中已然壮大的力量进行消化吸收。 而这时,那些地方州府派出的信使,才刚刚抵达金陵城。 蒋谦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金陵城官员。得知朱宸濠已然控制住南昌,正式起兵的消息,蒋谦兴奋不已。他立刻召集一干心腹,秘密向他们传达这一消息。 那些人得知消息后,也都兴奋了。立刻有人提出,不如咱们也呼应宁王爷,在金陵起事算了。 但这人的话刚一说出来,其余人就都嗤笑了。 蒋谦也笑着说,这个想法是好的,但不现实。金陵不比南昌,咱们也不是宁王爷他老人家。一来,咱们能控制的兵马太少了。二来,即便咱们像宁王爷一样,胁迫金陵城中的官员依附咱们,也难以达成目的。 金陵毕竟是大明的留都,城里城外驻军太多,驻军中的军官的成分也极为复杂,即便是咱们控制住了他们的上官,也定有很多人不会因此就听命于我们的。若贸然行事,不但不能成功,反而会打草惊蛇,咱们性命不保不说,将来也无法与王爷里应外合了。 又有人提出,不如扣下送信的那些信使,让朝廷无法知道宁王爷起兵的消息。这样,朝廷做不出反应,王爷进军的阻力就减小了。 蒋谦对这个主意同样摇头。报信的信使不止一人,而是数以十计。这些人进了金陵后,有的人也不是直接来内守备厅报信,而是先去往了南京兵部,或者是东西二厂和锦衣卫驻南京的千户所。甚至于,有的莽撞的信使,一进城就大喊宁王爷起兵造反,城中百姓都已然知道这个消息了,更别说城中的官员了,扣下他们根本不起作用。 那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静等着王爷攻至金陵?又有人发出了疑问。 蒋谦想了想,便说道,咱们也不能一点事都不做,这样,你们散布到城中,制造谣言,或是夸大王爷的进军速度;或是多说王爷的好话,贬低小皇帝的名声;或是传播王爷大军所至,当地官绅士民如何爱戴王爷,主动开城迎接王爷之类的。 那些人得了蒋谦的吩咐,便立即行动了。 ☆、第397章 会试变故 秋香今天没有去萃芳阁。因为,唐伯虎和祝枝山、徐经三人,今天吃过中午饭之后就要启程离开金陵,前往北京参加会试。 会试的日子在九月底,如今已然是八月十八了。距离会试还有一个月稍多点的时间。 路途山,要花费近半个月时间。满打满算,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到达北京后,备考的时间也就剩下半个月了。 如果不是因为八月十五中秋节,唐伯虎他们应该早就启程了。中秋节毕竟是大节,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虽然没有回苏州过节的打算,但他们在金陵都有很多密友,与友人共同过节,总比在路途中风餐露宿要好。所以,直到中秋节过后,他们才打算启程前往北京。 离萃芳阁开业的日子又过去了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秋香和唐伯虎的关系明显改善。萃芳阁的生意也红红火火的。对于秋香来说,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今日,唐伯虎又要离开了,秋香心中难免不舍。但参加会试是大事,即便她再不舍,也不能耽误唐伯虎的前程啊。 秋香亲自到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住的房间,亲手给唐伯虎收拾行李。 “你们到了北京,天气也就凉了,厚衣服多带点……对了,把棉衣也带上,还不知道你们在北京会待多久,万一入了冬……” 秋香一边替唐伯虎收拾着行装,一边絮絮叨叨。 祝枝山一笑,打断她的话说道:“弟妹啊,你就别操心了。我们的行李已然沉重不堪了,你再给伯虎塞上几件棉衣,又是一个大包袱。” “姓祝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谁是你弟妹了?呸!”秋香羞红着脸,对着祝枝山啐了一口。 “呵呵,你早晚是我的弟妹嘛,早改口早习惯。”祝枝山嬉皮笑脸的说道。 “哼!”秋香也不再继续辩解,依旧往唐伯虎的包袱里塞棉衣。唐伯虎站在一边,乐呵呵的傻笑着,看着秋香忙活。 “诶,弟妹,我都说了,不用带棉衣。”祝枝山继续阻止秋香,“你没出过远门不知道旅途的劳累,还是少带点东西好。即使我们在北京待到入冬天寒,我们也可以现买棉衣啊。只要带足银票就行。” “那好吧,就听你的。”秋香觉得祝枝山说得在理,便也不再坚持了。随后,她就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唐伯虎,又道:“那你多带点钱。” 唐伯虎却不接银票,说道:“已经带的够多了。你不是刚给了我三百两一张的银票嘛,这些钱别说只是去参加会试了,就是在京城买处小宅子长住都够了。” 秋香把银票强塞到唐伯虎手中,说道:“给你你就拿着,咱们现在又不差钱,不在乎这百把十两的。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别亏了自己。即便你们花销足够,剩下的钱,也可以多请一些学问比较好的书生吃顿饭啊什么的。人家将来考中了,与你们同朝为官,提前打好关系。” “啊呀,有人替你操心就是好啊,不像我,如今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祝枝山在一边打趣秋香和唐伯虎了。 秋香横了祝枝山一眼,没好气道:“姓祝的你什么意思?我给伯虎的钱,又不是光他自己用,那是给你们两人……不,再加上徐经,给你们三人用的。” “哦,原来秋香姑娘也记挂着祝某呢,感激不尽,感激不尽!”祝枝山连忙朝秋香拱手。 就在这时,兰芷若忽然进来了。 秋香一看到兰芷若,立刻朝祝枝山努了努嘴,轻笑道:“真正记挂你的人来了!” 秋香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只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祝枝山总是像兰芷若献殷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祝枝山对兰芷若有意思。而兰芷若呢,面对祝枝山的感情攻势,却没有多少回应,但也没明着拒绝祝枝山。两个人就这么吊着。 “兰姑娘,难道你是来给祝某收拾行装的?”祝枝山一看到兰芷若现身,一张脸立刻笑得稀烂。 兰芷若一脸严肃的说道:“不,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件大事的。” 一间兰芷若的神色如此严肃,秋香和唐伯虎、祝枝山都微微一诧。 “兰姐姐,你不是说去萃芳阁看看她们的排练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发生何事了?”秋香担心萃芳阁出事,连忙问兰芷若。 兰芷若说道:“萃芳阁没有事情发生,但我听一位来萃芳阁的客人说,城中百姓都在传播,宁王爷在江西起兵造反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唐伯虎、秋香、祝枝山三人一听这个消息,全都大吃一惊。 兰芷若道:“我开始也不相信,便出了萃芳阁,上街打听了一下。街上的人说,金陵城已经接连来了好几个官府的信使,有的信使一进城就大喊宁王起兵造反的消息。看来,这件事情是真的了。所以我便立刻回来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秋香愣愣的说道。 唐伯虎和祝枝山交换了一下眼色,唐伯虎叹气道:“唉,果然被谷公公料中了,宁王爷居然真的对朝廷有二心。” 唐伯虎曾答应谷大用,替谷大用监视宁王爷之事,无论是兰芷若,还是秋香和祝枝山,都早已得知。如今听唐伯虎发出这声感慨,三人也都唏嘘不已。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太师到——” 房中四人一听,立刻走了出去。 华太师在书童雨墨的陪同下,已然进入了这个小院。唐伯虎、祝枝山、秋香、兰芷若四人急忙上前见礼。 华太师此时的脸色异常严肃,他摆了摆手手说道:“不必多礼,老夫有话对你们说。” 说着话,他就直接进了房间。 华太师的这一举动很反常,以往,他自矜身份,是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 秋香等人互视一眼,心中都在猜测,估计华太师要对他们说的事情,就是宁王起兵造反之事。四人连忙跟着华太师进入了房间。 对于房间中的凌乱,华太师入目不见,他直接在一张圆桌旁坐下,说道:“宁王朱宸濠起兵叛乱了。” 这话既然是从华太师口中说出的,那必然是板上钉钉,确凿无疑了。 “怎么,难道你们已经听说此事了?”华太师见秋香他们似乎不怎么惊讶,便问道。 兰芷若道:“太师,我刚刚在萃芳阁已然听说了此事。我们刚才还在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呢!” “事情是真的!”华太师继续说道,“江西诸府县都派出了信使,向朝廷和沿路地方通报此事。金陵城中,已然来了二三十个信使了。后续还会有人抵达。” “那……咱们金陵这边会如何应对此事?”秋香大着胆子问华太师。 “老夫已然跟蒋公公等众多官员碰过面了,我们决定,也往朝廷发去急报,同时派人南下,确认宁王叛军的进军速度。另一方面,金陵也整军备战。等待朝廷的安排。” “太师,那今年的会试,会不会起变故啊?”祝枝山连忙问道。 华太师道:“老夫来通知你们宁王起兵的消息,就是为了会试之事。如今,宁王起兵,南方路途必然阻断,启程稍晚些的应考举子,必然无法抵达北京了。再加上朝廷要评定叛乱,也无心组织会试了。老夫推断,今年的会试必然会推迟。说不定,明年再举行也是有可能的。” “那学生等人还去不去京城了?”唐伯虎一听,急忙问道。 华太师道:“你们先不着急启程,暂时先留下来等候消息。免得到了北京后,如果会试推迟,你们便去留两难了。朝廷如果做出对会试的安排,最多十日,消息必然会传至金陵。即使今年的会试如期举行,你们再启程北上也还来得及。” 听华太师如此说,唐伯虎和祝枝山只好打消了今日启程的安排。 ☆、第398章 朝廷的应对(上) 时间又过了四天,第一个前往北京传报宁王爷举兵叛乱消息的信使,终于到了北京。朝廷也终于得知了这个消息。 其实,就在这名信使抵达北京之前的两个时辰以前,朝廷就已经接到消息,说是南昌地境出现了诡异的情况。这是南昌周边府县的一位官员,在朱宸濠还未正式誓师起兵之前,出于谨慎心理派出的信使。 内阁首辅大学士李东阳得知就这一情况后,稍加琢磨就判断出,宁王可能会有不臣之心了。于是,他又立刻把这一消息告知了皇帝朱宸濠。 但朱宸濠却有些不以为然,说宁王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叛乱的。南昌之所以出现突然戒严的情况,兴许是南昌的地方官府在缉拿某个大盗呢。 李东阳苦口婆心的劝说朱厚照,让他不要掉以轻心,谷大用、张永等人也附和李东阳的意见。可朱厚照还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李东阳无奈,只好先回内阁,继续等候消息。他推断,若果真是宁王叛乱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确认了。 果然如李东阳所料,仅仅过了两个时辰,就有江西某州府的信使抵达,送来了宁王叛乱的消息。 李东阳赶紧再次觐见朱厚照。这下,让朱厚照大吃一惊,连连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陛下,这封奏章乃是八百里加急送至的,若宁王没有叛乱,地方官员岂敢胡乱上奏?”李东阳大声警示朱厚照。 “或许,是地方百姓以讹传讹,地方官员惊慌之下,没有确认消息就上奏了呢?”朱厚照还是不相信宁王已经叛乱。 “皇上……” 李东阳刚刚再次开口,可就在这时,大殿外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急促的说道:“启禀皇上,内阁大学士焦方接到江西急报,要见皇上。” 焦方是两个月以前补缺的内阁大学士。之前与李东阳搭档的刘健和谢迁,都已告老还乡,朱厚照便把焦方增补进了内阁。 李东阳一听那小太监的话,不等朱厚照说话,就说道:“皇上,定然又是江西地方官上奏宁王叛乱之事的奏章。” “快宣焦方进殿!”朱厚照急忙说道。 转眼之间,焦方就顶着一额头的汗珠进了殿。“皇上,宁王举兵叛乱了!” 事情太紧急,焦方居然连给朱厚照行礼都忘了。 这会儿,朱厚照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了。如果说,第一封奏报还让朱厚照存在侥幸心理的话,那这第二封奏报的到来,无疑将朱厚照心中那一丝侥幸击得粉碎了。 “皇上,老臣提议,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应对之策。”李东阳立刻说道。 “臣附议!”焦方也当即表态。 “准奏!”朱厚照这时也只能从善如流了。 …… 大半个时辰过后,文武官员全都进了宫。而在这段时间里,又有几封奏报抵达,这些奏报全都说了一件事,宁王起兵叛乱。但奏报的内容也略有不同,那就是宁王已经占领的地盘。前几封奏报还说宁王已然控制了南昌全境,到了后面来的那几封奏报,便说叛军已占领临近南昌的某县城、某府城。 叛军自然不可能会在短短的大半个时辰内就多占领这么多地方。而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反应速度有快有慢,传送消息的信使赶路的速度也有快有慢,这才导致朝廷仅仅是在大半个时辰之内接到的奏报,对于叛军已占领的地方出现了差异。 朝廷官员得知宁王举兵叛乱的消息,全都大吃一惊,他们立刻接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 “众卿安静!”朱厚照一声怒吼,那些官员都不敢议论了。朱厚照又道:“朕召你们进宫,可不是听你们乱哄哄的议论的,而是要让你们商量出一个应对之策!” 朱厚照的话刚说完,就有一个大臣出班奏道:“皇上,臣认为应立即调集大军平乱。” 朱厚照说道:“调军平乱是一定的,但具体该怎么调动呢?” “这……”那个大臣不说话了。倒不是他头脑愚钝,而是仓促之下,他想不出主意。 又有一个大臣出班,说道:“皇上,臣认为应先谕令江西周边府县,整合兵力自保,防止叛军扩大势力。” 这人的话刚说完,不等朱厚照有所表示,李东阳就说道:“这个主意倒无不可,但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从宁王叛乱到今天,已经过去十天了。十天的时间,足够叛军控制江西了。等朝廷的诏令再到达地方,最短也要十天时间,难保叛军不会在这十天时间里将势力扩展到江西之外。” “李大人,叛军的发展势头不会这么快吧?”先前提议的那名大臣质疑道。 李东阳又道:“宁王举兵叛乱,自然知晓兵贵神速之理。即便他会拿出时间整合江西内的兵力,也不会用时太多。再者,若只让地方官员联合自保,力量也太弱了,难以与叛军抗衡。” “李爱卿可有更好的主意?”朱厚照忙问。 李东阳道:“陛下,臣认为,宁王既然举兵叛乱,必然不会慢慢扩大地盘。他最好的进军方案便是,自南昌沿江而下,直捣南京。只要南京到手,宁王便可依据长江天险抗衡朝廷。然后,他再慢慢经略江南之地。最不济,也能跟朝廷分庭抗礼。 “因此,臣认为朝廷应该以大战之态来应对叛军。臣提议,朝廷指派钦差,赶赴金陵,整合江浙、安徽三省兵马,在金陵与叛军决战。顺则一举平定叛乱。最不济,也能保住南京不失。只要叛军攻占不了南京,朝廷就有足够的时间缓冲,再重新调集兵力平判也不迟。” 李东阳的这番见解,令朱厚照和一众文武都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便有官员出班附议,很快,更多的官员出班,表态支持李东阳。 朱厚照便道:“那就依李爱卿所奏。只是,这钦差的人选,朕该派何人呢?” 这个问题,才是最最要紧的。这次朝廷要派出的钦差,乃是挂帅平叛。这个差事,定有无数人眼红。于是,众官员全都开动脑筋琢磨开了,任谁都想推荐对自己有利之人。 ☆、第399章 朝廷的应对(下) 李东阳的提议得到了皇帝和众多大臣的认可,那么接下来,就有一个顶顶重要的问题摆在了大家面前——该派谁为钦差,挂帅主持平叛呢? 按说,既然是平叛,那就是战事,钦差的人选也应该是武将才对。但明朝跟宋朝有些相似,都是重文轻武,打仗时也多半是以文统武。武将只有带兵作战的权利,而没有制定战略、统筹谋划的权利。 像英宗、代宗时期的北京保卫战,主持战事的于谦就是文官。到了明末,朝廷派到前线统兵抗清的祖大寿、洪承畴、袁崇焕等人,也都是文官出身。 主持大战,不光是调兵遣将那么简单,战事一起,当地的一切力量,都要围绕战事服务。主持战事之人,也对当地的所有文武官员有节制使用之权,这无疑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差事。 所以,朱厚照一询问该有何人担任钦差,官员就立即开动脑筋,暗下择选起了他们想推荐的人选。 正直的官员,在考虑他们想推荐之人的能力和品德;有些滑头的官员,已经在考虑推荐何人,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了。 朝堂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今日的朝会,因为不是正朝,而是临时召集官员举行的,因此没有那么严格。参加朝会的人,也不光有文武官员,连之前就在大殿里伺候朱厚照的刘瑾、谷大用、张永三人也在。 这三位太监,也开始思考起了合适的钦差人选。 新进的内阁大学士焦方稍加思索,就偷偷观察起了刘瑾的表情,而这时,刘瑾也在看焦方。 这位焦大学士,虽然贵为内阁两大辅臣之一,但其实他早已投靠了刘瑾。他之所以能入阁,就是刘瑾向朱厚照举荐的。刘瑾把焦方弄进内阁,为的就是制衡李东阳。 孝宗皇帝驾崩时,遗诏中钦点李东阳、谢迁、刘健三人为辅政大臣,帮助年幼的新君署理朝政。奈何,这三人都跟刘瑾不对眼。 好在,谢迁和刘健看不惯朱厚照登基后的所作所为,任性的一再辞职,要求告老还乡。朱厚照终究失了耐性,先后批准了这两个老臣致仕还乡。这下,李东阳独木难支,可把刘瑾高兴坏了,他立刻举荐了焦方入阁。由此,他的势力也大增。 刚才,李东阳的平叛之策受到了皇帝和大臣们的认可,已然出尽了风头,此时,也该轮到焦方出头了。 刘瑾朝焦方轻轻的点了下头。焦方会意,立刻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一人选,可担此职。” 朱厚照和大臣们的目光,立刻汇聚到了焦方身上。 “焦爱卿欲举荐何人?”朱厚照立刻问焦方。 “臣举荐刘瑾刘公公担任钦差,前往南京主持平叛之事。” 焦方此言一出,刘瑾的脸上立刻泛出微笑。这焦老头儿,敞亮啊,杂家没白照顾你。 刘瑾高兴了,李东阳、谷大用、张永三人却皱起了眉头。朝堂上的很多大臣,也都诧异的看向焦方。 “刘瑾?”朱厚照也稍感诧异,随即就转头问刘瑾,“你能行吗?” “老奴愿替皇上分忧!”刘瑾当即表态。 “臣反对!”李东阳大吼。 刘瑾的目光望向李东阳,要多怨恨有多怨恨了。 “皇上,刘公公从未涉及兵事,也从未去过江南之地,不熟地理,不明江南兵马,如何指挥他们?臣认为难以担此大任。”不待朱厚照发问,李东阳就陈述起了他的理由,“况且,我朝土木堡之变旧事才过去了五十来年,皇上万不可再学英宗皇帝,以宦官掌兵,误国误民!” 李东阳前半段话只是在陈述事实,可这后半段话,就有些引人遐思了。 当年的土木堡之变,明英宗听信太监王振的话,以王振掌军,英宗御驾亲征,结果在土木堡大败,英宗皇帝也被鞑靼大军俘虏。之后,鞑靼一路攻至北京,这才有了于谦主持的北京保卫战。 李东阳拿王振和刘瑾作比,显然是有意为之,他这是在暗讽刘瑾如王振一般弄权,小人得势。 “李大人你什么意思?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是王振那般的奸佞!”刘瑾急眼了,当场对李东阳发飙。 “刘公公,老夫好像没说你是王振那般的奸佞吧,你非要自己对号入座,那老夫也无话可说。” “你……”刘瑾气得嘴唇都打哆嗦了。 李东阳不想继续跟刘瑾多费口舌,直接转向朱厚照,说道:“老臣保举南京兵部侍郎王守仁,担任钦差,主持平叛之事。” “臣反对!王守仁只是南京的兵部侍郎,官衔太低,恐难以驾驭江南众文武。”焦方立刻出言反对。 “皇上,老奴认为焦大人此言有失偏颇。”谷大用也站出来凑热闹了。 “老谷,你有何高见呢?”朱厚照笑眯眯的看向谷大用。这谷大用长得矮矮的,胖胖的,脸上五官都挤做一堆,尤其是那一对小眼,睁着也跟闭着似的。朱厚照每当看到谷大用,都觉得此人长得着为好笑。 谷大用道:“王守仁虽然是南京兵部侍郎,官职的确不高,可朝廷用人,首重能力。王守仁的才华,皇上和列位同僚都是知道的。而且,他本就是江南之人,对江南极为熟悉,主持江南的平叛自然得心应手。至于焦大人说的王守仁恐怕难以驾驭江南文武,那就更不足虑了。皇上若任命王守仁为钦差,那他代表的就是皇上和朝廷。试问,江南百官,难道敢大逆不道,不奉行皇上和朝廷的谕令吗?” 谷大用此言一出,焦方无言以对了。谁知,刘瑾又站了出来,对朱厚照说道:“皇上,谷公公说得倒是在理。不过,您应该还记得,这个王守仁在去年可是刚刚犯了过错,被朝廷贬官至贵州龙场担任过驿丞这样的微末官员的。万一他因此便对朝廷怀恨在心……” 刘瑾的话还没说完,张永就站了出来,嗤笑道:“刘公公,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守仁既是官员,也是大儒,他的品行没有任何问题。” 刘瑾还想反驳,可张永根本就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刘公公所谓的王守仁去年犯的过错,朝廷早以查明,乃是子虚乌有之事。朝廷也立刻调整了王守仁的职事,先是让他担任庐州县令,又改任南京兵部侍郎。他这升官的速度,就是拍马也赶不上。足以说明朝廷对他的器重了。他又怎会记恨朝廷?再者,王守仁极受江南之地读书人和百姓敬重。由他主持平叛之事,乃是顺应民心之举。” “可是……”刘瑾还想找理由反对,但朱厚照此时却一摆手,说道:“你们不用再争论了,听听别人的意见吧!” 刘瑾只好讪讪闭嘴。 “众卿以为李大人推荐的王守仁如何?”朱厚照问那些大臣。 可那些大臣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 刚才在争论的都是什么人啊?李东阳、焦方、谷大用、张永、刘瑾。这五个可全是大神啊!朝堂中的官员,哪一个也是人精,他们都知道,此时无论附和谁的意见,都会得罪另外的几个人。神仙打架,凡人还是躲开点好。 朱厚照见大臣们都不发言,便一挥手说道:“既然众卿都没别的意见,那就这个王守仁了!” ☆、第400章 奇葩想法 朱厚照一言已决,钦差的人选也便定了下来。 这时,焦方又发言了:“皇上,既然主将的人选已定,那是否再议一议监军的人选?” “监军?还需要派监军吗?” 不光朱厚照一愣,朝堂上的很多大臣,也都是一愣。 刘瑾一听焦方之言,当即大喜,他立刻说道:“老奴认为派监军很有必要。一则,从宋时起这就是朝廷的规制;二则,王守仁要主持平叛之事,军中事务繁杂,他难免照顾不到。朝廷派出监军,替王守仁分担些军务,整肃军纪,也能让王守仁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战事上。” 刘瑾的话刚说完,李东阳就出言反对了:“刘公公,宋朝之时,朝廷每遇战事都派监军是没错。但我朝立国之后,却并无此定例,五十多年前的北京保卫战,不就没有设监军之人吗?” 刘瑾一摆手:“那不一样!李大人想必定然知道,北京保卫战时,鞑靼大军已经打到了都城。于少保是在国都主持军务,自有朝廷百官和各个衙门帮衬,监军有没有都是一样。但此番平叛却不同,乃是远离朝廷作战……” 刘瑾的话还没说完,朱厚照就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别争论了,就派一名监军吧!” “臣举荐刘公公为监军!”焦方立刻顺杆爬,出言举荐刘瑾。 “老奴举荐张永张公公。”谷大用也不甘人后,笑眯眯的说道。 张永一听谷大用举荐他,立刻笑道:“我就不凑这个热闹。虽然我也对当这个监军很感兴趣,可我还担着京中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的差事呢。根本走不开!” 他这是在暗示谷大用,你老谷的人情我心领了,可我要是走开了,恐怕刘瑾又要对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下手了。 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都是卫戍北京的兵马,说其是御林军也不过分。这个差事的分量,张永和谷大用都心知肚明。他们自然不想让刘瑾夺去。 “不如你老谷当这个监军吧。你都去了两趟金陵了,对那儿比较熟悉。”张永立即举荐起了谷大用。 “老奴愿为皇上分忧!”谷大用和刘瑾同时表态。 这就让朱厚照为难了。他的目光在谷大用身上和刘瑾身上来回扫视了数遍,还是难下决断。于是,他询问起了李东阳:“李爱卿认为谁更合适?” 李东阳这会儿却打了个呵呵,说道:“臣认为谷公公和刘公公都合适,一时之间,臣也无法决断。” 别看刚才李东阳和谷大用、张永站成了一线,共同举荐王守仁。可这监军的人选,李东阳却不表态了。 无论是谷大用,还是刘瑾,都是宦官。李东阳内心是极为厌恶宦官干政的。眼下又是遇到了战事,他就更反对宦官参与前线战事了。可眼下,被举荐的人却偏偏都是宦官,朱厚照也没让别人再提议另外的人选,而是让李东阳从谷大用和刘瑾两人之中挑出一人。这就让李东阳为难了。干脆,我谁也不支持,谁也不反对吧。 朱厚照见李东阳不表态,又把问题抛给了百官:“众卿可有决断?” 谁知,朝堂中其余的官员,还是像刚才一样,全都当起了闷葫芦。 “陛下,此事就由您乾纲独断好了。”李东阳打破冷场说道。 朱厚照想了想,一咬牙说道:“就让谷大用去吧。他毕竟已经去过金陵两趟了,比起刘瑾来说,更合适!” 谷大用和张永立刻喜上眉梢,刘瑾却一张脸拉得比驴还长了。今日这个朝会,他算是丢进了脸面,两次被举荐,却两次被皇帝否决。 “刘瑾啊,你也不用失落。这战事一起,不光南京前线忙碌,朝廷也不轻松。朕留下你,就是想让你帮着李爱卿和焦爱卿处理朝务的。” “老奴遵旨!”刘瑾总算得到了点安慰。 朱厚照面对文武百官,又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着内阁偕同兵部、吏部、户部、五军都督府尽快拟出具体规章。后日早朝,朕便要正式下诏平叛。” 被朱厚照点到的衙门的主官,全都站出来领旨。 “众卿还有别的事吗?”朱厚照又问。 礼部尚书张升出班奏道:“皇上,臣有一事,朝廷也必须尽快决断。” “何事?”朱厚照问道。 张升道:“下个月底,便是今年的会试举行之期。然而,宁王突然叛乱,江南道路必受阻隔,定然会有很多应试的举子无法如期赶至了。这会试之期,是否拖延一下?” 朱厚照也不问别人的意见了,直接一摆手说道:“都打仗了还考什么试?是你们有精力忙活还是朕有这个心情啊?会试之期延后,具体该何时举行,待定!” “臣领旨!” 李东阳这时也站了出来,对朱厚照说道:“皇上,时下已经有不少举子赶至京城。若会试之期延后,又未有具体之期,那这些举子,必然去留两难。家中富裕的举子还能应付此事。那些贫寒的举子,进京的盘缠本就捉襟见肘,这该让他们如何置处?” “这倒是个问题。”朱厚照皱起了眉头,“李爱卿有何提议?” 李东阳道:“臣认为,可由国子监出面,挤出部分银两,借给那些贫寒的举子,以让他们能安然度日。” “准奏!”朱厚照点了点头。 该商量的事情都商量完了,文武百官也便散去。 朱厚照单独留下了谷大用,说是有事情交代。 “老谷,朕打算御驾亲征。”朱厚照一脸兴奋的说道。 谷大用大惊:“皇上,万万不可呀!” 朱厚照不高兴了:“怎么,难道你是担心朕指挥打仗的本领还不如王守仁?” “不不不,皇上天纵英才,打仗自然不在话下。”谷大用急忙解释,“可您是天子,江山社稷存系一身,岂可妄动?” “朕去年还不是去了趟金陵,这大明江山社稷也没出问题嘛!” “可这次却是打仗,不比去年太平之时啊!” 朱厚照不耐烦了,一摆手道:“朕主意已定,你不用劝朕了。朕留下你,是想给你一道密旨,你到了南京后,叮嘱王守仁悠着点打,最好是只防守不进攻,免得朕还没到南京呢,宁王的叛军就被王守仁全吃掉了!” 谷大用实在无语了,这位皇帝的想法也够奇葩的,打仗之事,自然是越早胜利越好,怎么到了他老人家这儿,还担心胜利的太早呢?这也太不拿打仗当回事了吧? “皇上……”谷大用还想再劝。朱厚照爱胡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可打仗毕竟是凶险之事,他可不能任由朱厚照想一出是一出。 “老谷,你要是再劝朕,这个监军你就别当了,朕让刘瑾当!”朱厚照火了。 谷大用的嘴唇张合了几下,说不出话了。 “就算老奴不拦您,朝中的大臣也必然不会同意您御驾亲征的。”谷大用又找到了一个理由。 朱厚照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小声道:“朕也自然知道朝中大臣不会答应,所以朕刚才在朝会上才没提这件事。朕就像去年一样,偷偷摸摸的去南京。” “啊?!”谷大用傻眼了。御驾亲征也能偷偷摸摸的进行? “你放心好了,朕不会乱来的。这件事情,你对谁都不要讲。你先行一步,朕挑个合适的时机,像上次一样,留下一道圣旨给文武百官。然后,让张永带上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的兵马,随朕南下。嘿嘿,到时候,朕要带着你和张永驰骋沙场,打宁王一个落花流水!” 见朱厚照如此兴奋,谷大用也不忍泼他冷水了。反正,有张永的兵马保护,料想皇帝也不会出事。大不了,等这位爱玩闹的皇帝到了金陵,杂家好生看着他,不让他与叛军真的交战就是了。到时候,皇帝的面子有了,杂家和张永的随驾之功也有了。大善!大善! ☆、第401章 新官上任 八月二十四,朱厚照正式发布诏令,以南京兵部侍郎王守仁为江浙皖三省行军大总管,加检校南京兵部尚书衔,担钦差之责,整合三省力量平叛。西缉事厂提督谷大用为监军,协助王守仁平叛。 所谓的检校,就是代理的意思。朱厚照给王守仁加了这个头衔,其用意无非就是为了提高王守仁的地位,以免地方官员不服管。毕竟,兵部侍郎的官位还是略显低了点。别说金陵城中的众多高官亲贵了,就是一省的巡抚、都指挥使的官位也比兵部侍郎要高。 八月二十五日,谷大用带上朱厚照的圣旨,以及行军总管的全套仪仗、兵符印信,仅带百名亲卫骑兵离开北京,南下金陵。 战事急如火,谷大用路途中不敢耽搁,他连马车都没坐,而是与属下官兵一下,直接骑马赶路。而且,为了加快行程,谷大用一行都是一人双马。一路行来,不到万分疲惫绝不驻扎停留。 即便如此,谷大用也用了七天才到达金陵。 七天的时间,谷大用吃不好睡不好,又着急赶路,整个人不仅瘦了一大圈,更是疲累不堪。 以至于,到达金陵后,他在迎接他的官员面前宣读完圣旨,连接风宴也顾不上吃了,直接就着急巴吼的让人给他安排住处,他要先好好睡一觉。 蒋谦提出让谷大用去内守备厅下榻,谷大用却有气无力的说道:“先不去内守备厅,你们就在离城门最近的地方找家客栈,等我先解解乏再说。” 金陵一众官员见谷大用居然累成了这样,一个个都对他敬佩不已。就连一直对八虎有意见的华观、王华等人,也暗自唏嘘。这个谷大用虽然跋扈专横,但其任事还是很用心的。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 于是,金陵的官员急忙为谷大用和一众属下安排了住处,又留下了一队官兵保护。 随后,众人就在新鲜出炉的行军大总管王守仁的带领下,前往南京外守备厅议事。 前文曾经说过,南京守备厅分为内外两所衙门。如果按朝廷的规制,外守备厅才是负责南京防御以及统管南京驻军的正式衙门。而内守备厅的职责,只是负责南京皇城和皇宫的警卫。 但是,明朝的政治体制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信重宦官而轻文武。在重要的城市,都设置守备太监一职,以节制地方官员。金陵作为大明的留都,这守备太监的职权就更大了。因此,外守备厅在平时也沦为了内守备厅的附属,南京兵权全在内守备厅。 但内守备厅在名义上毕竟是管理保护南京皇宫的衙门,战事一起,负责主持战事的官员在内守备厅办公就显然不合适了。因此,王守仁才把办公地点设在了外守备厅。这里,也便成了江浙皖行军大总管的行营。 一众官员来至外守备厅正堂,蒋谦率先请王守仁坐衙升堂。王守仁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大堂主位上。而以前的外守备厅守备廖峰,也只能沦为陪坐了。 今日升衙,只是一个形式,以确认王守仁的大总管身份和地位。纯属仪式性质。因为监军谷大用无法到位,再加上王守仁刚刚就职,仓促之下,也无法商议平叛之事。 因此,这个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但王守仁也发布了他就职后的第一道命令,那就是命浙江、安徽两省巡抚和都指挥使速至金陵议事。 …… 谷大用到了金陵,不仅宣布了朝廷对于平叛的安排,同时,朝廷对今年的会试延期举行的消息,也带到了金陵。 华太师在散衙之后,一回到华府就把唐伯虎和祝枝山召到了他的书房。 “果然如老夫所料,会试因战事阻碍,延期举行了。”华观开门见山的说道。 唐伯虎和祝枝山一听,当即感到庆幸了。 “多亏了太师提醒,若不然,我们此刻恐怕已经到北京了。”祝枝山说道。 “太师,朝廷可定下会试的具体日期了?”唐伯虎问道。 华太师摇摇头:“平叛之事才刚刚开始,朝廷自然无法决定何时举行会试。老夫推断,即便平叛顺利,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一个月过后,已然入冬,朝廷若在那时举行会试,那很多举子参加完会试后,若天降大雪,就无法回乡了。因此,老夫认为,会试定会改在明年入春后举行了。若平叛进展不顺……” 话到此处,华太师不再说下去了。但他话里的意思,唐伯虎和祝枝山却都听明白了。若平叛不利,会试之期就更会拖后了。说得再难听一点,若平叛失败,让朱宸濠得了天下……唉,此言太过消极,不说也罢。 “唉,这一拖延,就又是半年时间。”祝枝山感慨道。 华太师微微一笑:“科举会试,古来就有春闱和秋闱两种方案。朝廷将会试之期改为明年入春之后,也无不可。你们又多了半年多的时间备考,岂不也是好事?” “那倒也是!”祝枝山笑了。 唐伯虎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师,学生斗胆问一句,宁王的叛军……如今有何动向?” 华太师道:“昨天得到的消息,宁王已经完成了对江西境内兵马的整合,似有沿江而下之势。” “难道,宁王是想直取金陵?”祝枝山忙问。 华太师点点头:“这是最好的进军方式。沿江进军,所受阻碍最小,金陵又是大明的留都,若取了金陵,不但大涨叛军声势,宁王还能依靠长江天险以抗朝廷。只要宁王不是心智蒙蔽,自然会选择这条进军路线的。” 稍一顿,华太师又道:“事到如今,老夫才明白宁王在五月来金陵祭拜孝陵的真正用意啊!一来,为他自己收获名声;二来,他也是为了亲自探查行军路线啊!” “那……朝廷可曾做出了应对之策?”祝枝山问道。 “皇上已然任命王守仁为江浙皖三省行军总管,统合三省力量平叛。谷大用为监军,半个时辰前刚刚抵达金陵。” “朝廷竟然如此重用王大人,这可太好了!”唐伯虎一脸的兴奋了。 华太师也手捋胡须,欣然说道:“王守仁的能力毋庸置疑,朝廷此次能让他主持平叛之事,倒是明智之举啊!” 说完,华太师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道:“有句话,老夫算是多言了。你二人的家乡都在苏州,虽然,宁王短时之内不太可能进军苏州,可他这一叛乱,江南数省百姓皆人心惶惶。既然朝廷已然决定将会试延期,你们二人是否回家一趟,安抚下家人啊?” 祝枝山拱手道:“太师说得极是!我和伯虎贤弟前几天还在商量,若朝廷果真将会试延期,那我们就回家一趟。” “嗯,既然你们已然决定了,那便择选日期回家吧。”华太师点了点头。 ☆、第402章 调兵遣将 谷大用睡了整整一夜,精力总算恢复了一些。但他的身体却更加不舒服了,浑身肌肉酸痛。 好在,精神得到了恢复,身体的不适还可以忍耐。平叛是大事,谷大用也不敢过多休息,到达金陵的第二天上午,他便与王守仁一同召集金陵一众文武官员,商议平叛之事。 也是在这一天,金陵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宁王派出七千叛军,以原南昌府驻军将领上官云峰为帅,自九江出发,沿江而下,剑指安庆府。 因为浙江和安徽的官员还未到达金陵,王守仁也只能先整合金陵的兵马,准备抵挡叛军。 在派兵的事务上,金陵官员产生了分歧。有人认为应立刻派出援军,驰援安庆;有人则认为金陵兵力本就不足,且安庆离金陵还很远,而九江离安庆要近得多,再加上金陵这边派兵,光是做准备工作也要耗时良久,怕是还没等援军抵达,叛军就已攻陷安庆了。还不如先放任安庆不管,一心在金陵做足准备,再抵御叛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南京外守备厅大堂吵成了一锅粥。 “都别吵了!”谷大用这个监军看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堂中争论这才停止。 谷大用转头看向王守仁,说道:“王大人,此事还应当由你决断啊!” 王守仁琢磨了一会儿,便问外守备厅守备使廖峰:“金陵现在能即刻调动的兵马有多少?” 廖峰答道:“想必王大人也知道,接到宁王起兵叛乱的消息后,我们金陵这边便开始为大战做准备了。如今,金陵驻军有两万,但考虑到还要守城和维持金陵的秩序,能调动出城的兵马,只有五千而已。” 王守仁眯起双眼,又琢磨开了。 谷大用见王守仁不说话,便说道:“五千兵马,借助城池抵御叛军倒是足够了。但就怕还没等这五千兵马抵达安庆,叛军就以攻破安庆城了。” “可是,若不派出援军,任叛军长驱直入的话,金陵城怕是连做足应战的准备都来不及啊!”华太师出言提醒道。 王守仁睁大了双眼,说道:“援军还是要派出的。廖将军,本帅命你带领四千兵马,明日便启程驰援安庆。若安庆陷落的过早,你便就近依托城池抵御叛军。你的任务只有一点,那就是迟滞叛军的进军速度,为金陵赢得准备时间!” “末将领命!”廖峰见王守仁第一个点了他的将,激动的满脸通红。 王守仁又叮嘱道:“记住,你无论是依托哪座城池抵御叛军,都要坚壁清野,不给叛军留下一粒粮食。若战事不利,也不要死战,应尽早疏散百姓,退守后方城池,步步为营,阻滞叛军的进军速度。只要你能在叛军抵达金陵城下之前,让金陵做足应战准备,便是大功一件。” 稍顿,王守仁又道:“你也不是孤军奋战,待安徽都指挥使抵达金陵后,本帅自会命他带领能抽调的安徽兵马,援助于你。” “大帅的吩咐,末将都记下了。” “这便下去准备吧!”王守仁点了点头。廖峰随即退出。 这时,谷大用的眼珠咕噜噜一阵转动,便小声问王守仁:“王大人,既然廖将军说金陵能立即调动的兵马有五千,你为何只派给他四千?” 王守仁微微一笑:“剩下的一千,我还有指派。” 话音刚落,王守仁就肃声道:“魏成德何在?” 一员武官站出来,朝王守仁一抱拳道:“末将在!” “本帅命你带领剩余的那一千兵马,同样明日出发,自陆路南下,进军江西……” 王守仁的话刚说到这里,魏成德脸上就现出惊讶与慌乱的神色。什么?让我带一千兵马进军江西?那可是宁王的老巢,您老这是要派我们去送死吗? 王守仁见到魏成德神色有变,便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微微一笑,说道:“魏将军,你不必惊慌,听本帅把话说完。本帅命你带这一千兵马进入江西,不是让你与叛军交战的,而是让你们扰乱宁王的后方。” 魏成德眨巴了几下眼睛,便道:“那末将该如何行扰乱之计?” “你们到达江西后,一方面,派出兵士化妆成普通百姓,在江西境内,重点是南昌府散布流言,就说朝廷已派出数路大军平叛,不日将直接进入江西。还有就是,宁王派出去的兵马,在进军路途屡屡受挫,很多军官和士兵丝毫没有战心,大量逃跑和投降朝廷。总之,一切对宁王不利的流言,你们都可以散布。” “哦,原来大帅是让我们造谣生事啊,这事简单。”魏成德笑了。 “别急,本帅还有吩咐。”王守仁继续说道,“另一方面,你们也要瞅准时机作战。或化整为零袭扰,或化零为整出击。作战的目标,一是袭扰城池;二是宁王的后勤物资,比如征集粮草的车队之类的。三是落单的叛军官员,或杀或擒。总之,你们的任务便是用一切可用的手段,不让宁王的后方安宁。” “末将明白了!” 王守仁又道:“魏将军,你千万不要以为你的任务轻松。相反,你的任务很艰巨。进入江西后,你们便是孤军深陷,切记不要冒险。即便是作战,也要只打赚便宜的仗。见势不妙,能逃则逃,能避则避。” “您的意思末将明白了,我们到了江西后,做事的风格就跟盗贼一样,见便宜就上,见危险就跑呗。”魏成德一脸笑容的说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王守仁也笑了。稍顿,他又严肃的说道:“另外,本帅告诫你一点,作战目标只可针对叛军,不可祸乱百姓!” 魏成德一听,脸色当即数变,吞吞吐吐的说道:“那……若是我们粮草不济呢?” “那也不能祸害百姓!”王守仁厉声说道。 魏成德的嘴唇张合了几下,最终没有说话。 王守仁的语气缓和了些,又道:“所以本帅才说你们的任务不轻松。到达江西后,你们得不到后勤补给,生存是第一要务。如果真遇上粮草不济的情况,你们也可以劫掠一下支持宁王的富贵大户。但万不可祸害贫寒百姓,否则军法从事。” “嘿嘿,末将知道了。”魏成德又乐了。想了想,他又道:“末将可不可以招募那些心向朝廷的人,入我军中呢?” “自然可以!”王守仁点头道,“但你也不要滥招,一定要明辨身份,以免让叛军的奸细混入。” “末将得令!” ☆、第403章 忧心忡忡 唐伯虎和祝枝山、徐经三人回苏州了。秋香颇觉失落。一连几天,秋香都有些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唐伯虎在的时候,秋香觉不出来。甚至于,有时还被唐伯虎气得不行。但唐伯虎这一走,秋香这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了。 不过,令秋香赶到意外的是,她发现兰芷若自从唐伯虎他们几人走后,也似乎有了心事。 难道,兰姐姐的心扉已然被祝枝山打开了? “兰姐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祝枝山那家伙生情了?”这一天晚上,秋香和兰芷若躺倒‘床’上之后,秋香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瞎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祝公子!”兰芷若反驳。 秋香道:“可是,我明明见你自打他们回苏州后,你就像有了心事似的。” 兰芷若不说话了。她的确有了心事,但却不是因为祝枝山,而是因为宁王的造反。 秋香听不见兰芷若说话,以为被自己猜中了,便道:“被我说中了吧,你无话可说了吧?”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在担心宁王的叛军,也许,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攻至金陵城下了。”兰芷若说话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一听兰芷若说起此事,秋香当即惊讶道:“不会吧?叛军的进军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难道金陵至南昌一路上那些府县的官兵都是吃干饭的?他们会挡不住宁王的叛军?” 兰芷若稍稍沉默,便道:“挡不住的!我朝的重病都部署在北方边境,防范蒙古人。国内承平太久了,尤其是江南之地,自成祖皇帝靖难登基之后,已一百余年未经战事。地方上兵备松弛,驻守的官兵维持一下治安还行,真要打仗时不行的。” “那……朝廷的军队如此,宁王的叛军不也是同样如此吗?反正都是经历太平的军队,难道江西之地的兵备就不松弛了?”秋香狐疑道。 兰芷若又道:“江西之地的兵备自然也松弛。可宁王既然能突然发动,他定是做足了准备。他的手中,想来定会握有一支精兵。打仗这回事,不是比拼人数多少,而是看哪一方的军队精锐。宁王即便是以少数的精兵,也定能长驱直入。更何况,自金陵至江西,这一路上的地方府县,驻守的兵马本就不足了。” 秋香默默思考起了兰芷若说的话。 兰芷若继续说道:“你没见金陵这边并没调动多少兵马出击么,想来,王守仁大人定是想打防御战,集中力量,在金陵城下与叛军决战。” “那……金陵到底能不能守住啊?”秋香也害怕了。 兰芷若苦笑道:“打仗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即便是一方兵雄马壮,占尽优势,可战场上一点偶发的意外,就有可能导致其满盘皆输。若叛军果然攻至金陵城下,胜负实在难料。” 秋香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兰姐姐,既然金陵已然危险了,那怎么不如趁着叛军还没来到,金陵也还未封城,咱们去苏州避难吧?” 兰芷若一怔:“去苏州避难?你是想去投奔唐公子和祝公子他们?你不怕见到唐公子的……夫人了?” 最后三个字,兰芷若是用极小的声音哼哼出的。 秋香一听兰芷若提到唐伯虎的夫人,顿时蔫了。想了想,她又道:“要不,咱们干脆去北京得了。要是朝廷能得胜,咱们就再回金陵。要是朝廷兵败,咱们就干脆在北京再开一家萃芳阁。” 兰芷若轻轻一笑:“秋香妹妹,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朝廷能将叛军挡在金陵城下,那咱们去北京也便失去了意义,徒增辛劳罢了。可是,若叛军攻陷了金陵城,那宁王定会立即派兵阻断长江,隔绝两岸往来,以求与朝廷划江而治。然后,再徐图后进。这样一来,大明必会陷入长久的内战。那你与唐公子相见之日可就遥遥无期了。” 秋香又不说话了。身为穿越者,她对古代战争的残酷毫无所知。经兰芷若这么一解说,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的确是太幼稚了。 猛地,秋香忽然想起来,好像在原本的历史上,明朝没记得有个叫朱宸濠的皇帝啊,也没见得明朝的历史上有很大规模的内战,除了明末的闯王起义。可现在才是明朝中期,距闯王起义还早着呢。 这么说来,朱宸濠的这次叛乱应该兴不起大风大雨。秋香一下安心了。 “兰姐姐,我想通了,不管叛军会不会兵至金陵城下,我都要留在金陵,等唐伯虎回来。”秋香坚定的说道。 兰芷若稍感惊愕:这个秋香的心思也太难把握了吧,刚才还惊恐的想要逃离金陵,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跟个斗士似的了? “兰姐姐,睡觉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秋香这一百斤就搁这儿了。爱咋咋地!” 兰芷若哭笑不得了。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秋香不说话了,兰芷若也便不言语了。她闭上眼睛,默默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兰芷若的确是在想与宁王造反有关的事情。但也不仅仅是像她刚才对秋香所说的那样,担心金陵的危险。她想的最多的,却是她在这场战争中该如何置身。 虽然,直到现在,也没见蒋谦向她传达朱宸濠的新命令,但她也知道,等叛军攻至金陵城下,蒋谦必会与朱宸濠里应外合,自己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兰芷若如今面临两个抉择。一是继续追随宁王,协助蒋谦控制金陵,配合宁王攻占金陵。二是……像朝廷的官员揭发蒋谦的真实身份,防范于未燃。 继续追随宁王,兰芷若不愿意。她已然看清了宁王的本性,不想在继续助纣为虐了。可要是揭发蒋谦,那她的真实身份也会暴露。她一来担心自己会获罪,二来,也怕朝廷的官员不会相信她说的话。蒋谦的本事她可是知道的,就拿前段时间萃芳阁的案子来说,明明是蒋谦派人焚烧的萃芳阁,可最后这口黑锅居然背到了徐荣身上。 难以抉择之下,兰芷若决定再继续观望几日。她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第404章 决战在即 战事,似乎真的如秋香和兰芷若所担忧的那样,向着对朝廷不利的方向发展。 从叛军离开江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连克安庆、池州、义安、芜湖四城。如今,挡在叛军进军金陵路线上的,只有当涂一座县城了。 廖峰带领四千官兵,步步为营,坚壁清野,一路后撤一路抵挡叛军。经过四场大战,他的兵马减员一半。这还是他遵照王守仁的叮嘱,没有全力抵抗的结果。而原本驻守前四座城池的官兵,损失也极大。 廖峰退守当涂后,加上跟随他一路后撤的地方官军,以及当涂县本城的官军,也只有三千人了。 而叛军的队伍却有增无减。叛军刚刚离开江西时,是七千兵马。虽然一路大战也折损了不少,但宁王一直源源不断的将整合好的江西兵马派往前线。至叛军攻至当涂城下时,兵马数量已增至一万二。这还是前面的几场大战大有折损的情况之下。 而叛军的领军之人,虽然仍然还是上官云峰,但朱宸濠却派来了他的心腹幕僚宋清担任监军。实际上,叛军的领军之人,已然由上官云峰换成了宋清。 虽然有城池驻守,但廖峰的兵马相比起叛军的兵马来说还是太少了。好在,王守仁也意识到了当涂县的重要性,又从金陵派出了三千兵力支援廖峰。六千对一万二,一比二的兵力,虽然已然很少,但守城作战的优势抵消了部分兵力上的弱势。廖峰也有了几分底气。 叛军到达当涂县的后,只发动了一次攻城,就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顾虑,或者说在等待着什么。 而金陵方面,王守仁通过一个月的整合,将安徽省长江以北和金陵以南数府的兵力抽调了很大一部分补入金陵。金陵的驻守的兵马,增加到了四万。这其中,并不包括之前派出去的兵力。 王守仁的确很有谋略,他并没有单单依靠金陵城与叛军决战。而是还派出了一路人马,袭击江西。这路人马不像最先派出去的由魏成德带领的那路人马,只有一千人。 王守仁后派出去的这路人马,由浙江都指挥使窦铭钰带领,足有七千人。他们的任务,也不是像魏成德那般袭扰江西,而是实打实的作战。 王守仁的用意,就是让窦铭钰釜底抽薪,直接攻击宁王的后方。一来,让宁王抽不出更多的兵力支援前线,让宁王面临两线作战的局面。其二,王守仁的真正目的,则是将宁王逼离老巢,寻机歼灭。 窦铭钰到达江西前线后,立刻派人潜入江西联络上了魏成德。随后,窦铭钰便与魏成德一外一里,发动了对江西的攻势。窦铭钰明攻,与叛军进行一城一地的争夺,魏成德理应,继续袭扰江西内部,并把各种情报送出。 釜底抽薪这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宁王的要害上。原本,他以为朝廷不会舍近求远,最多沿长江向江西进军,与他迎面作战。谁知,王守仁偏偏在兵力紧张的情况下,还派出了窦铭钰这一支兵马,从陆路进击江西,主动出击了。 窦铭钰的兵马虽然不多,但宁王的兵力也不足。再加上他把精兵都派往了前线,后方的兵力大多都是刚征召的,战力不济,实在难以抵挡窦铭钰的兵马。 眼看着,窦铭钰连下两城,已经进入了江西的腹地,宁王在危机时刻毅然做出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舍弃江西老巢,将所有兵力带离江西,沿长江而下,去前线作战。 宁王打的主意,就是跟朝廷交换地盘。既然你来偷袭我的老巢,那我就明攻你的金陵。大不了,让你占据江西,我占据南直隶。 朱宸濠的这个主意的确很明智。江西之地虽然是自己的老巢,可无论是政治影响力还是富庶程度,比起南直隶来可是差远了。只要自己占领了南直隶,那就可以依据长江天险抵御朝廷的兵马。回过头来,再慢慢夺回江西就是了。 于是,所有叛军倾巢而动,出了江西,沿江南下。仅半月时间,就与宋清、上官云峰的兵马在当涂城下会师。 当然,这一路行来,朱宸濠也在沿途留下部分兵力和官员,加强对已经占领的安庆、池州、义安、芜湖四地的防守。尤其是在安庆,朱宸濠留下了整整五千兵马,加上上官云峰原先留在安庆的一千兵马,安庆的兵力就达到了六千。有这六千人依城据守,足以抵挡窦铭钰从后方的进攻了。 叛军倾巢而出之后,窦铭钰并没有占据江西,而是与魏成德合兵一块儿,直接出了江西,沿长江进军安庆。他们的目的,就是从后方袭击叛军。这样,叛军就被夹在了当涂至安庆一线。 窦铭钰的军队在安庆遇到了叛军的阻击,数次发动攻城,都没能攻破安庆。窦铭钰见攻城不顺,索性停止了攻击,屯兵于安庆城下,只为挡住叛军的退路。 而当涂那边,朱宸濠带着大量援军赶至后,叛军的兵力增加到了五万。虽然,这五万人以乌合之众居多,但也声势浩大。 王守仁得知朱宸濠的战略调整之后,他也立刻做出了应对。他命令当涂守军主动撤回金陵,把当涂拱手让给了叛军。 王守仁的意图很明显了,就是在金陵与朱宸濠决战。虽然,这个战略是一开始就定下的,但如今的形势,却比当初更加有利了。 朱宸濠舍弃了江西,失了后方老巢,如今,他只有进击金陵一途了。而王守仁这边,不但利用这段时间做足了充分的应战准备,还派出窦铭钰这路奇兵,将宁王赶出了江西。窦铭钰还在叛军的背后屯兵,与金陵遥相呼应。这样,便把叛军死死控制在了一条线上。既不怕叛军的地盘再扩大,也对剿灭叛军更加有利了。 当涂县陷落后,宁王朱宸濠立刻挥兵金陵城下。他告诉手下的军队,如今,我们要么攻进金陵,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么,就是等着朝廷的大军两厢发力,将我们剿灭。除了这两条路,再没有路可走了。 已陷死地,叛军也一下众志成城,誓要攻进金陵。一场决战,即将爆发。 ☆、第405章 大将军朱寿 时间进入了十月。距宁王朱宸濠正式起兵造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而距朝廷正式下诏平叛,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金陵方面的战报每隔三五天就会送至北京一次。而北京这边,也在整合兵马,调动物资,准备随时支援金陵,也准备在金陵战事不利时,做出应对。 虽然,金陵是战争前线,且离着北京还很远,但朝廷的文武百官,这一个多月也过得不轻松。尤其是内阁的官员,更是筋疲力尽。没看到,首辅大人李东阳拿原本瘦削的身子,如今更是瘦的皮包骨头了嘛! 这天,李东阳接到了金陵送来的一封战报。看完战报,他就一下兴奋了。 “好消息啊,宁王的叛军已然离开江西,被王守仁和窦铭钰夹在金陵至安庆一线了!” 李东阳很罕见的高声大叫,兴奋的满脸通红。 内阁中的一众官吏,一听李东阳的叫喊声,也都立刻兴奋了。 “这么说,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同样身为内阁辅臣的焦方,也一脸笑容的看向李东阳。 虽然,李东阳和焦方平时不怎么对付,但平叛之事关系到大明的国运,关键时刻,这二人也放下了平时的龃龉,这一个多月来,在公事上的配合,倒也相当默契了。 李东阳手捋胡须点了点头:“就看王守仁能不能守住金陵了。若能守住金陵,宁王的叛军回路禁绝,就只有坐以待毙一途了。可若是王守仁守不住金陵,就必然给了宁王绝处逢生的机会。金陵乃大明的留都,比起江西来更为重要。宁王一旦得了金陵,那他的势力也必然不降反增。这形势,就怕对朝廷更加不利了。” 听了李东阳的话,刚刚兴奋起来的那些官吏们,也都冷静了下来。是啊,如今的形势只是对朝廷有利了一些而已,战事到底会如何发展,仍为未知之数啊。 焦方沉思了一下,说道:“李大人,焦某以为,是到了朝廷派出援兵的时候了。” 李东阳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朝廷派出援兵,与王守仁内外夹击,叛军必败!” 说完,李东阳就对焦方又道:“焦大人,你我这便去见皇上,向皇上通报金陵的情况,顺便请皇上派兵支援王守仁吧。” “好,李大人请!” “焦大人请!” 内阁本就设在皇宫之内,没一会儿的工夫,李东阳就和焦方来到了朱厚照平时处理朝政的大殿。 可是,令他们二人感到意外的是,朱厚照并没在大殿中。只有刘瑾和马永成二人在。 “刘公公,皇上呢?”李东阳直接问刘瑾。同时,他心里也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今日这情况,与去年朱厚照私自出宫南下之时是何等相似啊!所不同的,也只是多了马永成和焦方两人。 “二位大人有何事启奏皇上?”刘瑾没有回答李东阳的问题,反而问起了李东阳。 李东阳刚想继续询问朱厚照的下落,可焦方却低眉顺眼的朝着刘瑾一拱手,抢在李东阳发问之前说话了:“二位公公,内阁刚接到金陵战报,决战在即,下官和李大人想让皇上派往金陵援兵,以助王守仁平叛。” 李东阳很看不惯焦方在刘瑾面前的这副下作模样。你明明身为内阁辅臣,百官之首,却对刘瑾这个宦官如此低眉顺眼,成何体统啊! 可这种话,李东阳也只能憋在心里罢了。 刘瑾听了焦方的话,微微一笑道:“二位阁老不必挂心此事了,皇上已然向金陵派出了援兵?” “什么?皇上已然派出援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内阁这边怎么丝毫没有得到消息啊?”李东阳惊疑的问道。派兵可不是小事,不是单凭皇上一道圣旨就能安排下去的。再说了,皇上的圣旨,也要经过内阁发出去才行啊。 刘瑾没有回答李东阳的话,反而一下站直身躯,高声喊道:“李东阳、焦方接旨!” 一听刘瑾这一声喊,李东阳刚进入大殿时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但此时也不容他多想了。他立刻与焦方跪地接旨。 “敕曰:宁王朱宸濠起兵谋反,前线战事焦灼,朕忧心忡忡。为早日平定宁王反叛,朕钦命北京人士朱寿为平叛大将军,带领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兵马,即日南下,驰援金陵平叛。届时,金陵一切平叛军马,皆归平叛大将军节制。着内阁辅臣李东阳、焦方,司礼太监、东厂提督刘瑾三人,共同监理国事。钦此!” 刘瑾宣读出了圣旨。从圣旨的题头和行文来看,这是一道中旨,也就是皇帝直接下的旨意,并非经过内阁发出的正式诏命。 刘瑾的圣旨念完了,焦方立刻口呼“万岁”。可李东阳却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李大人,为何不接旨意啊?”刘瑾冷着脸问李东阳。 “臣有诸事不明,尚不敢立即接旨。”李东阳说道。 “李大人有何不明之事,杂家便代陛下闻听好了。”刘瑾说道。 李东阳道:“敢问,皇上新封的这位平叛大将军朱寿,究竟为何人?臣为何从未听过此人名姓?” “李大人不必知道朱寿是何人?皇上既然下了旨,你只管遵照旨意执行便是。” 刘瑾草草应付了一句,见李东阳还没反应,便冷冷一笑说道:“怎么,李大人是要抗旨不尊?” “臣不敢,臣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李东阳无奈,只好恭声答道。 待接过圣旨,平身之后,李东阳便又问刘瑾:“刘公公,朱寿究竟是何人?皇上调动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南下平叛,为何又如此草率,想来,朝中官员如今也尚无他人知晓此事吧?” 刚才李东阳发问,碍于刘瑾传旨者的身份,不便追根究底。这会儿,他已然接下了圣旨,那再询问这个问题,自然就可以死追着刘瑾不放了。 焦方也纳闷道:“是啊刘公公,大军调动可不是小事,为何皇上的旨意如此草率呢?” 刘瑾呵呵一笑,看向李东阳:“李大人,即便杂家不回答你的问题,想必,你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李东阳登时一惊,他上前几步,一下抓住刘瑾的胳膊,急声道:“莫非,这位朱寿真的是皇上的化名?” 焦方一听李东阳这话,也惊得一下张大了嘴巴。 就在这时,殿外的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禀报道:“内阁有位大人,急匆匆的要见李大人。” “让他进来吧。”刘瑾说道。 那小太监应声而出。随后,一个青年官员走了进来,只是朝着刘瑾、马永成、焦方、李东阳四人拱了拱手,连见礼的话也顾不上说了,就急吼吼的说道:“方才,北京城正南门的将士回报,说是皇上和张永张公公带着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的军队,以及大量的辎重出了城。” “什么,皇上果然出城了!刘公公,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犯起糊涂了,为何不阻止皇上?”李东阳怒声问刘瑾。 刘瑾两手一摊,很无辜的说道:“皇上要做的事情,杂家想拦就能拦住吗?” “焦大人,走,你我立刻出城,去把皇上追回来!”李东阳也顾不上跟刘瑾置气了,立刻对焦方说道。 焦方为难的看向刘瑾,刘瑾朝焦方微微点了点头。于是,焦方便和李东阳一起,急吼吼的出了大殿。 ☆、第406章 御驾亲征 朱厚照的圣旨虽然下得草率,但他却不是贸然决定带兵南下平叛的。早在一个多月以前,他就已经打定这个主意了。 一开始,朱厚照只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谷大用。谷大用走后,他就一直在瞅时机行动。 前段时间,因为战争刚刚爆发,再加上朝廷取消了原定于九月底举行的会试,要安抚众多已然抵京的举子,事情太多,官员们经常进宫向朱厚照奏事,朱厚照根本就没有机会偷溜出去。 直到最近五七天内,朝廷的事情少了一些,朱厚照也多少得了清闲,他便决定付诸行动了。 三天前,他就通知了张永,让张永的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做好南下平叛的准备。 张永一听朱厚照要调动他的军队南下平叛,自然无比兴奋。这个差事要是落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有畏战情绪,但张永不会。连谷大用都去金陵当监军了,他早就想往战场上走一遭,博些军功了。 张永立刻下令,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做好一切调动的准备,随时开赴前线。 这段时间,京中很多驻军都在做开赴战场的准备,或临时抱佛脚大肆操练,或筹集安排各种战争物资。所以,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做些准备,别人也根本不会多想。 昨天,张永禀报朱厚照,说是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已然做好一切出发准备,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老奴立即带领儿郎们南下。 朱厚照呵呵一笑说,不是你带领儿郎们南下,而是朕带领你们南下。 张永当场大惊,他立刻就劝朱厚照打消这个念头。可朱厚照的固执性子上来了,岂是张永能劝止的。无奈之下,张永只得答应朱厚照,第二日随他南下。 今天,朱厚照瞅了个机会,扮作一名普通护卫,在张永带领二三十个护卫的掩护下出了皇宫,到了张永的军营。 随后,张永就召集营中军官,向他们宣读了朱厚照的圣旨,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便立即拔营,开赴出城。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城,闹出的动静极大。但见到这支军队调动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却都没有怀疑这支军队是私自出动。开玩笑,这里是北京,哪支军队敢没有朝廷的命令就这么调动,还是在大白天大张旗鼓的调动。 直到军队要出南城门时,守城门的军官因为职责所在,便例行的拦下了这支军队,让带队的军官出示调兵手续。 带队的,是总神机营的一名将军。这名将军立刻将圣旨拿给守城门的军官看。那军官验看完圣旨后,却又说,按例,兵马调动还要有五军都督府的兵符以及兵部的公文啊,你们是不是忘了去领取了? 就在这时,张永和朱厚照亲自现身,来跟这名守城门的军官交涉了。朱厚照这时也已经换上了天子的装束。 见皇帝和张永现身,守城门的人自然不敢阻拦,立即放行。而张永的部下们此时也才知道,他们竟然是跟随皇上御驾亲征,一个个更加激动了。 直到朱厚照的兵马全部出了城,守城门的那名军官才想起来,皇上会不会是私自南下的啊?要是朝廷同意他老人家御驾亲征,这么大的事情,早就应该传得满城风雨才对啊。可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呢? 疑心顿起,这名军官立刻去往内阁,想将此事报告给李东阳。于是,才有了李东阳和焦方追赶朱厚照出城之事。 朱厚照的兵马一出城,朱厚照就催促他们加速赶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只能瞒得了一时,待朝廷的官员得了信,定然会出城想追回他的。 李东阳和焦方随时得知了朱厚照带兵出城的消息,但那名报信的军官,前往内阁也耽误了一些时间,再加上李东阳和焦方都不会骑马,他们要追朱厚照就只能坐车。准备马车又耗费了些时间,待李东阳和焦方出城之时,朱厚照的大军已然离开北京城十里左右了。 李东阳年岁大了,马车一路颠簸,都要把他的老骨头给颠零散了。可他却一直催着车夫快点,再快点。 饶是车夫不惜马力一路急驱,待李东阳和焦方看到朱厚照大军的队尾时,已经离城二十里了。 大军行军,官道上的百姓都主动避让。可偏偏李东阳和焦方乘坐的这辆马车却不管不顾的朝着大军冲来。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后队中一名军官的注意。那军官又立即带着几名亲卫拦下了李东阳和焦方的马车。 李东阳和焦方只得出了马车,向那名军官解释。那名军官一见是当朝的两位阁老现身,哪里还敢多问,便任由焦方和李东阳的马车随意行动。 大军依然在前进,待李东阳和焦方追上身在前军的朱厚照时,大军又行出了五里地。 朱厚照见李东阳和焦方居然亲自追了上来,面对这两位阁老,他就有些尴尬了。就像做了错事的小孩被大人当场抓住了似的。 此时,李东阳已然疲累不堪,他气喘吁吁的劝朱厚照,不可轻离京都,让朱厚照立即回城。焦方也在一旁不住的帮腔。 朱厚照好不容易偷溜出城,哪里会这么容易听劝?反正,只有焦方和李东阳这两个官员在,而不是面对文武百官,他也就很没形象的耍起了无赖。 “朕如今不是皇上,而是平叛大将军朱寿。大军调动,岂能朝令夕改。二位阁老且回城,用心署理朝政。待朕前往金陵,平定了宁王的叛乱,再与二位相见。”朱厚照固执的说道。 “皇上,战事岂同儿戏?您身为天子,也不能自贬身份为大将军,此举更是儿戏。您听老臣一句劝,赶紧回城吧。”李东阳继续苦劝。 朱厚照的牛脾气上来了,他直接一甩脸子说道:“李大人不必再劝了,朕意已决,不亲自平定宁王,朕绝不回朝!你俩要么现在就回城,要么就一直跟着朕的大军吧!” 丢下这句话,朱厚照再不搭理李东阳和焦方,直接命令张永,大军继续前行。 李东阳和焦方自然不会跟着大军继续前行,他俩势单力薄,见拦不下朱厚照,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两人一商量,只得叮嘱张永要保护好皇上。随后,两人怎么来的又怎么回了北京。 ☆、第407章 兰芷若反水 宁王朱宸濠的大军到达金陵城下后,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先在离金陵以西二十里处扎下了大营。 金陵城广墙高,城防坚固,且驻军众多。叛军绝不可能像之前攻打的那些府城、县城一样,发动几次攻击就能拿下的。金陵之战,是一场大战,如果仅按照两军目前的军力对比来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是难以结束战役的。不管哪一方,都不可能一战而胜。除非,有一方能以奇制胜。 宁王大军光是扎营,就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期间,金陵城不时派出小股军队袭扰,叛军也派出军队与之交战。但这种战斗都是小打小闹,双方都取不得大的战果,损伤也都很小。 叛军这次扎下的营地非常牢靠,是按照久驻的目的扎的。这也看出,宁王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而金陵方面,也已经做足了大战的一切准备,单等着叛军攻城。 叛军打到了金陵,最兴奋的莫过于蒋谦他们那八个人了。叛军到达金陵的第一天晚上,蒋谦他们就又一次饮宴庆祝了。 席间,有几人问蒋谦,要不要在金陵城中搞点动作,呼应宁王。蒋谦不允。他的理由是,宁王大军刚至,还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此时我们若是在城中搞事情,不但帮不到宁王的忙,还会打草惊蛇,让城中的朝廷官兵警觉。我们还是坐等宁王的命令吧。 陆逊又提出,如今金陵已然戒严,王爷的命令能否送进来呢?觜火猴立即满脸不屑的说,普通军兵自然没法讲王爷的命令传进来,可我们二十八宿暗卫的人当中,能潜进金陵城中,将宁王的命令送进来的大有人在。 蒋谦也说,宁王定能把命令送进来。 陆逊也便安之若素了。 这时,又有人提出,是不是到了召唤兰芷若效命的时候了? 面对这个问题,蒋谦犹豫不决了。思考了很长时间,他才拿定主意,对众人说,兰芷若自打从南昌带回唐伯虎等人后,王爷对她就已经不那么信任了。而她本人,似乎也有些意志松动。所以,我们还是先不要派给她任务,还是等王爷的指示吧。 ……割…… 与蒋谦等人的兴奋不同,叛军到达金陵之后,兰芷若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她还是拿不定主意,该何去何从。 前段时间,不断的有难民涌进金陵城,官府在组织对这些难民进行赈济的同时,也号召城中的百姓,尽可能的帮助这些难民。萃芳阁也组织人手上街,给这些难民送衣送食。 兰芷若也数次在大街上见到了那些可怜之人,并与很多人有过交谈。从这些难民的口中,兰芷若得知,叛军军纪涣散,每到一地,都会烧杀劫掠。很多百姓都蒙受了兵祸,家破人亡。 由此,兰芷若对朱宸濠的不满就更加强烈了。 直到叛军到达金陵第二天,兰芷若终于拿定了主意,决定揭发蒋谦。 但她并没有立即找华太师或者是王守仁,而是先找了秋香。 那天晚上,兰芷若向秋香坦诚了一切。包括她去南昌时,将唐伯虎、祝枝山等人接回来的真正原因。 实际上,就算兰芷若不说,秋香也早就意识到,兰芷若身上有更大的秘密,不止是她会武功这么简单。 因为,当初她死劝唐伯虎和祝枝山不要再回南昌,秋香和唐伯虎、祝枝山都问过兰芷若原因,而当时,兰芷若却说她还不方便说出原因,用不了多久,原因不言自明。 等到宁王反叛,一开始秋香并没有把这件事情跟兰芷若当初不让唐伯虎和祝枝山再回南昌联系起来。可后来,因为打仗的缘故,萃芳阁的生意一下变得很冷清了,再加上唐伯虎和祝枝山都回了苏州,秋香也便有了时间胡思乱想了。很快,她就想起了当初兰芷若不让唐伯虎和祝枝山回南昌的事情。 难道,今时宁王的叛乱,就是当初兰芷若那不便明言的理由?秋香一下就想到了这一点。可随即,她就更加疑惑了,兰芷若又是如何推断出宁王会判乱的呢?难道,她早就得到了宁王会叛乱的消息?可她为什么又一直不说呢? 秋香对兰芷若有了怀疑,也便生出了警惧之心。她很想当面问兰芷若这个问题,可她又生怕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兰芷若是宁王的人。万一真相如此,那兰芷若就太可怕了。 正因为秋香疑神疑鬼,所以才不敢当面问兰芷若了。她隐藏起心思,待兰芷若一如往常,可她也在偷偷观察兰芷若。 直到叛军打到了金陵城下,秋香发现,这两日兰芷若似乎心事更重了。就在秋香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兰芷若的时候,兰芷若却自己向她坦诚了一切。 得知了兰芷若身上最大的秘密,秋香在感到惊诧之余,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兰芷若能向自己坦诚一切,那就说明,兰芷若不是坏人,没有想跟着朱宸濠一条道走到黑。自己与她,依然可以做闺蜜。 随后,秋香和兰芷若商议了一番,便在第二天去见了华太师。 当华太师得知兰芷若的秘密后,久久不语。秋香以为华太师要怪罪兰芷若,急忙为兰芷若求情。 华太师这才说,老夫并没有怪罪兰姑娘,虽然你帮朱宸濠做了很多事情,担那些事情对于朱宸濠的叛乱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即便没有你做的那些事情,朱宸濠依然会叛乱。你本性善良,也从没做害人之事,如今能幡然悔悟,揭发蒋谦,这就是大功一件。老夫是在考虑,该如何利用你报知的这个情报。 华太师说出这番话,秋香和兰芷若都松了一口气。 随后,华太师便去寻找了王守仁,与王守仁一番商量后,定下了计策。一方面,王守仁派出心腹之人,暗中监视蒋府;另一方面,华太师告诉兰芷若和秋香,你俩就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要对外人声张。如果蒋谦派给兰芷若任务,兰芷若也一概应下。但要讲情况及时通报自己。 由此,兰芷若改换身份,成了朝廷在叛军中的卧底。 ☆、第408章 决战之夜(一) 叛军到达金陵城下后,一连四天都没有攻城,只是分成数路,在金陵城各个城门之外扎下大寨,将金陵城围困了起来。 而金陵城中的军队,除了在叛军扎寨时派出小股骑兵数次骚扰,之后也再无动静了。 两支兵马,竟相安无事,这情景着实诡异。 叛军当中的将领,很多人都耐不住心性,数次向朱宸濠请战,要求攻城。可朱宸濠每次的答复都是只有一个字——等! 金陵城中的文武官员,见叛军按兵不动,也有很多人耐不住性子了。他们向王守仁提议,夜间派出军队偷袭敌营。 对此,王守仁的答复是,叛军按兵不动,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如今,江西已经收复,窦铭钰又拦路设寨,阻挡叛军回江西,叛军后路尽断,他们只有攻进金陵一途了。他们拖得越久,形势就越对他们不利。一来,叛军起事匆忙,粮草必然不多;二来,朝廷也随时可能派出兵马支援金陵的平叛。因此,我们不用急着出城跟叛军决战,静观其变便可。 就这样,无论是城中的兵马,还是城外的叛军,竟都在等待了起来。当然,城里的兵马是在等着叛军主动进攻,而叛军呢,却是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呢?朱宸濠知道这个答案,王守仁也知道这个答案。 这天晚上,金陵城的文武官员到外守备厅简单的议论了一下战事后,便散去了,但华太师却留了下来。 “贤侄,宁王还真沉得住气啊,今天是第五天了,他仍然没派出人进城与蒋谦联络。难道,蒋谦早就和宁王约定好了发动的时机?”华太师忧心忡忡的对王守仁说道。 王守仁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战事不比其他,即便是之前筹划的再精细,一旦打起来,情势也随时在变。但也不排除宁王和蒋谦早有约定这种可能。无论如何,我们只需盯住蒋谦,就不会出错。” “话是没错,可蒋谦迟迟不动,老夫也心里没底啊!”华太师叹气道。 王守仁又笑了笑,说道:“第五天了,宁王也该动了。” …… 同一时间,宁王的中军帐内,叛军的高层将领都被宁王召集了起来。 “诸位,本王打算今夜攻城。” 宁王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叛军的将领们全都兴奋了起来。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之色。 “王爷,末将愿为先锋!”上官云峰首先请战。 可他刚刚站出来,就立刻又有一名将领出言道:“王爷,恕末将多嘴,夜间可不利于攻城啊!” 包括上官云峰在内的其他将领,一听这名将领的话,也全都冷静了下来。“是啊王爷,夜间好像真不利于攻城。”上官云峰说道。 宁王轻轻一笑,眼神中满是赞赏之色的望向刚才出言提醒众人的那名将领:“王将军所虑极是。不过,本王决定今夜攻城,自然有本王的道理。诸位不必担忧,只需按本王的命令行事即可。” “诺!” 既然宁王都这么说了,将领们也只得听命行事了。 宁王从帅案上拔出一根令箭,双眼看向上官云峰:“上官云峰听令!” 上官云峰一听宁王第一个就点了他的将,立刻激动的满脸通红了。“末将在!” “本王命你点起三千骑兵,做好出发准备。之后该如何行事,你只管听从军师宋清的安排便可。” 上官云峰一听这个命令,顿时满头雾水了。攻城用不上骑兵,可宁王却偏偏让他率领骑兵作战。难道,王爷不打算让我参与攻城?这可不是好任务。 虽然心中狐疑,可宁王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上官云峰也不敢迟疑,立即应命,上前接过了宁王手中令箭。 “上官将军,你是否认为本王不会让你参与攻城战啊?”宁王笑眯眯的问上官云峰。 “王爷,骑兵没法攻城啊!”上官云峰说道。 朱宸濠道:“一般情况下,骑兵是没法攻城的。但本王自有妙计,让骑兵参与攻城。上官将军,你是最先离开江西出战的,一路攻城拔寨,为本王的大军扫清了进军道路。你的功劳,本王一直记着呢。所以,本王今夜派给你的任务,便是有意照顾你。若一切进展顺利,你必定是第一个攻进金陵城的人。” 朱宸濠此言一出,上官云峰又惊又喜,一张大嘴笑得都咧到耳朵边了。“末将多谢王爷照拂。王爷但请放心,末将一切听从宋军师的指挥,定不负王爷所托!” 其余的将领听了朱宸濠的话,都对上官云峰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眼神。也有聪明的将领已然从朱宸濠刚才的话语中听出,城中定有内应,朱宸濠这是想让上官云峰里应外合,攻进金陵。要不然,怎么会出动骑兵呢。 “上官将军且下去准备吧。出发的时间,由宋军师决定。”朱宸濠冲着上官云峰点了点头。 “末将告退!”上官云峰对着朱宸濠一抱拳,随即退出了中军帐。 朱宸濠又抽出一支令箭,眼神看向方才出言提醒夜间不利攻城的那名将领:“王敦礼听令!” 那名将领一喜,立刻出班,冲朱宸濠一抱拳:“末将在!” “本王命你点齐一万步兵,不带任何攻城器械,只带应手兵器,于上官云峰之后行动。你的任务是,紧随上官云峰的军队入城。入城之后,立刻分兵,控制城中各机要衙门和王公府邸。” “末将得令!” 朱宸濠看了王敦礼一眼,又道:“王将军,上官云峰是猛将,本王用他之猛;而你,则为智将,本王用你之智。你的任务说轻松很轻松,但说麻烦也很麻烦。城中的官员,本王将来还有大用,你一定要叮嘱好底下的官卒,不可与城中官员硬来。要以安抚为主。另外,或许你们还会遇到抵抗,这一切,你都要有所准备。” “末将记下了,定不负王爷所托!” “下去准备吧!” “末将告退!” 王敦礼退出后,朱宸濠又点了几名将领,下达命令。被朱宸濠点到的这几名将领,都是围困金陵城各道城门的主将。他们的任务是,首先佯攻金陵城,掩护上官云峰的行动。待上官云峰入城后,与他们里应外合,攻开金陵的南北两道城门。 宁王的部署结束了,沉寂了五天的金陵城,今夜定要沸腾了! ☆、第409章 决战之夜(二) 夜已深,金陵城中的居民都已然入睡,天空的星星也眨起了疲倦的眼睛,就连月亮也似乎累了,躲到了云层中打起了盹儿。只有城墙上的官兵,还在强打精神警戒着。 但也不是所有的守卫官兵都那么尽忠职守,很多官兵,都靠在城墙一侧,眯着双眼,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叛军已经围城五天了。头一两天,不管白天黑夜,守卫城墙的官兵还都紧张的不行,一个个也绝不敢打瞌睡。但接连五天,叛军都按兵不动,这也让金陵城中官兵的神经都松懈了。尤其是晚上,本就不利于攻城。因此,在城墙上值守的官兵们也都放松了警惕。 已经交丑时了,也就是后世凌晨一点钟,城外数里之外,叛军的军营静悄悄的,看来,他们今夜依然不会有行动。于是,城墙上便有更多的官兵打起了瞌睡。 可就在报更的鼓声响过两刻钟之后,五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瞧瞧靠近了金陵城西门附近的一段城墙。 那五个黑影贴近城墙后,先静静的听了一阵儿城墙上方的动静。城墙上方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一个黑影退后数步,双手持握一具弓弩对准了城墙墙顶。随后,一个飞爪从弓弩上飞出,直奔城墙顶端而去。那飞爪上,还系着一条绳索。 “噗——”一声轻响在城墙顶端传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原来,那飞爪上面还缠着厚厚的布条,落地的声音自然很小。 城墙底下的那五人又听了一会儿动静,见城墙上还是静悄悄的,便有一人抓住绳索,顺着绳索往城墙上爬去。 待那人上到城墙顶端观察了一阵儿,见城墙上的官兵并没有发现他,便将一个纸团丢下了城墙。 这是安全的信号。城墙下的人接到信号,又有两人顺着绳索攀上了城墙,剩下的两人,则留在原地警戒。 上到城墙的三人收起绳索,随后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城墙,往城中潜去。 这三人刚刚离开城墙,方才还在打盹儿的两个官兵,忽然睁大了双眼。 “头儿,王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不但算准了贼子行动的时间,连他们选择入城的地点都一丝不差。”一个官兵压低声音说道。 另一个官兵小声道:“王大人可不光神机妙算,还很谨慎。你以为王大人只安排了咱俩紧盯城墙吗?呵呵,据我所知,今晚王大人派出了不下两百人,分散各处紧盯城墙。嘿嘿,咱俩运气好,贼子在咱们这儿入城,老天爷这是让咱们立功啊!” 说完,这人又道:“你在这儿盯着,我去报告王大人!” “好,你快些去!” …… 金陵外守备厅中,王守仁、华太师、廖峰等七八个将领都还没睡,他们居然在内堂摆开了两张桌子,分成两个“战场”,在玩抢地主。 “秋香姑娘弄出的这个游戏还真好玩,我竟然一点都没犯困……一对七!”廖峰一边出着牌,一边说道。 “不要……过!”坐在廖峰下手的王守仁失望的说道,“嗯,秋香那丫头的鬼点子多着呢!” “老夫正好有一对九,谢谢廖将军为老夫顺牌。”华太师笑眯眯的打出了一对九。 正在这时,内堂门口的一名守卫入内,走到了王守仁和这一桌旁边。“大人,城墙上的一名守卫要见您,说是有重要军情回报。”那名守卫对王守仁说道。 王守仁一听,立刻兴奋道:“快让他进来!” 随后,屋子里的其余人也都一下精神了,他们也顾不上打牌了,眼神全都望向门口。 “大人,鱼儿咬钩了!”城墙上的那名守卫进入内堂,开门见山的向王守仁报告。 “几条鱼?”王守仁两眼放光的问。 “三条进网,留候的不知数目。” “嗯,不用管留候的。”王守仁说道。“你们做得很好,本帅暂且记下你们的功劳,待得胜之后,一并酬功。你且回去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末将告退!” 待那名报信的小军官退出,华太师就立刻对王守仁赞道:“王大人果然料中了,看来,宁王终究沉不住气了。” “都五天了,他也该行动了。”王守仁淡然道。 外守备厅守备廖峰立刻问王守仁:“王大人,末将是否现在就行动?” 其余几名将领也迫不及待的询问王守仁行动的时间。 王守仁轻轻一摆手:“先别急,且看蒋谦那边动静,我们再行动不迟。来来,咱们继续打牌。” “都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打牌啊!”廖峰满头黑线了。 “哈哈哈……”众人都大笑起来。 时间又过了两刻钟,一名被王守仁安排监视蒋谦府邸的士兵回报,说是有三个黑衣人潜进了蒋府。 这下,包括王守仁在内,房间中所有人都激动了。 “王大人,现在可以行动了吧?”廖峰再次问王守仁。 王守仁点点头,一脸严肃的说道:“廖将军,今晚的行动计划,你那儿是最重要的一环,且不可有失!” “大人放心,叛军不来便罢,他们若真到西门来,末将定让他们有去无回!”廖峰冲着王守仁一抱拳说道。 王守仁又看向其余几名将领,说道:“虽然本帅料定叛军会打西门的主意,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因此,你们万不可掉以轻心。再者,即便叛军真的想从西门入城,其他几处城门,也定然会发动佯攻。因此,你们也要作足一切准备。” “大人放心吧,我们这些天一直准备着应对叛军攻城。只要一声令下,儿郎们自然会立刻跟叛军拼命的。”一个将领表态。其余人也纷纷出声附和。 王守仁一下站起来,一手握拳猛击桌面:“破贼就在今夜,诸位,这便行动吧!” “诺!”堂屋中的将领们全都向王守仁抱拳领命。随后,他们又一起出了内堂,各自散去做事。 “贤侄,你今夜自然要居中指挥,不过老夫却不想陪你在这儿枯坐。你能否派给老夫一项任务啊?”华太师也蠢蠢欲动了。 王守仁笑道:“还真有一桩任务,非您老不能胜任。” “贤侄只管下令吧!”华太师一下兴奋了。 “太师,待蒋谦离府后,你立刻带领我的中军护卫,前去查抄蒋府!” “好!” ☆、第410章 决战之夜(三) 潜入城中的那三个人,正是宁王朱宸濠派出的暗卫成员。他们的任务,便是通知蒋谦,在今夜配合朱宸濠的行动。 其实朱宸濠也知道,他的军队发动攻城的时间拖得越久,情势就越对他不利。头五天,他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为了麻痹金陵城的守军,以便他在合适的时机动用蒋谦这张王牌。 今夜,朱宸濠和军师宋清商量过后,终于决定出手了。将暗卫的五名成员派出后,朱宸濠就和宋清二人在中军帐内等候着消息。 大战在即,朱宸濠既兴奋又紧张。但对今晚的行动计划,朱宸濠的信心还是挺足的。蒋谦身为南京守备太监,大权在握,由他赚开城门,放自己的军队入城,应该万无一失。 丑时六刻,派出去的五名暗卫成员回来了两人。这两人向朱宸濠禀报,已经联络上蒋谦了。另外,他们还告诉朱宸濠,今夜金陵的守军非常松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朱宸濠立即对各支军队下达命令,叛军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了。 两刻钟过后,上官云峰的三千骑兵悄悄运动到了距金陵城西门二里之外。王敦礼的一万步兵紧随其后。 因为是暗中的部署,叛军无论是在军营中的准备工作,还是出营后的行军,全都力求隐蔽,马蹄也都用布团包裹,马嘴更是戴上了笼口。士兵们也都整肃行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直到到达攻击发起位置,才将战马马蹄上的布团取下。 同时,位于金陵城南门和北门之外的叛军大营,也悄悄做好了攻击准备,只等着西门发动后,他们便佯攻南北二门。然后,就等着上官云峰的军队里应外合破城了。 朱宸濠的计划很简单,先由蒋谦赚开城门,上官云峰的骑兵一拥而进。入城后,上官云峰所部立刻兵分两路,从里面攻打南北两道城门,与城外的叛军里应外合。而王敦礼那一万步兵,则需要控制住西城门,接应朱宸濠的中军入城。另外,王敦礼所部还需要分出部分兵力,控制金陵城中的机要衙门和重要官员的府邸。这一路的任务最为复杂。 至于金陵的东城门,朱宸濠没有部署兵马。他这是围三缺一之计。他就是想将守军赶出城,随后再衔尾追杀。到那时,守军已成溃败之势,也只有逃命和被屠戮的命运了。 计划很完美,从目前来看,执行的也相当顺利。然而,最重要的一环能否成功,却还是未知之数。 ……割…… 寅时整,蒋谦带着数百内守备厅的官兵来到了金陵城的西门。这数百官兵当中,陆逊和二十八宿暗卫中早先到达金陵的那八名成员都在其中。 今夜负责值守西城门的是一名五品武将,名叫苗茂谷。他本来在城门楼中陪着刚刚到来的廖峰喝茶,一听手下的禀报,说是蒋公公带着数百军兵来至,他忙用眼神请示廖峰。 廖峰冲着苗茂谷点了点头,小声道:“多多堤防,别着了蒋谦的道”。 “多谢将军提醒,末将会留意的。”苗茂谷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城门楼,随后下了城墙。 “不知蒋公公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苗茂谷边迎向蒋谦边说道。 蒋谦一摆手,微笑道:“苗将军辛苦。客气话就不要多说,赶紧命人打开城门,杂家要出城。” 苗茂谷一怔,迟疑道:“蒋公公,您这是要……” “杂家得了王守仁大人的帅令,出城袭扰一下敌军。”蒋谦很认真的说道。 “原来如此!”苗茂谷点了点头,随即就问蒋谦:“既然公公是执行作战任务,可持有王大人的令箭?” “呵呵,令箭自然是有的,你且上前来,杂家出示给你看。” 苗茂谷便往蒋谦身前靠近,他此时已然暗生警惕了。 待苗茂谷走到离蒋谦两步远近时,蒋谦身后忽然闪出一人,手持利刃直刺苗茂谷前胸。 事发突然,散在四周的城门守军俱皆一惊。 苗茂谷早就心生警惕,见那人扑至,他连忙往旁边一闪。刀锋划着苗茂谷的右臂而过,擦出一道血痕。 蒋谦一看行刺失败,连忙一声大喊:“强攻!” 跟随蒋谦前来的那数百士兵,立刻发动了。最先出手的,自然是那八名暗卫成员。他们立即扑向预选的目标,手起刀落,原先散于四周的八名守城官兵当即毙命。 城门前的官兵本就不多,蒋谦的人又是突然发动,只数息时间,除了苗茂谷逃到了城墙上之外,其余的守卫士兵全都被杀。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士兵也反应了过来,他们立刻沿着登梯而下,开始攻击蒋谦的士兵。 “挡住他们,赶紧开城门!”蒋谦心急之下大喊。他手下的士兵有一部分立即去阻挡从城墙上下来的守军,另一部分则冲到了城门前。 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合力抬起了城门上那根粗大的门栓,城门打开了。 蒋谦立即带着部分士兵出了城门,剩余的人,还在抵死阻挡城墙上下来的守军,不让他们靠近城门。城门前,人吼金鸣,激战的像沸水一般了。 金陵城的西门设有瓮城,蒋谦率领着近两百人出了第一道城门,便进入了瓮城。这瓮城之中并没有守卫力量,但四周的瓮城城墙上,却有一些士兵在朝下面放箭。 蒋谦的士兵立刻举起手中圆盾,一边挡着上方射来的箭矢,一边快速靠近主城门。 只十几息的时间,前方的士兵就进至主城门前。方才打开瓮城城门的那七八人故伎重演,合力抬起了主城门上的门闩。主城门也被打开了。 蒋谦率领着上百士兵出了城门,一名暗卫成员立即用火把向远方发出了信号。很快,远处就传来了隆隆马蹄声。 “快!砍断吊桥的铁链!”蒋谦又下达了命令。原来,金陵城外还有护城河,这西城门外设有吊桥。 而这时,城墙上的士兵,也开始往下方射箭,并投掷一些滚石擂木之类的东西了。蒋谦的士兵伤亡更大了。 两名暗卫成员在士兵们高举着盾牌的掩护下,靠近了吊桥的铁链处。这二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大斧头,照着那两条铁链就挥斧猛砍。铁链上立即火花四溅。 远处,上官云峰的骑兵已经快来至城门前了。可铁链实在太粗,一时之间根本砍不断。 “快点!再快点!”蒋谦急的大声叫喊。 就在上官云峰的骑兵离着护城河还有一箭之地时,终于有一根铁链被砍断了。吊桥一头失重,猛的一颤。这一颤,便把另一根已经被砍出一个很大豁口的铁链给拽断了。吊桥轰的一声落了下来。 蒋谦长出了一口气。成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第411章 决战之夜(四) 上官云峰今晚有些懵。虽然在宁王朱宸濠处受领了任务,但这任务具体要做些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他完全按照宋清的安排执行,宋清让他怎么准备他就下令怎么准备,宋清让他什么时候带领军队出发他就什么时候出发。直到进入了攻击发起位置,他依然满头雾水。 他也问过宋清关于任务的细节,但宋清只是微笑着告诉他,只管照着自己说的去做便可,今晚第一个破城而入的大功,一定会落在你上官将军身上。 宋清既然不说,上官云峰只好继续做闷葫芦了。 不过,当宋清命令他带领军队向金陵城的东城门发起攻击时,他就没这么淡定了。 “宋军师,你有没搞错?金陵城的东城门这会儿还关着呢,我带领的全是骑兵,如何攻击?” “别废话了,赶紧攻击,城里有人接应我们!”宋清着急之下,对上官云峰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那么友善了。 上官云峰一听说城里有人接应,这才恍然大悟,急忙下令,带着三千部下向东城门发起了冲锋。 事实也正如宋清所说的那样,蒋谦带着人打开了东城门,接应叛军入城。 就在上官云峰的兵马冲锋到离护城河还有一箭之地时,东城门的吊桥轰的一声落了下来。 时机刚刚好! 上官云峰一见大喜,立即大吼一声:“儿郎们,入城!”然后,他就一骑当锋,率先过了吊桥。 上官云峰身后,三千骑紧紧跟随。再后面,还有王敦礼的一万步兵。不过,步兵的进攻速度要比骑兵慢的多,还离着护城河老远呢。 此时,金陵城南北二门之外,叛军的另外两路兵马也发起了佯攻。虽然是佯攻,但仗打得也同样激烈。城墙上下,守军与叛军箭来矢往,黑压压的箭矢,像飞蝗一样,直把天空都遮蔽了。 一波一波的叛军打着火把,簇拥着攻城器械,拼命往城墙处靠。城墙上的守军,将滚木礌石推下城墙,砸向叛军。无论是叛军还是守军,伤亡也越来越大。 实际上,只有叛军的将领知道,他们是在佯攻,根本就没抱着靠强攻就能攻进城去的想法。而守军和叛军的低层官兵,却只能按照将领们的命令作战了。 视线回到东城门。蒋谦见上官云峰的骑兵来至,急忙引着他手下那些人躲到了一边,放上官云峰的部队入城。叛军的骑兵鱼贯过了吊桥,蜂拥入城。 然而,当最先入城的上官云峰和先头队伍进了瓮城,却忽然发现,瓮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 原来,就在蒋谦带人进入瓮城,又打开了主城门出了城之后,瓮城城门之外的大街上,从各条胡同口忽然涌出大股军队。这些军队一出现,立刻上前与蒋谦留在瓮城城门之外的部队交战。蒋谦的留守兵力太少,寡不敌众,瞬间就被歼灭了大部分,剩下的小部分见机不妙,也立刻投降了。 守军立即关闭了瓮城的城门,留下一部分人驻守,其余人则上了城墙。 上官云峰一见瓮城的城门关闭,当即大吃一惊。而在这时,他的部下还在不断进入瓮城。因为瓮城的城门关闭,进来的骑兵要么立即拨转马头,去往旁边的空场,要么就是反应不及,与先前入城的人撞在了一起。上官云峰的部队大乱。 可这还不算完。还没等上官云峰和一众部下反应过来呢,瓮城四周的城墙上忽然现出满满当当的守军。这些守军一现身,就立即往瓮城里扔下了一个个陶罐。那些陶罐落地之后,有的立即摔破,陶罐中的液体当即洒出。即便没有摔破的陶罐,也从罐口流出了液体。 守军抛下的陶罐实在太多了,那些陶罐落地后,几乎把瓮城的地面都覆盖了。 “不好,是桐油!快撤!”上官云峰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下令。 可这会儿,瓮城里人挤人马挨马,哪里是想撤就能撤的? 守军抛出装有桐油的陶罐后,紧接着便往瓮城里丢起了火把。 数不清的火把,划着耀眼的弧线丢到了瓮城之中,已经洒满整个地面的桐油,腾的一下就被点燃了。瓮城立刻变成了火城。叛军们当即陷身火海,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 东城门外,蒋谦一见瓮城里着火,也立刻知道自己中计了。他稍作犹豫,就立即下令,带着残余的七八十个手下,想冲过吊桥,去与城外的叛军汇合。 然而,此时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往吊桥上不停的放箭,阻拦蒋谦的人冲过吊桥。也有一些守军,将礌石和滚木往蒋谦他们站立处丢下。 蒋谦他们此刻就站在城墙底下,哪里能躲过城墙上丢下的滚木和礌石。很快,蒋谦连同他的那七八十名手下,就全部葬身在滚木和礌石之下了。 瓮城的大火冲天而起,即便是在十几里外的叛军大营也能清楚的看到火光。南北两个城门之处,无论是攻城的叛军,还是守城的守军,也都看到了东城门那耀眼的火光。他们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战斗,全都惊讶的望向东城门处。 王敦礼带领着一万步兵,此时已经冲到了距离东城门外护城河两百步的距离了。一见瓮城里火起,王敦礼立刻意识到宁王的计策失败了。上官云峰那三千骑兵怕是保不住了。 “撤!赶紧撤!”王敦礼当机立断,立刻下令撤退。 东城门瓮城的城墙上,廖峰眼瞅着底下的大火,耳听着陷身火海的叛军发出的凄惨吼叫,心头有些不忍了。 “王大人这个读书人,发起狠来还真是够毒的!”廖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感叹了一声。 “将军,王大人此计,是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啊!”廖峰旁边一名军官说道。 “是啊,我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啊。这是打仗,容不得心软!”廖峰说道。 “将军,差不多了,底下的人虽然还没全被烧死,可也没有能力继续战斗了。咱们灭火吧。”那名军官又道。 廖峰点了点头:“是时候了,下令灭火吧!咱们还要出城攻击叛军大营呢,争取生擒宁王!” ☆、第412章 决战之夜(五) 今夜,自从叛军全都开始执行任务之后,朱宸濠就一直坐在中军大帐内等候消息。 今夜,是决战。朱宸濠既紧张又兴奋。他已经在幻想金陵城破城之后他如何登基称帝之事了。 不得不说,朱宸濠的格局还是小了点。就算他能顺利占领金陵,可目前他得到的地盘也不过一省之地,这就想着登基,实在有点小家子气。 不过也可以理解朱宸濠的心情,宁王一脉前后数代都大受朝廷打压,历代宁王也都想着能登上帝位,出一口恶气。再者,金陵乃是大明的留都,朱宸濠若得了金陵,登基称帝也不算太过分。 就在朱宸濠在中军帐内苦等消息的时候,一个帐外的卫兵入内禀报:“王爷,金陵东门方向天空一片耀红,应该是着火了!” “着火了?定是上官云峰入城了!太好了!”朱宸濠一听,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随即,朱宸濠就急匆匆的出了帅帐,翘首往金陵城东门方向望去。 “没错,那边天空如此红耀,定是着火了。这个上官云峰,也太放肆了。本王只让他攻城,他居然进城后放起火来了。哈哈哈哈,等本王入了城,定要打他板子!” 朱宸濠的话里虽然是在怪罪上官云峰,可看他此时那一脸的笑容,傻子也知道,这位王爷真实的意思是在夸上官云峰。 “去,吩咐人在帅帐里摆一桌酒席,本王饿了,边吃边等着宋军师回来向本王报喜。”朱宸濠伸了个懒腰,向他身后一名卫兵吩咐道,“你们也别都站在这儿了,进来几个人,陪本王好好喝几杯!” 说完,朱宸濠就又进入了帅帐。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按照前几天朱宸濠的习惯,他都是后半夜才睡,睡前也总要吃点东西。因此,今夜负责后勤的伙头兵早就做好了饭菜,用小火煨着保温,就等着朱宸濠传膳了。 很快,一桌相当丰盛的酒席就摆进了帅帐,朱宸濠的两个幕僚和三个卫兵,陪朱宸濠在帅帐里吃喝起来。 酒刚过三巡,菜刚过五味,一名卫兵忽然进帐,说是宋军师回来了。还没等朱宸濠反应过来,宋清就一脸慌乱的进入了帅帐。 “宋军师,我军可是破城了?”朱宸濠根本没有留意到宋清此时的脸色毫无兴奋之态,便想当然的问道。 “王爷,我们中计了!”宋清连给朱宸濠行礼都顾不上了,就喘着粗气说道。 “什么?中计!”朱宸濠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上官云峰全军覆灭,被守军一把火在瓮城里烧没了!”宋清继续说道。 朱宸濠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宋清又道:“王爷,守军很快就会打过来了,您赶紧下令,准备迎战吧!” “对对对,守军既然早有准备,那定会趁本王大营空虚出城进攻的。”朱宸濠也一下反应了过来。 此时,他已然顾不上询问宋清有关上官云峰的兵马全军覆灭的细节问题了。他立刻下令,让大营的留守兵马准备迎战。同时,他又派出传令兵,向还在佯攻金陵城南北二门的兵马下令,让他们停止攻城,立刻回援大营。 宋清回来的还算及时。他发现金陵城东门瓮城起火后,立刻意识到守军将计就计,想先消灭己方入城的兵马,再趁己方大营空虚出城进攻了。于是,他也顾不上已经紧随上官云峰的军队之后向金陵城东门发起进攻的王敦礼那一万步兵了,便赶紧骑着马回到大营,向朱宸濠禀报这一情势变化。 朱宸濠的反应也很快,并且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部署。 然而,情势的变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叛军应对正确,却已然失了先机。而守军一方,占尽先机,且行动比起朱宸濠的想象来还要迅速。 今夜,守军一方由南京外守备厅守备廖峰现场指挥,早就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上官云峰的兵马一进入瓮城,守军就发动了火攻。 火势起来后,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廖峰就下令灭火了。 守军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口口装满了水的大水缸推下了城墙。水缸落地破碎,缸里的水立刻四散流出。瓮城的地面铺着青石板,水流几乎渗不进土里,又有城墙的阻挡,水流只能向瓮城中心集中。 那么多水缸的水流出去,瓮城的地面很快就全湿了,火势也越来越小。守军还往下方丢出一些沙袋,也在用铁锹将早就布置在城墙上的沙土往瓮城里铲。很快,大火扑灭了。 虽然,大火只烧了几分钟时间,可毕竟水火无情,就是这几分钟的大火,足以让上官云峰的入城兵马全军覆灭了。 入城的叛军被烧死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即便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火灭后,瓮城里面躺了一地的叛军。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人和马,浑身上下一片焦黑。烧焦的皮肉发出的气味臭不可闻。即便是还活着的叛军,此时也在地上打着滚拼命哀嚎。瓮城里的场景只如修罗地狱一般。 方才大火燃烧时,瓮城城墙上的守军士兵还看不到叛军的惨状,可此时,他们看清叛军的惨状后,全都唏嘘不已了。有心理抵抗力差的士兵,当场就呕吐了起来。 火一扑灭,廖峰立刻下令出击。早就在东城门附近各条胡同里集结掩藏的数千起兵,当即鱼贯出城,在廖峰的亲自带领下,直扑朱宸濠的大营。城中各个军营的步兵,也从东门出城,要么紧随在骑兵之后援攻朱宸濠的大营,要么就前往南北两道城门,与正在攻击这两道城门的叛军接战。 与出城的守军首先接战的,就是王敦礼正在撤退的那一万步兵。王敦礼不愧是朱宸濠称赞的智将,他发现东门瓮城里火起后,便知道今夜已不可为,果断下令撤退。 可是,两条腿的步兵终究跑不过六条腿的骑兵。朱宸濠的大营离着金陵城还有二十里地,王敦礼的步兵刚撤退到距离金陵城七八里地时,便让金陵城出城的骑兵追上了。 王敦礼下令仓促应战,可他的部队一时之间根本摆不开战阵,步兵遇上骑兵,失了战阵的依托,也只剩下被屠戮的命运了。 王敦礼那一万步兵,当场战死的就有数千人,剩余的人见势不妙一哄而散,四下逃命了。王敦礼也被溃兵裹挟着逃走了。 廖峰率领着骑兵击溃王敦礼的步兵后,也不管四下逃散的溃兵,继续向朱宸濠的大营进军。 十几里的路程,对骑兵来说瞬息即至。当廖峰的骑兵到达朱宸濠大营外面时,大营内还没做好应战准备呢。不过,营门已经关闭,并且营门和寨墙已经派出了足够的兵力戒严了。 但廖峰的骑兵却不攻击大营,而是四下散开,将大营围了起来。每个骑兵都在马上搭弓以待。尤其是几道营门外,更是重兵围困,马上士兵齐齐把肩头对准营门。明眼人一看便知,廖峰这是想将朱宸濠的兵马全围困在大营里。 骑兵虽然速度快,但却不利于攻城拔寨,廖峰这是最好的布置了。 朱宸濠见金陵的军队围困大营,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可这二人都很理智,没有派出兵马出营给对方送人头。他们尽心安排防卫,同时又焦急的祈盼着攻打金陵南北两道城门的兵马能迅速回援大营。只要这两路兵马一回来,营外那数千骑兵就不足为惧了。 然而,朱宸濠左盼右盼,没有盼到自己的兵马回援,倒是见到营门外又有近五千步兵赶至,协助骑兵一起围困大营了。 这倒不是攻击金陵城南北两道城门的兵马敢于违抗朱宸濠的命令见死不救,而是他们也自顾不暇了。 接到朱宸濠要求回援大营的命令,攻击金陵南北两道城门的率军将领就立刻下令停止攻城,集结兵力准备回援大营。 可是,仗打了起来,停止战斗容易,想重新集结却很耗时。还没等这两路兵马完成集结呢,从金陵城东门而出的守军就赶至了。于是,金陵南北两道城门外面又变成了战场。 叛军仓促应战,本就失了先机,再加上南北两道城门的守军反应及时,也都出城助战了,两路叛军终究抵不过守军,战斗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两路叛军便都被击溃,各自丢下数千尸体和一切辎重,四散而逃了。 守军结束战斗后,也不去追杀逃走的叛军,而是留下一小部分人打扫战场,回城继续守卫,剩余的大部分兵马,立刻整队,浩浩荡荡的开往朱宸濠的大营。 被击溃的叛军,倒是也有那么两三千人陆续逃回大营。可这些人每每逃至,就被围困在大营之外的金陵军给打跑了。 到天明时,金陵又有近两万兵马赶至,加上之前到达的兵马,围困朱宸濠大营的金陵军队就达到了三万人。而朱宸濠大营中的守军,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人了,这其中还包括三千多没有战斗力的后勤人员。 兵败如山倒,主客易势。今夜之前,朱宸濠的叛军还在包围着金陵城,而仅仅是半夜的工夫,就变成了金陵城的军队包围了朱宸濠的大营。 ☆、第413章 变数 王守仁和谷大用一夜未睡。今晚是决战之夜,这二人身为平叛的军政总负责人要是在今夜能睡得着才真是怪胎了。 王守仁就一直在南京外守备厅坐镇,随时处理各种军报。而谷大用呢,一开始也陪着王守仁在外守备厅大堂内坐镇,后来战斗一起,他就迫不及待的陪同华太师去往蒋谦的府邸了。 今夜,华太师的任务是查抄蒋府。王守仁派了应天府的官差配合华太师的行动。谷大用闲不住,便带着西厂千户所的人凑热闹了。 因为蒋谦带着他的主要爪牙都前往金陵东城门接应朱宸濠的兵马了,因此蒋府内并没有抵抗之人。谷大用和华太师的行动非常顺利。 不过,外面还在打仗,华太师和谷大用也不可能细致的查抄蒋府。他们只是命人将蒋府的所有房室都贴上了封条,并把蒋府的仆从全部看押在了后院之中。然后,留下部分人手控制蒋府,华太师和谷大用就回了外守备厅。 但他俩也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回到外守备厅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王大人,战事如何?”谷大用一进大堂,就迫不及待的问王守仁。 王守仁回答道:“廖峰一把火令进城的叛军全军覆灭。蒋谦等人也死于乱石滚木之下了。半个时辰前,王某收到的最新战报是,廖峰的骑兵、步兵共计七千人,已经包围了宁王的大营。并且在行军途中,击溃叛军王敦礼部一万人。南北二门的战事进展也很顺利,叛军都已被击溃。南北二门的兵力随后向宁王大营转进。这个时候,应该赶到了吧。” “这么说,宁王已经陷入我军的包围之中,我军稳操胜券了?”谷大用一脸兴奋的问道。 王守仁微微一笑:“按说是这样的。不过,打仗不比其他,偶发的一点意外,就有可能带来雪崩的后果,导致全盘皆输。因此,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王大人果然谨慎,朝廷没有用错人啊!”华太师一脸欣赏的看着王守仁说道。 王守仁摆摆手,谦虚道:“今夜的战事,全靠我们事先得了情报早有准备,再加上前方将士用命,王某实在没什么可炫耀的。” “王大人谦虚了。平叛大胜,王大人居功至伟,今后必将平步青云。杂家还要多靠王大人照拂了!”谷大用觍着脸说道。 “谷公公也谦虚了,您身为本次战事的监军,同样功不可没,哪里需要王某照拂?”王守仁不置可否的说道。 “哈哈哈……”谷大用得意的笑了。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黑色战衣,背后插着红色小旗的士兵进入了大堂。 “报——廖将军禀报,我军三万人已将叛军大营团团包围。廖将军请示下一步的行动。”那名士兵一进入大堂,就单膝跪地向王守仁禀报。 “太好了!”还没等王守仁有所回应,华太师一张老脸就激动的满面通红了。他一拳击在自己的大腿上,兴奋的大喊。谷大用也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 王守仁也笑了,他对那名士兵下令道:“告诉廖峰,将士们辛苦了。让他们暂且围住叛军大营,不要主动进攻。但也不要掉以轻心,要严防叛军突围!” “得令!”那名士兵等了片刻,见王守仁没有别的命令,便双手抱拳应了一声,随即退出了大堂。 “谷公公、华太师,劳累了一夜,我们不如先吃早饭吧。让宁王也多提心吊胆一会儿。”王守仁一脸微笑的对谷大用和华太师说道,“等吃过了早饭,王某便亲往宁王的大营,劝降于他。” “呵呵,相信宁王会识时务投降的。”华太师笑道。 谷大用也道:“如今,宁王除了投降一途,也别无选择了。” 王守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希望如此吧。” “怎么?王大人担心宁王不投降,而是选择垂死挣扎?”华太师见王守仁似乎不看好劝降之事,便问道。 “不无可能啊!”王守仁说道,“宁王一脉,与朝廷历来面和心不合。如今,宁王既然敢举旗造反,那定是报了必胜之心。如今,虽然他已成了笼中之虎,可难保他不会羞怒冲动之下做最后一搏,想战死沙场保全名誉啊!” “哼,乱臣贼子有什么名誉可言!”谷大用满脸不屑的说道。 华太师手捋胡须,沉思片刻后说道:“王大人所虑不无道理。这样吧,等吃过早饭,老夫陪你一同去宁王的大营,看能否合力劝降他。” “好,有您老相助,王某就又多了几分底气!”王守仁欣然说道。 谷大用也坐不住了,他立刻说道:“既然王大人和华太师都要前往宁王大营,那杂家也去凑个热闹……等等!” 话刚说了一半,谷大用忽然脸色一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谷公公怎么了?”王守仁问道。 谷大用一下站起来,说道:“我们还不能这么快就去劝降宁王。战事也不能立即结束!” 一听谷大用的话,王守仁和华太师诧异的对视了一眼。而后,王守仁就问谷大用:“谷公公,这是为何?” “是啊,战事早点结束,也好早日还百姓安稳,谷公公为何说战事不能立即结束?”华太师也问道。 “因为……因为……因为……”谷大用说话变得吞吐吐吐了,似乎有难言之隐。 “因为什么?”华太师问道。 谷大用又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一跺脚,说道:“二位先等一等。” 说完,他就出了大堂。 王守仁和华太师满头雾水了。 时候不大,谷大用又回来了,他的手中多了一封信件。看那信件的封皮,应该是朝廷的公文专用信件,而且,从颜色来看,还是属于加急传送的极重要公文。 “二位看看这封信件,便知杂家为何说不能立即结束战事了。”谷大用先把那封信递给了王守仁。 王守仁狐疑的接过信件,打开一看正文的题头,就惊讶道:“内阁的公文?” 谷大用满脸愧色道:“这是李东阳和焦方联名发给金陵的公文,两日前就已送到了。只是……只是出于不能明言的原因,杂家把这份公文扣下了。没有拿给王大人看。” 谷大用身为监军,往来公文都是由他管理,所以,他比王守仁先见到各方送往金陵的公文。他能扣下公文不给王守仁看,却是很便利之事。 听了谷大用的话,王守仁更加狐疑了。抛开谷大用身为八虎成员这层隔阂,单就任事来说,他到达金陵后与王守仁的配合还算默契。从来不给王守仁添乱,也一直不掣肘王守仁的作战部署。他做的都是监军的分内之事,也很卖力。可他居然会扣下内阁发来的重要公文,这倒大出王守仁所料。 王守仁赶紧看起公文来。只看了数行,他就惊得一下站了起来。“皇上居然带着大军偷跑出了北京城,要来金陵御驾亲征!” 华太师一听王守仁的话,也大吃一惊。原来,这封公文是李东阳和焦方向金陵方面通报朱厚照御驾亲征之事的。公文中,李东阳和焦方叮嘱王守仁和谷大用,一定要保护好皇上的安全,决不能任由皇上的性子乱来,更不可让皇上真的参战。 谷大用脸上愧色更甚,说道:“其实,我出京之前,皇上就已经告诉我,他有御驾亲征的想法了。当时,我认为皇上只是一时冲动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打消这个主意了。谁知,皇上居然当真了。” “那你为何不扣下公文,不让王大人得知此事?”华太师一脸怒容的质问谷大用。 谷大用尴尬道:“我……唉,既然皇上都已经出发了,并且李东阳和焦方也没能拦下皇上,我便想,不如让皇上过把御驾亲征的瘾算了。”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等皇上来了,再由皇上亲自劝降宁王,或者是让皇上指挥一场最后的必胜之战?”华太师继续问谷大用。 谷大用点了点头,道:“既然是稳操胜券之战了,那就不如把这最后的功劳让给皇上得了。” 华太师看向王守仁:“王大人,你的意思呢?” 王守仁想了想,说道:“谷公公的想法,王某不敢苟同。若让皇上露面,说不定宁王就更加坚定了拼死一搏之心了。再者,此时说是必胜之战还为时尚早。二位别忘了,宁王的兵马,除了到达金陵的这几万人,在外围还有近一万人驻守已经占领的城池。若这些人赶来金陵接应宁王突围,那胜负还是难料。” 稍一顿,王守仁又一脸坚定的说道:“若皇上来至,依着他的性子,定不想劝降宁王,而是要跟宁王再打一仗。真到那时,变数就更大了,皇上也会置身险地。王某决不能见到这种结果。因此,我们也别吃饭了,还是立即赶往宁王的大营,试着劝降于他吧。早点结束战事,即便是皇上来至,也便安全了。” “对对对,无论是谈是战,咱们都应尽快结束战事!”华太师赞同道。 “可是……” 谷大用还想说话,可王守仁却一摆手,说道:“谷公公就别可是了,相信,你也不愿皇上置身险地吧。” “唉!好吧,杂家听你们的!”谷大用也无奈的同意了王守仁的意见。 ☆、第414章 劝降 金陵城三万兵马出城,将朱宸濠的大营团团包围了。 朱宸濠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苦心设计的破城之计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失败了。而且,金陵的军队还反客为主,将他的大营包围了。 面对这一情况,朱宸濠猝手不及,在中军帐内急的团团转。而一向被朱宸濠视为子房、孔明的军师宋清也没有了应对的主意。 宋清倒不是没有主意,而是他的主意都派不上用场了。一开始,还只是廖峰的三千骑兵包围大营时,宋清就向朱宸濠建议,立刻突围。可当时大营内的兵马还没做好应战准备,朱宸濠匆匆调动了一支已经完成作战准备的骑兵突围,却被廖峰的兵马堵着营门一阵狂射,给打退了回来。 宋清又提议,赶紧派人向外围的兵马传令,让他们回援大营。可却被朱宸濠给痛骂了一顿。连大股的骑兵都不突围不出去,几个传令兵又怎么可能将命令传出去? 后来,包围大营的军队又增加了两万人,朱宸濠就更没机会突围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毕竟,没有机会还可以等待机会。但是,朱宸濠的部队面对大营遭到包围的情况,人人自危,全都失了战心了。有不少人,已经偷偷跑到营门处,朝着金陵的部队大喊,说是要投降了。 朱宸濠下令,斩杀了几十个想投降的人,这才遏止住了这一状况。但是,人心已散,想再让部下们拼杀突围就更没胜算了。 “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朱宸濠眉头紧皱说道,“底下那些人很多都是受到胁迫跟着本王作战的,打顺风仗的时候人人向前,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已经毫无战心了。若有人再生出二志,说不定他们会哗变,拿本王的人头向外面的军队请功!” 可宋清听了朱宸濠的话,却一脸苦笑着摇头道:“王爷,您自己也都说了,将士们已然毫无战心了。恕学生妄言,目前这种情况,咱们也只剩下主动投降一途了。” “什么,你想投降?!”朱宸濠立刻目光咄咄的逼视宋清,眼神中满是杀气。 宋清吓得后退一步,又咬了咬牙说道:“王爷,学生说投降,并非是怕死。王爷待学生恩重如山,若王爷选择死战,学生定死在王爷之前。可是,学生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您却不能不惜命啊!” “只要主动投降,想来朝廷也不会诛杀王爷,顶多软禁您。留得青山在,便不怕没柴烧。朱厚照这个人,虽然在治国上是个庸才,可他还有一件好处,那就是心软。只要王爷与他虚与委蛇,苦心等待。说不定再过上几年,朱厚照不忍见王爷受苦,就会撤掉对王爷的软禁。而王爷您还年轻的很,即便再用二十年的时间,您也照样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本王再想想。”听了宋清的话,朱宸濠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似乎有些动心了。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进入中军帐,向朱宸濠禀报道:“王爷,王守仁、谷大用、华观三人到了大营辕门之外,指名要见您!” 朱宸濠一怔,随即就道:“他们定是想劝降本王的。不见不见!” 宋清急了,忙道:“王爷,您还是见他们一面吧。就算您不想投降,此时也不能失了气势啊!若您不见他们,所有人都会以为您怕了金陵的大军的。” “哦,也有道理!”朱宸濠点了点头,一下挺直了腰杆,又对那名报信的卫兵下令道:“传下去,摆开本王的全副仪仗,本王要会一会王守仁他们。” “诺!”那卫兵冲着朱宸濠一抱拳,便出了大营。 …… 辕门之外,王守仁、谷大用、华观三人端坐马上,全都目视着大营之内。他们三人两边,廖峰亲自带着数十护卫弯弓搭箭警戒着。众人身后,便是黑压压的包围大营的兵马。 忽听大营内响起三声号炮,随即,就见到通往中军帐的大道上出现了大队的护卫和仪仗队。 “宁王出来了。”王守仁淡然道。 “呵呵,都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了,还这么嚣张!”谷大用满脸不屑的说道。 “没牙的老虎也是老虎啊!谷公公,宁王虽然反叛朝廷,可他如今依然是亲王之爵,你我万不可失了礼数。”华太师叮嘱谷大用道。 “杂家自然省的。” 时候不大,宁王的仪仗队就到达了辕门前。仪仗队一分为二,在辕门前雁翅摆开,宁王的轿子便显露了出来。 跟随朱宸濠一起出来的宋清上前打起轿帘,露出了坐在轿子中的宁王朱宸濠。 朱宸濠并没有下轿,就那么坐在轿子中,双眼微眯着看向辕门之外的王守仁、谷大用、华观三人。 王守仁、谷大用、华太师三人见到宁王现身,却也没有下马。“王爷别来无恙乎?”华观率先开口,远远的朝朱宸濠拱手说道。 “劳太师挂念,本王好得很!”朱宸濠大声说道,气场十足。 “杂家怎么觉得王爷如今的处境不怎么好呢?”谷大用也朝朱宸濠拱了拱手,但说话的语气中却满是嘲讽。 “谷公公说笑了,本王吃得香、睡得足,无病无灾的,又哪里会不好?” “呵呵……”谷大用冷冷一笑,不说话了。 “王爷,两军阵前,多余的话下官就不说了。如今的情势,王爷想来也已深知。不知王爷想如何结束这场战事?”王守仁直奔主题的问朱宸濠。 朱宸濠双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王守仁又道:“王爷,下官直说了吧,下官与谷公公、华太师此来,是想劝降于您的。如今,您败局已定,还是早些投降,免得再造杀戮,白白牺牲我大明男儿的性命。” “本王若不投降呢?”朱宸濠终于找回了气场,双目冷寒的问道。 “您还有别的选择吗?”王守仁反问道。 朱宸濠一笑,说道:“王大人,眼下,你们是占到了便宜,可本王也不是毫无一战之力了。金陵往西,本王还有数城驻军。并且,本王派出去的那些兵马,也只是被你们击溃了,而非歼灭。若本王散在外围的这些兵力重新集结,多得不说,两万兵力还是能凑起来的。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援大营。王大人,你有劝本王投降的这些时间,不如赶紧调整兵力部署,准备迎接本王大军的反扑吧!” 王守仁微微一笑,说道:“王爷好算计!不过,下官也提醒王爷一下,下官已经命令拦在义安城之外的一万兵马出动,前去围困您已经占领的那数城了。金陵城中也出动了五千兵马,前往支援。这数城的驻军您是指望不上了。说不定,他们得了您被包围的消息,便会立刻投降。至于被我军击溃的那些兵马嘛……王爷认为他们还有重新集结作战之心吗?” 朱宸濠又不说话了。 “下官再告诉王爷一个消息。朝廷自北京派出了数万大军,此时距金陵还有五十里的路程,最迟今日下午就能抵达。到那时,别说您没有援军了,就算您再添上五万大军,也毫无胜算!” “北京怎么可能派出这么多兵马,你莫不是诳我?”朱宸濠质问王守仁。可他此时的脸色,已经有些慌乱了。 “如今这个情势,下官用得着诳您吗?”王守仁说道。 朱宸濠默然。 华观这时也说话了:“王爷,您虽然反叛朝廷,乃是大罪。但您毕竟是大明宗室亲王,再加上当今圣上宅心仁厚,您若主动投降,想必圣上也不会对您降下重惩。该何去何从,还请王爷三思!” 朱宸濠又默然一会儿后说道:“你们的来意,本王已然知晓了。不过,本王此时还不能给你们准确的答复。你们若真有心劝降本王,不如先将大军撤走,以便让本王大营中的儿郎们心安。待本王考虑好了,再给你们答复。” 王守仁道:“王爷说笑了,我军是绝不可能撤走的。您若真有心,不如这便回仗考虑吧。我等在此恭候王爷的决定。” “好吧,本王这便回去,召集众下属商量!” ☆、第415章 皇上驾到(上) 朱厚照自打带着大军离开北京城后,就一路往金陵急赶。 大军行进,所带辎重繁多,自然不能跟轻车简从的路人相比,行军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一天连一百里路都走不到。 实际上,李东阳和焦方早就派出了信使,向沿路州府通报了朱厚照私自带着兵马离开京城,要前往金陵平叛的消息。地方州府的官员,自然不敢大意,也纷纷派出探马,一路向北查访朱厚照的行程。沿路各地官员,也都做好了迎接朱厚照的准备。 但朱厚照却不吃这一套,他一直催促大军赶路。一路上穿州过府,他也不搭理那些出城迎接他的官员。他不但连城都不进,还有意避过这些州府的城池,选择夜间通过这些州府。 就这样一路急赶,这一日傍晚时分,朱厚照的大军到达了离金陵百里之外。 天色已黑,大军不好再赶路了,朱厚照便下令就地扎营。 大军首先把朱厚照的中军帐扎下。行军途中,即便朱厚照这位主帅是皇帝,他的军帐也扎得非常简陋,仅仅是能吃睡罢了。 这也够难为朱厚照这位从小就没吃过苦的皇帝了。实际上,刚离开北京那会儿,第一次扎营时,张永还命士兵们精心布置。可朱厚照却不领情,反而斥责张永说,行军打仗哪里要的那么安逸? 张永也只得由着朱厚照的性子,命人给他扎下简易的军帐了。不过,张永这些天每遇到宿营之时,也都跟朱厚照睡一个帐篷。甚至于,有时朱厚照催的急,他们连帐篷都不扎,就睡在朱厚照那辆宽大的马车里。 朱厚照如此吃得下苦,倒是让大军官兵敬佩不已。无意中竟收获了数不尽的人心。 “老张啊,明天咱们就该到金陵了吧?”简易的军帐内,朱厚照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铺上,问正在帮他脱靴子的张永。 “嗯,明天傍晚时分就能赶到金陵了!”张永一边把脱下的那双靴子往旁边拿,一边说道。 “但愿宁王能多顶一会儿,千万别过早的被王守仁给打败了。”朱厚照打了个呵欠,说道。 张永一怔,便笑眯眯的问道:“皇上,战事自然是越早得胜越好,您怎么反而盼着宁王能抗揍呢?” “屁话!朕辛辛苦苦的跑一趟,要是连仗都捞不着打,那朕不是白吃苦受累了?” “呃!”张永无言以对了。 “你也早些歇着吧,明天早点赶路。”朱厚照吩咐张永。 “诺!”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大军便继续赶路。可就在大军又行三十里时,三名金陵派出的信使与大军迎面遇上了。 朱厚照只得暂时停下行军,召见那三名信使。 信使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昨夜叛军用计攻城,反被王守仁将计就计,大破叛军。今日一早,金陵大军已将叛军大营包围。王守仁告知朱厚照,请他不要着急赶路了。因为,不管宁王是战是降,今日中午战事必然结束。 朱厚照得知这个消息,当场大骂王守仁不厚道,居然不等他到达金陵就打败了宁王。 随后,朱厚照就命前来报信的那三名信使立即返回金陵,让他们告诉王守仁,一定要等到他亲自到达金陵,跟朱宸濠打上一仗才行。 那三名信使哭笑不得,却也不敢抗旨,便立即不辞辛劳的又返回了金陵。 朱厚照又急命大军急行军,誓要赶到金陵与宁王打上一仗。 不过,朱厚照是注定失望了。因为,还没到中午时分,宁王就终于做出了决定,向王守仁投降了。宁王的中午饭,就是在南京外守备厅吃的。 宁王虽然投降了,可善后的事情却一大堆。王守仁将宁王软禁在外守备厅之中,便派出各路军队进行善后事宜了。 宁王的大营被当做了俘虏看管营。留守大营的那些叛军,都被缴械看管了起来。 同时,王守仁也派出一些文武官员,携带宁王的亲笔书信,前往叛军已经占领的那些城池,收降叛军。 收降很顺利。其实,早在宁王投降以前,这些城池的叛军就已经得知宁王在金陵城下失利,大营被金陵守军包围的消息了。 原先驻扎在安庆城以西的窦铭钰和魏成德部兵马,为了抢功,在还没得到王守仁的命令之时,就断然发兵包围了安庆城。安庆城守军主动投降。 再收复安庆之后,窦铭钰和魏成德才得到王守仁的命令,让他们包围安庆,逼降守军。若进展顺利,便继续依法炮制,逼降下一个城池的叛军。 窦铭钰和魏成德所部立即行动,很快又下一城。待宁王投降之后,金陵的官员到达了被叛军占领的其余城池。他们手持朱宸濠的书信,又有窦铭钰和魏成德所部大军震慑,很容易就让驻守这些城池的叛军投降了。 这些事情,却不是在一天之内完成的。而是足足用了三天时间。具体细节就不做赘述了。 回过头来,继续说朱厚照的大军。 朱厚照紧赶慢赶,在宁王投降的当天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金陵。 王守仁、谷大用二人带领金陵的文武官员出城迎接朱厚照。本来,金陵的官员还以为他们打了个大胜仗,朱厚照定会大大夸奖他们一番。却不想,朱厚照一现身后,就指着王守仁的鼻子大骂,责怪王守仁抗旨,没有等到他老人家到达金陵后再结束战事。 金陵的官员对朱厚照的这番举动全都被搞得哭笑不得了。 王守仁对此的解释是,臣得到皇上的旨意时,宁王已然决定投降了。臣总不能不接受宁王的投降,非得跟他再打一仗吧。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也便不再骂王守仁了。 不过,等朱厚照见到了宁王之后,却把一肚子邪火又发到了宁王头上。先是大骂宁王不识好歹,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居然想着起兵造反。宁王对此只能一个劲的赔罪。 可很快,朱厚照就改变了语气,居然笑嘻嘻的对宁王说,既然你都已经造反了,怎么能轻易投降呢,也太没我大明宗室子孙的骨气了。不如,朕这便释放了你,让你重整兵马,朕亲自与你过过招如何? 朱宸濠被朱厚照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惊诧莫名了。王守仁和华太师等官员,大惊之下也死劝朱厚照,切莫再生战事,让生灵涂炭了。 朱厚照无奈,也只能认可了平叛之战已然结束的事实。 宁王从起兵造反,到兵败投降,仅仅用了四十三天的时间。这简直就是一出闹剧。更加可笑的是,朱厚照这位皇帝,居然封自己为大将军,私自带兵前往金陵平叛,却白白跑了一趟。朱厚照这位皇帝,也真是够奇葩的,历史上如此奇葩的皇帝,也就这么一位了。 ☆、第416章 皇上驾到(下) 朱厚照抵达金陵时,已经是半下午时分了。等到金陵的官员迎接他入城,他又听王守仁和谷大用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下战事经过,再与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宁王匆匆见了一面,这诸般事情做完,天色也就黑了。 朱厚照住进了金陵的皇宫当中,自有皇宫中的一班留守人员伺候。谷大用和张永自然跟随着朱厚照贴身伺候。 因为蒋谦已死,南京守备太监一职出现了空缺,谷大用只好暂时顶上了这一职位,负责南京皇宫的一切事务。 朱厚照一路行军急赶,也确实累坏了。到达金陵的当天晚上,他没有召见任何官员,美美的睡了一觉。 这些天金陵城一直戒严,城门紧闭。金陵城中的居民,也都人心惶惶的。昨晚,金陵城除了东门,其余三门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城中的居民也都听到了动静。他们在紧张的同时,也暗暗祈祷守军能坚守住金陵。很多人都一夜没有睡好。 华太师的府中,秋香和兰芷若也是一夜未睡。她俩虽然不是金陵的官员,但对于昨夜爆发战斗的内情,却是一清二楚。相比起城中普通百姓,她俩倒是对守军的信心更足一些。 因为华观昨夜一夜未归,华老夫人也一直没睡觉,连带着华文、李氏和柳蝶衣也不敢睡下,他们三人,再加上秋香和兰芷若两人,就一直在堂屋中陪着华老夫人聊天。 直到天亮了,华老夫人才派出一名家丁,到外守备厅寻找华太师,顺便打探消息。 很快,派出去的家丁就回来了,向众人回报说,守军已经打退了围城的叛军,并把宁王的大营给包围了。 听闻这个消息,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心防一松,倦意也便上来了。华老夫人连早餐也没吃,就去睡了。 余下的四人因为年轻,倦意倒不是很重,他们吃过早餐之后,才各自回房补觉了。 整整一上午,华观都没有回家。金陵城的城门也没打开。不过,城中的居民却大部分都已经知道,宁王的大营被守军包围了。毕竟,城中的居民,也有很多人的家人在衙门当差。王守仁为了安定人心,也没有封锁这个消息。一个人知道了,便有更多的人知道。 人们奔走相告,喜悦的谈论着宁王大营被守军包围的消息。一些很多天已经关门歇业的茶肆酒馆,也都打开了店门,重新营业。并且,生意还出奇的好。 中午时分,更加劲爆的消息传进了金陵城,宁王投降了! 这下,金陵城立刻炸了锅了。很多人跑向大街,欢呼庆祝胜利。也有很多人家在家门口燃起了鞭炮。整个金陵城,热闹的像过节一样。 到半下午时分,城中南北大街忽然涌来一队队官兵,将整条大街戒严了。人们见状,纷纷猜测,定是守军要押解宁王进城了。 但这个猜测却错了。宁王早已被押回城中了。为了照顾宁王的面子,王守仁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押解他入城,而是秘密押解的。毕竟,眼下朝廷还没给宁王定罪,他仍然是王爵之身。这也是照顾朝廷的体面。 南北大街之所以戒严,是因为朱厚照来了。战事刚刚结束,皇上就来了金陵。王守仁生怕城中还有叛军的余孽作祟,便没有公布皇上到达金陵的消息。朱厚照同样是秘密进城的。 一开始,朱厚照听了王守仁的提议,说是让他秘密进城,他还老大不乐意。打了胜仗,正是最风光的时刻,朱厚照这位少年皇帝自然想在金陵百姓面前露露脸。虽然,这场仗的胜利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呃,要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却也不对,毕竟,王守仁这位主持战事的主帅,就是朱厚照下旨钦点的。 后来,还是谷大用劝说朱厚照,他才同意了秘密进城。 不过,皇帝来了金陵毕竟是大消息。总有口风不严密的官员,将此事泄露给了他们的妻妾子女,让这些家人帮着自己保守这个秘密。他们的妻妾子女,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更多的人得知,让更多的人帮着一起保密。一来二去之下,到天黑时,金陵城中军民的八卦话题,就由宁王的投降转变为了皇上到达金陵这个消息了。 消息传着传着,就走样了。有人说,皇上肯定是中午到的金陵,要不然,宁王怎么会在中午投降呢?定是皇上驾临,宁王害怕了,这才投降的。也有人说,皇上昨夜就来金陵了,昨晚的决战,就是皇上亲自指挥的。更有离谱的人说,其实皇上早就来金陵了,整场战事,都是皇上在暗中指挥的。 朱厚照暂时还不知道金陵城中传出的这些风言风语,要是他知道了,指定会乐坏了。 当天晚上,华观一直到亥时才回到家。一天一夜未睡,他老人家一脸倦容,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整个人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与昨夜一样,华文、秋香、兰芷若、李氏、柳蝶衣五人,都在堂屋陪着华老夫人聊天,等候着华观回家。今晚,他们倒不担心战事了,而是兴奋的睡不着,想向华观打听战事的经过。 “我们赢了!”华观回家后,屁股刚落座,就轻飘飘的说出了四个字。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淡定,但脸上却难掩激动之色。 “我们早就知道我们赢了!要是等着你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雪都化了!”华老夫人白了华观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华观尴尬的一笑,用手摸了鼻子一下。 “城里都在传,皇上来金陵了。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啊?”华老夫人又问华观。 “呵呵,金陵城果然藏不住秘密啊!”华观轻声笑道。 “这么说,皇上真来金陵了?!” 华观点点头,说道:“半下午时分来的。这会儿,皇上怕是已经在宫里睡下了。唉,幸亏战事结束了,否则,皇上这一来,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太师,那皇上有没问起我的事情?”兰芷若不安的问道。 华太师大有深意的看了兰芷若一眼,说道:“兰姑娘且安心,王守仁已经把你的功劳向皇上禀报了。” “那……皇上有没有生气?”兰芷若更加不安了。 “放心吧,皇上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生气。”华观答道。 这时,华老夫人忍不住插话了:“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呢?兰姑娘在战事中还有功劳?既然是功劳,那皇上又为什么生气?” “呵呵,夫人呢,此乃军机之事,老夫却不便告知了。”华太师打起了马虎眼。 ☆、第417章 再见朱厚照(上) 朱厚照第二天起床挺早的。别看他一路急赶劳累,可毕竟是少年人的身体,美美睡了一觉,他便解除了行程带来的疲累,精神头也十足。倒是张永上了岁数,放松下来睡了一觉过后,身体反而更加难受了。以至于,还是谷大用叫醒的他。 朱厚照起得早,可金陵城的官员比他起得还早。虽然不是在北京,但既然皇上来了,官员们也不敢大意。即使朱厚照没有下过旨意,他们也都天不亮就来到了南京皇宫门口,像上朝一样,等候着朱厚照召见。 朱厚照得知这一情况后,也不敢马虎,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匆匆洗漱过后,便在张永和谷大用的服侍下,在南京皇宫的正殿召见金陵城的官员。实际上,这就等同于早朝了。南京皇宫自1421年永乐皇帝迁走之后,时隔近百年,又一次迎来了早朝。 今日前来觐见的官员很多,身居金陵的王公贵族、留都的各个朝廷衙门、再加上南直隶的地方官、应天府的官员、驻军武将、以及厂卫驻南京千户所的官员,凡五品以上官员,林林总总共计一百数十人。这个早朝,也有模有样的。 别看是临时召开的早朝,可君臣要商量的事情却全是大事。平叛战事刚刚结束,善后的事情千头万绪。如果朱厚照没来金陵,这些事自然有王守仁和谷大用主持,召集金陵城的官员们商议。可既然朱厚照这位皇帝已然来了,那就算走过场,这些事也得跟皇帝议一议了。 一件事一件事的搬出来商议,这个早朝竟开了将近一个上午。其实,整个朝议过程中,朱厚照一直是听得多,说得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朱厚照实在没多少兴趣。每件事情的处置结论,也基本上是王守仁最后总结表态,朱厚照一概照准。 早朝的结果,定下的处理方案,主要的大事有三点:一是对于叛军的处理,朱宸濠及叛军的主要将领暂时看押,待朱厚照回京时一并押回北京,再交由朝廷议罪。叛军的士兵则先就地解散,编入金陵驻军,看管留用。另外,派武将魏成德和一名南京都察院的御史为钦差,带领五千金陵驻军前往江西,查封宁王府并接管江西主要城池的防务。 第二,对于平叛中有功的官员和将士,待朝廷议过后,再行颁布奖赏。 第三,也是最为繁琐的,就是平叛之后的民生恢复。这一项工作涉及的事务太多,也是朝议时间最长的一项。朱厚照决定免除受叛军祸乱之地三年的赋税,其他安抚工作,也都交由了相关官员议定章程,尽快实施。 其实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拿到朝会上商议,那就是南京内守备厅守备太监的空缺。蒋谦已死,身败名裂。南京守备太监这一职位便空了出来。不过,这一职位向来是宦官担任,而宦官属于内官,是由皇帝所决定的,外臣无权干涉。所以,官员们也便都没提这件事。 如无意外,这一职位定会由谷大用和张永推荐的人担任了。而张永和谷大用本就是盟友,他俩推荐的人,也必然是自己人。可以说,南京一地,今后要落入张永和谷大用之手了。 散朝后,朱厚照把王守仁和华太师留下了。这二人一个是平叛的主帅,一个是朱厚照当太子时的老师。朱厚照留下他们,是为了让他们陪着吃午饭,这也算一种恩荣了。 “太师,朕听说,秋香和兰芷若二位姑娘在您的府上住着?”朱厚照一边往膳堂走着,一边问陪同在他身边的华观。 华观点头道:“正是如此!秋香以前的萃芳阁遭受火灾之事,想必皇上也早就知道了。萃芳阁出事后,老臣见秋香她们无家可归,便暂时收留了她们。后来,秋香在老臣府上当了管家。即便萃芳阁重新开业后,她也便继续住在老臣家中了。” “秋香姑娘和兰姑娘都是奇女子啊!”另一边的王守仁忽然说道,“秋香姑娘开的萃芳阁,如今可是金陵城最好的去处了。而那位兰芷若姑娘……这次若没有她深明大义,断然与宁王决裂,平叛之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一听王守仁说到兰芷若,朱厚照的表情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既有些生气、又有些不解,但更多的,却像是欣慰。 “唉,这位兰芷若姑娘,朕认识她三年了,也是朕把她带到的金陵。朕实在没有想到,她竟是宁王的人啊!”朱厚照面现苦笑说道。 谷大用见朱厚照似乎对兰芷若不喜,便立刻说道:“皇上,兰姑娘身世可怜,她从小就是孤儿。投入宁王门下,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能在关键时刻幡然悔悟,就说明她与宁王不是一类人……” “朕明白的!朕也没想治她的罪。就算她以前帮着宁王做过一些事情,如今她也对平叛立下了大功,足以功过相抵了。”朱厚照一摆手打断了谷大用的话。 谷大用一听朱厚照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他关心兰芷若,倒不是因为对兰芷若有什么情谊,而是关心自己的钱袋子。兰芷若如今可是萃芳阁剧场的台柱子,要是她被朱厚照治罪了,那萃芳阁的生意定然会大受影响。谷大用在萃芳阁可是有不少股份的。 “皇上能如此想,足见圣明啊!”华太师破天荒的拍起了朱厚照的马屁。 这不仅让朱厚照一愣,谷大用、张永和王守仁三人也大感惊讶。 华观微微一笑,说道:“兰姑娘如今是萃芳阁剧场的中流砥柱。而那萃芳阁剧场,老臣观之于教化百姓有大益。朝廷的法纪,乃是为了配合教化治病救人。既然兰姑娘已然醒悟,那再治她的罪,就得不偿失了。” 朱厚照稍稍沉默,忽然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萃芳阁剧场……对了,朕听老谷说,那萃芳阁剧场的演出相当精彩。朕还真想亲眼一观啊!” “等过几天,皇上将秋香她们召进宫中,演出一场即可。”华观又道。 朱厚照又是一愣,随即玩味道:“太师,朕当太子之时,您不是经常说教,要朕不能沉迷于嬉戏之事嘛。怎么如今……反倒鼓励朕看一看萃芳阁的演出了?” “呃……这个……萃芳阁的演出有趣的很。战事刚刚结束,皇上和诸位同僚看上一场,权做放松吧。”华观尴尬道。 “好!太师这个提议不错!那朕这便召秋香和兰芷若进宫,让她们早做准备如何?” 华观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可!” ☆、第418章 再见朱厚照(下) 秋香和兰芷若今天很忙。自打金陵城开战以来,城中人心惶惶的,人们全都无心娱乐,萃芳阁的生意也相当冷清。秋香干脆歇业了。如今,叛军终于败了,城中居民人人喜笑颜开,萃芳阁也该重新营业了。 秋香和兰芷若、以及柳蝶衣三人今天都到了萃芳阁,她们召集了萃芳阁的所有人议事,准备为重新营业做准备。 “这几天大家都排练的怎么样了?”秋香问众人。 “秋香姐,实在抱歉,叛军围城的那几天,兄弟姐妹们都压抑的很,排练也打不起精神,进度很慢!”一个剧场的演员说道。这名女子名叫雪岚,与秋香同岁。因为很有表演天赋,秋香便把她升为了兰芷若的副手,负责排练剧场的节目。 叛军围城的那几天,萃芳阁的人也都很惊慌。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秋香便拟了一台文艺节目,让大家排练。同时,秋香因为身为穿越者的缘故,知道宁王的叛乱不会长久。她拟定的这台节目,也是为了战争胜利后的庆祝。 听了雪岚的话,秋香微微一笑:“那如今呢?大家可有心情排练了?” 众人全都笑了。雪岚说道:“我们打胜了,大家全都乐疯了,自然有心情排练了!” 秋香点点头,又问:“那还需要几天才能排练好呢?” 雪岚道:“其实大家已经记住节目的流程了。只是前几天无心排练,很多动作和情绪都不到位。只要大家用心了,再有两天时间雕琢一下,节目就能上台表演了!” “嗯,那就先让大家练着,三天后,咱们就进行演出!” 秋香说完,目光又看向柳蝶衣,说道:“柳姐姐,美容院那边却不能等到三天后再营业了。我打算明天就营业,来得及吗?” 自打柳蝶衣到萃芳阁任职后,秋香和她的关系明显改善,二人都开始以姐妹相称了,前嫌尽释! 柳蝶衣微微一笑:“只要碧莲的面膜能配制出来就来得及!” 碧莲也连忙说道:“我今天就把配料都准备好,保证不耽误明天营业。” “那就好!”秋香点了点头,又问颜蓁蓁和孟香雪:“颜姐姐,孟姨,明天营业没问题吧?” 颜蓁蓁道:“我那边完全没问题。” 孟香雪点头道:“我那边就更没问题了。” “那就这样,明日除了剧场,其余各部门都开始营业!”秋香拍板决定了。“大家都散了吧,今日好好准备一下。” 议事结束,秋香、兰芷若、柳蝶衣三人便继续留在萃芳阁,指挥着众人为明日开门营业做各种准备。 天近晌午了,就在萃芳阁厨房里开始做饭时,一个华府的家丁来了萃芳阁。这名家丁一见到秋香,就喘着粗气说道:“秋香姑娘,皇上召您和兰姑娘进宫见驾呢!传旨的公公就在华府等着呢!” “什么,皇上召我和兰姐姐进宫见驾!”秋香顿时一惊,一下呆住了。 此时,孟香雪正站在秋香身边,见她发呆,便立刻催促道:“快别愣着了,赶紧回华府换身衣服,好好捯饬一下,进宫啊!别让皇上等急了!” 秋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上兰芷若,坐着那名华府家丁赶来的马车,离开了萃芳阁,赶回华府。 萃芳阁众人听说皇上要召见秋香和兰芷若,人人在惊讶之余,也都觉得面上有光。 …… 坐在去往南京皇宫的马车里,秋香的心情非常复杂。她在听说朱厚照已经前来金陵后,就猜测着朱厚照肯定会见她。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她,还是以召见这种正式的方式。 朱厚照上一次来金陵,直到登船离去时,秋香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当时,秋香完全惊呆了。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将这个信息消化。如今,又要见到朱厚照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兰姐姐,见了皇上,我们该说些什么呀?”秋香忍不住问兰芷若。 兰芷若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还带着几分不安和忐忑。虽然,她早就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可那时朱厚照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今,她是宁王下属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她根本不知道朱厚照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秋香你倒没什么,皇上对你的印象一直不错。可是我……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上了。”兰芷若叹气道。 秋香这才想起兰芷若的隐情,连忙安慰道:“兰姐姐不必忧心。华太师不是说了么,皇上没有生你的气。” “但愿吧!” 就这样,秋香和兰芷若心情复杂的进了南京皇宫。两个人都是头一次进入此地,却也无心观赏宫中景致了,只跟着那名传旨的太监一路行走,来到了膳堂外面。 传旨的太监让她们二人先在门外等候,自己入内禀报。时候不大,传旨太监就出来,宣秋香和兰芷若觐见。 两人心跳同时加速,并肩进入了膳堂。 膳堂之中,此时朱厚照、张永、谷大用、王守仁、华观已经要开始吃饭了。每个人都是单独的桌子。朱厚照面对大门居中而坐,他面前的餐桌又长又宽。其余三人在下方两侧相对而坐,每个人面前的餐桌都不大,仅仅是一张普通茶几大小。正对门口的中间,空出了很大的场地。另外,挨近门口的一头,还空有两套桌椅,此时也摆上了餐点,应该是为秋香和兰芷若准备的。 秋香入内,一眼就看到了居中端坐的朱厚照。此时的朱厚照身着一身黄底衬紫色团龙图案的常服,头上也没戴冠冕,头发在中间束成发髻,用一根金簪别着。 一年多未见,朱厚照胖了一些,面目也成熟了些。因为是坐着,秋香也看不出他的身高增长没有,相信定然又长高了一些吧。相比起一年前,朱厚照的气质有很大变化,威严感剧增,少了些嬉戏之气。这也或许是衣着是场合所带来的。 秋香在呆呆的端详朱厚照,兰芷若轻轻拽了她的衣袖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与兰芷若一同跪倒在地,给朱厚照行礼。 “呵呵,都不是外人,平身吧!”朱厚照笑眯眯的说道。 秋香和兰芷若谢恩过后便站了起来。 “二位姑娘还没吃饭吧?恰巧,朕和几位臣工刚要用膳,二位一起吧。”朱厚照又道。 “这……”秋香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遵从,便把目光看向华观。 华观看出了秋香的心态,便道:“皇上说得对,此间都是熟人,二位姑娘不必拘礼。且入席吧!” “谢皇上赐宴!”兰芷若和秋香再次谢恩,便坐到了为她们留出的桌椅上。两人隔着中间的空场正对。 因为是便餐,并没有酒。皇家吃饭的规矩大,众人也不说话,各自埋头用餐。其实,无论是朱厚照还是王守仁、华观、秋香、兰芷若等人,都很注意吃相,用餐都是点到为止。这顿饭吃得很别扭。尤其是秋香,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吃饭,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学着别人的样子吃。颇有食不知味的感觉,只吃了个半饱。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撤去宴席后,宫女端上茶水,众人这才开始说话。 “秋香姑娘,一年多未见,朕看你似乎长高了一些。”朱厚照很随意的说道。 “是吗?我自己倒没有感觉。”秋香提着小心应道。她又忽然来了一句:“皇上长高没?” “哈哈,朕长高了二指。”朱厚照笑道。 兴许是当着华太师和王守仁的面,朱厚照也很拿捏。他与秋香这一问一答过后,竟找不到话说了。 华太师轻咳一声打破冷场,看着秋香说道:“秋香啊,皇上召见你和兰姑娘,是有件事情要交代于你俩。” 秋香一愣,当即问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朱厚照这时也终于想起正事了,便接过话茬说道:“朕听太师说,萃芳阁的表演很精彩,朕便想和众位臣工亲自看一场。不知你们能用多长时间做足准备?” 一听是这件事,秋香一下松了口气,便道:“萃芳阁正打算演出一场节目,庆祝战事胜利。时间安排在三天之后。” “竟如此巧合!”朱厚照面露惊喜,“那你们便在三天后入宫演出如何?” “入宫?”秋香一愣,随即便看向兰芷若。兰芷若会意,便对朱厚照说道:“皇上,您若是下旨,那我们萃芳阁必然遵从。可是,民女也有下情相禀。” “兰姑娘直言无妨。”朱厚照道。 “萃芳阁的演出不同于别的戏班。我们的演出场地需要大做布置,以配合节目取得最好的效果。若进宫演出,虽然也无不可,但离了场地灯光的配合,节目会大失水准的。” “你们的意思,是让朕带着列位臣工去萃芳阁观看演出?”朱厚照问道。 兰芷若道:“这只是民女的想法,不知皇上如何决定?” 朱厚照用问询的目光看向华观。华观稍稍沉思后便道:“若皇上有意,出宫看演出也无不可。” 王守仁也说道:“臣定会安排好一切,确保剧场的安全。” “那就这么定了!三天后,朕亲临萃芳阁观看演出!” ☆、第419章 微服驾临萃芳阁 因为当着王守仁和华观的面,朱厚照并没有跟秋香、兰芷若二人叙旧。也没有询问兰芷若的事情。说定了三日后演出之事,朱厚照便打发秋香和兰芷若出宫了。 “咱们幸亏没有贴出通告,宣布三日后剧场演出的消息。否则,到了那天必有很多人前来排队,到时再打发走人家,可就有损咱们萃芳阁的声誉了。” 坐在回萃芳阁的马车里,秋香很后怕的说道。 “是呀,三日后皇上要率领文武官员到萃芳阁看演出,到时必然清场,整天街也都会戒严。”兰芷若点头道。 秋香又道:“皇上能来萃芳阁看演出,这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广告了。可是,我也担心剧场的姐妹们,会不会过于紧张而演砸了呀。咱们排练的时间本来就不充足!” 兰芷若想了想,说道:“紧张是难免的。不过,剧场的演员都多次登台表演了,经验丰富。再加上他们之前就都是舞姬,经常给达官贵人们表演,也都习惯了。应该不至于演砸。” “唉,但愿如此吧!”秋香叹气道,“剩下的这三天,看来我们都得在萃芳阁盯着排练了。力争万无一失!” 等秋香和兰芷若回到萃芳阁,刚一走进大厅,就被众人围了上来。他们叽叽喳喳的询问皇上召见的经过。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兴奋和八卦。 “皇上决定三日后率领金陵城的文武官员来萃芳阁看演出。”秋香直接宣布了这一消息。 一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全都愣住了。大厅中也一下安静了下来。 “怎么,你们不想给皇上表演啊?”秋香打破沉默问道。 孟香雪回过神,轻笑道:“能给皇上表演,这是我们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怎么会不愿意呢?我想,大家是太高兴了吧!” “是呀,我们竟然能给皇上表演了!”雪岚激动的眼角含泪了。其他人也纷纷做声,一个个都非常激动。 秋香点点头,说道:“皇上能亲自来萃芳阁观看演出,这是我们萃芳阁的荣幸。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的压力也非常大。因此,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加心排练,确保演出成功!” “秋香姐放心吧,就是不吃不睡,我们一定会把节目排练好的!”雪岚表态道。 “那大家别愣着了,这便去排练吧。”秋香满意的说道。随即,她又对孟香雪说道:“孟姨,这几天你也辛苦一下,带人把萃芳阁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一下。” “这是自然。”孟香雪应道。 颜蓁蓁这时插话道:“那……我们淑芳轩还要不要营业了?” 柳蝶衣也立刻问秋香:“还有我们美容院,明天还营不营业了?” “这……”秋香拿不准了。 兰芷若说道:“我看就先别营业了吧。一旦营业,进出萃芳阁的人太多,我们也不好洒扫了。再说,外人来得太多,难免会过早泄露皇上要来观看演出之事。万一闹得满城风雨,到了那天,肯定会有很多人来萃芳阁附近瞧热闹。官府的警戒必然难做。” “有道理!那就先别营业了。这三天时间,萃芳阁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到迎接皇上观看演出之事上。要像迎接开业一样,把各项工作都做好!另外,这件事情要严守秘密,谁都不准对外人提起!”秋香表态了。 …… 当日下午,萃芳阁的人就全都忙得团团转了。排练的排练,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准备各种东西的也都忙着准备。像是要过年似的。萃芳阁的大门虽然开着,却派了两名护院值守,外人一概不准进入。 半下午时分,忽然有一队约二三十名武士打扮的人簇拥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萃芳阁门口。 马车上下来三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公子哥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四五十岁老仆模样的人走向萃芳阁大门。奇怪的是,那两个老仆居然都没长胡子。 门口的护院连忙将这三人拦下,很客气的说道:“三位客官,实在抱歉,我们萃芳阁今日不营业。” “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秋香姑娘和兰芷若姑娘可在?”其中一个老仆说道。 “二位姑娘都在呢。不过,容我先通禀一声,三位稍等。”一个护院说道。 刚才说话的那名老仆点了点头,又道:“你就说,朱公子和张先生、谷先生三位故人来访。” “我记下了。”那名护院应了一声,便进入了萃芳阁。 时候不大,秋香和兰芷若就出来了。 一看见那三位来访者,秋香立刻惊声道:“皇……朱公子,二位先生,果然是你们!你们怎会来此?” 原来,这三位来访者正是朱厚照、谷大用、张永。南京皇宫不比北京的皇宫,在这里,朱厚照想出来就出来,没人敢拦。所以,朱厚照便带着谷大用和张永微服出宫了。 “呵呵,中午与兰姐姐、秋香姐匆匆见了一面,很多话都来不及说。我便来寻二位叙叙旧。”朱厚照笑道。 秋香忙道:“朱公子,您千万别再如此称呼小女子了!您上次来金陵时,小女子不知您的真实身份,才与您玩闹,让您称呼我为姐。如今,小女子哪敢再如此放肆?” 兰芷若倒是安之若素。毕竟,很早以前朱厚照就这么称呼她了。 朱厚照一摆手:“秋香姐见外了呀!以后,我穿这身衣服时,你我依然姐弟相称便可。” 秋香还想再说话,可朱厚照却不给她机会了,继续说道:“秋香姐,你就打算在门外接待我等?” “哦,快请进快请进!”秋香反应过来,连忙把朱厚照和谷大用、张永往里面让。 待秋香和兰芷若引着朱厚照、张永、谷大用进入了萃芳阁,门口的一个护院小声嘀咕道:“这位朱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秋香姑娘似乎有些怕他。” 另一名护院压低声音说道:“要是我没猜错,他就是皇上!” “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没听朱公子说么,中午跟秋香姑娘和兰姑娘匆匆见了一面。秋香姑娘和兰姑娘中午去见了何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了,跟随朱公子的那两个老仆,那么大岁数了还都没胡子,显然是宦官。你再看看站在这儿的这些护卫,那身姿、那眼神,显然都是精锐的军士啊!” “我的天呢,我居然见到皇上了!” “嘘——小声点,自己偷着乐就行了。别嚷嚷!” “对对对,淡定!淡定!” ☆、第420章 参观萃芳阁 朱厚照等人一走进萃芳阁的大厅,立刻受到了正在大厅干活的员工的注目。孟香雪也正好在大厅里,一见到朱厚照,她一下愣住了。 如果说,朱厚照上次来金陵时,孟香雪还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富贵公子哥的话,那么此时,她却已经知道了朱厚照的真实身份。 徐荣的那件案子,就是谷大用主审的。而在去年,谷大用可是一直陪在朱厚照身边的。能够让谷大用这个大太监一脸谦卑陪着的人,除了当今万岁爷,恐怕也没别人了。 “哟,这不是孟妈妈嘛,一年多未见,您老风采依旧啊!”朱厚照也看到了孟香雪,立刻笑眯眯的上前打招呼。 孟香雪这下终于回过神了,身子一蹲就想给朱厚照行礼。秋香眼疾手快,当即上前搀住了孟香雪,并用眼神示意孟香雪不要泄露朱厚照的身份。 孟香雪也是老江湖了,哪里会看不懂秋香的眼神?不过,她仍然对着朱厚照轻轻一福身,磕磕绊绊的说道:“朱……朱公子,您来了?老身有失远迎……还请……还请恕罪!” “孟妈妈客气了!”朱厚照一摆手道。 “朱公子,您先稍坐,我这就让人给您上茶。”孟香雪起身,说话总算利索了些。 朱厚照又一次摆手,说道:“先不急着喝茶。”然后,他就看向秋香:“秋香姐,不如你和兰姐姐带着我在这萃芳阁四下转一转可好?” “好!那我们上楼,从三楼开始看吧。”秋香欣然应道。 随即,秋香和兰芷若便引着朱厚照、谷大用、张永往楼上走去。孟香雪见朱厚照离开,总算舒了一口长气。别看她刚才应对自如,实际上已经紧张的后背直冒汗了。 秋香他们刚走上楼梯,柳蝶衣从楼上下来了,与秋香他们擦肩而过。柳蝶衣一边走,一边狐疑的瞥了朱厚照、谷大用、张永一眼。 徐荣的那件案子,柳蝶衣并没有参与,萃芳阁重新开业那天,虽然谷大用也曾来过,但那日柳蝶衣一直在三楼忙活,也没见到谷大用被金陵城的官员前呼后拥的场景。是以,她如今还不知道谷大用的真实身份。 下了楼,柳蝶衣直接走到孟香雪身边,小声说道:“那三个人不是去年赎出秋香的朱公子和他的两个随从嘛,他们怎么又来了?” 孟香雪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可站稳了,千万别失态惊叫!” “什么消息?” “那位朱公子……其实就是皇上。” “什么,朱公子是皇……”柳蝶衣当即惊叫。 孟香雪没等柳蝶衣把话说完,就立刻一扯她的衣袖,警告道:“慌什么!都告诉你不要失态的!” 柳蝶衣也立即闭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弱弱的问道:“朱公子真是皇上?” “你若不信,三天之后你来剧场,亲眼看一下那时来的皇上,是不是就是这位朱公子好了。”孟香雪又道,说完,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唉,要是去年我就知道朱公子的真实身份,哪里还敢难为秋香啊!也难怪红‘袖’招会落难了。我得罪了天子,这是报应啊!” 柳蝶衣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出生安慰孟香雪:“如今,您不是过得也挺好嘛!” 孟香雪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是呀,我也算因祸得福了。如今虽然我不比在红‘袖’招那会儿风光了,可这心里却过得踏实。” “我看您现在比在红‘袖’招时还要风光!”柳蝶衣也笑了,“那会儿,虽然您是红‘袖’招的当家人,可哪天你不是在客人面前一个劲的赔笑?再说,那时来这个院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没一个好人。可现在呢,您还是住着原先的院子,管的人却比以前还要多。而且,也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说得也是!”孟香雪点了点头,“刚才,皇上还主动跟我打招呼呢!就这份荣光,十个红‘袖’招也换不来。如今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秋香不计前嫌啊!唉,这丫头……当初我怎么就蒙了心,一个劲折腾她呢!” “呃,您说这话,可是在打我的脸了!”柳蝶衣一下尴尬了。 “哦,我倒忘了您跟秋香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了。”孟香雪失笑道,“唉,如今,这些恩怨都过去了。咱们又能一块做事,挺好!” …… “面膜?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三楼美容院的面膜配制间里,朱厚照眼睛盯着秋香配制出的一碗绿色淡黄色浆糊,好奇的问道。 秋香一笑:“要不,您亲自试用一下?” 带着朱厚照、张永、谷大用三人将三楼的各个房间转了一遍,几个人边转边聊,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相处气氛。秋香也彻底放松了。 谷大用也凑趣道:“皇上,您试一试吧,这东西老奴用过,挺舒服的。”因为此时配制间里没有别人,谷大用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称呼朱厚照了。 “哈哈,老谷,这萃芳阁里有你的份子,你这是想赚朕的钱吗?”朱厚照笑着打趣谷大用。 “皇上,老奴哪敢呀!这东西是真的好!”谷大用连忙辩解。 “朕开个玩笑而已。”朱厚照说道,“那便试一下吧。” 张永这时也对面膜产生了好奇,笑嘻嘻的问朱厚照:“皇上,老奴陪您一块儿试试如何?” “都试!都试!老谷,你也一起来。” 秋香便和兰芷若一人端着一碗浆糊,领着朱厚照、谷大用、张永三人出了配制间,选了一间比较宽大的美容间,安排朱厚照等三人躺到了美容床‘上’。 随后,秋香便和兰芷若把面膜依次涂到了朱厚照、谷大用、张永三人的脸上。 “三位慢慢躺着休息,得两刻钟之后才能洗掉面膜。”秋香解释道。 “正好,咱们好好聊一会儿。”朱厚照欣然说道。 秋香便和兰芷若坐到了一边。 “皇上,我……”兰芷若犹豫了一会儿后,率先开口了。她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羞愧。 朱厚照好像意识到兰芷若想说什么,直接打断她的话说道:“兰姐姐,你是想说你和宁王之间的事吧。朕已经听王守仁和华太师解释过你的事情了。说实在的,朕刚得知你是宁王的暗棋那会儿,的确有些生气。不过这会儿朕也想通了,你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朕与你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心地善良,又在关键时刻幡然悔悟,帮助王守仁他们一战平灭宁王叛乱,你有功于社稷。你与宁王的那些事,朕也不想知道了。以后,你我还像以前一样便可。” “多谢皇上宽恕小女子的罪过!”兰芷若直到这会儿,才心结尽释。 随后,朱厚照又问了秋香和兰芷若一些关于萃芳阁事情。这么一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刻钟。 洗掉脸上的面膜后,朱厚照摸着自己的脸说道:“还别说,挺清爽的。”随后,他就对秋香说道:“秋香姐,回头,把你这面膜的方子写一份给老谷。朕拿回北京,给宫里的太后太妃们和朕的皇后、嫔妃们用。” “皇上,您已经有皇后了?!”秋香一脸八卦的问道。 朱厚照、谷大用、张永、兰芷若四人都是一愣。随即,兰芷若就一脸尴尬的对秋香解释:“皇上登基之前就已然大婚了。” 啊?登基之前就大婚了?等等,这位小皇帝今年才十六岁,他是前年登基的。这么说,他最晚也是十四岁结婚的了!唉,十四岁,后世还只是初中生啊!秋香傻眼了。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尴尬道:“秋香姐,莫非你不知道朕已然大婚了?” “这个……我还真就对这些事情没关心过。”秋香也尴尬了。 “呵呵,秋香姐,你今年也十六了吧。也该嫁人了!”朱厚照笑着说道。 秋香撇了下嘴角,尴尬道:“我们还是说说面膜吧。皇上,萃芳阁的面膜配方,可是从不给予外人的……不过,您既然开了金口,那小女子只有遵从了。但这个方子您自己在宫里用可以,千万别告诉外人。” “朕明白的,这么好的东西,朕怎么舍得告诉外人。哈哈哈!”朱厚照一边笑着,一边往外面走去。秋香等人赶紧跟上。 秋香和兰芷若领着朱厚照、张永、谷大用三人在萃芳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转了一圈。几个人也畅聊了一番。随后,朱厚照便带着张永和谷大用离开了萃芳阁。 ☆、第421章 唐伯虎归来 一辆马车驶出了吴县的北城门,顺着官道向北而去。马车中,坐着吴县的两大才子唐伯虎和祝枝山。 这二位是吴县官绅百姓的骄傲。江南四大才子,光吴县一地就占了两个名额。唐伯虎和祝枝山在吴县的知名度自然不言而喻。 他们这是要离开吴县前往金陵。宁王的大军打到金陵之前,这二人返回了吴县安抚家人。昨日,宁王投降的消息传到了吴县,唐伯虎就按捺不住性子,一天之中就往祝枝山家里跑了好几趟,催促祝枝山与他返回金陵了。 祝枝山无奈,也只得随了唐伯虎的心意,于今日离开吴县,往金陵赶去。 “伯虎啊,愚兄知道你想念秋香,可也用不着这么急着回金陵呀。愚兄还没跟老婆孩子亲热够呢!再说,徐经过几天也要去金陵,要是咱们等着与徐经同行,这一路上可就省了不少花费呢!” 直到马车离开吴县很远了,祝枝山还在抱怨唐伯虎。 “祝兄,别假惺惺了。前几天你还一个劲的在我面前念叨兰芷若姑娘呢。我催着你回金陵,岂不是正随了你的心意!”唐伯虎没好气的说道。 祝枝山一怔,随即就大笑道:“哈哈哈,家花香,野花美,愚兄是一个都舍不下啊!” 笑完,祝枝山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又皱起眉头问唐伯虎:“伯虎啊,有件事情愚兄大为不解。你我启程之时,连县尊大人都来送行了,怎么却不见弟妹送你呢?” 一听祝枝山问起此事,唐伯虎的表情一下变得颓丧起来。沉默了一会儿,他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也知道拙荆善妒。此次我要去金陵,她自然不乐意。哪里还会送我出门!” 一言既出,唐伯虎满腹的辛酸也被勾了起来,他继续说道:“拙荆那个人,自打嫁入我家后,就一直跋扈的很。凡事稍微不从她的心意,她指定要跟我大吵一架的。说句实在话,我跟她之间,真没什么感情。她对我也没多少情意。哪里像祝兄和嫂夫人那般琴瑟相合呀!” 这种话题,乃是唐伯虎的家事,祝枝山却不好接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叹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谁也能想到,风光无限的江南第一才子唐寅,家事上竟过得如此不顺呢!” 随即,祝枝山就摇了摇头,又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说说会试之事吧。如今已经入冬,年前朝廷是肯定不会举行会试了。也不知道会拖延到何时?” “太师不是说,最迟会在明年春天么!”唐伯虎说道。 “如今看来,定会应了太师的推测了。冬天一至,北方道路难行,举子们无法赶路。朝廷也只能在明年春暖后举办会试了。再者,宁王的反叛刚被平灭,这善后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朝廷也没精力举办会试。” ……分割…… 萃芳阁这几天很忙碌,所有人都在忙活着迎接皇上和金陵城的官员前来观看演出。这不禁让秋香想到了后世的迎检。萃芳阁眼下的忙碌场景,跟后世的迎检是一样一样的呀! 明日便是皇上和文武官员前来观看演出的日子了。这天下午,萃芳阁也终于结束了准备工作。 其实‘迎检’这种事跟过年和办婚礼是一样的。不到当日子,就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时候到了,也便没得忙活了。 今日下午,秋香把萃芳阁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楼的剧场当中,召开会议,为明日的“迎检”做最后的安排。 众人正在商议着,一名本该在门口当值的护院进入了剧场,向秋香禀报:“秋香姑娘,唐寅和祝允明两位公子来了。我已经安排他们在大厅内喝茶等候。” 秋香一下愣住了,半天没有说话。 “你这丫头,别愣着了,赶紧去会客呀!”孟香雪提醒秋香。 下一刻,秋香一下站起来,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诶,你慢点,别摔着!”颜蓁蓁赶紧出言提醒。至于秋香听没听到她的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走,咱们也去见见这二位大才子吧。”孟香雪一脸笑容的说道。 于是,孟香雪、柳蝶衣、颜蓁蓁、还有……好吧,刚才还在剧场里开会的所有人,都闹哄哄的离开了剧场,往大厅走去。只怪,唐伯虎和祝枝山这二位大才子的名头太响了,甭管以前见没见过他们的人,此时都想去看看稀奇了。这就跟后世的明星所到之处一样啊! 一楼大厅里,秋香站在唐伯虎和祝枝山面前,两个眼睛呆呆的盯着唐伯虎看。唐伯虎也没有说话,也与秋香呆呆的对视着。 祝枝山一脸玩味的笑容,眼神在唐伯虎和秋香脸上瞥过来瞥过去,时而,他的眼神又会往剧场的入口瞥一眼,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出现。 忽然,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人闹哄哄的涌了进来。也有很多人没能进入大厅,就挤在门口观望。 秋香和唐伯虎受到打扰,这下终于回过神了。 “哟,二位公子这是从吴县赶回来的吗?”孟香雪最先朝唐伯虎和祝枝山打招呼。 “呵呵,我们一听说宁王投降的消息,就立即赶回来了。”祝枝山朝孟香雪拱手说道。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呀,明日,皇上和金陵城的文武官员,都要来咱们萃芳阁看演出呢!”孟香雪又道。 祝枝山和唐伯虎惊愕的对视了一眼。“什么,皇上又来金陵了!”唐伯虎惊声道。 “对呀,咱金陵人杰地灵、风光无限,皇上登基还不到三年,就两次来金陵。这可是金陵的荣光呀!”颜蓁蓁也说话了。 稍顿,颜蓁蓁又问:“怎么,徐经徐老爷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吗?” “颜掌柜的,你怎么那么惦记徐直夫呀?你俩有事啊?”祝枝山一脸贱笑的问颜蓁蓁。 “呸!祝公子,你该漱口了,说话臭烘烘的。我是想跟徐老爷谈谈生意上的事。”颜蓁蓁啐了祝枝山一句,竟然有些脸红了。 兰芷若这时上前,问道:“你俩是一进城就来萃芳阁了?” 祝枝山觍着脸说道:“是啊,伯虎贤弟想念秋香,吾想念兰姑娘你,自然是立即来萃芳阁了。” “呃……”兰芷若羞红了脸,不说话了。秋香也觉得尴尬了。 “原来二位公子只想念秋香和芷若呀!那我们就不在这儿碍眼了。大家都散了吧。”颜蓁蓁笑着打趣道。 “哈哈哈,都想,都想!”祝枝山大笑。 ☆、第422章 庆捷演出 明天便是朱厚照率领金陵城的文武官员到萃芳阁观看演出的日子了。今天晚上,萃芳阁的人都早早就寝了,以便养足精神,迎接明天的大日子。不过,也有很多人因为太过兴奋,反而睡不着了。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三人睡得比较晚。她们陪着祝枝山和唐伯虎到萃芳阁对面的得月楼吃了晚饭,三个人又聊了很大一会儿,才回萃芳阁。 萃芳阁也有几间客房,唐伯虎和祝枝山就在萃芳阁住下了。 第二日,天还不亮萃芳阁的人就都起床了。不过,金陵城的官兵却比萃芳阁的人起得还要早。萃芳阁的人起床后就发现,外面整条大街都已经戒严了。官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站得跟标杆似的。 等到这条街的居民们起床,发现这一情况后,一个个全都不明所以。而且,负责戒严的官兵还不准这些居民出门。急着出门办事的人,家里有后门的只能走后门了。而没有后门的……呃,自己想办法吧。反正,官兵们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也不告诉你戒严的原因。 于是,有的着急出门而又没有后门可走的人,只能爬墙从有后门的邻居家出门了。 一些无事可做的居民,干脆搬了张凳子坐在大门边,眼睛通过门缝观瞧大街上的动静,以便弄清官兵戒严的原因。 等到日上三竿之时,街道口忽然响起一声声清脆的敲锣声。随即,便有大队的士兵、马车、轿子进入了这条街。 居民们发现,最前头的一辆马车极为豪华,居然是用六匹马拉着的。后面的那些马车和轿子,从规制上来看,也不乏有一二品的官员才能乘坐使用的。 有见识的居民立刻明白了,这是皇上带着文武官员进入了这条街。因为,只有天子才能使用六匹马拉车。 萃芳阁门口,谷大用带着五六名西厂的官员,以及唐伯虎、祝枝山、秋香、兰芷若、柳蝶衣、孟香雪、颜蓁蓁、薛超、冯六等人,准备接驾。 谷大用和西厂的人是天明后到达的萃芳阁,他们是来为朱厚照打前站的。顺带着,谷大用把接驾的礼仪简单的教了一下萃芳阁的人。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嘹亮的大喊,朱厚照带领的大队人马,依次停在了萃芳阁门前。 谷大用立即率领在门口接驾的众人跪地,山呼万岁,迎接朱厚照。 朱厚照和一众官员下了马车。随后,便在谷大用、秋香等人的引领下进了萃芳阁剧场。朱厚照也看到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但他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微微冲这二人点了点头。 今日前来观看演出的,足有上百人。这些人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但真正有职事的官员只有四五十人。大多数人,要么是身上有一个散官的品级头衔,而没有正式的职事,要么就是身有五品以上的爵位。金陵毕竟是留都,大明也立国一百多年了,住在这里的王公贵族多如牛毛。 剧场当中,萃芳阁的员工全都跪在最两侧的过道上接驾。直到朱厚照和那些官员落座,他们才起身离开。各自做事去了。有大胆的员工,刚才跪着的时候就偷偷抬头去看朱厚照。然后,他们就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位皇上,就是两天前来过萃芳阁的那位朱公子。 萃芳阁今天也下足了血本。剧场当中,装饰的异常华美。台上台下都挂满了彩色的灯笼,把整个剧场照得五光十色,亮如白昼……不,这本来就是白天,只是因为剧场的照明本就不好,又为了烘托演出效果和气氛,这才挂满了灯笼。 秋香一直跟随着谷大用,陪着朱厚照入场的。而兰芷若因为有演出,接驾之后便回了后台。 朱厚照入座后,便问秋香:“演出何时开始呀?” “启禀皇上,今日乃是庆捷演出,您要不要先上台说几句?”秋香小声道。 “哦,朕是该说几句。”朱厚照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在张永和谷大用、以及几名从南京皇宫带来的太监、宫女的簇拥下上了舞台。 朱厚照刚刚在舞台上站定,台下观众席中已经落座的那些官员,忽然不约而同的起身,一起给朱厚照施礼,口呼万岁。因为场地受限,这些官员都没有跪地,而是对着舞台弯腰拱手。 这个程序,却是没有事先安排的。反倒把秋香吓了一跳。同时,她也大为感叹:唉,当官还真是一门学问啊,瞧这些官员的礼节,没有事先约定竟也做得如此整齐。 “众卿免礼!”朱厚照两手抬起,朝下虚压着说道。官员们全都站直了身子,目视朱厚照。 “前有宁王谋反作乱,幸赖金陵众文武齐心协力、率领三军将士尽心平叛,这才取得了大捷,朕待大明百姓,谢过众位爱卿和三军将士了。” 朱厚照在台上侃侃而谈。秋香发现,此时的朱厚照,与他印象里的朱公子判若两人。她印象里的朱公子,就是一个鬼机灵的纨绔。而此时台上的朱厚照,却是威严中带着那么一丝和蔼,上位者气场尽显。 唉,皇帝就是皇帝啊,那气场,不服不行啊! “朕闻这金陵城中的萃芳阁,乃是上佳的演出之所。因此,朕特命萃芳阁上下排练了一台演出,以此庆捷。今日,朕与众位爱卿同乐!” “多谢皇上隆恩!”下面的官员齐声谢恩。 直到朱厚照走下舞台,在原位落座后,那些官员才坐下。 唉,好累呀!这也太繁琐了!秋香心有感触。 “秋香姑娘,演出可以开始了吧?”朱厚照问秋香。 “民女遵旨,这便开始演出。”秋香答了一声,便去了后台。 今日的演出乃是庆捷,秋香准备了八个节目。有歌舞、有相声小品,还有杂技和小魔术。 今日的观众,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观看这种新颖的演出,他们全神贯注,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相声和小品,把这些矜持的官员们逗的几次大笑。朱厚照也同样不顾形象的大笑。 而那些歌舞,却都很贴合庆捷的背景,全都是军旅气息十足的节目。歌曲,是秋香用后世的军旅歌曲改编的,而舞蹈呢,这个时代本就有剑舞和军阵舞,萃芳阁的演员以前都做过歌舞姬,对各种舞蹈形式都很精通。秋香本人也是后世的舞蹈科班出身,再将成熟的节目稍加改动,就非常完美了。 至于那个杂技,说白了还是舞蹈,是由秋香亲自上场表演的蒙古族顶碗舞。而魔术,则是由一名男演员表演的。节目的名字是《大变活人》。萃芳阁的舞台在当初设计的时候就留有暗道,秋香就是为了用来表演魔术节目的。 可观众们却不知道这一点,他们看着舞台上的魔术师,将一个个打扮成兵士的演员塞进一个木箱里,然后那个木箱就变成了空的,再之后,这些兵士或是顺着绳索从天而降,或是从舞台两侧涌出,在舞台上结成军阵,大声喊杀,全都惊奇不已。 演出进行了约两个小时。整场演出结束后,所有演职人员登上舞台,面对台下跪地谢恩。 朱厚照今日也做了准备,命人将一些小物件赏给了这些演职人员,把他们激动的满脸通红。能得到皇帝的赏赐,这可是出了大风头了。所有接受赏赐的人都决定,要把得到的赏赐当做传家宝了。 还没到正午,朱厚照就带着文武官员离开了萃芳阁。萃芳阁门前的那条大街,也终于解除了戒严。 当天,皇上亲临萃芳阁演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下午时,就有很多人跑到萃芳阁门前,想蹭蹭龙气了。然后这些人就发现,萃芳阁门口又贴出了告示,说是从明日开始,萃芳阁开门营业。剧场也连续演出三天。所演的节目,就是今日皇上率领文武官员前来观看的节目。 不过,秋香这次却没有再大方的免费演出,相反,她把门票的价格翻了一番,提到了二两银子一张。前几排贵宾席的门票,更是提到了三两一张。最前排……也就是朱厚照亲自坐过的那一排的门票,竟提到了五两银子一张。 至于朱厚照本人做过的那把椅子……不好意思,这是皇上坐过的,萃芳阁已经将这把椅子当做镇店之宝供奉起来了。 不得不说,秋香这次将她的商业头脑发挥到了极致。因为战事,萃芳阁十多天没有营业,秋香这是想把这十多天的损失一次赚回来啊! 可即便是门票提高到了如此高的价格,此后的三天内,萃芳阁剧场也座无虚席。金陵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而这三天之中前来观看演出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头一天已经陪同朱厚照看过一遍的官员,他们是带着家人再次来观看演出的。 因着朱厚照带来的广告效益,不仅萃芳阁剧场的收入大增,连带着淑芳轩和美容院也顾客盈门,很赚了一笔。可把萃芳阁的人乐得不轻。 ☆、第423章 再游紫金山 朱厚照到达金陵的第八天,收到了来自北京的公文。是内阁辅臣李东阳和焦方以及司礼太监刘瑾联名发来的。 公文中,先是对平叛胜利表示了祝贺,这是套话。随后,便是公文的核心内容了,那就是催促朱厚照赶紧回京。 国不可一日无主,朱厚照如今离开京城都二十多天了,也幸亏李东阳、焦方等人办事得力,北京城才没出乱子。再者,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即便是金陵,也已经下了一场小雪,若朱厚照继续在金陵耽搁,保不齐北方落下一场大雪封住道路,他就别想回京过年了。 如果这封公文是直接送到朱厚照手中的,那这位奇葩皇帝兴许还会给自己找各种借口继续在金陵呆段时间。可是,金陵乃是大明留都,也有着一套中‘央’机构,公文自然不会直接送到朱厚照手中。虽然,金陵的‘中’央机构平时都是摆设,基本没什么事情做。可既然有了事情,那该办事的时候还得办事。 实际上,这封公文在送到朱厚照手中之前,已然有很多官员过目了。其中就包括华太师和王守仁。而这封公文,也是由华太师转交给的朱厚照。转交公文之时,王守仁也陪着华太师觐见了朱厚照。 朱厚照看完公文后,半天没有说话。 华观可是深知这位皇帝的性子,生怕他会生出别的想法,便说道:“皇上,老臣认为您应该尽快回京了。其实就算北京方面不催您,老臣也正想劝皇上呢。” 王守仁也说道:“华太师说得对。皇上离开京城已然二十多天了,且眼下已是冬季,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天降大雪……” “朕也没说不回去呀!”还没等王守仁把话说完,朱厚照就一脸苦笑着打断王守仁的话。 华观和王守仁提着的心一下放松了。“那皇上决定哪一天启程回京?”华观趁热打铁,想把这件事敲定。 朱厚照想了想,伸出一个巴掌说道:“五天,再让朕在金陵呆五天可好?” “不可!”华观当即否决,“皇上,依老臣的看法,您启程的时间越早越好!” “就知道太师不会同意。”朱厚照很无奈的说道:“那就三日之后吧。朕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数千大军呢。要启程,总得准备几日。” 华观和王守仁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都同意了朱厚照的打算。 可谁知,朱厚照又生事了,他忽然觍下脸,笑嘻嘻的说道:“既然朕都要走了,走之前,总得好好放松一下。朕打算明日出城游玩一番可好?” 华观和王守仁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华观说道:“皇上,您乃一国之君,不能总想着游玩啊。再说,那日您不是到萃芳阁看过演出了么,也放松过了。” 面对自己这位昔日的学生,华太师也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解了。 “就知道太师又会不允许。”朱厚照又一次苦笑了。可随后,他眼珠咕噜一转,又立刻变得胸有成竹了。他一脸诡笑的说道:“太师,朕打算明日去紫金山祭拜孝陵,向太祖皇帝和孝慈皇后禀报平叛胜利之事,这总该可以吧?” “啊?!”王守仁和华观都愣住了。 可朱厚照的这个理由太强大,王守仁和华观也实在想不出理由反驳。明知道朱厚照是想借祭拜孝陵到紫金山游玩,他们也无法反对啊。 “皇上想祭拜孝陵,自是可以的,不过……” 华观刚刚开口,朱厚照生怕他会说出别的制约条件,就立刻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朕祭拜孝陵,也不用兴师动众的,轻车简从便可。就别劳烦金陵的一众官员离城远足了,大家不是还要忙着为朕回京做准备嘛,。” 华太师无语了。他想说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想了想,他才道:“既然皇上已然决定了,那老臣也只能遵旨了。但明日,老臣一定要随行。” “准奏!王爱卿若无紧要之事处理,也一并随行吧。” “臣遵旨!”王守仁应道。 …… 等王守仁和华太师出了宫,朱厚照就立刻吩咐张永,让张永去一趟萃芳阁,告知秋香、兰芷若、唐伯虎、祝枝山四人,让他们明日前往紫金山,还要尽量装作是与朱厚照偶遇的样子。至于原因,却不便细说了。 “准是皇上想去紫金山游玩,又怕大臣们不同意,他便找了个什么借口。然后,就让我们与他偶遇,陪他一起游玩了。” 送走张永之后,秋香稍一琢磨,就猜出了朱厚照的用意。 “皇上真乃性情中人啊!”祝枝山摇头晃脑的感叹。 第二天一早,祝枝山、唐伯虎、兰芷若、秋香四人乘坐两辆马车出了城,前往紫金山。 他们离城后约半个时辰,朱厚照的车驾才离城。朱厚照并没有大张旗鼓,他只带了张永和谷大用,乘坐两辆很普通的马车,由三四十名身着便装的护卫保护着。而随行的华观和王守仁同乘一车。这二人并未带随从。 天将午时,朱厚照的队伍到达了孝陵。他们在上山的路上也没遇见唐伯虎、秋香等人。为此,朱厚照还询问张永,有没把消息送到。张永一个劲保证,消息已然送到。 到达孝陵后,朱厚照一众人换上朝服,很严肃的祭拜了一下朱元璋和马皇后的陵墓。华观还写了一份祭表宣读。 祭拜完孝陵,天时也到中午了。看护孝陵的官员请朱厚照用膳,朱厚照却没有答应,反而带着人离开了孝陵。 直到离开孝陵的外围了,他们才遇上了唐伯虎、秋香等人。紫金山太大了,上山的道路也不止一条,朱厚照又是临时起意,没有让张永交代好双方“偶遇”的细节,原来是错开了。 后来,还是兰芷若想到了朱厚照很可能会去祭拜孝陵,然后他们才来到通往孝陵的道路上,这才与朱厚照碰面。 一见到唐伯虎、秋香他们,朱厚照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召唐伯虎、祝枝山、秋香、兰芷若四人上前问话。 然后嘛,很自然的,朱厚照也不下山了,说是要在山上搞野炊,下午再好好游览一下紫金山。原来,他早有准备,张永和谷大用乘坐的那辆马车里,还装有食物和饮水。 既然没有外人在场,华观和王守仁也只能顺着朱厚照的心意了。其实他们俩也早就看出来了,这一切都是朱厚照有意安排的,却也不揭破。 野炊进行中,朱厚照告诉了唐伯虎、秋香他们自己要回北京的消息。他还对秋香和兰芷若说,希望她俩能跟随自己一同回北京。 这倒把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皇帝想把秋香和兰芷若收入后宫呢。朱厚照随后解释说,他是想让秋香和兰芷若到北京城开一家萃芳阁的分店。 对于这个提议,秋香大为心动。可华太师却担心朱厚照用心不良,万一在北京开起萃芳阁的分店,那朱厚照兴许就会经常偷偷出宫光顾了。 于是,华太师还没等秋香表态,就说皇上要尽快赶回北京,此时让秋香和兰芷若随行不妥。再者,还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时下在北京开分店的时机也不对。 华观的话提醒了秋香,她便对朱厚照说,明年唐伯虎和祝枝山要去北京参加会试,到那时,她再和兰芷若一块随同唐祝二人前往北京,合计开分店的事情。 朱厚照也只得作罢。他又勉励唐伯虎和祝枝山用心备考,争取在殿试中见到他们二人的身影。 所谓殿试,是由皇帝亲自出题考核的。参加殿试的人,都是通过了会试之人。殿试中要决出状元、榜眼、探花,还要对会试考中的人进行再一次排名,分出进士和同进士。 唐伯虎和祝枝山对朱厚照的期望称谢不已。 在山上吃过中午饭后,下午朱厚照又在众人的陪同下游览了一下紫金山。冬季的紫金山,景色了了,可朱厚照却玩得很尽兴。 两日过后,朱厚照和张永、谷大用、还有王守仁等数名在平叛中立下大功的武将,带领着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数千兵马,押解着宁王和一干参与叛乱的要员,在金陵城文武官员和百姓的送行下离开金陵,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回京之路。 ☆、第424章 回家过年 时间进入了腊月,初五这天,徐经来到了金陵。 徐经此次来金陵的目的,主要是对他在金陵的生意进行年底结算。去年,他听从了秋香的建议,在金陵开了一家饰品作坊的分店。所出产的饰品,由秋香亲自设计的金银首饰只供应萃芳阁,这是执行他和秋香的约定。但其他一些大路货,在金陵的销量也非常好。 进了腊月,很快就要过年了,徐经也想早一点完成结算,好赶回苏州过年。就算,不仅是徐经的饰品作坊内部的结算,更多的,是与他在金陵的客户结算。说白了就是讨债。而徐经在金陵最大的客户就是萃芳阁了。 萃芳阁不差钱,又有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关系摆在那里,徐经对于向萃芳阁讨债充满了信心。 他来金陵的当天中午,秋香便在得月楼设宴,与唐伯虎、祝枝山、兰芷若、颜蓁蓁、孟香雪一起为他接风。故人相聚,自有一番热闹。 也就是在吃饭的中途,得月楼的王掌柜一脸喜色的进入了秋香他们所在的雅间。 “好消息呀,朝廷确定下会试的日期了!”一进来,王掌柜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闻听此言,最急于知道详情的就是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了。因为他们三人都要参加会试。 “什么时间举行?”祝枝山率先问道。 “明年三月二十。”王掌柜说道,“就在刚才,一张告示贴到了小店的大门口。” “果然是明年开春后举行!看来,是皇上回京后就立即确定下了会试的日期。”唐伯虎说道。 “三位公子,老朽先提前祝你们明年高中了!”王掌柜一脸笑容的朝祝枝山、唐伯虎、徐经三人拱了拱手。 “哈哈,多谢王掌柜吉言!”祝枝山大笑,“不过,您就这么上下嘴唇一碰的祝愿我等?” “祝公子的意思老朽明白,老朽已经命厨房给各位加做两道拿手菜了,相信一会儿就端过来了……哦,这两道菜是老朽奉送的,不收钱。” “王掌柜您还真是……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祝枝山尴尬了。 “哼,你这人就喜欢贪小便宜!”兰芷若冲着祝枝山翻了个白眼。 “哈哈,祝某就这点长处,却被兰姑娘看出来了!”祝枝山毫不脸红的大笑。 “脸皮真厚!”兰芷若一额头黑线了。 “哈哈哈哈……”众人全都笑了。 …… 吃过饭后,众人回到萃芳阁。孟香雪神神秘秘的把秋香拉到了一边。 “秋香啊,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颜掌柜和徐公子不大对劲?”孟香雪小声问秋香。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您看出什么了?”秋香茫然道。 “这两个人的眼神不对劲。以老身活了半辈子察人观色的经验来看,颜掌柜和徐公子之间,好像生出情意了。” “啊?他俩居然能搞到一块去!”秋香惊得嘴巴大张,可很快她就点了点头,释然道:“颜姐姐一直负责和徐经的生意往来,也真备不住这二人相处久了生出情意呢。可是,徐经已经有家室了呀!” “颜掌柜也成过一次婚呀!”孟香雪道。 “哦,我倒忘了这个茬了。要这么说的话,颜姐姐嫁给徐经当妾,也算是一个好归宿了。” “是呀,徐经如今依然有举人功名了,要是明年能会试得中,最不济也是同进士,颜掌柜一个寡妇,能给这样的人当妾也不错了。” “不行,我这就去问一下颜姐姐,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秋香说完,抬腿就要往楼上走。 孟香雪一把拉住秋香,说道:“你这丫头糊涂呀!如今,人家那两人之间兴许还没挑明呢,你就这么贸然去问,岂不是添乱嘛!” “哦,我的确有些冒失了。”秋香也意识到了不妥,“算了,我还是等时机成熟了再问吧。” 孟香雪松开了秋香,忽然一脸玩味的说道:“颜掌柜的事情你那么上心,你自己的事情呢?你和唐公子什么时候成婚呀?” “我……孟姨,你真鸡婆,我不理你了!”秋香佯怒,转身上了楼。 “鸡婆?啥意思?”孟香雪一脸茫然了。 走在楼梯上的秋香,心中暗想:我和唐伯虎……唉,但愿他明年能考中吧。那样,我就可以与他双宿双飞了。 可再一想,记忆中的唐伯虎,一生似乎都没有当过官,难道他明年会落榜?可以他的才学,应该不至于啊!要是他真的会落榜,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秋香茫然了。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成为《唐伯虎点秋香》那个故事中的女主,就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唐伯虎的生平。 不过,《唐伯虎点秋香》那个故事毕竟不是真实的历史,实际上有没有那回事还不知道呢。再说,因为我的穿越,很多人的命运肯定都发生了转变,难道唐伯虎的命运就不会转变? 这么一想,秋香又释然了。 …… 徐经在金陵呆了七天。秋香发现,这七天当中,徐经几乎每日都会跑来萃芳阁,并且每次来都会找各种借口接近颜蓁蓁。即便是萃芳阁与他的生意账目结算清楚之后,他依然如此。 看来,这位徐直夫的确是看上颜蓁蓁了。 秋香虽然心中了然,却也没就此事去问颜蓁蓁。既然颜蓁蓁不主动说这件事,那就权当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腊月十三,徐经和唐伯虎、祝枝山一起离开金陵,启程返回苏州过年。走之前,唐伯虎曾向秋香提议,说是带秋香回苏州过年,但秋香不同意,也就不了了之了。 腊月二十二,萃芳阁进行了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腊月二十四,萃芳阁进行年底盘算。也是在这一天,萃芳阁停止营业,给员工放年假。 有家可回的人都回家了。但也有二十多人已无家可归。这些人便继续留在萃芳阁,与孟香雪、颜蓁蓁、喜儿一起过年。 一年又过去了,秋香迎来了她穿越后的第三个年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年,又有一番劫难落到了她和唐伯虎的头上。 ☆、第425章 又是一年元宵至 春节过后,很快就是上元节了。去年的上元节之夜,萃芳阁遭遇大祸,但萃芳阁浴火重生,因祸得福,重新开业后的规模更大了。 “去年的上元节咱们都成了落汤鸡,也没心情玩乐,今年,咱们要好好热闹一番。” 萃芳阁后院中,秋香在看着一大群人忙活着扎制灯楼。这些人,有几名是花高价特地请来的扎灯艺人。而剩余打下手的,便是萃芳阁的人了。 “秋香啊,我记得去年时你好像说过,扎制漂亮的灯楼费心费力费钱,还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咱们不花那冤枉钱。怎么今年你也会请人扎制灯楼了呢?”颜蓁蓁听了秋香的话,好奇的问道。 “怎么,秋香在去年说过这样的话?”孟香雪好奇道,随即,她就数落秋香了:“秋香啊,你这话我可不赞同。扎制灯楼的确是为了给别人看。可这是面子,就像我们每日穿衣打扮,也是为了给别人看是一样的道理。” 秋香微微一笑,说道:“我今年不是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嘛!年前,皇上可是来过咱们萃芳阁的,萃芳阁已然名声在外,要是今年不好好扎制几个灯楼摆出去,那可就有损咱们萃芳阁的招牌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秋香又带着几分羞意的说道:“再说了,用不了多久,唐伯虎和祝枝山……哦,还有徐经,这三个货就要进京赶考了。咱们好好扎制几个灯楼,也算给他们添个彩头!” “哦,我说你怎么让人特意扎制一座鲤鱼跃龙门的灯楼呢,原来还有这层用意呢!”兰芷若恍然大悟。 就在这时,一名护院走进了后院,对众人说道:“唐寅、祝允明、徐经三人来了,正在前厅用……” 这名护院的话还没说完,主楼通往后院的门口就响起了祝枝山那刺耳的笑声:“哈哈哈,我们已然来后院了。唐突之至,失礼!失礼!” 随后,祝枝山、唐伯虎、徐经三人就走进了后院。 “知道自己唐突失礼,你们还不是就这么进来了!”秋香冲祝枝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三位公子是刚到金陵吗?”孟香雪问道。 唐伯虎朝孟香雪一拱手,说道:“是啊,如今已然是正月十二了,朝廷会试的日期定在三月二十,那我们最迟也要在二月下旬赶到京城。所以,我们打算来金陵过元宵节。等元宵节过后,再择日启程。” “那这时间倒是宽裕的很。”孟香雪点头道。 颜蓁蓁说道:“其实时间也不算宽裕了。秋香打算跟随三位公子一起去往京城,走之前,总要对萃芳阁的事情做一下安排。” 听了颜蓁蓁的话,孟香雪便问秋香:“你真的打算在北京开一家萃芳阁的分店?” 秋香道:“是有这个打算,但能不能开起来还不一定呢。我这次去京城,只是先做一番考察而已。” “哦,那你们走之前,可要把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别的事情老身倒是应付的来,可剧场的节目排练,离了你和兰姑娘,老身可就没辙了。”孟香雪又道。 “放心吧,走之前,我一定会加心排练出一些节目的。” …… 大概是因为头一年宁王叛乱,很快又被平灭的原因,今年金陵城的元宵节之夜格外热闹。人们似乎还在庆祝平叛的胜利。 其实不光是今年的元宵节比往年热闹,就是过年之时,喜庆的气氛也较之往年更重。即使是经济拮据的人家,今年过年时预备的年货也格外充足。很多好几年就想买却一直舍不得买的东西,他们也咬咬牙置办上了。元宵节也同样如此,家家户户制作的花灯,都较往年精美,也挂得格外多。 处在太平年代太久了,当战乱再起,人们才明白平安生活的宝贵。 火树银花不夜天。金陵城在元宵节这一天夜里,将她最美的一面呈现了出来。 萃芳阁门口,摆放了三个大型的灯楼。最中间的灯楼,是鲤鱼跃龙门的造型。整个灯楼的高度,比萃芳阁的大门还要高出两尺。龙门位置中空,正对萃芳阁的大门,人们出入萃芳阁,正好从龙门底下走过。左右两侧的灯楼要稍小一些,左边是招财进宝主题的,右边则是天官赐福主题的。 这些灯楼都是用竹子和薄纱扎制的。制作这些灯楼,足足花费了二十两银子。这些钱,放在偏僻点的乡间村坊,都能盖一座小宅院了。 但秋香却没心疼这些钱。二十两银子,只不过是剧场二十个观众的门票收入罢了,又或者十张面膜的售价。 萃芳阁本就地处金陵最繁华的路段,整天街上都是开买卖的商家。商家为了拉拢人气,也都舍得下本钱扎制大型的花灯和灯楼。因此,今夜萃芳阁门前的大街,装点的非常漂亮,前来逛街观看花灯的人流也最多。大概,今夜整个金陵城中的人气,也就是全是达官贵人居住的乌衣巷能与之媲美了。因为,达官贵人们同样不差钱,他们同样会扎制大型的花灯和灯楼。 去年的元宵节,因为一场祸事,秋香没等好好领略一下金陵城的盛景。这个愿望终于在今年实现了。 天黑下来之后,秋香便和兰芷若、颜蓁蓁、柳蝶衣、唐伯虎、祝枝山、徐经、华文、华武一同逛起了金陵城。 去年宁王叛乱之后,华文一下变得老实了。之前,他还想紧抱宁王的大腿。宁王一叛乱,他倒是庆幸没有连累到他了。经此一事,华文似乎一下变得成熟了。 而华武呢,经过秋香大半年的辅导,画功大有长进,而且,已经能认写上千字了。虽然头脑还是那么木讷,但有了一技之长,倒也赢得了家人和下人们的尊重。至少,在华府当中,再没有下人背后取笑他傻了。 热闹的元宵节过后,秋香和兰芷若就忙着排练节目了。又忙了近一个月,之后,二月初十这天,唐伯虎、祝枝山、徐经、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六人,再加上五六名随从,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离开了金陵,踏上了去往北京的路途。 ☆、第426章 发达的小黑 二月二十二,秋香一行在经过十多天的跋涉之后,抵达了北京城。 还未进城,秋香就把脑袋探出马车,远远打量北京城的城墙。 北京在元朝时称为大都,明朝立国后改名为北平。永乐帝朱棣即位后,又将他原先的镇守之地同时也是起兵之地北平改名为北京。永乐四年,朱棣下旨扩建北京城,工程历时十五年,于永乐十九年正月完工。随后,朱棣便将大明的都城由金陵迁至北京。 眼下是正德元年,距永乐皇帝扩建北京城已经过去了八十七年。 “真雄伟啊!就像一座巨兽一样!” 秋香打量着北京城高大的城墙,发出了一声感慨。 与秋香同城的兰芷若微微一笑:“作为大明的国都,北京城自然雄伟。” 秋香收回目光,看着兰芷若问道:“兰姐姐,你在北京生活了三年,离开北京也有快两年了,这会儿有没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兰芷若一愣,随即便恍然道:“我虽然在北京生活了三年,但那三年,我还肩负着宁王暗派的任务,过得一点也不愉快。对北京城这地方,我实在没有多少感情。” “唉,我倒是忘了这件事了。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将来,这里或许会成为我们的第二个家呢!”秋香安慰兰芷若。 兰芷若沉默了一会儿,正色道:“秋香,虽然你有心在北京设立萃芳阁的分店,但我也得提醒你一下,这件事怕是不容易。” “怎么,兰姐姐担心北京的房价太贵,我们买不起店面?”秋香想当然的说道。 大明立国已百余年,北京作为大明的国都,也已历经近九十年了,都城居不易,无论是物价还是房价,肯定都高得离谱。 兰芷若轻轻摇了摇头,道:“北京的房价是很高,但以萃芳阁的财力,倒也买得起店面。但是,北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比金陵要多很多。这些达官贵人家里,都有产业。北京城中但凡大一点的店面,都或多或少的与城中的达官贵人有些关系。人家未必会乐意转让给我们呀!” “这的确是个问题。”秋香点了点头,“不过,北京城这么大,也说不定咱们能寻找到合适的店面呢。反正,咱们萃芳阁的经营项目是独树一帜,即便是在偏僻的地方,也不愁没生意。” “唉,我还是要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就在这时,马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来。守城门的官兵上前,盘查众人的路引。 众人的路引齐备,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又是来京赶考的举子,守城的官兵对他们也比较客气,很痛快的就放行了。 进入城中,秋香就打起车厢侧帘,打量起了城中的景物。这一看,秋香顿时有些失落了。 “兰姐姐,北京城还不如金陵繁华呢!”秋香说道。 兰芷若道:“金陵地处江南,乃大明最富庶之地,商贾众多,再加上,大明起于江南,又是开国时的国都,很多开国的王公贵人,因为受不了北京城的干燥和冬天的寒冷,也一直住在金陵,所以,金陵的确比北京要繁华一些。” “这样也好,我们寻找店铺就更容易一些。”秋香释然了。 就在这时,秋香和兰芷若忽然听见大街前方传来乱杂的马蹄声,还伴随着有人大声叫喊路人避让的嘶吼。 秋香急忙把脑袋探到窗外朝前方看去。只见,一队穿着官差服饰的骑兵,正在马上慢行,行进的方向,正好迎着秋香他们的车队。秋香从服饰上认出来了,这些人是西厂的番子。 那些骑马的番子正在驱赶街上的行人避让。显然,在他们后面,还有大人物出行。 秋香他们车队中的车夫,也连忙将马车赶到街边停下。 “什么大人物这么嚣张啊,走个路都要别人避让。这些人是西厂的吧,难道是谷公公出行?”秋香说道。 兰芷若道:“不一定是谷公公。北京城的官员多数都是有实职的,不像金陵城的官员,多为虚衔。因此,金陵的官员行事都很低调,但北京城的官员不同,行事要高调得很。尤其是厂卫的人,个个飞扬跋扈,即便是个西厂的千户,出行也是前呼后拥的。” 两人正说话的工夫,那队骑兵已经从秋香和兰芷若的马车面前经过。再后面,果然有一辆很豪华宽大的马车随行。马车两边和后方,也有西厂的番子骑兵护卫着。 就在秋香观察着那辆马车的时候,那辆马车的车厢侧帘忽然掀起,一个少年人的脸孔露出,往街边瞥了一眼。随后,窗帘便又放下了。 “咦,我没看错吧,车里的人好像是小黑?”秋香惊疑的说道。 “谁?!”兰芷若连忙问秋香。 “小黑呀!你忘了吗,跟着我从红袖招出来的那个小黑。前年,他不是随谷公公来北京了么!” 解释了一句,秋香就把头探到窗外,朝着那辆马车大声喊道:“小黑——” 兰芷若刚想阻止秋香,却来不及了。 这一声喊,顿时惹得那些护卫马车的番子不喜,有两个人立刻对秋香怒目而视。 可就在这时,那辆豪华的马车停了下来。随即,车中少年人的脑袋就从车窗钻了出来,还往秋香这边看了过来。 “就是小黑!”秋香这下确认了。此时,她乘坐的马车与那少年人乘坐的马车刚好车尾相错,这么近的距离,秋香绝不会认错人。 “呀!是秋香姐呀!”小黑一声惊叫。随即,他所乘坐的马车的车帘就放下了。再之后,就见小黑从车厢前面钻出,先是朝着前方的骑士大喊停下,随后,他便跳下了马车,疾步走到了秋香的马车跟前。 “小黑,看不出来啊,你在北京城混得可以啊,出行都有这么多护卫随行。”秋香没有下车,仍旧保持着脑袋探出车窗的姿态。 时隔一年半,小黑已经长高了半个脑袋,身体也不像在金陵时那么瘦弱了,脸上除了肤色还是那么黝黑,但脸型却变圆了一些。他身上的衣着和饰物,一看也都不是凡品。很明显,小黑的生活很富足。 “嘿嘿,秋香姐见笑了。我要出城,干爹不放心我的安全,非要派人保护。”小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出城作甚?”秋香问道。 还没等小黑回答,跟着他过来的那名车夫便抢先说道:“您就是秋香姑娘吧,我家少爷惦记着你们进京,这段时间连续七八天,每天都到城外瞅瞅。今日总算把你们等到了。” 一听这名车夫的解释,秋香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热流,她被小黑感动了。 “你傻呀!就算你每日出城,我们也不一定会恰巧在你出城之时进城啊!”秋香埋怨起了小黑。 “我这不就恰巧遇上你们了嘛!”小黑笑着说道。那笑容,还是像一年半之前那么憨厚。 这时,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颜蓁蓁等人也下了马车,来到了小黑面前。这些人小黑都是认识的,他便连忙向众人行礼。 “我已经在城中租下了六间客房,就等着你们进京呢。只是,我没想到你们回来这么多人,也不知道那六间客房住不住得开。”小黑说道。 “哈哈,小黑少爷想得真周到啊!我们虽然人多,可挤一挤,六间客房也足够住得了。眼下,城中好一点的客栈,怕是都住满了吧?”祝枝山笑着说道。 “祝公子,您千万别称呼我少爷,我可担不起。您还像以前那样称呼我便失了。”小黑尴尬道。随后,他又道:“刚过了年,便有赶考的举子陆续赶来北京了。眼下,距开考还不足一个月时间了,你们来得算晚的了。要不是义父说秋香姐在金陵要做好安排,启程肯定会很晚,我早就会每日出城等你们了。” 一听这话,众人也都动容了。 小黑又压低声音说道:“本来,我还想着让大家都住在义父府上,反正府中住房宽裕的很。可义父却说,他在那些外臣当中的名声不大好,要是让唐公子和祝公子你们住在他府上,或许会被有心人做文章,影响到你们的声誉,连累你们即便是考中了,也会被朝中官员掣肘,久久得不到实职。所以,我才在外面租下了客房。” “谷公公有心了,小黑,我们也得多谢你了。我刚才还在担心,不好寻找客栈呢!”唐伯虎说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小黑憨厚的一笑,随即便道:“那大家这便跟随我去客栈吧。” “好!” 众人又都上了马车,跟随在小黑的队伍后面,继续前行。 ☆、第427章 高升客栈 小黑和秋香的车队二合为一,在城中大街上七拐八转,行约两刻钟,在一家名为“高升客栈”的客栈门前停下。众人都下了马车。 小黑只留下那名车夫陪同,其余的随从,便打发他们继续前行,直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也不知道小黑交代他们做什么去了。 “小黑果然是见过了大世面,历练出来了!”颜蓁蓁看着小黑这番作为,小声说道。 “他这是什么用意?”秋香问颜蓁蓁。 颜蓁蓁道:“这座客栈名为高升,定是迎合住店之人的口彩。眼下进京赶考的举子众多,相信这家客栈也住了很多举子。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西厂的人护送唐公子他们进店,难免会嚼舌头。小黑打发走了那些西厂的护卫,也便没人知道唐公子他们与西厂之人有联系了。” “哦,这原因还是小黑之前说的,怕谷公公的名声会连累唐寅他们那三个货呀!”秋香点了点头。随后,她就皱起眉头,问颜蓁蓁和兰芷若:“颜姐姐、兰姐姐,谷公公在北京城的名声真的那么不好?” “岂止是不好,是很臭!”兰芷若说道,“内朝八虎,谷公公便是其中之一。” “可是,以我们和谷公公相处的那些时候来看,他为人挺谦和厚道的啊!”秋香不解道。 “唉,我也感觉谷公公为人不错。可当官的人,哪个不是争权夺利?尤其是谷公公他们身为宦官,却大权在握,外朝的大臣自然不喜。”颜蓁蓁说道。 “谷公公他们臭名在外,与皇上也有一些关系。”兰芷若很谨慎、很小声的说道,“皇上是个喜欢玩乐的性子,有些作为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外臣便把皇上的玩乐作为,都算在了谷公公他们八人的头上,认为是他们蛊惑的皇上,因此,八虎臭名远扬也就不奇怪了。” “唉,这些事情,咱们也就是个看客而已。”秋香了然道,“不过,我觉得八虎肯定还是有些能力的,要不然,人家也做不到那么高的位子。” 就在这时,小黑过来招呼众人进店,秋香她们也便停止了议论,跟随着小黑进入了这家高升客栈。 这家客栈是三层的格局,店内宽敞明亮,摆放的物件和店内店外的装修也很豪华。秋香进入店内发现,一楼大堂内,坐了不少读书人模样的客人。这些客人,大多在喝茶聊天。也有几人手里捧着书本,小声交流着什么。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的相貌身姿都属上乘,尤其是兰芷若,更是绝色。随同她们进京的那三个丫鬟,喜儿、朝露、彩虹也都水灵的很,这六个女子一进店,立刻吸引了那些读书人的目光,让她们浑身不自在。 好在,店小二很快就引领着众人上楼了,秋香她们也摆脱了被围观的境地。 小黑租下的客房在三楼。这个时代的客栈与后世的酒店一样,越是豪华的客房,楼层就越高。当然,价格也越贵。 虽然小黑只租下了六间客房,但这六间客房都是套间。每间都是一里一外两个房间。秋香他们来了十四个人,住着并不拥挤。不过,床位却不够,店家也只能给他们加床位了。好在,为了迎接进京的举子住店,店家也早有准备,加床位并不麻烦。 众人一商量,秋香和兰芷若住了一间,颜蓁蓁和喜儿一间,朝露、彩虹一间,唐伯虎、祝枝山一间,徐经和他的书童一间。剩下的四名男随从挤了一间。 等安顿下来,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小黑要了两桌酒席,陪同众人吃饭。 “大家只管安心住着,一切花费,自有我与店家结算。”众人刚落坐,小黑就说道,“义父说,他身为地主,应该在家中给大家接风。但是……义父还是担心如此做会连累大家的声誉,因此,这顿饭只能草草将就了。等我告知义父大家抵达京城的消息,相信晚间时分,义父一定会来客栈看望大家的。” “谷公公厚道啊!”祝枝山赞叹道。 秋香盯着小黑,说道:“小黑呀,一年多未见,你真的长大了。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了。” 小黑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道:“义父为了请了教书先生,教我读书认字。这一年多下来,我已经能写点简单的文章了。” “嗯,用功读书,将来你也参加科举,争取把他们这三个家伙比下去。那样,我就长脸了!”秋香指了指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一脸欣慰的对小黑说道。 “哈哈哈,要是小黑兄弟真能考个状元,那绝对是咱大明朝的一桩佳话啊!”祝枝山大笑。 “嗯,从奴仆到状元,这事迹不光在本朝,怕是纵观整个历史,也绝对是桩佳话!”唐伯虎也说道。 小黑脸一红:“我哪里能比得上三位公子。我也不指望参加科举做官,能读书明理就行了。” “你遇上了谷公公这位善心人啊!你这际遇,也非一般人可比,要好好珍惜!”秋香说道。 “这还要多亏了秋香姐。要是没有你将我带离红袖招,哪里会有我的今日?”黑子感慨道。 “嘿嘿,你能记得我对你的好就行。”秋香自得的说道。 酒菜端了上来,众人便开始用餐。 席间,小黑告诉众人,谷公公的府邸与这家客栈所在的大街就隔着一条街,很好找。要是众人遇上了麻烦,随便派个仆从前往府上说一声,他定会鼎力相助。 对于这位昔日是仆从,今日为贵公子,却又不忘故人的小黑,众人都好感大增。 宴毕,小黑便带着那名车夫兼随从离开了高升客栈。 晚间时分,谷大用果然来了高升客栈。他是轻装简从前来的,只带了小黑和两名护卫进店。 众人相见,再次吃席,自有一番热闹。席间,秋香也向谷大用打听了京城的店面。谷大用说,他会帮着秋香留心一下的。 有了谷大用的支持,秋香更加心安了。以这位大太监的能量,想必在京城寻找一处合适的店面,应该不是难事。 ☆、第428章 有眉目了 转眼之间,秋香他们来北京已然五天了。 这五天当中,秋香和颜蓁蓁、兰芷若三人,每天都外出,一边游览北京城,一边在城中寻找合适的店铺。 北京城中店铺林立,大大小小的商家数不胜数。这么多店铺,自然也有因为经营不善或者其他的原因想转让的。但那些都是小店铺,根本就无法满足萃芳阁的营业需要。 至于那些大的店铺,正如兰芷若所说的,家家都实力雄厚,有些还是已然开了一两百年的老店。人家自然不会转让。 几天下来,秋香难免灰心丧气。她甚至提出,不如我们自己买块地,新建一座宅子算了。就算京城已无空地,也总有人会出售自己的房子,咱们买过来翻建便是。 可她这一想法刚提出,不仅兰芷若这个京城通不看好,就连第一次进北京城的颜蓁蓁也出言反对。 兰芷若和颜蓁蓁的理由如出一辙,那就是,北京城毕竟是大明的京城,且扩建后也历时近百年了,城中的居民,基本上都是祖上好几代就扎根于此了。时下又是平安之世,没有人会愿意卖掉祖屋的。 这个道理,秋香自然能明白。中国人乡土观念重,古人的乡土观念更重,除非在故乡实在生活不下去了,否则没人愿意背井离乡外出讨生活。即便是那些离乡讨生活的人,也往往不会卖掉祖屋。就算不再回来住了,可落叶归根,去世之后回乡下葬,只要有祖屋在,至少能有个停灵办丧事的地方。 更何况,京城寸土寸金,时下的地价和房价,只有增长的可能,而没有下降的可能,想寻找一块能修建大宅院的场地,难度比寻找店铺还要大得多。 如此境遇,秋香也只能讲希望寄托到谷大用身上了。想来,以谷大用的能力,应该能办成这件事。萃芳阁里可是有谷大用的股份,秋香不怕他不上心。 这五天中,小黑几乎每一天都会到高盛客栈坐坐。小黑告诉秋香,谷大用正在寻找店铺,就快有眉目了。秋香也便再次升起希望。 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也很忙。他们前来赶考,到京之后要先到贡院报备。光是这件事情,三人就忙了整整一天。只因为,到达京城的举子实在太多,报备需要排队。 这还是已经临近开考之日,抵京的举子人流已然减少的情况。否则,唐伯虎他们恐怕要排好几天的队才能报备上。报备也不是只报个名登记一下就完事的,有很多程序要走。 剩下的四日,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也没能得闲。 一来,高升客栈中住的赶考举子众多,大家为了将来做官后能有个照应,便互相结交。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又名声响亮,举子们都认为这二人必然能高中,相与他们结交的人就更多了。 二来,各省在京城都设有会馆。这种会馆是半官方半民间性质的。为的,就是照应本省进京的人士。当然,看人下菜碟是难免的,会馆真正要照应的,是那些在本省有名望之人,普通百姓就别想了。同时,会馆中也往往有各省的官员居住,以便及时传递京城发生的各类有用消息。 三年一度的会试,是会馆最忙的时间,很多本省的读书人,来到京城后就在会馆下榻。即使不住在会馆的进京举子,也会时不时的到会馆当中坐坐。 唐伯虎、徐经、祝枝山三人在贡院报备后,就去往了南直隶设在北京的会馆。跟会馆的人打声招呼,也见一见同乡举子。这件事情又忙了近一天。 要说秋香他们在这五天里一无所获,也不尽然。他们倒是知道了一件与做生意不相干的事情。那就是朝廷终于对去年的宁王叛乱之事做出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宁王朱宸濠贬为庶人,抄没全部家产,在京城择居终生圈禁。服从叛逆的文武官员,也以罪行大小给予了相应处罪。有的问斩抄家,有的监禁,有的服苦役,有的流放。 对于朝廷的办事效率,秋香嗤之以鼻。离平灭宁王叛乱都过去近半年了,这处理结果才定下来。 为此,兰芷若解释说,宁王的叛乱终归不是普通的案子,他又是王爵的身份,处置起来自然不会一蹴而就。 在秋香他们到达金陵的第六天,谷大用托黑子送来了好消息,他已经寻找到了一家适合萃芳阁开分店的店铺。位置极佳,场地也足够使用。 得知这一消息,秋香喜出望外。当天,她就让黑子带她和颜蓁蓁、兰芷若去看了一下那家店铺。 这家店铺的位置在临近皇城的康宁坊,离着北京城的中轴线南北大街只隔了一个路口,正是北京最繁华之处。这是一家还在营业的酒楼,名为丰鲜楼,从建筑规模看,比金陵的萃芳阁只大不小。 秋香他们没有惊动丰鲜楼的人,他们以普通客人的身份,在丰鲜楼吃了一顿饭。 让秋香不解的是,丰鲜楼的生意并不坏,相反,还很红火。这样的一座酒楼,东家怎么会舍得转让呢?难道,是谷大用逼迫别人转让的? 对此,黑子解释说,谷大用并没有使手段,而是因为这家酒楼的东家的母亲病重,他要回乡照顾老母。因为担心母亲会不治归天,他要在家守灵三年,便想把生意转回乡里做。所以,他才狠心转让酒楼。但人家也有言在先,酒楼只转让三年。三年过后,再视情况,或是重新买回去,或是继续转让。 对此,秋香倒不以为然。三年的时间,或许会生出很多变故,三年之后萃芳阁能继续在此经营最好。即便是不能继续使用这座宅子了,那有三年的时间缓冲,也足以再寻到合适的店铺了。 秋香便让黑子通知谷大用,寻个合适的时间,她亲自跟丰鲜楼的东家谈一谈。 第二天,谷大用便让黑子传回消息,明日他正好有空,他要亲自陪秋香去丰鲜楼,跟丰鲜楼的东家谈转让酒楼的事情。 ☆、第429章 错失机会 第二天,秋香便在高升客栈等候着谷大用。天快晌午的时候,谷大用身着便装,带着小黑来了高升客栈。 秋香便与兰芷若、颜蓁蓁跟随谷大用出了门。谷大用没让秋香她们自己备车,就与他同乘一车。谷大用的马车非常宽敞,五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显挤。 “秋香啊,丰鲜楼那边,有一件事杂家没有让黑子告知你们。”马车刚开始行驶,谷大用就对秋香说道。 “是什么事情?”秋香问道。 谷大用道:“那丰鲜楼并非是彭玉海一个人的买卖。” “难道丰鲜楼还有别人参股?”秋香又问。 “呵呵,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像丰鲜楼这般的大生意,又是没有点背景,也做不长久。”谷大用向众人解释,“实际上,这丰鲜楼有博陵郡王的份子。” “博陵郡王?莫非是宗室之人?”秋香问道。时下,大明并无外姓王爷,但凡王爵,一定是宗室子弟。 没用谷大用回答,兰芷若就见多识广的说道:“博陵郡王名朱厚炘,与当今皇上同辈。” 谷大用点点头:“没错,这位博陵郡王在丰鲜楼有着三成份子。” “那……博陵郡王同意彭掌柜转让丰鲜楼吗?”秋香不安的问道。 谷大用道:“杂家要跟你们说的正是此事。彭玉海是山西人,他要回乡照顾病重的母亲,这是尽孝,博陵郡王自然不能阻止。可彭玉海要把丰鲜楼转出去,博陵郡王就不大乐意了。因此,博陵郡王提出,不管是何人接手丰鲜楼,他仍然要占三成份子。” “啊?这样一来,咱们将来不是要少赚很多钱!”秋香有些失落了。 谷大用一笑,说道:“杂家在萃芳阁里也是有份子的,若那博陵郡王要占三成份子,杂家自然也不乐意。所以,前日杂家找他谈了谈。杂家告诉他,将来的萃芳阁,肯定比现在的丰鲜楼赚钱。杂家打算给他一成份子。” “那他愿意吗?”秋香忙问。 “他开始并不愿意。杂家又与他约定,萃芳阁接手丰鲜楼后,一年之内,若是分给他的一成红利低于他之前在丰鲜楼获得的红利,那杂家帮他补足。他这才同意了。” “哦,您老用的这一招,跟当初秋香劝说我的淑芳轩与萃芳阁合并,是完全一样的套路啊!”颜蓁蓁笑着说道。 “哈哈,杂家这招就是跟秋香学的。”谷大用也笑了,“这件事,杂家没有通知你们就自己做主了,不知你们可同意杂家的这个意思?” 秋香忙道:“分给博陵郡王一成的份子,也不算多。眼下要紧的是把京城的萃芳阁尽快开起来,您老能说服丰鲜楼转让给我们,这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话虽如此,不过,杂家还没跟彭大海和博陵郡王谈具体的转让价格。今日,可就要看你们的了!生意上的这些事,博陵郡王也从不插手,杂家也是不懂的,你们只管跟彭大海放开了谈便是。” “您老放心吧,我们姐妹定然会跟彭掌柜谈拢的。”秋香说道。 马车继续前行,又行一段路,马车中众人忽然听到车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什么人敢在京城大街上把马骑得这么快?别是有急报送进京城吧。”谷大用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车外有人大喊:“老爷,我是谷丰,请您停车!” “停车!”谷大用连忙吩咐车夫。 随即,他就打起了车窗的窗帘,往外面看。骑马的那人也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谷丰,你追杂家作甚?”谷大用问道。 “老爷,刚刚皇上传旨,让您带秋香姑娘和兰芷若姑娘立即进宫见驾!” “什么,皇上要见秋香和兰姑娘!”谷大用一惊。 马车里的秋香和兰芷若也大吃一惊。 “是的!您赶紧进宫吧,别让皇上等急了。”谷丰催促谷大用。 “那好,你立即前往丰鲜楼,告诉那里的彭掌柜,杂家今日有事,就不见他了,择日再说。”谷大用又吩咐谷丰。 “诺!”谷丰应了一声,骑着马继续向前而去。 “秋香、兰姑娘,这里离着皇城不远了,那咱们这便进宫吧。”谷大用对秋香和兰芷若说道。 “那颜姐姐怎么办?”秋香关心的看了颜蓁蓁一眼。 “无妨,我这就下车,然后在大街上租辆马车回高升客栈。”颜蓁蓁说道。 “义父,我陪颜姐姐租车。”小黑说道。 “好,那你们就自便吧。”谷大用点了点头。 小黑便和颜蓁蓁下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 “皇上这是想念你们这俩丫头了啊!”谷大用笑眯眯的盯着秋香和兰芷若说道。 秋香紧张道:“公公,我和兰姐姐出门急,也没好好捯饬一下,就这么去见皇上,合适吗?” “哈哈,你们俩今日打扮的挺美,皇上也跟你们熟络的很,就这么进宫便可。” “那……宫里的规矩,我们也不懂啊!”秋香又道。 “有杂家提点你们,不会出乱子的。再说了,皇上既然召你们进宫,那就不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秋香一路忐忑的跟随谷大用进了皇宫。 进宫后,谷大用随便拉住一个小太监询问了一下,得知朱厚照正在御花园。 于是,谷大用便带着秋香和兰芷若直接去了御花园。 朱厚照是在御花园的一个凉亭里接见的秋香和兰芷若。大概是为了营造轻松的氛围,朱厚照身边,只有张永陪同。 没有不认识的人在场,秋香也放松了。 朱厚照召见秋香和兰芷若,纯粹是为了闲聊。秋香便把来京城的路上遇上的一些趣事对朱厚照讲了一遍。 朱厚照也问了关于在北京城开萃芳阁分店的事情,谷大用替秋香说明了一下情势。 听说秋香要和丰鲜楼谈转让之事,朱厚照说,不如朕给博陵郡王下一道旨意,让他把丰鲜楼拱手让出来得了。 谷大用和张永都不同意朱厚照这么做。他俩的理由是,商贾之事本就不被那些士大夫所喜。若皇上掺和进这里面,恐怕又会引来非议了。朱厚照也只好作罢,任凭秋香他们自己施为了。 本来,朱厚照是打算留秋香和兰芷若在宫中吃饭的,可一个小太监进入凉亭禀奏,说是皇太后想请朱厚照陪她用午膳,朱厚照也就不能继续把秋香和兰芷若留在宫里了。 匆匆见过朱厚照一面,秋香便和兰芷若出宫,回了高升客栈。继续等待谷大用挑个合适的时间,再去与丰鲜楼的彭掌柜谈判。 但是,谁也没想到,就因为朱厚照的忽然召见,令秋香错过了当日的谈判,几日之后,这件事情又有了变故。 ☆、第430章 买诗与拜访 祝枝山病了。大概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刚进京没几天他就病倒了。 一开始,祝枝山还只是消化不良,有些闹肚子。他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更没有告诉唐伯虎、徐经等同伴。 可以后的几天,祝枝山病得越来越重,上吐下泻,一张脸也蜡黄蜡黄的,唐伯虎这才发现祝枝山病了。很快,徐经、秋香、颜蓁蓁、兰芷若也都知道祝枝山得病的消息了。 众人劝祝枝山赶紧看大夫。祝枝山却不以为意,只说自己是水土不服。等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 恰好,这一天小黑又来高升客栈了。得知祝枝山生病的消息,小黑立刻外出为祝枝山请了大夫。 那位大夫诊视过祝枝山的病情后,说是祝枝山得了痢疾。开了几服药,叮嘱祝枝山按时服用。 唐伯虎着急的问那名大夫,祝枝山需要多久才能痊愈。那大夫也拿不准,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祝枝山的病虽无大碍,但要想痊愈,却也还需看他个人的体质。少则七八天,多则十天半月,都是说不准的。 一听大夫如此说,众人都替祝枝山担心起来。祝枝山此次进京是来赶考的,眼看着,再有二十多天就开考了,若祝枝山的病情不能及时好起来,那可是会耽误考试的。 痢疾,放在医学发达的后世,打几天针就好了。可这是在古代,大夫治病都是使用中药,中药见效慢,这也是没办法的。 小黑生怕误了祝枝山的考试,又接连找了几个大夫来给祝枝山看病。但那几位大夫开的药,与第一位大夫并无差异。众人也只得按大夫说的,先让祝枝山慢慢养着了。 这天,徐经得到消息,南直隶徽州府人士、当朝礼部右侍郎程敏政要在第二天去南直隶会馆看望同乡举子。 徐经立刻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都是大喜过望。可很快,祝枝山就失落了。他眼下还生着病,无法去南直隶会馆。 徐经看出了祝枝山的心思,便劝慰祝枝山说,祝兄乃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名声在外,即便不去见程大人,程大人也不会忘记祝兄的。 祝枝山只好托徐经和唐伯虎向程敏政解释他生病之事。于是,第二天上午,徐经便和唐伯虎去了南直隶会馆。 程敏政四十来岁,也是儒学大家。幼年时,在乡间便有神童之称。眼下,他任礼部右侍郎。今年的会试,主考官的人选,程敏政也是热门。 再有几天,朝廷就会公布主考之人了。程敏政在这个时候去南直隶会馆,南直隶的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自然都想见一见这位同乡大儒。要是能得到他提点几句,那就更好了。 因此,这一天的南直隶会馆大厅中,挤得满满当当的。程敏政到达南直隶会馆后,对同乡的这些举子勉励了一番。随后,他就问唐寅和祝允明可在? 能被程敏政点名,唐伯虎激动异常,当即上前给程敏政施礼。 程敏政见只有唐伯虎一人,便问唐伯虎,为何不见祝枝山?你俩不是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嘛! 唐伯虎解释说,祝枝山病了,已经好几天了。 程敏政得知这个消息,细问了一下祝枝山的病情后,便让唐伯虎和徐经带他前往高升客栈。他要去探视祝枝山。 那些南直隶的举子,见程敏政对唐伯虎和祝枝山如此青眼有加,众人全都羡慕不已。徐经身为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同伴,也大觉面上增光。但同时,他也同样羡慕唐伯虎和祝枝山。 众人羡慕归羡慕,却也能理解。毕竟,人家唐伯虎和祝枝山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两位。今年的会试,江南四大才子中的另外两名都没有参加。那人家程大人只看重唐伯虎和祝枝山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以这两人的才学,会始得中不难。程敏政提前与唐祝二人打好关系,将来这二人出仕为官,必成为程敏政在官场上的助力。 程敏政到达高升客栈后,对祝枝山安慰了一番。叮嘱他好生养病,莫要心急。祝枝山自然感激涕零。 住在高升客栈的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得知程敏政到来,哪里会轻易放他走? 程敏政也乐于与这些举子多相处一会儿。他便在高升客栈的大堂内与举子们相聚。期间,有一名举子恳求程敏政留下墨宝。程敏政欣然写了一首诗。 举子们谁都想得到程敏政亲笔写得这首诗,可也都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 最后,程敏政把这首诗送给了唐伯虎。程敏政还开玩笑的说,唐公子,我若把这首诗送你,倒是冷落了其他人了。不如,我卖给你如何? 唐伯虎稍愣过后,便问程敏政这首诗的价钱。程敏政伸出一根手指说,只需一文钱便可。 于是,唐伯虎便花一文钱买下了程敏政的这首诗。 事后,秋香得知此事后大骂唐伯虎榆木脑袋。人家程大人只是开个玩笑,你还真敢买!你也不想想,难道人家程大人的诗就只值一文钱? 唐伯虎被秋香数落的面红耳赤。还是徐经替他解了围。徐经对秋香解释说,程大人以一文钱卖给伯虎贤弟一首诗,一来是为了凑趣,二来也是想堵众人的嘴。这不怪伯虎贤弟。 秋香也便释然了。 可也因为程敏政亲自来探视祝枝山,并以一文钱的价格卖了一首诗给唐伯虎这两件事,让徐经打起了小算盘。 唐伯虎和祝枝山的才学本就在他徐经之上,如今又得程大人如此看重,那更是把他徐经比下去了。 徐经琢磨了一番后,有了主意。他背着唐伯虎和祝枝山二人,带了一份礼物偷偷的去往了程敏政家中拜访。 徐经在江南也有一些名声,他又是跟唐伯虎和祝枝山一块儿进京的,用的拜访理由,也是代表祝枝山前来拜谢程敏政的探视之情。程敏政于情于理,对徐经都不能避而不见。徐经在程敏政府上逗留了约半个时辰,那份礼物程敏政也收下了,但程敏政也给徐经一方砚台作为回礼。 得了程敏政的一方砚台,徐经喜不自胜。一回到高升客栈,他就在举子们面前显摆了。那些举子都很羡慕,但他们却找不出理由去拜访程敏政。也只能干羡慕了。 程敏政卖诗给唐伯虎,徐经去拜访程敏政,这本是两件小事。但就是这两件小事,数日之后却为程敏政、唐伯虎、徐经惹出了一场大祸。 ☆、第431章 刘瑾插手 在程敏政去高升客栈探望祝枝山的五日之后,朝廷公布了今年会试的主考官,乃是李东阳和程敏政。 得知程敏政成为了主考官,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都很开心。虽然,会试同样采用糊名和誊录的制度,阅卷官和主考官都不可能知道哪份考卷是哪个考生的。但会试之后的殿试,却不会糊名和誊录。 虽然殿试的主考官是皇帝,但李东阳和程敏政这两位会试的主考官,也是有话语权的。到时候,若能得程敏政在皇帝跟前说一句好话,那可是对这三位的前程大有帮助。 主考官的任职之人一公布,会试也便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凡是参与会试的主考官、阅卷官、巡视官、以及一干差役,都要在朝廷发布诏谕的当天搬进贡院居住。在会试结束张榜之前,他们都不得离开贡院,也不能见外人。 赶考的举子,也会在朝廷的诏谕正式发布后呆在各自居住之所,随时接收朝廷的通知,前往贡院进行一些考试之前的准备工作。 这天,谷大用带着黑子又一次来到了高升客栈。 秋香一见到谷大用,便问道:“公公,咱们是不是要去丰鲜楼跟彭掌柜谈判?” 谷大用一脸颓丧的说道:“用不着去谈判了,丰鲜楼已经有下家了。” “什么!您不是说,已经跟博陵郡王达成了协议,他同意把丰鲜楼让给我们吗?”秋香惊问。 “唉,都怪杂家这几天太忙了,没能及时敲定这件事,让刘瑾那厮捷足先登了!”谷大用咬着牙,一脸愤恨的叹气。 “刘瑾?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兰芷若不解的问谷大用。 谷大用解释道:“就在昨日,博陵郡王带着一份厚重的礼物去我家中拜访。他说,刘瑾也看中了丰鲜楼的那处宅子,并且,刘瑾给出的转让条件,比我们给的还要优厚。他抹不开脸面,只好答应刘瑾了。” “怎么会这样?这个博陵郡王怎么这么没诚信啊!”秋香气得要哭了。 颜蓁蓁犹豫了一会儿,弱弱的问谷大用:“谷公公,莫非,那博陵郡王只怕刘瑾刘公公,却不怕您?” “啪!”的一声,谷大用一脸怒色的拍了一下桌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哼,刘瑾那厮是故意跟杂家作对。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杂家要买下丰鲜楼,他这才横插一脚,故意让杂家不能如愿!” 稍一顿,谷大用继续说道:“我还奇怪呢,这几天刘瑾好像突然转了性子,有什么差事也不不像以前那样跟杂家抢了。反而还主动在皇上面前举荐杂家去办那些差事。原来,他是故意让杂家事务缠身,无法抽身与彭掌柜谈判啊!” “那……博陵郡王出尔反尔,就不怕得罪您吗?您的权势,好像也不比刘瑾差多少吧?”秋香又把颜蓁蓁刚才的疑问向谷大用提了出来。 谷大用面色稍稍尴尬了一下,随后叹气道:“唉,博陵郡王毕竟是宗室王爷,他这人也不热衷权势,就是个闲散王爷。所以,他才不怕我给他穿小鞋呢!再者,刘瑾这厮在去年皇上离京去金陵期间,与李东阳、焦方共同坐镇京师,也的确立了些功劳。 “焦方老儿本来就早已暗中投靠刘瑾,皇上回京之后,他更是在皇上面前替刘瑾吹嘘。李东阳的一些功劳,也被焦方老儿红口白牙的说到了刘瑾头上。皇上对刘瑾也更为信任。眼下,他风头正盛,博陵郡王向他卖好也实属正常。” 这些朝廷的权力争斗,秋香不想知道,也不便置言。沉思了一会儿,她便安慰谷大用:“公公,您也别上火了。丰鲜楼没能入手,说不定咱们还会找到比丰鲜楼更好的宅子呢!” “唉,事已至此,我上火也没用啊!”谷大用又一次叹气,“你们能想通就行。本来,我还想着让皇上插手一下这件事的。但张永劝我,还是不要惊动皇上的好。眼下,会试在即,这件事全天下共睹,皇上也上心的很。暂时就不要用这些俗事牵绊皇上的精力了。待今年的大比过后,杂家再慢慢替你们留意一下。” 说到这儿,谷大用忽然问:“对了,听黑子说祝公子病了,他好些了吗?” “已经见好了。不过,还是有些吃不下饭。”秋香回答。 谷大用想了想,便道:“等明日,我让黑子买点上好的药材,给祝公子调理一下。会试在即,他可千万不要因为病情误了考试。” “多谢谷公公关心!”秋香代祝枝山相谢。 谷大用一摆手:“那就先这样吧。杂家出宫有些时候了,就不多留了。” 众人便送谷大用出了高升客栈。 因为刘瑾的插手,秋香他们错失了丰鲜楼。为此,众人都有些郁闷。 唉,京城之地果然不同寻常,做点生意而已,居然也会与朝廷的权力争斗扯上关系!秋香大为感慨。 郁闷归郁闷。眼下,秋香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会试日期愈加临近,秋香等人也便把注意力转到了此事上。 值得庆幸的是,祝枝山在卧床七日后,总算能下地了。又吃了几日药,他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有些消化不良,但也不至于误了考试。 三月十六,所有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前往贡院,进行入场的排演。主要是让大家熟悉会试的流程和规矩。 举子当中,不乏有已经数次参加过会试的人了。但也有很多人是初次参加会试。先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下会试的流程和规矩,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以免到真正考试时有人因为太过紧张而忙中出错。 剩下的两天,秋香和颜蓁蓁、兰芷若便开始为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准备考试的各种物资了。 参加会试,进入贡院后要五天才能出来。一应吃喝拉撒睡等物,考生都需自备。虽然,很多东西都已提前准备好了,但吃食之物,却不能过早准备。秋香她们狠狠的忙了两天。 三月十九,参加会试的举子进入贡院。明日,便是正式的考试了。 ☆、第432章 会试中的意外 “兰姐姐,你说唐伯虎他们那三个货能不能考中啊?” “秋香妹妹,这话你今天已经问了我不下十遍了。” “啊?有那么多吗?” 兰芷若眨了眨眼睛,叹气道:“我知道你替唐公子他们紧张,可是以他们的才学,应该没问题的!” “难道兰姐姐你就不替祝公子紧张?”秋香又问兰芷若。 兰芷若一怔,随即一脸尴尬的掩饰道:“我干嘛要替他紧张!” “哼,口非心是!”秋香玩味的笑了,“兰姐姐,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对祝公子已然生情了。” “没有……”兰芷若急忙想辩解。 “咯咯,祝公子生病的那几天,你好像比谁都担心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秋香却打断了她的话。 “那是因为……我们和祝公子是朋友嘛,我心地善良,重情重义,就算是别人生了病,我同样会那么担心。” “兰姐姐,你这自夸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跟你啊,咯咯咯咯……” “呃!”秋香被兰芷若将了一军,顿时无言以对了。 就在这时,颜蓁蓁走进了兰芷若和秋香的房间。 “今日就正式考试了吧,也不知道唐公子和祝公子、徐经他们三人能不能考中!”颜蓁蓁一坐下,就一脸担忧的说道。 秋香和兰芷若大有深意的对视了一眼,随即,秋香就问颜蓁蓁:“颜姐姐,看来,你真正担心的是徐经吧。” “没错,我是担心徐经。以唐公子和祝公子的才学,想必考中不难。可徐经的才学就差了些。”颜蓁蓁很大方的承认了。 秋香撇了撇嘴,玩味道:“颜姐姐,你担心徐经的原因,恐怕不止这一点吧?老实说,你是不是对徐经生情了?” “怎么可能!”颜蓁蓁当即否认。 “要是你没对徐经另眼相看的话,那为什么你刚才的话里提到祝允明和唐寅那俩货时是称呼他们公子,可一提到徐经,却直呼其名了?”秋香得胜般笑问。 “这个嘛……咳,萃芳阁与徐经有生意往来,一直是我与他联络商谈。相比起唐公子和祝公子来,我自然跟徐经更熟悉。所以就下意识的直呼其名了。” “噢,原来你跟徐经是日久生情啊!” “秋香你……我不理你了!”颜蓁蓁脸红了,气恼的一跺脚,随即就离开了房间。 看到颜蓁蓁这小女儿态的样子,秋香和兰芷若互视一眼,随后便同时笑了。 …… 今日是开考的第一天,唐伯虎、祝枝山、徐经三人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今年的会试题目有三道。一为诗题,考教的是考生写诗的功力;二为明经题,考教的是考生对于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的掌握程度,以及写文章的功底。三为策问题,考教的是考生对于当官施政的看法,同样也考教作文能力。 拿到会试的题目后,三人都苦思冥想一番,然后就提笔打起了草稿。 头两天,他们三人都很顺利的写好了草稿。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会试的最后一天了,三人开始认认真真的抄写诗稿。 唐伯虎和徐经发挥都很正常,但是祝枝山却出了意外。 祝枝山本来病体初愈,就有些精力不济。再加上会试期间考生吃的都是自带的干粮,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刚刚病好的祝枝山,肚腹就有些不舒服了。 他坚持着抄写稿子,就在最后一行落笔时,肚腹忽然剧痛,祝枝山疼痛难忍,一时手抖,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 那墨点很小,但祝枝山却大吃一惊。科举的试卷,讲究清晰工整,不能有任何涂改的痕迹。每个字也不能出现错别字的情况。更不能在纸上多出不该有的笔画和墨迹。否则,便被视为错卷和污卷。阅卷的官员,在第一关就会把错卷和污卷淘汰,即使你的文章写得再出色,也没用了。 肚子还在疼,但此时的祝枝山已经不关心自己的肚子了,他紧张的是留在了纸上的那个墨点。 改是没法改了,只能重新抄写一张试卷了。好在,考场为考生准备的纸张非常富余。 但是此时,同一考场的考生很多人都开始交卷了。离会试结束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祝枝山不免心急。但急也没办法,他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急,一定要静心抄写,时间还来得及。 可人一旦紧张了,不是想平静就能立刻平静下来的。虽然祝枝山加倍小心,可紧张之下,还是一不留神又出错了,他把文中的某个字,多写了一笔。 祝枝山大惊之下,只得重新铺下一张白纸,再次抄写稿子。 可就在祝枝山的稿子还剩下几十字就要抄写完时,考场中响起了一声锣响。这是考试结束的信号。 科举考试结束,要响三声铜锣。第一声铜锣响起,所有考生必须立即停笔交卷。第二声锣响,没有交卷的考生便不能再交卷了,他们的考卷也便作废。同时,这第二声锣响也是提醒考生该收拾东西了。第三声锣响,所有考生离场。 锣声一响,祝枝山顿时心如死灰了。完了,已经抄写完的那张试卷,卷面出现了一个污点。正在抄写的试卷,却还没写完。 “所有考生立即交卷!” 祝枝山所在这个考场的主监考大喊一声,催促考生停笔交卷。 祝枝山无奈,只得把留有污点的那张试卷交上了。毕竟,只有这张试卷上的文章是全部抄写完了的。 那个留在试卷上的墨点很小,并且就在文章的结尾。祝枝山侥幸的希望,阅卷官眼神不好,发现不了那个墨点。 随后,他便收拾东西,在第三声锣响过后,跟随一众考生离开了考场。 贡院外面,秋香、兰芷若、颜蓁蓁、黑子四人早就前来,等候着唐伯虎、徐经、祝枝山三人离场。 唐伯虎是第一个走出贡院的。一见到唐伯虎,秋香等人就询问他考得如何。 “哈哈,今年的考题虽然出得生僻,但对唐某来说还不在话下。”唐伯虎得意的大笑。此时,他满面春风,由此可见,他对自己信心十足。 “那就好!那就好!”秋香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满心欢喜。 时候不大,徐经也出了贡院。众人又问徐经发挥如何。 “唉,今年的考题实在生僻,李阁老和程敏政大人这是有意为难我们这些举子啊!”徐经摇头叹气。 “怎么,你发挥不理想?”颜蓁蓁一脸担心的问。 徐经立刻笑了:“非也!非也!考题虽然生僻,但我今年,却是在贡院之中做出了平生最得意之作啊!哈哈哈哈……” “那就是超水平发挥了?”秋香忙问。 “超水平发挥?”徐经楞了一下,随即便击掌赞叹:“秋香姑娘这个词用的好!徐某的确是超水平发挥了!而且,还超水平了不止一点。” “连你都这么自信,想必祝公子也就更没问题了。”颜蓁蓁说道。 徐经道:“是极!祝兄的才学胜我颇多,想必他定然也能写出妙文!” 众人一边谈论着考试的一些事情,一边等候着祝枝山出贡院。此时,很多考生都陆续走出贡院了,可众人却一直没看到祝枝山。 “奇怪,祝公子怎么还不出来?”兰芷若有些心急了。 “或许是祝兄太过谨慎,要等考场中锣声响起才交卷吧。”唐伯虎安慰兰芷若。 “但愿如此吧,他身体本来就没好利索,可别在考场出意外啊!” 众人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便看到一大群考生呼呼啦啦的出了贡院。 “看来,时间到了。祝兄也该出来了。”唐伯虎说道。 “在那儿!”黑子眼尖,在人群中发现了祝枝山。 众人连忙挤上前去。走近了,他们才发现,祝枝山毫无喜色,反而一脸颓丧。 “祝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唐伯虎忙问祝枝山。 “唉!别提了,我污卷了!”祝枝山摇头叹气,两眼通红,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徐经愣住了。众人也全都愣了。 “我肚子忽然疼痛,一时手抖,在试卷上留下了一个墨点。本来还想重新抄一份,可又忙中出错,写了一个错字。等再次抄写,时间却不够用了。今年,我恐怕要名落孙山了。” 听祝枝山解释了一遍,众人的好心情一下去无踪了。 “祝兄,但愿阅卷官不会发现,或者不计较那一个小墨点吧。”唐伯虎也找不出别的话安慰祝枝山了。 “唉,也只能寄希望与此了。”祝枝山长叹道。 “没关系的,即便这次你名落孙山,可你还如此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兰芷若劝祝枝山。 “是呀,祝兄,你的才学摆在那儿。即便是今年落第,以后也还有机会啊!”徐经也说道。 “多谢诸位劝解。”祝枝山朝众人拱了拱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们这便回去静候消息吧。” 众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先回高升客栈,等待着发榜之日。 ☆、第433章 尘埃落定 会试结束的第二天,贡院之中便开始了阅卷的工作。 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有三千多人,再加上阅卷的流程繁多。因此,没有数日工夫,根本完不成。 阅卷的第一道程序便是糊名。这项工作在考生交卷以后就要进行。糊名之后,对考生试卷进行重新编号,然后就进入了第一道筛选了。那就是挑出污卷、错卷以及不合行文格式的卷子。 这类卷子即便是文章写得再精彩,也无缘进入阅卷官的视野了。如果把阅卷场当做战场,那么这一来试卷,还没上战场就已然身死了。 第一道的筛选,负责的官员也极为仔细。虽然,他们对于考生所写文章的优劣没有评判权,但也要逐字逐句的通读,以免有所错漏。若是出了错漏,那可是要追责的。 能够进入贡院参与会试阅卷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庸才。至少,论学问见识,都是朝野大臣中的佼佼者。因此,即便是负责第一道试卷筛选的官员,也能看出文章的优劣。 一名提调官拿起了一份试卷,仔细阅读了起来。刚读了数行,他就忍不住出声赞叹:“好文章啊!” 同室中的其他人立刻被这人的叫声吸引,全都看向他。 “孝德兄,禁声啊,咱们只负责挑拣错卷污卷,并不负责评判文章优劣。所以,即便您看到了精彩的文章,也自己偷着品读便可,我们不会嫉妒你的。”另一名提调官一边打趣,一边提醒。 “呃,是闫某失态了!”那位被称为“孝德兄”的官员尴尬的朝众人拱了拱手。 随后,他就继续默读那份试卷上的文章。越往下读,他对文章就越加赞叹。如此佳作,实属难得啊,应该能名列头榜! “咦,墨点?我没看错吧?”这位闫大人又一次出声。 之前提醒他的那名官员又问:“孝德兄,怎么了?” “子恒兄,你帮着长一下眼,看这里是否有一个墨点?”那位闫大人拿着那份试卷走到了“子恒兄”面前。 “子恒兄”顺着闫大人手指之处看去,点头道:“没错,是有一个墨点。这是污卷了,淘汰吧。” “唉,如此佳作,竟会成为污卷,可惜!可惜!”闫大人忍不住遗憾的感叹。 …… 阅卷进行到第七日,便到了最后的关头,那就是拟定今年会试的取中之人,并进行排榜。 这项工作,必须有主考官牵头,会同副主考以及所有提调官协商决定。 三百多份通过了初审、二审的试卷,以及数十份备选试卷送到了主考官李东阳和程敏政的桌案上。 这些试卷,他们二人都需一一过目。 到了这时,前面的几道程序,已然选中了能够入榜的试卷,并草拟了排名。两位主考官要做的,就是对这些试卷重新评判,并进行排名的再次调整。 这里所谓的排名,派的并不是参试举子的姓名,而是他们所写考卷的档案编号。只有经过主考官最后审核,会同众人确定下最后的录取之人和榜单排名后,才能将对照试卷的档案编号,找出试卷原本,去掉糊名,才能得知所录取榜单中举子的真实姓名。 主考官李东阳和程敏政二人,一人拿起一份试卷,阅读起了试卷上的文章。送到二位主考官面前的这些试卷,是按初拟的榜单排名堆放的。越是靠近上面的,初拟榜单排名就越靠前。因此,李东阳和程敏政最先拿起的,就是初拟榜单中排名第一和第二的试卷。 “嗯,的确是佳作啊!”李东阳一边阅读手中试卷上的文章,一边手捋胡须颔首。 “妙!妙啊!老夫已近十年没读到如此妙文了!”另一边,程敏政也对着手中的那份试卷大赞。 “程大人,你我交换一下如何?”李东阳看完了手中那份试卷,便想再看看程敏政手中那份。 “哈哈,理应如此!”程敏政很痛快的答应了。 二人交换试卷又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李东阳就问程敏政:“程大人认为这两份试卷如何?” 程敏政手捋胡须说道:“都是难得的佳作,排在第一和第二无可厚非。” “谁排第一?谁排第二?”李东阳又问。 “就按草拟的排名吧。”程敏政道。 李东阳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这么定下了。” 又过了几日,最后的榜单终于定了下来。今年的会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就是,对照所录取试卷的档案,找出试卷原本,掀开糊名,抄写真正的榜单了。 明朝的科举,采用了糊名和誊录的制度。阅卷官看到的试卷,既没有考生的姓名,也并非原本,而是由专人抄写的摹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阅卷官与考生内外勾结舞弊。 直到所有阅卷工作结束,确定下了所录取的试卷和排名,才能对照档案,找出所录取试卷的原本,得知每份试卷主人的真正姓名。 所上榜试卷的原本都被找了出来,在众多参与阅卷的官员和朝廷派出的专门监督官员的有目共睹下,这些试卷就要被去掉糊名了。 “如某所料不错,第一名和第二名必是有名列江南四大才子其二的唐寅和祝允明。”程敏政一脸笑容的猜测。 “程兄,慎言!”李东阳小声提醒了程敏政一声。 “李大人,您太谨慎了。此时所有阅卷已然完成,程某猜测一下上榜举子的姓名有何不可?”程敏政不以为意。 第一名和第二名的试卷上的糊名纸封被去掉了。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名,苏州唐寅唐伯虎!”一名官员高呼。 “果然是唐寅,不愧是江南乃四大才子之一啊。程大人猜对了!”一名官员感叹,其余人也纷纷应和。 程敏政一脸微笑。 “第二名,苏州——”唱名的那名官员忽然拖起了长腔。 “又是苏州的,肯定是祝允明祝希哲。”有一名官员小声猜测。 “第二名,苏州徐经徐直夫。”唱名的官员终于把第二名的姓名读了出来。 “咦,居然不是祝允明!”程敏政失望了,但他又立刻说道:“徐经这人的才学也不错,他与唐寅、祝允明是同伴。祝允明既然不是第二名,那必然是第三名。” 但事实却狠狠的打了程敏政一个耳光。直到三百多份试卷全部拆开纸封,也没见到祝允明的名字。 这下,不光程敏政不解,连李东阳也感到纳闷了。李东阳虽然不认识祝枝山,但他对祝枝山的才名也早有耳闻。况且,前年南直隶的乡试,唐寅是解元,祝枝山是第五名,按说,以祝枝山的才学,今年这场会试不应该落榜啊。 直到复审之时,李东阳和程敏政才得知祝允明落榜的真正原因,原来是污卷了。 “唉,这个祝允明太不小心了。写出了如此佳作,若不是因为污卷,定然能名列前三的。”程敏政看过祝枝山的考卷后,连连感叹。 李东阳也有些遗憾的说道:“是啊,若不是因为祝允明污卷,他与唐伯虎同时上榜的话,又是一桩佳话。” ☆、第434章 发榜 按照会试的流程,最后的榜单确定之后,要先上报朝廷,之后才能张榜公布。 这天,李东阳和程敏政离开了贡院,带着新出炉的榜单,进宫觐见朱厚照,向朱厚照禀报会试的结果。 本次会试,共录取参试举子三百二十七人。如无意外,这三百二十七人便都是贡生了。之后,他们会参加殿试,而殿试只确定本年度会试的三榜排名,不再淘汰参试人员。 所谓三榜,是指将录用的贡生分为一甲、二甲、三甲三个榜单。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出身,依排名先后称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人,通常占所有参试贡生的三分之一,赐进士出身,二甲第一名称为传胪,其余名次只称进士。三甲人数最多,占三分之二,赐同进士出身。 明朝时,殿试一甲三人直接授官;二甲之人则还要通过再次考试,择优授官;三甲之人则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想要做官,就不知要等多久了。 朱厚照拿起李东阳呈上的榜单,只看了几眼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唐伯虎果然不负朕望,竟得了会试头名!这个徐经朕也是认识的,他居然得了第二名,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了。” 笑完,朱厚照就继续看榜单,看了一会儿后,他忽然皱起眉头问李东阳:“李爱卿,朕看了不下百人的排名了,为何还没见到祝允明的名字?你直接告诉朕吧,这个祝允明考了第几名?” “回禀皇上,祝允明落榜了。”李东阳回答。 “什么,落榜了?!”朱厚照稍稍一愣,“据朕所知,这个祝允明是与唐寅齐名的,才学还在徐经之上,怎会落榜?” “皇上,本次会试,所出三题,祝允明俱写出了上佳之作,但他在最后一题的结尾,卷面上留下了一个墨点,成为了污卷。是以,在第一关他就落选了。”程敏政解释道。 “原来如此。唉,这个祝允明也太不小心了!”朱厚照面楼苦笑了。 就在这时,身在大殿陪伴朱厚照的刘瑾忽然问程敏政:“程大人,既然祝允明在第一关就被淘汰了,您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试卷出现了污卷之象的?” 李东阳和程敏政一听刘瑾这话,就知道此人别有用心。他的意思是在怀疑程敏政与祝允明有私交,所以格外关注祝允明的考卷。 不待程敏政自己解释,李东阳就替程敏政出头解释了:“皇上,刘公公,老臣和程大人之所以知道祝允明的试卷是污卷,那是在确定榜单之后,拆开所有落选试卷的糊名,核对录中之人与落选之人的总名单时发现的。此乃正常的流程,为得是防止出现遗漏的试卷。” “难道,李大人和程大人能记住所有落选之人未能上榜的原因?”刘瑾继续问。他这意思就是说,落选之人有一两千,你们为何单单关注祝允明的试卷? 李东阳道:“李某和程大人自然不能记住所有落选之人的情况。但这个祝允明,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朝中内外,知其名者多矣。是以,李某和程大人也格外关注了一下祝允明的落榜原因。莫非,刘公公认为李某和程大人此举不妥?” 刘瑾刚想说话,朱厚照就一摆手说道:“这个祝允明又没有上榜,刘瑾你就不要瞎怀疑了。” “皇上说得极是,老奴也不是怀疑李大人和程大人,只是对此事好奇而已。”刘瑾连忙朝朱厚照拱了拱手。 “明日朝会,公布此榜单,若大臣们对此都无疑义,那便发照此发榜吧。”朱厚照一锤定音。 …… 第二天的朝会,朱厚照命人公布榜单之后,大臣们都无异议。实际上,这本来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情。 三日之后,贡院门口贴出了榜单。 今日一大早,所有参加会试的举子,都齐集贡院门口,等待着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京城的很多百姓,以及那些部分参加会试举子的家人、朋友也都等着看榜。贡院门口聚集了不下万人。朝廷有司也派出了官差,维持秩序。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唐伯虎、祝枝山、徐经、黑子等人今日也早早来到贡院门口,等待着看榜。 虽然,唐伯虎和徐经都对自己本次会试中的发挥比较满意,但他们今日同样很紧张。科举之事,不是你学问好就一定能考中的。即便你写出了精彩的文章,可要不合阅卷官的口味,落榜也是有可能的。 而祝枝山呢,虽然明知自己考试中污了卷面,但他也心存侥幸,希望那个墨点不会影响到自己。 待榜单贴出来,所有人都立刻往前挤。维持秩序的官差急忙拦阻众人。贴榜单的人也敲响了铜锣,让众人安静。 闹哄了好大一阵,场面才安静了下来。随后,一名贡院的官员便开始宣读榜单了。 “正德三年,岁在戊辰,朝廷依常例会试,共取贡生三百二十七人,榜单如下——第一名,苏州吴县唐寅,字伯虎,二十四岁;第二名,苏州姑苏县徐经,字直夫,三十二岁;第三名……” 那名官员声音洪亮,前来看榜的人,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他宣读榜文,但大多数人也都能听见。 得知自己上榜的人喜不自胜,落榜之人则戚戚艾艾,痛哭流涕。一时之间,上演人生百态。 秋香他们得知唐伯虎和徐经考了第一名和第二名,全都喜不自胜。没等榜单宣读完,他们就像唐伯虎和徐经道喜了。 “伯虎贤弟,直夫兄,恭喜你们了!二位是我们苏州人的骄傲啊!”祝枝山朝唐伯虎和徐经拱手相贺。 “祝兄客气了,唉,就是不知你有没上榜。”唐伯虎在高兴之余,也响起了祝枝山污卷之事。 祝枝山苦笑道:“榜文已宣读大半,不是祝某自夸,若我能上榜的话,名字早就该出现了。此刻一直没听到我的名字,定是落榜了。” “你也不要太自信了,或许你的名字会在榜文末尾出现呢。”兰芷若安慰祝枝山。 “是呀,榜文还没宣读完嘛!”秋香也说道。 “你们不用安慰我,考完试的那天,我的确有些失落,但此时已然想开了。”祝枝山笑着说道,“没希望了,我定然落榜了。大不了三年之后再战便是。” 果然,待整张榜文宣读完毕,众人也没听见祝枝山的名字。 这下,众人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宣读完榜文,那名官员又道:“十日之后,也就是四月十二,上榜的三百二十七名贡生前往礼部演习进宫参加殿试的仪程,四月十四,进宫参加殿试。望众位互相转告,以免有人今日没来此处而耽误殿试。” 其实不用他叮嘱,这个流程在朝廷发布会试的诏令时就已写明了,如今,已是全天下皆知。 之所以要在发榜十二天之后举行殿试,这是给大家一个公示期。一来,准备殿试需要时间,二来,也是接受士民百姓的监督,如果有人怀疑会试上榜之人有舞弊嫌疑,那么可以在这十多天里向朝廷举报。 科举创于隋朝,后经历代改进,到明朝时,制度已十分完善。因为明朝的科举防止徇私舞弊的措施严格,按说是很难出现舞弊之案的。但这种事也不是绝对的。 让众人大感意外的是,今年的科举,居然真的生了风波。 ☆、第435章 大理寺有请 贡院张榜过后,今年前来应试的举子们,顿时几家欢乐几家愁了。世间之人,多以成败论英雄,科举场也是如此。上榜的人,风光无限,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向他们祝贺。而那些落榜之人,却无人问津了。 贡院张榜的当天,京城各大酒楼、青楼一时生意火爆。上榜的人,自然呼朋唤友的吃喝欢乐庆祝。而那些落榜之人,也有很多人借酒浇愁,肆意放纵自己。 唐伯虎和徐经也不能免俗,这二人就在高升客栈要了数个雅间,摆下酒席庆祝他们会试得胜。 参加酒席的,不光有陪同他们二人同来北京的那些人,住在高升客栈的举子,也有很多人参加。 唐伯虎何徐经名列会试前两名,两人既往同乡,又同住一家客栈,这可是极为难得的。高升客栈的东家也因此大感长脸。同住高升客栈的那些举子们,也自然不会放过唐伯虎和徐经,这二人一回到客栈,就被人嚷嚷着请客了。 “伯虎贤弟,前年南直隶的乡试,你是第一名,是为解元;而今,会试你还是第一名,是为会元。过几天的殿试,你争取再拿个第一名,当状元。如此一来,你可就连中三元了!”祝枝山端着酒杯,朝唐伯虎祝愿。 “是啊是啊,连中三元之人,纵观自有科举以来的历史,也是极少有人能做到的。我朝历史上,好像也只有解缙解大学士做到了吧。唐贤弟争取连中三元,跟解大学士比肩。”徐经也举杯祝愿。 “多谢祝兄和徐兄,唐某定尽力而为!”唐伯虎也豪情大发了。 几个人喝完这杯酒,秋香忽然问道:“要是唐寅得了殿试的状元,是不是就可以做官了?” 祝枝山道:“是啊,我朝规制,殿试一甲三人可直接授官。” 得到祝枝山的确认,秋香的目光中也一下生出了期盼之色。 “姓唐的,你加加油,争取考个状元!”秋香也对唐伯虎说道。说完这句话,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一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若考了状元,就能当官了。今后,你去哪儿做官,我便跟你去哪儿!” 众人一愣,等明白过秋香话里的意思,他们就大笑着起哄,为唐伯虎和秋香祝愿。 “伯虎贤弟啊,人生四喜,这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都离你不远了。哈哈哈哈!”祝枝山大笑。 “秋香妹妹,要是唐公子考不了状元呢……哟,瞧我这张嘴,以咱们唐公子的才学,必然能考个状元的。到时候,可真就双喜临门了。我这当姐姐的,必然给你俩包一个大红包。”颜蓁蓁打趣起了秋香。 秋香被众人的打趣话语弄得满脸羞红,唐伯虎则傻愣愣的憨笑应对。 就在这时,高升客栈的掌柜走了进来。 “诸位,老朽打扰一下。”掌柜朝众人拱手说道。 “周掌柜,你是要来给唐公子和徐公子敬酒吗?”兰芷若问道。 周掌柜道:“唐公子和徐公子都是小店的贵客,老朽理应敬酒。可是这会儿,老朽却不是来敬酒的,而是……楼下来了数名官差,他们要见唐公子和徐公子。” “官差?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官差找上门?”祝枝山诧异道,“难道是来向徐兄和伯虎贤弟报喜的官差,可殿试还没举行呢,这个时候报喜也太早了吧?” “管他是来作甚的,伯虎,咱俩下楼瞅瞅。”徐经起身,对唐伯虎说道。 “好!”唐伯虎也站了起来。 “我陪你们下去看看。”祝枝山说道。 “颜姐姐、兰姐姐、咱们也下去看看吧。”秋香说道。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出了雅间,跟随着周掌柜下了楼。 一楼大厅内,此时也有好几桌客人,这些客人也都是吃的唐伯虎、祝枝山的庆祝宴席。有五名官差,站在大厅中的柜台前面,带队的一人,身穿八品官的官袍。 见唐伯虎他们下了楼,那名八品官便迎向众人,一拱手道:“本官乃大理寺推官韩同山,奉上命,请唐寅和徐经二人去大理寺问话。” 一听此人之言,不光唐伯虎和徐经他们那几个刚下楼的人愣住了,大厅内的其他客人也全都愕然了。 大理寺可是查案的衙门,查得还都是大案要案和涉及到官员的案子。这样的一个衙门,怎么会请唐伯虎和徐经这两个刚刚得中会试头名和第二名的人去问话呢? 难道……本次会试又出了舞弊案? 有人已经开始往不好的地方猜测了。 “敢问韩大人,大理寺请伯虎和直夫前去问话,具体所谓何事呀?”祝枝山朝韩同山拱手相问。 韩同山淡然的笑了笑,说道:“个中原因,本官不便相告。” 说完,他就又问:“你们之中,哪位是唐寅和徐经啊?且随本官去一趟大理寺吧。” 唐伯虎和徐经站了出来。韩同山很客气的引着二人出了高升客栈。众人跟随着挤到门口,却见韩同山又请徐经和唐伯虎上了一辆马车,随后,马车便在大理寺那四名官差的护送下离去了。 “他们两个不会有事吧?”秋香目送唐伯虎和徐经乘坐的马车离开,一脸担忧的自言自语。 祝枝山道:“看那位韩大人对徐兄和伯虎如此客气,他们应该没事。” “可是,大理寺不是问案的衙门么,怎么会找上唐公子和祝公子呢?”兰芷若不解道。 “唉,我也正纳闷呢。”祝枝山说道。 “莫非,是他俩涉嫌科场舞弊?”祝枝山身后,一个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人祝枝山认识,名叫谭旭升,也是在高升客栈居住的前来京城应试的举子,不过,他跟祝枝山一样,落第了。 “谭兄,慎言!”祝枝山回过头,冷着脸警告谭旭升。 “就是,你纯粹胡乱猜测。要是唐公子和徐公子涉嫌舞弊,大理寺的人怎么会对他俩如此客气?恐怕早就锁拿走了。我看你谭公子就是嫉妒人家唐公子和徐公子,这才盼着人家出事!”另一个举子斥责那谭旭升。 “呃……谭某说错话了,抱歉抱歉!”谭旭升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虽然,大理寺的人刚才对唐伯虎和徐经表现的足够尊重,但大理寺这个衙门终究有些让人闻而生畏,众人都不免担心唐伯虎和徐经了。 “黑子兄弟,你这便回家,将此事告知谷公公,看他是否知道一些详情。”祝枝山有了主意,就吩咐黑子。 “好,我这就去问问我干爹。”黑子答应一声,立刻离开了高升客栈。 ☆、第436章 科场舞弊案 徐经和唐伯虎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之后,祝枝山就立刻让黑子回家询问谷大用此事的原因。可是,黑子去了半天了,直到天黑也没回来。徐经和唐伯虎也一直没回来。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不免心急了。“黑子怎么还没回来?难道,谷公公不想管此事,不让黑子出门了?”秋香胡乱猜测。 “放心吧,谷公公不会不管这件事的,兴许是谷公公进了宫,一直没回府。”祝枝山安慰秋香,“我们也别等了,先吃饭吧。” 就在众人吃着饭的时候,谷大用和黑子来了。令众人大惑不解的是,谷大用居然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嘴唇上还贴了两撇小胡子。 “谷公公,您这是……”秋香忙问谷大用。 “无他,掩人耳目而。”谷大用一边落座一边说道,“刘瑾那老小子定派人监视杂家。” “这又是为何?”秋香更加疑惑了。刘瑾跟谷大用不合,此事不光秋香知道,朝野和民间也多有人知道。可是,谷大用来高升客栈,为何还怕刘瑾派人监视呢? “唉,杂家是怕牵连唐公子和徐公子啊!” “什么,难道大理寺的人带走唐寅和徐经,跟刘瑾有关?”祝枝山诧异的问谷大用。 谷大用沉默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今日早朝上,给事中华昶弹劾程敏政与唐公子徐公子勾连,科场舞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秋香立刻打断谷大用的话说道:“这怎么可能?” “你先别急,听杂家把话说完。”谷大用抬手示意秋香。 “您老快说!”秋香催促谷大用。 “那华昶在弹劾奏疏中说,会试之前,程敏政曾到过此处,还曾以一文钱的价格卖了一份文章给唐公子。华昶怀疑,程敏政是泄题给唐公子。”谷大用继续说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祝枝山忙道,“程大人的确在会试之前来过此处,也的确以一文钱的价格卖给了伯虎贤弟一篇文章。可那篇文章,只是普通的一首诗啊!再说,当时程大人还没有被点为会试的主考官,也自然不知道考题,他又怎会泄题给伯虎贤弟?要真是泄题,那一文钱的价格,也实在太便宜了吧?” 颜蓁蓁这时也插话:“还有,徐经又怎么会牵连进去?” 谷大用道:“我先回答颜姑娘的话。徐经牵连进去,是因为他曾经到过程敏政府上,给程敏政送礼。还在程府写了一篇文章,请程敏政指点。华昶因此便怀疑程敏政在指点徐经所写的文章时有意透漏了考题。” “徐经去过程大人府上?我们怎么都不知道。”祝枝山狐疑道。 “华昶既然说得有根有据,那此事定然是有的。”谷大用道,“我再回答祝公子刚才的疑问。诚然,程敏政卖诗给唐寅之时,他还没有被点为会试的主考官。可华昶却说,那时关于主考官的人选,程敏政已然是热门。程敏政知道自己有极大可能当主考官,所以,他便把拟定的试题泄露给了唐寅。又暗中指点了徐经。也正因为如此,唐寅和徐经才能在会试中考取了第一名和第二名。” “啪——”秋香怒急,忽然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这个华昶简直是信口开河!人家程大人品德高尚,怎会泄题?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华昶纯粹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秋香,你先别急,听杂家继续说。”谷大用说道,“此事已然过去一天了,杂家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华昶弹劾程敏政和唐公子、徐公子勾连舞弊,定然是受了刘瑾的指使。” “此事又怎会与刘瑾扯上关系?”兰芷若的不解的问道。 谷大用道:“华昶只是一个给事中,以他的能力,有可能知道程敏政卖文给唐公子的事情,毕竟那件事情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此事在文坛也是一桩佳话,难免有当时在场的人说出去。可徐经去拜访程敏政,还在程府写了一篇文章,此事是在程敏政家中发生的。那华昶断然无法得知。 “唯一的可能,就是刘瑾在程敏政家里安排有耳目。刘瑾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又指使华昶弹劾程敏政和唐寅、徐经三人舞弊。” 众人都沉默了。祝枝山想了想,点头道:“能监视朝中官员的厂卫三衙,锦衣卫如今式微,没多大的权势。剩下的二衙,西厂在谷公公您的手中,您断然不会跟伯虎和直夫为难。而刘瑾,却掌管着东厂,也只有他,才可能对程大人出招。伯虎和直夫却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谷大用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杂家才怀疑刘瑾是幕后主使。不过,他真正的目的,却不止对付程敏政一人,还想借此事对付杂家和李东阳!” “这又有何解?”秋香疑惑的问道。 谷大用道:“刘瑾时下风头正劲,朝中很多官员都投靠了他。而与他不对付的官员,外有李东阳,内有杂家和张永。程敏政与李东阳是莫逆之交,自然也与刘瑾不对付。 “刘瑾指使华昶弹劾程敏政,一来是想除去程敏政这个碍眼之人。二来,如果能把李东阳牵连进来,那刘瑾就更得意了。毕竟,李东阳是主考官,科场出现舞弊案,李东阳难辞其咎。三来嘛,杂家与你们的交情,也不是隐秘之事。若唐寅和徐经坐实了舞弊之案,那刘瑾定然想着再拉杂家下水。” “科场舞弊,李东阳自然难辞其咎,可刘瑾又会如何把此事牵连到您的头上呢?您可是局外人啊。”秋香疑惑道。 不等谷大用解释,兰芷若就道:“官场之事,从没有局外人局内人的分别。若刘瑾有意拉谷公公下水,他只需说,程敏政之所以跟唐公子、徐公子勾连舞弊,是因为谷公公授意的即可。” “对啊,程敏政与伯虎和直夫虽然是同乡,但并不怎么熟悉。而谷公公却与我们有着深厚的交情。刘瑾要是说是谷公公授意程敏政与伯虎和直夫勾连的,倒也不是无端怀疑。”祝枝山恍然大悟。 “所以,杂家来见你们,才不得不化了妆,以此掩人耳目。”谷大用说道。 “那唐寅和徐经此刻……难道已然身陷牢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秋香顿时担忧起了唐伯虎和徐经的命运。 谷大用微微一笑:“你们不用担心唐寅和徐经的处境。皇上与他们都是熟识之人,自然不忍让他们吃苦头。皇上已将此案交于大理寺审查。皇上还特意叮嘱了,目前案情不明,唐寅和徐经都是会试录中的贡生,不得难为他们。因此,大理寺最多是将徐经和唐寅软禁起来,不敢对他们动粗的。” 听了谷大用的话,秋香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又问谷大用:“程大人、唐寅、徐经三人都是清白的,他们不会真的蒙受不白之冤吧?” 谷大用道:“放心好了,此事表面上看只是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涉案,但这背后的较量却一点都不简单。皇上不会坐视他们三人蒙受不白之冤,李东阳和杂家也不会让刘瑾如愿!谁能笑到最后,此时还未可知呢!” ☆、第437章 大理寺问案 谷大用在高升客栈没有过多逗留,匆匆向秋香等人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又匆匆而去了。 虽然,谷大用说唐伯虎和徐经不会有事。但科场舞弊案毕竟是大案,要是唐伯虎和徐经坐实了罪名,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秋香怎能安之若素? 再者,谷大用也说,此案牵扯到了朝廷的势力斗争,而朝斗这种事,却不是谁有理谁就能胜出的。谷大用虽然表现的信心满满,可从他出门如此谨慎的态度来看,他其实也怕刘瑾。秋香也猜出了,其实谷大用心里并没有底气,他让自己等人不必担心,也只是安慰之言罢了。 但眼下,众人也没有办法可想,只好寄希望于谷大用、李东阳他们了。 当夜,秋香等人谁都没睡安稳,秋香和颜蓁蓁更是一夜无眠。 直到此时,秋香才发现,她已经离不开唐伯虎了。若是唐伯虎真的会获罪,秋香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第二天上午,大理寺的人又一次来了高升客栈。这次来得人有点多,不仅官差有八人,而且带队的有三名官员。这三名官员之中,以一个身着四品官服饰的、四十来岁的官员为首。 大理寺的人来至后,有四名官差立刻封锁了高升客栈的前后门,只让进,不让出。但能进来的,也是居住在高升客栈的客人,或者是高升客栈的雇工。其余的官差,则在客栈一楼的大厅内摆开了阵势,一副公事公办,要问案的样子。 高升客栈内的所有人,也被召集到了一楼的大厅。 “本官乃大理寺少卿周东,奉旨查问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科场舞弊案。”那名四品官员端坐大厅,自报家门。 大理寺少卿,即大理寺的副主官,二把手。其职位相当于后世的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明朝的官员实行低衔高配的做法,真正任职的官员,三品官就是极高的了,一二品的官员,多为虚衔。周东这个四品官,也算得上高官了。 大厅中众人一听周少卿说查问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科场舞弊案,全都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年的会试居然会出舞弊之案,而且涉案的还是会试的会元唐寅和第二名的徐经。 顿时,大厅里一下炸了锅,那些刚刚得知此事的人,立刻接头接耳的议论开了。 “肃静!”周东身后一名官员大吼一声。大厅中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给事中华昶举报,礼部右侍郎、今年会试的主考官程敏政曾在会试之前来过此处看望唐寅和徐经,并以一文钱的价格卖给了唐寅一篇文章。尔等俱为高升客栈之人,不知可知此事啊?” “有这件事情。”很多人都一齐出声。 祝枝山这时站了出来,朝周东一拱手说道:“周大人,学生乃是唐寅和徐经的好友祝允明。那日,程大人的确来过高升客栈,但原因并非是看望唐寅和徐经,而是因为学生病了,程大人在南直隶会馆得知学生生病,出于同乡之情,这才来高升客栈看望学生的。” “祝允明?本官倒是听说过你的名字。”周东点了点头,“你好像在这次的会试中落第了吧……哦,此事与案情无关,本官失言了。” 祝枝山尴尬的笑了笑,又道:“周大人,程大人那日还没被点为会试的主考官,他来看望同乡,也无可厚非。并且,程敏政大人当时以一文钱的价格卖给唐寅的,只是一首普通的诗文,且是为了凑趣才如此的。那给事中华昶以此事弹劾程敏政大人和唐寅、徐经勾连舞弊,却是捕风捉影之言了。” “对,那天我正好在场,亲眼所见程大人卖给唐寅的只是一首诗文。”一名读书人站出来附和祝枝山的话。随后,又有数人站出来为祝枝山作证。祝枝山感激的朝那些人拱了拱手。 “那首诗文,此时在何处?”周东又问。 祝枝山道:“那首诗文唐寅一直珍藏,大人可派人随学生去唐寅的客房寻找一下,定然能找得到。” 周东点点头,便安排了一名官员和一名官差,随祝枝山上了楼。 时候不大,他们便返回了一楼。那名随祝枝山上楼的官员,手里拿着一张纸。 “大人,这便是那首诗。”那名官员将纸呈给周东。 周东的目光在纸上扫了几眼,便道:“这的确是程敏政的字迹。从诗文的内容来看,也似乎没什么异常之处。不过,案情重大,本官还需细细堪问。这首诗,本官带回大理寺。尔等在案情大白之前,也不要随意离开高升客栈,随时接受大理寺的传唤和问询。” 留下这句话,周东便带人离开了。 秋香留了个心眼,安排了一名跟随他们进京的男仆出了高升客栈,暗暗跟踪周东等人。 半个时辰后,那名男仆回来,告诉秋香等人,大理寺的人离开高升客栈后,去往了程敏政府上。逗留了大约一刻钟后离开。 “看来,他们去程大人的府上,定是询问徐经向程大人送礼之事。”秋香推测道。 “这个徐经,好端端的给程大人送什么礼呀,这下送出问题了吧!”颜蓁蓁没好气的说道。 祝枝山道:“我相信程大人和徐兄的为人,即便是徐兄带着礼物拜访过程大人,他们之间也没有不可见人之事发生。” “秋香,颜姐姐,你们放心吧。我观这位周东周少卿一脸正气,方才问案之时也不偏不倚,唐公子和徐公子定然不会有事的。”兰芷若连忙安慰秋香和颜蓁蓁。 “唉,但愿吧!”秋香叹气道。 到了今日,华昶弹劾程敏政和唐寅、徐经勾连,科场舞弊之案,终于在京城传开了。 各种风言风语也一时甚嚣尘上。同情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也有之,事不关己只管看热闹更有之。 秋香原本以为,周东既然调取了程敏政卖给唐寅的那首诗文,此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此后一连三天,却音信全无。 秋香按捺不住性子了,托黑子带话给谷大用,她想让谷大用陪她进宫,去面见朱厚照,向朱厚照陈述唐伯虎、徐经的冤情。 黑子很快回话说,谷大用不想让秋香这么做。眼下,刘瑾把他盯得死死的,要是他陪秋香一个民女进宫,难免会落人把柄,反而画蛇添足。谷大用还说,让秋香相信皇上,也相信他和李东阳的能力。此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祝枝山也劝秋香,此案非同小可,既然牵扯上了朝争,那就不是皇上所能左右的了。恐怕皇上也正对此事为难呢。再说,朝争之事我们都是门外汉,对这里面的门道一无所知。我们还是听谷公公的,不要给他们添乱。 秋香无奈,只能耐心的干等了。 ☆、第438章 午门对质(上) 这一日,秋香和祝枝山、兰芷若、颜蓁蓁、黑子等人前往大理寺,想探视一下唐寅和徐经。可大理寺门前的守卫却不让他们进入。守卫告知众人,唐寅和徐经所涉的案子是钦案,不允许探视。 但守卫也透漏,徐经和唐寅并没被关入大牢。大理寺只是给他们找了一个房间看管了起来,每日里饮食供应虽不丰盛,但也过得去。 没能见到唐寅和徐经,秋香他们大失所望。但得知唐寅和徐经没有受到虐待,他们也宽心了一些。 案发之后,秋香他们度日如年。在不安的等待中,时间过去了六日。离殿试演礼的日子还有四日了,若不能尽快结案,还唐寅和徐经清白,那他们很有可能会错过殿试。秋香他们也更加着急了。 第七日,谷大用又一次易容换装来到了高升客栈。 这次,谷大用带给秋香他们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谷大用说,他已经暗中查明,华昶的确是受了刘瑾的指使参举程敏政、唐寅、徐经勾连舞弊的。如果不是李东阳和他谷大用、张永等一干官员与刘瑾较量,此案很可能已然被办成冤案了。 眼下,大理寺没掌握确凿证据,但大理寺正卿于少阳却是刘瑾的人,刘瑾指使于少阳,先把此案拖着,待殿试之期到来,即便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无罪,徐经和唐寅也错过了殿试之期,无缘问鼎三甲,只能再次参加科举了。 得知这一情况,秋香他们大惊。谷大用又说,刘瑾这是退而求其次,想借此事打击与他作对的人。即便无法治程敏政、徐经、唐寅三人的罪,也要借此事恶心人。 “难道就任凭刘瑾的阴谋得逞?”秋香着急的问谷大用。 谷大用压低声音说道:“李东阳想出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很冒险,稍有不慎,便会牵连很多人。” “什么办法,您快说!”秋香催促谷大用。 “李东阳的办法是……”谷大用开口之后,又犹豫了很大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说道:“逼宫!” “什么,逼宫!这……”祝枝山大惊。其他人也一脸惊愕。 逼宫,这可是有谋反之举啊!李东阳那么聪明的人,怎会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谷大用微微一笑,又道:“你们不用紧张,李东阳说的逼宫,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逼宫。” “那是怎样一种逼宫?”祝枝山忙问。 “此事,正需你祝公子出力。”谷大用说道。 “您快说,只要能救伯虎和直夫,在下定尽力而为!” “李东阳的办法是,让祝公子联络在京举子,越多越好,你们一块儿前往午门跪请,为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鸣冤,请皇上亲自审理此案。” “啊?这办法……”祝枝山大吃一惊。 谷大用又道:“此事的确很不好操作,毕竟,那些举子与唐寅他们非亲非故,让他们去做这件事,未必有人愿意。不过,你们也不是单独行动,李东阳也会授意他的一些门生,以及对刘瑾不满之人,会同你们前往午门跪请的。” 祝枝山还在犹豫,秋香着急了,一脸冷色的对祝枝山说道:“姓祝的,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怂了,便只管看热闹便可。我秋香豁出这张脸面,散尽家财,就不信求不到人做这件事。” “秋香,千万不可用钱财收买别人!”谷大用一听秋香的话,连忙劝阻,“此事若是牵扯上了钱财,那就失去了大义,不仅救不出唐寅他们,你们也会因此落罪!” 祝枝山这时对着秋香苦笑道:“我几时说不敢去做这件事了?我是担心联络不上愿意做这件事的人。” “你还没做,怎知无人帮我们?”颜蓁蓁也耐不住性子,埋怨起了祝枝山。 “谷公公,既然主意是李阁老出的,那他定然对此事有充足的信心,祝某便依计而行!”祝枝山表态道。 谷大用点点头,又叮嘱祝枝山:“此事宜早不宜迟,而且,断不可提前走漏风声。你只需联络上二三十人便可。明日辰时,你们便去午门跪请。” “好,祝某记下了!” 谷大用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另外,祝公子切莫向他人透漏,此事是李阁老的主意。即便事情失败,也不能供出李阁老和杂家。这倒不是李阁老和杂家怕事,而是……只要李阁老和杂家不倒,便能牵制刘瑾,保你们无事。若杂家和李阁老倒了,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定然会为我们陪葬。” “这个道理祝某自然明白。李阁老和公公您能为伯虎和直夫奔走,我们已然感激不尽。若出了事,自有祝某一力承担!”祝枝山再次表态。 见到祝枝山这个态度,秋香满意了。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毕竟,皇上也不忍真的治程敏政、唐寅和徐经的罪。你们也不要怪皇上没有在此事上出力,他也为难啊。如今,刘瑾风头正劲,朝中投靠他的官员众多,连内阁辅臣焦方都是他的人。 “刘瑾他们拼力想把程敏政和唐寅、徐经的这件案子办成冤案,皇上也顶着巨大的压力呢!但若你们去午门跪请,皇上有了这个由头,必然会答应你们,亲自审理此案!”谷大用又说道。 …… 此事定了下来,当日,祝枝山便先在高升客栈联络肯为唐寅和徐经出头之人。高升客栈里住的举子,还是有几个深明大义的耿直之人,愿意跟随祝枝山去午门跪请的。 随后,祝枝山又前往南直隶会馆。 南直隶会馆的人都与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是同省之人。同乡之谊摆在那儿。再者,唐寅和徐经在会试中考了第一名和第二名,这也是整个南直隶的骄傲,若他俩出事,南直隶的这些举子也抬不起头来。程敏政身为礼部右侍郎,也是朝中高官,有这尊大神在朝,这些举子以后行事也有靠山,所以,对于程敏政,他们更没有理由不去救。 最主要的还是,程敏政、徐经、唐寅本来就是被冤枉的。明朝的读书人还是有些风骨的,肯为了大义出头的人也很多。因此,祝枝山在南直隶会馆联络了更多的人。 最后一统计,高升客栈和南直隶会馆中,肯为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出头的,竟不下两百人。 不过,明日真正会到午门跪请的,人数恐怕要少一些。有的人别看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可真到行事之时还有没这个胆子,也是未知之数。 有了这么多支持者,祝枝山、秋香等人的底气也足了。当晚,他们商量过后决定,明日全都去午门,一同跪请朱厚照亲自审理此案。 ☆、第439章 午门对质(下) 午门,北京皇宫的南大门,始建于永乐十八年(1420年)。因居于紫禁城南北中轴线,居中向阳,位当子午,故名午门。 正德三年四月初七这一天上午,午门之外忽然来了两百余人。这些人一到达午门,就齐齐跪倒在地,面向午门默不作声。 细观之,这两百余人当中,身着官袍之人有二三十人,作书生打扮之人有一百七八十人。其中,还有十来人作普通百姓的装扮,且位于居中靠前的位置。这十来人当中,居然还有五六个女子。 在午门值守的皇宫侍卫一见这架势,不敢大意,急忙上前询问这些人。 “吾乃翰林院编修夏仁科,我等来此,是来为程敏政大人和唐寅、徐经二位贡生鸣冤的。我等恳请皇上亲自审理此案!”为首的一名官员高声呼喊。 “恳请皇上亲自审理此案!”同来午门的那些人,也齐声高喊。 “这……夏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应该知道朝廷的礼法,怎可如此造次!”侍卫当中的一名军官厉声说道。 “朝廷礼法,首重大义。程敏政大人和唐寅、徐经两位贡生是被冤枉的,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和读书人,怎能弃大义不顾?” 一言及此,夏仁科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双手递向那名军官,又道:“这位将军,烦劳你将我等的请愿奏章上呈皇上,在下感激不尽!” 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名军官也不敢善做主张了,只得让夏仁科等人在此等候,他则急匆匆入宫,去向朱厚照禀报此事。 此时,早朝刚散不久,朱厚照正在养心殿看书。一听说有官员和书生跪在午门之外请愿,让他亲自审理程敏政、唐寅、徐经的案子,他顿时一下愣住了。 可很快,朱厚照就一脸喜色了。“好,朕这便出宫见见这些人!” 说着话,朱厚照就站了起来。 “皇上不可!”同在殿中的刘瑾立刻出言阻止。 “为何不可呀?”朱厚照诧异道。 刘瑾说道:“皇上,这些官员和书生于午门外跪请,乃大逆不道之举。您若不治罪他们,反而还要见他们的话,那势必让这些人生出骄纵之心。此例一开,以后,但凡朝廷有不趁某些人心意的举措,这些人也必然有样学样,来午门外跪请。那我大明的法度,岂不如无物了!” 一听刘瑾说的在理,朱厚照也犹豫不决了。 谷大用这时也在殿中,他一看朱厚照又变得犹豫起来,暗叫一声糟糕,急忙说道:“皇上,读书人乃天下的根基,我朝自立国之时就礼待读书人。更何况,跪请之人当中还有二三十名官员。皇上若连他们见都不见,必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啊!” “谷公公,你……”刘瑾立刻就想与谷大用辩解。 谷大用却没给刘瑾说话的机会,他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更何况,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勾连舞弊之案,大理寺已审查数日,到现在也没掌握确凿的证据,反而一切证据都表明,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是被冤枉的。大理寺却又迟迟不结案,这背后,怕是有人暗中作梗啊。此事,皇上也确实应该亲自过问一下了。” 谷大用说到“有人暗中作梗”时,有意无意的看了刘瑾一眼。 “谷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瑾怒了。 朱厚照一抬手,说道:“你俩别吵了,朕意已决,你们这便陪朕去午门吧。” …… 一刻钟过后,朱厚照摆驾午门之前。 一见到朱厚照出来,跪在午门之前的那些人立刻高声呼喊,替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鸣冤叫屈。 朱厚照好生安抚了这些人,随后便下旨,命大理寺押解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来午门。又派人召见参举这三人的华昶前来对质。朝中很多官员,也都下旨命他们前来午门。 其实,不用朱厚照下旨,此时午门前已经聚集很多官员了。皇宫离朝廷的主要衙门都很近,还有一些衙门就设在皇宫之内,午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得了信的官员哪里坐得住,他们立刻前来午门了。 又过了约两刻钟,该来的人都来了。 秋香他们也终于见到了唐寅和徐经。见唐寅、徐经脸色红润,衣着也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受苦的迹象,秋香他们也放心了。 该来的人都来了,朱厚照先让大理寺的官员陈述了问案的经过,从高升客栈搜出的那首诗,以及从程敏政家里搜出的徐经写的文章和送给程敏政的礼物,也呈到了朱厚照面前。 随后,朱厚照便让华昶和程敏政、唐寅、徐经当场对质。 华昶参举程敏政、徐经、唐寅三人勾连舞弊,理由有三点:第一,程敏政曾以一文钱的价格卖给了唐伯虎一篇文章;第二,徐经曾给程敏政送礼行贿,并在程敏政家中写文章让程敏政指点。第三,唐寅和徐经居然在会试中恰巧考了第一和第二名,这种巧合让人深思。 对于华昶的举证,程敏政一一反驳。程敏政说,他的确卖给了唐寅一篇文章,但那只是一首勉励唐伯虎用功读书的诗文。而徐经也的确到他家中拜访过,还送了一份礼物给他。但他也给了徐经回礼,并且回礼的价值远远高于徐经所送礼物的价值。这算不得行贿。而徐经在他家中所做的那篇文章,与会试中的考题没有任何联系。 朱厚照当场将程敏政卖给唐伯虎的那首诗,以及徐经在程敏政家中所写的那篇文章传阅给到场的官员看。大多数官员也没从这两篇文章中找出与会试考题相联系的迹象。 但是,也有一些官员穿凿附会,硬是鸡蛋里挑骨头,说是从这两篇文章中发现了与会试考题相联系的迹象。 李东阳等几名正直的大臣据理力争,驳倒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官员。 随后,华昶又指证程敏政不自爱,在明知自己有极大可能担任会试主考官的情况下,还外出与参试的举子会面。这有勾连的嫌疑。 对此,程敏政解释说,虽然当时朝中有风声传出,他会担任本年会试的主考官,但他自认为才疏学浅,无以胜任主考之职。因此,他也没有刻意避讳。 李东阳也出言反驳华昶,若是因为传言就人人自危,那今后大家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华昶的各个理由都站不住脚了。 最后,朱厚照当场断案,华昶所举不实,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没有勾连舞弊。 皇上金口玉断,一锤定音。那些前来为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鸣冤跪请的人全都喜不自胜。华昶和刘瑾等人则垂头丧气了。 不过,对于此案涉案之人的处理,朱厚照并没有当场决断。他说,此案涉及到科举,从天下有目共睹,要待朝廷议论过后,再对涉案之人做出处理。 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当场释放,而参举他们三人勾连舞弊的华昶,则被朱厚照下旨,在家中戴罪反省,等待朝廷的议处。 ☆、第440章 各打五十大板 唐伯虎和徐经被无罪释放了。 当天晚上,秋香大出血,在高升客栈宴客二十多桌,既为唐伯虎和徐经压惊,也为了酬谢那些前往午门跪请,为唐伯虎和徐经鸣冤的读书人。 这么多桌宴席,客栈的房子里根本摆不下,后院当中,也摆了十来桌。时下已然是四月份了,天气也不冷了,即使不在房子里吃席,也很舒坦。 今晚酒宴的气氛是热烈的。对于唐伯虎和徐经的这番遭遇,那些读书人大发感慨,既指责华昶的不耻,也赞美朱厚照这位皇帝的圣明。同时,对于祝枝山、秋香等人的仗义相助,人们也大加赞美。 祝枝山自然不会傻到去主动澄清,前往午门跪请之计出自当朝首辅李东阳之手。 席间,有人说,过几天就是殿试了,唐寅和徐经一定要争口气,再考个第一名和第二名,当上状元和榜眼,给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华昶瞧瞧。 唐寅和徐经也对此满怀信心。 酒席一直到将近亥时才散。如果不是亥时就宵禁的话,恐怕散得还会晚一些。 像是约好了一般,众人洗漱就寝过后,唐伯虎和秋香同时来到了后院。 今晚是个大晴天,月亮像银钩一样高挂天空。高升客栈后院的那棵大梧桐树花簇绽放,送出幽幽的暗香。梧桐树影当中,唐伯虎和秋香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细声呢喃。 “真没想到,此次入京参加会试,我和徐直夫竟有如此遭遇。”唐伯虎又一次感慨他的遭遇。 “是啊,这些天,可把我们急坏了。幸得皇上圣明,还给了你们清白。”秋香也大发感慨。“要是你们这件案子无法澄清,你因此落罪的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一听秋香那发自肺腑的话语,唐伯虎被感动了,他伸出胳膊,轻轻揽住了秋香的肩头。秋香就势把脑袋靠在了唐伯虎的肩膀上。 “再过几天,就是殿试了。即便我不能名列一甲,但考个二甲对我来说不在话下。等我授了官,咱们便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唐伯虎说道。 “是呀,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话刚说出,秋香忽然心有所感。不对劲啊,真实的历史上,唐伯虎好像终生都没当过官,难道就是因为会试中的这起案子所致? 再一想,秋香也释然了。真实的历史上,也没有发生过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而如今,我来到了大明,又与唐伯虎相识相恋,穿越者的翅膀早已扇动,唐伯虎的命运,也必然改变。 秋香也在心里向往起了今后的日子。 …… 然而,秋香这位穿越者的翅膀,似乎并没有对唐伯虎的命运有太大的改变。 第二日,天近午时许,黑子来到了高升客栈。 “我义父说,唐公子和徐公子的那件案子最后的处理结果,今日朝会上已经议定了。我特来告知你们。”黑子坐下后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什么结果?”秋香立刻问道。 黑子却忽然变得犹犹豫豫的,半天没有说话。 一见黑子的此番作态,众人心里都隐隐感觉不妙。“你倒是说啊!”秋香催促黑子。 “唉,这个结果,不算好消息。”黑子叹气道,“义父说,朝会上对这件事争论的很厉害。” “这有什么好争论的?他俩和程大人本就是被冤枉的。就算朝廷不给他们补偿,难道还会继续追究他们的责任不成?他俩又有什么责任可追究?”秋香诧异道。 这个时代可没有国家赔偿这一说,即便你受了冤枉,无罪释放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黑子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我还是直接告诉你们结果吧。那个华昶,因举告不实被罢官了。程大人被降职,外调当地方官。唐公子和徐公子二人……唉,朝廷决定,将二人的会试名次调整为最末一名和次末一名,不得再参加殿试,直接授予同进士告身,且终生不得出仕为官。” “啊?怎会如此?”一听黑子说出这个结果,众人全都惊呆了。 “唉,我义父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结果,觉得无颜见你们,才让我来告知你们的。”黑子也唉声叹气了。 “朝廷这么做也太不公平了吧!那个华昶是罪有应得,可程大人和唐寅、徐经明明是被冤枉的,怎么还落得这般下场!”秋香不忿的说道。 “义父说,在朝堂上,以焦方和刘瑾为首的一大批官员,给程大人、唐公子、徐公子安了个‘遇参先罪’的罪名。”黑子解释道。 “遇参先罪?这是什么名堂?”秋香茫然了。 祝枝山说道:“朝廷的确有这么一个说法。遇参先罪的意思就是说,遇上有人参举你,你就必然有过错。即便别人参举你的罪名不实,那你也定然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要不然,别人为什么不参举他人,单单参举你呢?最显而易见的成例便是,朝廷官员一旦被参举,就要立刻停职在家反省,等待朝廷的查问。” “这……这是什么鬼制度!也太不讲理了!”秋香怒道。 “是啊,朝廷怎会有如此不通情理的制度?”颜蓁蓁也满脸不忿之色。 黑子又道:“刘瑾和焦方他们那些大臣说,程大人不知自爱,私下结交进京参试的举子。唐公子和祝公子结交程大人,也是用心不良,失了为官者的品德。因此,程大人、唐公子、徐公子三人也都被追究过错了。朝廷这是各打五十大板。” “混账逻辑!不行,我要进宫,找皇上说理去!”秋香气急,一下站了起来。 “你站住!”唐伯虎急忙拦阻秋香。其余人也都出言劝阻秋香要冷静。 秋香也知道,她一个民女,未得皇上召见是进不了宫的。她那句话也只是气话罢了。 “不讲理,太不讲理了!”秋香重新坐下,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唉,事情已然如此,我们也只有逆来顺受了。”徐经终于说话了,长吁短叹的说道。 唐伯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冷一笑:“官场险恶啊!经此一事,我也看透了。今后,就是朝廷让我做官,我也不会出仕了。能得一个同进士的告身,每年领取一定的俸禄,也算对得起十年苦读了。” 秋香见唐伯虎忽然心灰意冷,便想再劝劝他。可张开嘴后,她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这个穿越者,终究没有改变唐伯虎的命运啊! 其实秋香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穿越,唐伯虎和徐经的命运已经比原本历史上要好一些了。 原本历史上,因为科举舞弊案,虽然最后的结果仍然是查举不实,但唐伯虎和徐经却被剥夺了会试的成绩,且终生不得再参加科举。这两人一生,也只取得了举人的功名。 因为秋香的穿越,使唐伯虎和徐经认识了朱厚照,因此,这件案子在最终的处理意见上,朱厚照偏袒了一下这二人,给了他们同进士的告身。这就是拜秋香这个穿越者的蝴蝶效应所至了。 秋香沉默了很大一会儿,忽然鼓起勇气,一脸坚定的对唐伯虎说道:“我决定了,不再跟沈氏斗气了。今后,你去哪儿我便随你去哪儿,即使给你当妾我也愿意!” ☆、第441章 皇上的补偿 秋香的意外表白,并非只是见唐伯虎此时失落,有意安慰他。秋香和唐伯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此时,秋香也想明白了,她跟沈氏的较劲,完全就是意气之争。 既然自己不在乎名分,那即便跟沈氏同处一个屋檐下又如何?这个时代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自己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又离不开唐伯虎了,那便入乡随俗好了。 秋香表白的话说出,不仅唐伯虎愣住了,房间中其余人也都一下愣住了。 冷场了好大一会儿,祝枝山打破沉默,对着唐伯虎一拱手说道:“恭喜贤弟啊,你这正是科场失意情场得意啊!” 对于唐伯虎和秋香的恩恩怨怨,众人全都知根知底。 “呵呵,祝兄说笑了。”唐伯虎一个劲的傻乐。 秋香则羞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唉,伯虎贤弟能抱得美人归,我这个同样科场失意之人,却是一无所获,无人安慰了。”徐经假装失落的说道。忽然,他看向颜蓁蓁:“颜掌柜,这些人里面,就咱俩最亲近,不如你也像秋香姑娘一样,对着徐某表白几句,权做安慰之言如何?” “呸,看你那一脸贱笑的样子,哪里需要人安慰!”颜蓁蓁没好气的啐了徐经一句。 “哈哈哈哈……”众人全都笑了。这笑声,有些苦涩,也有一些坦然。 等笑声止息,祝枝山说道:“既然伯虎和直夫都无缘殿试了,那咱们继续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尽快赶回江南如何?说不定,等回了江南,咱们就要喝伯虎和秋香的喜酒了。” “可是,秋香还打算在京城开萃芳阁的分店呢。”兰芷若出言提醒道。 “还开什么分店啊!京城这地方,邪气充盈,我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秋香没好气的说道。 “啊?你真的不打算开分店了?那皇上那里……”兰芷若诧异道。 秋香道:“没错,皇上想让我们在京城开一家萃芳阁的分店,可他既然对唐寅和徐经如此不义,那就休怪我秋香不给他面子了。我就不信,他还能强逼着我在京城做生意不成!” “唉,说到底,唐公子和徐公子这件事情不能怪皇上。要怪,就得怪刘瑾。要不是他死咬着不放,唐公子和徐公子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了。”黑子说道。 “黑子,你究竟是哪头的?在京城给谷大用当了两年干儿子,怎么说话变得跟谷大用一个口气了?你那么给皇上争理,皇上给了你多少好处?”秋香把气撒在了黑子头上。 连带着,秋香对谷大用也有气了,说话也直呼其名。她已然想明白了,唐伯虎和徐经落到这么一个下场,谷大用、李东阳他们绝对没有使多少力气。唐伯虎和徐经的案子还没查清之前,谷大用、李东阳被牵连到自己,才尽力相助。可唐伯虎和徐经的案子查明了,谷大用、李东阳也不会受牵连了,人家也便不再管闲事了,任凭刘瑾他们在处理意见上施为。看来,官场之中果然没有真情实意啊,一切,都是利益使然。 当然,这只是秋香自己暗里的推测而已。 “秋香姐,我自然是你们这一头的。可皇上他……”黑子出言辩解。 “秋香啊,你就不要拿黑子撒气了。怎么这次进京,他忙前忙后的,已然很对得起咱们了。再说,皇上毕竟是天子,你可千万别乱讲!”祝枝山提醒秋香。 “啊呀,算了算了,反正事情已然这样了,爱咋咋地!”秋香气恼的说道。 …… 第二天,众人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京城。 可就在这一日的上午,朱厚照在谷大用和张永的陪同下,微服来到了高升客栈。 秋香虽然心中有气,可朱厚照、张永、谷大用都上门了,她也不能避而不见。 朱厚照一来到,就见秋香等人都在收拾行李,他便立刻问道:“你们这是想离京?” “唐寅和徐经都无缘参加殿试了,祝枝山也落榜了,我们继续留在京城也便没意义了。”秋香不冷不热的回答朱厚照的问话。 朱厚照沉默一会儿,有几分尴尬的说道:“唐公子和徐公子的事情,朕也很为难。” “皇上言重了,您是天子,雷霆雨露皆君恩,我们这些小民,哪里敢评论您做出的决定。”秋香说话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的。 “秋香姐,朕知道你对朕心里有气……”朱厚照软语说道。 “皇上请慎言,您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民女只是一介草民,不敢与您姐弟相称。”秋香打断了朱厚照的话。 朱厚照嘴唇张合了几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秋香啊,朕来此处,是想对你们做一下补偿的。” “补偿?如何补偿?”秋香的眼神一下亮了。看来,这个小皇帝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朕知道你和唐公子情投意合,朕为你们赐婚如何?” “啊?皇上,您居然……居然想到了这么一个补偿方式!”秋香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对朱厚照说话的语气,也不那么冷淡了。 祝枝山、徐经、兰芷若、颜蓁蓁等人一听朱厚照的话,全都一脸惊喜了。 “伯虎,快快谢恩!”祝枝山小声提醒唐伯虎。 唐伯虎这时也头脑机灵了,他站起来一撩衣袍,就想跪倒谢恩。 可就在唐伯虎将跪未跪之时,张永忽然说道:“唐公子好像已经有家室了吧?” 原来,朱厚照想为秋香和唐伯虎赐婚的想法,张永和谷大用事先并不知道。 张永这一句话,也让众人一下清醒过来了。是啊,唐伯虎已然有家室了,这如何赐婚啊! “唐公子,你真的有家室了?”朱厚照问唐伯虎。合着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皇上,学生……的确已有家室。”唐伯虎也不跪了,尴尬的说道。 朱厚照搓着手,说道:“那你跟秋香……难道你想让秋香给你当妾?” “平妻,我是想让秋香当平妻。”唐伯虎连忙解释。 “平妻?”朱厚照一怔,随即两眼一亮道:“有了,朕照常为你们赐婚,让秋香给你当正妻,你原先的妻子就委屈一下,当个平妻吧。” “这……” 对于朱厚照的这个想法,众人全都摸不着头脑了。还能这么赐婚?这合不合规矩啊? “皇上,自古从没如此赐婚之法,恐怕内阁会驳回您的赐婚旨意。”谷大用提醒朱厚照。 “朕下中旨赐婚,不经过内阁。”朱厚照信心满满的说道。 张永道:“皇上,若不经过内阁下旨,那您赐婚的旨意,可就大打折扣了。说句难听的话,您以中旨赐婚,根本就称不上赐婚,只能算保媒。” “够了够了,有皇上保媒,学生荣幸之至!”唐伯虎忙不迭的说道。 秋香没好气的白了唐伯虎一眼。不过,她此时的心里,也跟唐伯虎一样,乐开花了。 有了朱厚照的旨意,那即便沈氏降格成为了唐伯虎的平妻,别人也不会把这件事怪到她秋香的头上了。秋香不是圣母,能在名分上压沈氏一点点,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再说,对于将来与沈氏共侍一夫,她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了,可心里始终还是感到别扭的很。如今,有了朱厚照的中旨赐婚,她脸面大涨,心中那股别扭情绪,也冲淡了一些。 “哈哈哈,既然你俩都没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朱厚照大笑,“明日午时,你们都来宫中,朕要下旨赐婚。另外,朕再给你们的萃芳阁题写一块牌匾。” 这又是一件好事。朱厚照此次的补偿,还真的挺够意思的。 “那个……皇上,我不打算在京城开萃芳阁的分店了。”秋香鼓足勇气,向朱厚照说明了这件事。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不开便不开吧。朕题写的牌匾要是挂在京城之中,定为让朝中很多大臣心里别扭。” 见朱厚照没有任何怪责之意,秋香他们也暗松了一口气。 ☆、第442章 秋香点伯虎(上) 朱厚照让秋香他们第二天午时前往宫中。可是,这道旨意模模糊糊的,到底是只让秋香和唐伯虎进宫呢,还是其他人也要进宫? 朱厚照走后,众人才发现了这个问题,想再去向朱厚照问个明白,却是不可能了。大家一商量,干脆,明日都进宫吧。反正皇上的旨意下得模糊,那咱们就能多去别少去,大家都借这个机会去皇宫开开眼。 于是,第二天上午,众人就早早的捯饬整齐,期待着谷大用来接他们进宫。 谷大用没让大家等太久,离着午时还有一个时辰,他就来了高升客栈。 这次,谷大用没有换装,也不是轻车简从前来的,而是身着官袍,排开了仪仗,前呼后拥前来的。那架势,倒把住在高升客栈的人们吓了个不轻。 谷大用带来了三辆空马车,这三辆空车自然是给秋香他们准备的。 但启程离开的时候,谷大用却让秋香和唐伯虎与他共乘一车。他的理由是,对秋香和唐伯虎叮嘱一下赐婚的一些事情。 秋香和唐伯虎上了马车,谷大用却没有说赐婚的事情,反而直接说起了唐伯虎和徐经的那件案子。 “唐公子、秋香,杂家实在抱歉的很,没能保住唐公子和徐公子的会试成绩,让你们错失了参加殿试的机会。”谷大用一脸歉意的说道。 “此事黑子兄弟已经像我们解释过了。”唐伯虎接话道,“若没有谷公公您的帮助,说不定我和直夫就会蒙冤落罪,我们已经很感激您了。” “唉,唐公子能如此想,杂家就放心了。”谷大用叹气道,“其实,唐公子无缘官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杂家虽然是个废人,可也有些权势。但杂家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其中的苦楚杂家自知。官场险恶,步步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不是杂家说丑话,唐公子你性情耿直,真的不适合做官。” 听了谷大用的话,秋香白了唐伯虎一眼,嗔道:“谷公公说得没错,就你那呆头呆脑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做官。” “哈哈哈,如此看来,秋香姑娘也不怪杂家了?”谷大用笑问秋香。 秋香道:“刚得知消息时,我的确有些怪您没有多为伯虎他们争取一下。不过如今,我也想清楚了,这事真怪不得您。” 谷大用点了点头,说道:“唐公子、徐经、程敏政大人落得这么一个结果,全拜那刘瑾所赐。当时在朝堂上,杂家原本是想跟刘瑾好好吵一架的。不过后来李东阳以眼神示意杂家莫惹急了刘瑾。杂家为了大局,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大局?什么大局?”秋香疑惑的问道。 谷大用压低声音,小声道:“目前,李东阳那一班人与杂家和张永结成了同盟,想把刘瑾拉下马。李东阳正在暗中收集刘瑾不法的证据。他不让杂家惹急了刘瑾,定是怕打草惊蛇。” “那……李阁老可曾收集到刘瑾不法的证据了?”唐伯虎好奇的问道。 谷大用苦笑着摇了摇头:“刘瑾那厮行事谨慎,李阁老虽然也收集了一些刘瑾的不法之事,可那些事情都太小,不足以扳倒刘瑾。” “哼,人在做,天在看,那刘瑾必然会遭报应的!”秋香怒咻咻的说道。 “秋香啊,你也这么恨刘瑾?”谷大用诧异道。 秋香道:“原本,我与刘瑾没有什么交集,他是好是坏,也与我没有关系。不过如今嘛,伯虎却是受那刘瑾所害了。我又如何不恨他?” “嘿嘿,唐公子,看到没,人家秋香可是对你一片情深啊!”谷大用一脸玩味的对唐伯虎说道。 “在下定不会负了秋香!”唐伯虎坚定的说道。 就在这时,秋香忽然表情凝重,似有所思。 “秋香,你在想什么?”谷大用好奇的问秋香。 “嘘——”秋香示意谷大用别说话。见秋香如此静思,谷大用更加好奇了。 过了一会儿,秋香忽然眼神一亮:“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谷大用忙问。 “我想到如何扳倒刘瑾了!” “啊?你居然能想到扳倒刘瑾的主意!”谷大用显然不怎么相信。 秋香压低声音,说道:“谷公公,想找出扳倒刘瑾的有力证据,你们不要只盯着京城。要把目光放远一些。不妨,派心腹之人秘密前往刘瑾的家乡,说不定能发现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派人去刘瑾的家乡?这是什么门道?”唐伯虎不解的问秋香,谷大用也一脸疑惑。 秋香继续说道:“刘瑾如今权势滔天,但他终究出身低微。常言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你们想啊,刘瑾以前在家乡必然是被人看不起的,如今他得了势,必然想在往日看不起他的那些乡人面前使劲嘚瑟。在京城,有无数目光盯着,刘瑾当然行事谨慎,可到了他的家乡,天高皇帝远,刘瑾也就无所顾忌了。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 秋香为什么能想到这个剑走偏锋的主意呢?这得益于后世的网络小说。未穿越之前,秋香曾经看过一本小说,书里有关于刘瑾的内容。书中说,刘瑾的倒台,其罪名是欲图不轨谋反。而这个罪名的证据,却是因为刘瑾命人在家乡为他的父母重修坟墓。那墓园占地面积极大,刘瑾强占了很多百姓的土地。并且,墓园在修建的规制上,有很多逾制之处。说得夸张点,墓园的规制,与皇室宗亲的无异。 与刘瑾敌对的势力,就是掌握了这一证据,举告刘瑾谋反。朱厚照也因此警醒,认为刘瑾的权势和野心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皇位,这才命有司查办刘瑾。 秋香回忆起了这一点,但却不知道真实历史上究竟有没这回事。不过,这件事也给秋香提供了新的思路,只要让人盯着刘瑾的家乡,说不定就能找到刘瑾不法的证据,且让谷大用不管有鱼没鱼,下一网再说。 谷大用听了秋香的主意,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就击掌赞叹:“妙啊!秋香的这个主意不错。不管刘瑾会不会像你说的,在家乡会得意忘形露出马脚,总得派人去他的家乡盯着。这也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因为秋香出的这个主意,几年过后,刘瑾果然在他的家乡为其父母修建豪华墓园,因此落下把柄获罪。这却是后话了。 ☆、第443章 秋香点伯虎(下) 秋香、兰芷若、颜蓁蓁、唐伯虎、祝枝山、徐经六人,跟随着谷大用进了宫。 他们六人,此前只有秋香和兰芷若进过宫。余下的四人,第一次走进皇宫,其兴奋和激动的心情自是无以言表。 朱厚照在养心殿召见了秋香等人。殿中,除了那些小太监和小宫女,就只有张永一人伴驾,再加上随同秋香他们一起进宫的谷大用。 也就是说,殿中有份量的人,都是熟人。看得出来,这是朱厚照的有意安排。 虽然是在庄严的皇宫大殿之中,但今日的气氛很轻松。朱厚照没有穿明黄色的朝服,而是穿了一件紫色的帝王常服。秋香他们进入殿中后,朱厚照也没让他们行觐见之礼,就直接赐坐了。 “昨日,虽然朕说定了要给唐公子和秋香赐婚,不过在朕下旨之前,却还有一个小游戏想玩玩。”朱厚照笑嘻嘻的说道。 “小游戏?什么小游戏?”秋香好奇的问道。 朱厚照稍作沉默,便道:“这个小游戏,这会儿却不能让秋香你得知。” 说完,他就朝唐伯虎招了招手,示意唐伯虎近前。 唐伯虎会意的走到了朱厚照的书案前面。朱厚照对着唐伯虎小声嘀咕了一阵。 “这……”唐伯虎听完朱厚照的吩咐,面现诧异之色,还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秋香一眼。 秋香见到朱厚照和唐伯虎搞得神神秘秘的,心中更加好奇了。其余人也都好奇无比。 “学生遵旨!”唐伯虎朝朱厚照郑重的一拱手。 随后,朱厚照并命张永将唐伯虎带到了侧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皇上,您和张永这是搞什么把戏呢?”谷大用一脸好奇的问朱厚照。敢情,他事先也不知道朱厚照想搞什么名堂。 “哈哈哈,在你们进宫之前,朕忽然觉得要是这么干巴巴的下旨赐婚,也太无趣了些。张永便给朕出了个主意,打算跟秋香和唐寅玩个小游戏。以此考验一下他们两人的真心。”朱厚照大笑着说道。 “哦,原来如此啊,这倒有趣了!”谷大用也笑了。随后他就目视秋香:“秋香啊,看来,你和唐公子想得到皇上保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秋香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声不吭。但她此时心里已然在打鼓了。小皇帝这个人古灵精怪的很,谁知道他会想出什么鬼主意来难为自己呢! 接下来,朱厚照便与众人闲聊起来。 唐伯虎和张永离开大殿后,却迟迟不归。秋香等得不耐烦了,好几次询问朱厚照,那个所谓的小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朱厚照却丝毫不透漏任何消息。 秋香无奈,只得耐心的等着。 前前后后,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张永总算回到大殿了。但唐伯虎却没有露面。 “皇上,成了!”张永向朱厚照禀报。 “那就开始吧。”朱厚照点头道。 随后,张永又进入了侧殿。这次没让众人久等,张永很快就又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五名小太监跟随着。这五名小太监每人都双手捧着一卷纸轴,像是书画。 “把画轴打开!”张永对着那五名小太监下令。 那五名小太监同时打开卷轴,双手提着卷轴一头,将打开的卷轴亮在了身前。 众人一看,那五福卷轴都是一幅画,而且,是完全相同的一幅画。 “皇上,这是何意啊?”谷大用不解的问朱厚照。 朱厚照看向张永:“老张,你来宣布游戏的规则吧。” “老奴遵旨!”张永朝朱厚照拱了拱手,随后便面向秋香、谷大用等人说道:“这个游戏很简单。这五幅画轴之中,只有一幅是唐寅公子的亲笔书画。秋香姑娘需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凭借眼力找出唐公子所画的画轴。注意,秋香你只能用眼观看,不能动手,也不能询问别人。” “这……这不是难为人嘛!”秋香一听这个规则就傻眼了,“我并懂得鉴赏书画,这五幅画又一模一样,别说是一炷香的时间了,就是给我一天时间,我也做不到。” “是啊皇上,秋香于书画一道并无造诣。模仿伯虎书画的四人,想必也定是宫中的有名画师。让秋香从这五幅画中找出伯虎的亲笔之作,的确有些难为她了。”祝枝山帮着秋香向朱厚照解释。 朱厚照笑了笑,玩味道:“朕设下的这个游戏,可不是考验秋香对于书画的鉴赏能力,而是考验她与唐寅的心灵默契程度。若秋香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找不出唐寅的亲笔之作,那朕之前说的赐婚之事,便就此作罢。” “皇上,你可是金口玉言,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秋香着急的说道。 朱厚照一摆手,不管秋香了,直接命张永点香。张永当即点燃了一支檀香。 那支檀香很细很短,估摸着彻底燃完的话,最多需要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 “秋香,快开始吧,你浪费的时间越多,就对自己越不利。”谷大用提醒秋香。 秋香无奈,只得走到那五幅画跟前,逐一端详。祝枝山、徐经、兰芷若、颜蓁蓁四人都替秋香捏了一把汗。眼神也一眨不眨的盯着秋香。 朱厚照只管看热闹,竟然很闲情逸致的喝起了茶。 那五幅画,画的都是山水,画上还题着一首诗。诗画笔法几乎一模一样。 让我鉴定书画,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啊! 秋香逐一看完那五幅画,不免泄气了。她又一想,或许唐伯虎会在书画上给她留下特殊的标记。 可是,即便唐伯虎真的留了这个心眼,但自己要在短短半个小时内找出这个特殊标记,也不那么容易啊。 唉,还是先看看诗吧,这东西比画简单。 心中有了主意,秋香便仔细观察起了那五幅画上题写的诗句。 看完第一幅画上的诗,秋香一无所获。她摇了摇头,走到了第二幅画面前。 “一峰险壁与云齐,四顾青山座座低。隔继往来南北雁,只容日月过东西。”秋香默默的念了一遍画上的题诗,目光又挪到第一句,从头细看。 咦,这个“东”字好像不对劲。秋香忽然发现了端倪。画上的诗句,用的是行书,很好辨认,但那个“东”字的笔画,却有些模糊。秋香仔细再看,发现这个‘东’字,似乎不是用的这个时代的繁体写就的,而是更像简体字。 有了这一发现,秋香急忙再去看其余那四幅画上的“东”字。这一对比,秋香更加确定了,没错,这个“东”字就是用的后世的简体字。 虽然,那四幅画都是在模仿发现问题的这幅画的笔法,但书法家都是识字的,他们写字也肯定会按照自己的习惯认知书写,五幅画上写的字,每一幅都有微小的诧异。 秋香不懂画,但却是认字的。字上的诧异,她自然看得出来。 是了,这幅画定是唐伯虎的! 秋香这时也想起来了,前年,她写《白蛇传》的剧本时,用了很多简体字。后来她把剧本拿给唐伯虎修改,唐伯虎还取笑过秋香写的那些简体字缺胳膊少腿的。秋香当时还辩解说,这是我自己创造的新字体。 这五幅画的作者,也只有唐伯虎能把“东”字用简体字来写。这个木头,关键时刻脑子居然开窍了! “皇上,我看出来了,这幅画就是唐寅的亲笔之作!”秋香指着第二幅画,自信满满的说道。 “你确定?”朱厚照怀疑的问秋香。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张永,秋香认出的这幅画,是不是唐寅所作?”朱厚照看向张永。 张永笑而不答,直接走到那幅画跟前,命拿那幅画的那名小太监把手里握住的卷轴一头又使劲伸展了一下。原来,那卷轴之前并未完全展开。这一展开,顿时现出了底下压住的两个小字。这两个小字正是“唐寅”。 “禀皇上,这的确是唐公子的亲笔之作。”张永拿着那幅画走到朱厚照面前,请朱厚照观看刚刚现出的那两个字。 “哈哈哈,秋香与唐寅果然心有灵犀啊!”朱厚照大笑。 而此时,那支檀香才刚刚燃尽一半。 秋香得意的笑了。众人见秋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出了唐伯虎的亲笔画作,都大觉惊愕。 “秋香,你竟然也懂得鉴赏字画了!”兰芷若惊喜的问秋香。 “是啊,你是怎么做到的?”祝枝山也问道。 “我哪里懂得鉴赏字画,皇上不是说了嘛,这是天意使然!”秋香自然不会傻到说出真相。 “哈哈哈,好一个天意使然啊。那朕给唐寅和秋香赐婚,岂不是天作之合了!”朱厚照大笑。 这时,唐伯虎和另外四个陌生人也从侧殿走了出来。很显然,那四个陌生人就是模仿唐伯虎的书画之人。 “恭喜唐公子,恭喜秋香姑娘!”谷大用带头朝唐伯虎和秋香道喜。其余人一下会意过来,也都纷纷道喜。 随后,朱厚照御笔挥毫,写下了一份给唐伯虎和秋香赐婚的中旨。又在另一张白纸上题写了“萃芳阁”三个大字。 ☆、第444章 家中变故 四月下旬的天气,温暖而无暑热,正是人们只着单衣就最为舒适的时候。野地里,绿草如茵,数不清种类的野花开得正艳。勤劳的的蜜蜂,也在花草间现出了踪迹,嗡嗡飞个不停。 艳阳高照,微风习习。出现的人们,走在野外的道路上也格外心旷神怡。 北京通往南京城金陵的官道上,数辆马车头尾相接,鱼贯而行。车夫的鞭儿甩出清脆的鞭花。马车车厢里的人,把车窗两边的窗帘高挂,目光透过车窗,欣赏着道路两边的风景。 这支队伍,正是自北京返回江南的秋香、兰芷若等人一行。 十天之前,秋香在北京皇宫养心殿中,用巧计点中了唐伯虎亲笔作的书画,皇帝朱厚照欣然下旨,为秋香和唐伯虎赐婚。 如果是正式的赐婚,那么秋香和唐伯虎理应在北京完婚。但朱厚照下的是中旨,并非经过朝廷有司审核用印之后发布的正式旨意,所以,朱厚照也没让秋香和唐伯虎在北京完婚。 说到底,还是因为朱厚照的那份旨意不合规矩。哪里有皇帝为已婚之人赐婚,还将人家原本的正妻降为平妻的做法?正如谷大用所评价朱厚照的这份旨意那样,实际上,朱厚照只是给唐伯虎和秋香当了媒人罢了。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能让皇帝给自己当媒人,还下了中旨保媒,唐伯虎和秋香也足够有面子了。 不过,秋香有时想一想,觉得挺对不住唐伯虎的妻子沈氏的。人家一个好好的正妻,就因为朱厚照的一道旨意,变作平妻了。 但话说回来,皇帝的旨意已然下了,那秋香和唐伯虎也只有照办了。 此时,秋香他们已经离开北京六日了,离到达金陵的行程,也走了差不多一半了。 这次回江南,秋香打算在金陵只逗留一日,随后便跟随唐伯虎回苏州,择日完婚。 “秋香啊,你想过没有,到时见到唐公子的父母和妻子,你该以什么礼节拜见他们啊?” 马车里,颜蓁蓁忽然问道。 “是啊,按说,你是后进门的,应该给唐公子的父母和妻子敬茶的。但皇上的旨意中,又点名让你给唐公子做正妻,那你的地位就在沈氏之上了。到底是你给她敬茶,还是她给你敬茶啊?”兰芷若也凑趣般问道。 “还有这么麻烦的礼节?”秋香感到发懵。想了一会儿,她苦笑道:“都怪皇上,下了这么一道似是而非的旨意,倒让我为难了。” “得了吧,天下之人,有几个能得皇上保媒的?你就偷着乐吧!”颜蓁蓁没好气的说道。 “唉,我有什么可乐的,倒是惹了一堆麻烦事。”秋香叹气道,“算了,先不管谁给谁敬茶了,到时候再说!” …… 一路晓行夜宿,又行五日,秋香一行到达了金陵。 到金陵之后,他们立刻前去拜访华太师。 双方会面后,稍作寒暄,华太师就问起了唐伯虎、徐经二人有关科场舞弊案的经过。原来,这个消息早就传到金陵了。 祝枝山、唐伯虎、徐经便把此案的前后经过对华太师讲述了一遍。 对于唐伯虎和徐经的这番遭遇,华太师唏嘘不止。但他也勉励徐经和唐伯虎,虽然你俩今后无缘官场了,可做学问却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因为受此遭遇便心灰意冷,荒废了学业。 唐伯虎和徐经对华太师的叮嘱称谢不已。 而对于祝枝山,华太师也同样勉励了几句。 当得知朱厚照为秋香和唐伯虎赐婚之事后,华太师先是向两人道喜,可随后就说朱厚照做事不谨慎,下了一道略带荒唐的赐婚旨意。但华老头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旨意都已经下了,他也不便多做置评了。他又叮嘱秋香今后要孝敬唐伯虎的父母,与沈氏和睦相处。 众人见华太师对于朱厚照的这道赐婚旨意没有太大抵触,也都暗松了一口气。原本,他们还以为华太师得知此事后,会极力反对,甚至上书朱厚照,请朱厚照收回这道旨意呢。 但从华太师的反应来看,这个老头也不是那么顽固。 匆匆在华府逗留了一阵儿,秋香他们便离开华府,前往萃芳阁。 与萃芳阁的人相见,自有一番寒暄热闹,略过不提。 在金陵逗留了一日,第二天一大早,除了颜蓁蓁留在了萃芳阁,其余人继续南下,往苏州赶去。 三日后,到达苏州,徐经在苏州留了下来。秋香、兰芷若、祝枝山继续南下,又行近一日,于天黑前到达唐伯虎和祝枝山的家乡吴县。 马车一走进吴县的城门,秋香就开始紧张了。很快就要见到唐伯虎的家人了,秋香紧张是难免的。 但是,令秋香和唐伯虎、祝枝山、兰芷若全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到了唐伯虎家中后,却发现只有唐伯虎的父母和弟弟在家,压根就没见到沈氏的人。 唐父唐母一见唐伯虎归来,二老当即泪流满面,却是连跟秋香、兰芷若、祝枝山打招呼也顾不上了。唐母更是抱着唐伯虎痛哭不止。唐伯虎的弟弟唐申也在一旁一个劲的抽泣。 “伯父伯母,贤弟归来,你们久别重逢喜极而泣自属正常。可小侄看你们的表现,怎么像是遭遇了什么祸事的样子啊?”祝枝山打破了凄苦的气氛,很不解的问道。 唐父抹了一把眼泪,这才看了看祝枝山、秋香、兰芷若三人,又一脸歉意的说道:“贤侄,两位姑娘,老夫和拙荆失礼了。唉,贤侄说得没错,我们唐家,的确遭遇了一场不遂心之事。” 唐母这时也停止了哭泣。她大有深意的看了秋香一眼,随后便问秋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姑娘是叫秋香吧?” “伯母好记性,我的确是秋香。前年来过吴县的。”秋香答道。 唐母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这时,祝枝山问唐父:“伯父,您说的不遂心之事,可是得知了伯虎贤弟在京城的遭遇?” 唐父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事。十多天以前,我们就听到信,寅儿在京城摊上了官司。唉,你们离开吴县之时,整个吴县的人都说你们此去必然会衣锦还乡。可自打寅儿摊上官司的消息传回,往日里有事没事来家里献殷勤的人也不登门了,人人生怕我家连累他们。就连寅儿的妻子也……也……” 唐父说不下去了。 “沈氏她怎么了?”唐伯虎惊惧的问道,“难道,她想不开,寻了短见?” “寅儿,你放心好了,沈氏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唐母说道。 “那她去哪儿了?”唐伯虎又问。 这时,唐申说话了:“兄长,嫂子得知你在京城摊上官司之后,生怕受你连累,硬逼着父亲写了一封逐她出门的文书,回娘家了。” ☆、第445章 前世今生(大结局) 唐申的话一说出,刚刚走进唐伯虎家中不久的几人全都惊呆了。 “啊?弟妹她居然在这种时候弃伯虎贤弟而去!”祝枝山大感匪夷所思。 唐伯虎、秋香、兰芷若一听这个消息,也一时惊得说不出话了。 “唉,伯虎摊上的官司听说是科场舞弊案。这种案子可是大案,说得严重点,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的。那沈氏怕了,便舍我家而去了。”唐父一脸苦笑的说道。 “唉,大难临头,方见人情冷暖啊!可叹!可叹!”祝枝山也摇头苦笑了。 这时,与秋香并肩站立的兰芷若轻轻碰了碰秋香的胳膊,小声道:“这下,你不用考虑谁先给谁敬茶的问题了。” “唉——”秋香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以一声长叹作答。 秋香转头看向唐伯虎,见唐伯虎低着头一脸铁青。她担心唐伯虎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立刻走到唐伯虎跟前,说道:“伯虎,你快把你冤案昭雪之事告诉伯父伯母,也好让他们宽心啊!” 唐伯虎张了张嘴,却又望向祝枝山:“祝兄,还是你来说这件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他就走出屋子,走到了天井当中。 兰芷若连忙以眼神示意秋香跟出去。秋香会意,也走出了屋子。 “希哲贤弟,听秋香姑娘刚才话里的意思,伯虎的案子昭雪了?”唐父急切的问祝枝山。 “是的,皇上亲自审理了伯虎贤弟的案子。经查,那个华昶纯属诬告,伯虎贤弟是被冤枉的。”祝枝山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唐父一脸庆幸的说道。 “那……伯虎考试考得如何了?”唐母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祝枝山犹豫了一会儿,先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伯虎虽然是被冤枉的,但朝廷却取消了伯虎的会试成绩,将他本来的第一名调整为次末一名,只赐了个同进士的告身。” 祝枝山有意隐瞒了唐伯虎终生不得为官的处理结果。反正,同进士一生都当不了官的人也不少。祝枝山这时不想往唐伯虎家人的伤口上撒盐。 “怎么会这样?”唐母和唐申全都不解,异口同声的问祝枝山。 “老婆子,你懂什么,朝廷有一项规制称为遇参先罪,伯虎被人参举,最后冤情能被澄清,还得了个同进士的告身,已然不错了。”唐父倒是毫不在意。 “没错,要不是皇上关照伯虎贤弟,他恐怕连个同进士的告身也得不到。”祝枝山附和唐父的话。随即,他就一脸笑容的朝唐父、唐母一拱手,再道:“小侄还有一桩喜事告知二老。皇上下了旨意,为伯虎和秋香姑娘赐婚了。这次秋香姑娘随伯虎回来,就是为了办喜事的。” “还有这好事呢?!”唐母闻听大喜。 唐父也手捋胡须,一脸笑容的说道:“这下,我家又风光了。那个沈氏,这会儿该后悔离寅儿而去了。老夫真相看看,她如何厚颜回来。” “哼,她再回来我们也不要她了!这种无情无义之人,走了更好!”唐母气呼呼的说道,“还是秋香姑娘好,前年我就一眼看中了她。” 说着话,唐母就走到兰芷若跟前,主动拉起兰芷若的手,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姑娘也来了些时候了,我老婆子还没顾上与你说话呢。你叫什么呀?” “伯母,我叫兰芷若,与秋香情同姐妹。”兰芷若答道。 “哦,那你是来给秋香送亲的?”唐母又问。 “呃……可以这么说。”兰芷若笑了。 ……割…… 院子里,唐伯虎长身而立,两眼盯着院门发呆。 “伯虎,你也别想不开,相信沈氏得知你冤情昭雪,还被点为同进士的消息,定然还会回来的。”秋香走到与唐伯虎并肩的位置,小声说道。 唐伯虎沉默了很大一会儿,忽然摇头叹气:“沈氏与我本就没多少感情,我家大难临头,她舍我而去也属正常。这样也好,今后,你我便相守一生吧。” “那……要是沈氏再回来呢?”秋香迟疑的问道。 唐伯虎苦笑道:“依沈氏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厚颜回来。但是,我那岳父却是个要脸面的人,沈氏离我家而去,我那岳父已然丢尽脸面了,他自然不会再让沈氏回来,惹人耻笑。” “唉,我真没想到,沈氏竟是这样的人。”秋香感慨道。她不知道的是,在真实的历史上,唐伯虎的妻子就是在得知唐伯虎进京赶考摊上官司后,舍弃唐伯虎离家出走的。 “我们回屋吧,跟爹娘商量一下你我的婚事。”唐伯虎转过身,轻轻的拍了拍秋香的肩头。 秋香忽然发现,仅仅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唐伯虎的气质大变,整个人好像沉稳了许多。 数日之后,唐家大办喜事。秋香和唐伯虎拜堂时,唐父很得意的摆开香案,请出了朱厚照的那道赐婚中旨。又请吴县的一名老夫子当堂向来宾宣读了旨意的全文。 当日,唐伯虎得了同进士告身,并被皇上赐婚的消息就经参加唐家婚礼的宾客之口,传遍了吴县县城。 与唐家同住县城的沈家,也就是唐伯虎以前的岳父家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沈氏羞愧难当,她的父亲也觉得自家沦为了笑柄,无颜见人。又过几日,沈家于一天夜里宵禁之前,全家带着家当离开了吴县县城。却是不知道搬到何处居住了。 ……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至。苏州郊外的桃花坞中,多出了三座不大不小的宅院。这三座宅院,从去年秋后就开始动工了。当地的居民传言,这是家住苏州的同进士徐经买下的土地,在此修建了这几座宅院。 但消息灵通人士却打听到了更加详细的内情。这几座宅院,真正出钱建造的人听说是吴县同进士唐寅的妻子,那位在去年被皇上赐婚给唐寅的秋香姑娘。徐经只是出面操办的此事。听说,这位秋香姑娘,在金陵城开着大买卖。她家店铺的牌匾,还是皇上御笔题写的。 没错,桃花坞多出的这三座宅院,正是秋香出钱,徐经操办建造的。二月里,这三座宅院便住上人了。 三月底,桃花坞满山桃花盛开。一片桃林之中,兰芷若挺着大肚子坐在一张躺椅上。秋香和颜蓁蓁两人陪坐一旁。她们三人的目光,全都关注着一棵桃树之下的三个男子。 那三个男子都在全神贯注的作画。正是唐伯虎、徐经、祝枝山三人。 “芷若姐姐,你今年夏天就该生小宝宝了吧?”秋香好奇的问兰芷若。 兰芷若一手抚摸着肚皮,脸上溢出母性的光辉,略带羞涩的说道:“嗯,六月底应该就生了。” “祝公子好福气啊,你俩是在唐公子和秋香之后成婚的,不想,你却比秋香先怀胎了。”颜蓁蓁一脸羡慕的盯着兰芷若的肚皮。 “颜姐姐,你和徐经也成婚四个多月了,你们也要多努力,争取早日怀上小宝宝。这样,我就有两个小侄儿或者小侄女逗着玩了。”秋香笑嘻嘻的说道。 颜蓁蓁翻了个白眼,道:“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你和唐公子都成婚快一年了,怎么你的肚皮到现在还没动静?你俩不会是不懂闺房之乐吧……不对,即便你不懂,唐公子也定然懂的!” “颜蓁蓁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是没想这么早就生孩子。我还想多玩几年呢!”秋香羞红着脸,娇嗔的说道。大概想尽快绕开这个话题,她又忙问颜蓁蓁:“对了,颜姐姐,你这次来苏州小住,怎么没见喜儿跟随你一同来呀?” “喜儿那丫头啊……呵呵呵,去北京了!”颜蓁蓁笑了起来。 “她去北京作甚?”兰芷若问道。 “十多天以前,黑子兄弟写给喜儿一封信。那丫头看了信之后,就嚷嚷着要去北京找黑子玩。”颜蓁蓁解释道。 “噢,原来我们的黑子和喜儿也长大了啊!”秋香恍然大悟,大有深意的笑了。 就在这时,忽然晴朗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雷响,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谁都没有注意到,雷声响起之时,秋香和唐伯虎同时身躯一抖。 天空中,一朵白云上面,电母小声问雷公:“当家的,你这就把秋香送回去了?” “哈哈,秋香和唐寅已然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时候送他们回去了。”雷公笑道。 “什么,你把唐寅也送到二十一世纪了?”电母大惊。 “对啊,所谓前世今生,今生前世,这两个人两世情深,我不忍他们分离,就让他们的两世变作一世吧。” “可是,这样一来,这边的唐寅和秋香该怎么办?” “放心吧,这边的秋香和唐伯虎依然会继续生活下去。六道轮回,六道人生,我是我,我又非我。这边一个我,那边一个我,这边之我却不知那边之我,那边之我也不知这边之我。所谓万生一象,一象万生,正是此理。” “当家的,你去西天如来佛祖那里做了几天客,怎么说话也变得绕绕腾腾的了?别在这里瞎绕了,我们回去吧。” “好,走起——” …… 某医院的一间病房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这女子面容清秀,却面色苍白,像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这个女子的枕头边,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青年,坐在凳子上,两支胳膊靠在床边,脑袋就趴伏在胳膊上,像是睡着了。 忽然,病房窗外的天空中传出一声雷响,那男青年顿时被雷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随后便站起来,走到了窗台前,两眼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的天空。 “奇怪,大晴天的居然打雷。”那男青年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病房中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我这是在哪儿?” 男青年身子猛地颤抖一下,随后就转过身望向病床。 “香香,你终于醒了!”男青年双眼盯着病床上的那名女子,喜极而泣。 病床上,那名女子已经睁开了双眼,正一脸茫然的盯着天花板看。 那男青年几步就走到病床跟前,一把抓起那名女子的一只手,靠在自己的脸上,激动的说道:“香香,你被雷击倒后,都昏迷三天了,终于醒过来了!” “你是……”那女子一脸茫然的盯着那男青年的脸看,“你是伯虎?不对,难道……你是安华!” “对啊,我就是安华。” “那我是谁?邱香香,还是秋香?” “你是邱香香啊!”安华说道。可下一刻,他就像见了鬼一样,一脸惊愕了。“香香,你刚才说到了另外两个人名,我没听错的话是伯虎和秋香吧?” “对啊,就是唐伯虎和秋香。”那名女子下意识的说道,可她此时的表情,却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 “香香,难道你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安华赶紧问道。 “梦?对,应该是梦。”那名女子似乎清醒了一些,“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不是梦到你回明朝了?” “嗯,我梦见自己变成了明朝的秋香。” “我刚才睡着了,也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明朝的唐伯虎,还遇到了秋香。” “啊?!”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kuma_yaoyao】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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